但圣人特意传了话,要他别乱说,他也不好抗旨不遵不是?
“臣林如海、王子腾……拜见圣人,愿吾皇万岁。”
开头是千篇一律的谒拜,然后便是痛斥属国不臣,起兵叛乱。
这奏折明显是出于林如海之手,很有他一直以来简洁的风格。
各地官员可没少受其荼毒,因着奏折写的太花哨,不知道被圣人在批注中讥讽了几回。
每当想起那段心酸的日子,群臣都心有戚戚然。
但很快,他们就没功夫在这儿悲春伤秋了。
因为,他们已经听出来了,这并不是一封简单的战报,而是一封捷报!
奏折里面,林如海很是详尽地阐述了暹罗等国如何图谋不轨,他又是如何提前得到线报将计就计。
然后,他就通过来往于各国之间的商人,和给买了地的大夏人种地的佃户,控制了敌方的粮草,弄清楚了对方的屯兵图和各国之间亲疏远近是关系。
再然后,就是挑拨离间、远交近攻、阻截粮道、直捣黄龙。
大夏这边几乎是兵不刃血,浩浩荡荡的诸国叛乱,就这么平了。
第178章 林如海(五十七)
武将们失望不已, 文臣们哑口无言。
圣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傻眼的群臣,心里已经给先前“风闻奏事”的那几个给事中和御史的前途判了死刑。
连闻声这才大声道:“恭喜圣人,贺喜圣人。圣人天威,震慑四海。蛮夷宵小, 敢犯天威者, 无异于自取灭亡!”
他一开口, 平日里和林如海交好的那些人也立马反应了过来, 七嘴八舌的开始颂圣,务必要把大部分的功劳都堆到圣人身上。
贾珍一边跟着歌颂圣人,一边拿眼睛往四周瞟。
待看到某些人满脸的憋屈郁闷之色后, 他在心里很不厚道的笑了。
同时, 他也越发地佩服连闻声:被他这么一弄, 就算有些人想要捧杀林姑父, 也要掂量掂量, 能不能承受圣人的记恨。
毕竟, 哪个皇帝不想在青史上留个文治武功的名声?
于是, 无论这些人心里再怎么憋屈不甘, 也只能吞回肚子里去。
等圣人在上头听得舒爽了,这才开口宣布了另一件事:“三个月后, 献俘大军便会到京, 着礼部安排一应事宜。”
“臣遵旨。”礼部尚书急忙应诺。
圣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若是无事, 便退朝吧。”
有了这么一件事挂在心上, 谁还有心情再讨论别的事?
大家都自动自发地把别的事往后压了压, 乖乖退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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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贾赦第二次参与入京献俘了, 他本不想露这个脸的,可他妹夫林如海一句:“你有经验。”就把他给打发了。
贾赦无奈,只得把这事儿接了下来。
入京献俘, 一是要替圣人炫耀武功。
这点儿比较容易,只需把这回俘获的各国贵族甚至是国王都绑了,到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些人往圣人面前一摁,不用他多说,自有人抢着山呼万岁。
这第二点对将士们才是最重要的,也就是让京城那些大臣们,特别是圣人,知道他们这仗打的不容易。
这一点儿,贾赦也有经验。
除了要把押运战俘的兵力带足之外,他还安排了许多侥幸捡回一条命,却是缺胳膊短腿、毁容破相的,保证一眼看过去,就能想象到战争的惨烈。
献俘仪式是由礼部负责的。
也是因着上一次的经验,礼部安排的隆重而肃穆,还允许了京城百姓观礼,一下子便将圣人的威仪推到了顶峰。
按照惯例,他们这些参加献俘仪式的将士,是最先接受封赏的,贾赦直接被圣人提做了兵部左侍郎,把他从交趾调回了京城。
贾赦虽然不想参与京城的勾心斗角,但他来之前心里就有数,知晓如今的交趾已经今非昔比,圣人是不可能再让交趾做林如海的一言堂的。
不止是他,想必过不了多久,王子腾也会被调回来。
只是不知,王子腾是会被调入六部,还是周边护军中了。
无论如何,贾赦心里牢记一句话:雷霆雨露,具是君恩。
不管圣人要如何安排他,他都不能表现出丝毫的不满。
献俘的将士封赏过后,此次立功将士的封赏圣旨也由礼部郎中带着,快马加鞭地送往了交趾。
这其中,王子腾果然是被调回了京城。不过,不是在六部,而是京畿大营,正二品的都督佥事。
既然王子腾也要举家回京,贾赦便休书一封,请传旨的官员带过去,拜托王子腾将他的家眷一并带回家。
说起来,自贾赦决心发奋图强之后,便把一众姬妾都遣散了。
