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兄的意思,是要效法管子旧事?”
管仲最喜欢干的,就是通过购买某国的特产,控制某国的经济,在需要的时候突然中断贸易。
而那个国家已经习惯了以某种作物赚取大量的利益,在这方面的投入已经太多。收购方突然中断,给这个国家造成的打击是无可估量的。
“不错。”林如海点了点头,“自古以来,世人皆知中原乃是产量大户,周边的小国虽然也有土地肥沃丰产的,但却从来都只是自给自足,不敢想着对中原出售。因此,若是我们委派商人去向他们的王室购买粮食,价格一定不会高,但却足够令他们心动了。”
王子腾听得连连点头,忍不住补充道:“往后,我们还可以一年一年的加大购买量,适当的时候价钱也可以提一提。若是这些周边小国都要依靠给我大夏种粮食过活,自然就不敢再生什么异心了。”
林如海捋须大笑:“林某没有走眼,子腾兄果然胸怀大才,且不拘一格!”
王子腾入仕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投机的人,亦是觉得很是畅快,提议道:“我还有一坛上好的惠泉酒,不如等下衙之后,如海兄到我家去喝一杯?”
林如海笑道:“求之不得。”
接下来,两人又就着细节好好的磋商了一番,拟了个大概的方案。
至于细节方面,自有林如海的幕僚帮忙完善,根本就用不着他们操心。
梁先生和葛放翁是跟着林如海来太原的,对这里一点一滴的变化了如指掌,对周边这些属国的情况也早摸得一清二楚了。细节方面由他们补充,林如海放心的很。
而两人也没有辜负林如海的期望,很快就有了具体的实施方案。
林如海拉着王子腾一起看过之后,觉得很是可行,便分别召集了属官,把这件事落到了实处。
其中,王子腾主要负责震慑几个属国,梁先生和葛放翁负责联络粮商,林如海则是负责最重要的部分——联系王琦,请他帮忙在圣人那里背书。
王琦收到林如海的书信之后,也觉得此事十分可行。他不但答应了给圣人上书,还承诺会为他大开方便之门。
当然了,王琦的主要目的,还是观望。
如果林如海把这事情做出了成绩,他就准备在整个交趾境内推行。如果真的能达到林如海预期的效果,那也是为国谋福了。
春去秋来,终于又到了一年丰收的季节。
但和往年不同的是,交趾境内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大粮商,而交趾周边的属国也都蠢蠢欲动了起来。
说起来,这几个属国的王室也不傻,从林如海这里得到了粮食收购的价格之后,觉得大有利可图。
然后,他们转头就向离大夏更远的国家收粮食,做了二道贩子,准备大赚一笔。
林如海是来者不拒。
大夏幅员辽阔,几乎每年都有天灾人祸。
而且,朝廷刚刚把瓦剌给打服了,国库里的粮草也打空了。就这几个小国产出的粮食,根本就不用往别处运,朝廷就能给吃下了。
圣人把国库的欠款都收回来了,国库是不差钱。
但若是赈灾,光有钱有什么用?钱又不能直接吃,还是得有粮食。
可以说,这一批粮食,于朝廷来说,真可谓是一场及时雨了。
——这也是王琦上书之后,朝中能这么快批下来的原因。
为了这个政策能顺利实施,林如海在召集商人的时候,也不忘组织当地官员暗中参与。
有了利益的捆绑,他们自然是大开方便之门。
三五年后,周边的属国王室越发不满足,对国内百姓的压榨日益严重,林如海干脆瞅准了时机,鼓动商人与官员们出资,向那些属国百姓买地。
当然了,商人们的手段很是温和,那些有军队支持的官员就比较强硬了。
他们恩威并施,许诺那些大地主们可以到中原定居发展,让他们的子