反正她们也不曾生育过,宋氏多给了银钱,让她们自行婚嫁,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当然了,这其中也有舍不得贾府富贵,不愿意走的。
但贾赦那个浑人,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只一句:“不愿走,直接发买!”就断了她们所有的念想。
到了交趾之后,也有人给贾赦送妾的。
贾赦本人流连花丛那么多年,对温柔乡的兴趣已经不大了,能拒的便都拒了。
反倒是宋氏,因着生贾琏的时候伤了身子,不但不能生育了,连床第之间也颇为艰难。
她怕贾赦在外面胡来,就做主给他纳了个当地土官的女儿沙氏做良妾。
宋氏想的很明白:她已经有两个儿子傍身了,就算妾室生了子,也威胁不到她。
而且,他们一家子终归是要回京的,这沙氏纵然是官家女,但跟着他们回了京,跟无依无靠也没什么区别了。
索性沙氏虽是庶女,却是在嫡母跟前长成的,性子爽利,也懂得分寸,与宋氏相处的极好。
入门两年之后,沙氏为贾赦添了一女迎春,贾赦如今也是儿女双全了。
因着贾赦上辈子就有这么个女儿,林如海倒是不怎么意外。
但是另外一件事,却是林如海始料未及的。
——贾敏看上了王熙凤,和王家交换了庚帖,为林瑛聘了做妇。
想想上辈子那个胆大包天的琏二奶奶,林如海心里是拒绝的。
但今世的王熙凤是他们夫妇看着长大的,贾敏平日里也没少教她,跟上辈子早不一样了,林如海是怎么看都挑不出毛病来,便也允了。
毕竟,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是这辈子。许多事已经不一样了,他又何必拘泥于前世?
林瑛长王熙凤四岁,因着自小无姊妹的原因,对王家的这两个比他小的孩子都很照顾。
特别是身为女孩子的王熙凤,自小便生得玉雪可爱,母亲不止一次地叮嘱他不要欺负人家小姑娘,他便更多了几分柔软心肠。
听母亲说要把王家的妹妹定给他,林瑛倒是没有丝毫不愿。
且不说王家妹妹的品貌在他见过的姑娘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便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他也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更何况,比起别人,他们彼此都更了解些,知晓根底,日后也会少去不必要的误会。
至于王熙凤,都说三岁看老。
这丫头天生爱俏,林瑛的容貌在整个交趾都是数得着的,又自幼处的最多,她虽还不到情窦初开的年纪,也觉得和他在一起很是欢喜,饭都能多吃半碗。
于是,在林如海不反对,其他人都乐见其成的情况下,这双小儿女的亲事,就算是定下了。
王子腾接到圣旨和贾赦的信件之后,便让史氏收拾了行囊,他亲自去太原接了贾赦的家眷,带着五百亲卫,浩浩荡荡地回京了。
因一路打着“都督佥事”的旗号,王子腾的五百亲卫又都是战场上挑出来的,自带一股凶悍之气,根本就没有不长眼的前来打搅。
只是,王子腾一路意气风发地回了京城,便有当头一棒毫不客气地敲了下来,气得他鼻子都快冒烟儿了!
“赦兄,你就在京城,怎么不拦着他们,就任由他们作死胡闹了?”
王子腾回到家,东西都没来及收拾,得到了消息便往荣候府上来了。
说起这个,贾赦也很是无语,还觉得很是憋屈。
“我已经尽量拦着了。可我事先也不知道,会出这种事情啊!我家太太不在,弟妹生产,我总不能去看着吧?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我就尽量叫人去拦了。可是你也知道,这种稀奇事,只要露出了一点儿风声,很快就能满城风雨,拦是拦不住的!”
这个道理,王子腾也明白,他方才只是气急了,忍不住抱怨两句而已。
此时冷静下来,他自然知道,抱怨是没有用的。
“罢了,罢了,为今之计,只有快些补救了。”
“这如何补救?”贾赦苦恼极了。他若是有法子,在前天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用了。
王子腾道:“赦兄这就派人出去,散播另一则消息。”
“哦?”贾赦洗耳恭听。
王子腾道:“鸽子蛋大小的玉,让谁想想,也不可能是个刚出生的小儿嘴里塞得下的。只要肯多想想的,都能看出来,这是内宅妇人争宠的手段。”
他言语之间,已是给这件事定了性。
——什么“衔玉而诞”?不过是贾政宠爱妾室,正室王氏出了昏招而已。
反正贾家是受不住这样的大福气,他王家也没有能生出有这大福气孩子的女儿。
贾赦眼睛一亮:“子腾兄高见!”
“对了,”贾赦道,“那玉我也见过,倒与缅甸产的翡翠相差仿佛。咱们回来的时候,不是带了许多翡翠吗?不若……抛出去一批?”
王子腾也是心头一动,缓缓地笑开了:“若真是如此,那再好不过。”
他已经可以想象得出,当他那糊涂妹妹王氏拿着玉去炫耀的时候,周围人尴尬又不好明说的神情了。
玉这种东西,太过敏感了。
想想当年的和氏璧吧,如今那可是传国玉玺!
除了手持玉玺的天子,谁人敢以玉代指?
所以,这件事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只能变成假的。
如今,他只盼这孩子别有什么大出息。
要不然,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贾赦道:“此事宜早不宜迟,我去找珍儿,让他一起帮着散播流言。子腾兄若是方便的话,还请嫂夫人在明日洗三的时候,好好劝一劝我那弟妹。”
史氏与王氏不和,王子腾早就知道,也知道妻子在中间受了不少委屈。但这件事情,关乎贾、王两家的前途,只得再委屈夫人一次了。
他们王家的人,胆子都大,王子腾也从来不觉得胆子大是什么坏事。
可是如今,他却突然发现:胆大再加上无知,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回去之后,就给仲儿和凤哥儿加重课业,务必让他们知晓,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
像贾王氏这样的女儿,王家有一个就尽够了,绝对不需要第二个。
第179章 林如海(五十八)
却说王子腾与贾赦为何这样又惊又怒?
这还要从前天夜里, 贾政之妻、王子腾之妹贾王氏老蚌怀珠、中年诞子说起。
要说贾政与王氏这对夫妻,虽不至于面和心不和,但也和恩爱和睦沾不上边儿。
贾政爱颜面,正经的妾室就只有规制内的两个通房, 一个周氏, 一个赵氏。
而且, 这两个都是家生子, 皆贾母所赐。
于贾政来说,这是长者赐、不可辞,既全了孝道, 又享了美人;
于贾母来说, 是进一步拉拢了儿子, 避免了心爱的小儿子完全被儿媳妇给笼络了去;
于周氏、赵氏来说, 成了半个主子, 锦衣玉食, 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真可谓皆大欢喜……个屁!
贾政的嫡妻王氏, 对这两个狐狸精是恨得牙痒痒。
特别是纤巧袅娜、善解人意的周氏, 更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对于粗鄙的赵氏,她打心眼儿里看不上, 自然也不放在眼里。
更可恨的是, 她好不容易在四十岁上又得一胎, 正是可以向外人证明他们夫妻情深的时候, 周氏也前后脚的坐了胎。
这可是明晃晃地在打她的脸了, 以王氏的高傲, 如何能忍?
于是,周氏不小心滑了一脚,顺便就滑了个胎。
王氏惋惜了一阵, 赏了些布料首饰,权做安慰。
周氏似是受打击太过,出了小月子谢恩的时候,全然不见往日的灵动,直如枯木死灰一般。
王氏又叹息了几声,嘱咐她好生将养,再为老爷开枝散叶。
周氏木木地谢了,出了正房,眼泪就险些忍不住掉了下来,却连忙憋住了。
——她悔不听老娘所言,仗着自己颇有几分姿色,不甘嫁一个管事,让儿女世代为奴。
现如今,她却是再没机会有个一儿半女了。
大夫说的很清楚,她这一跤摔得狠了,伤了身子,日后怕是很难有孕了。
贾家的男人对待庶出的子女一向不在意,贾政得知王氏已经安抚过周氏之后,便就此作罢,连多问一句都不曾。
——在他心里,这些后宅之事,本就该是正房操心。男子汉大丈夫,自该在朝堂上使力,又岂能困于后宅之中?
贾母倒是一眼看出事情的蹊跷。
但贾珠与元春已经成人,贾珠于读书一道颇有天赋,又得了国子监祭酒李守业的青眼,将长女李丸许配给了他。
眼见贾政这一脉,日后还是要贾珠来扛鼎的。
更别说,元春出落得越发端庄淑丽,日后定然能成为贾珠的一大助力。
贾母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还没出生的庶出孩子,让贾珠和元春这两个乖孙难做?
自此,王氏称了愿,春风得意。
那赵氏姨娘得了警示,更加表现的不堪,引得王氏鄙夷厌恶,也更不将她放在眼里。
而王氏的得意,在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之后,一下子达到了顶峰。
——这个孩子,竟是携着一块儿通灵宝玉出生的。
这玉鸽卵大小,五彩萤光,上面密密麻麻刻着许多字,端得是鬼斧神工,不似凡间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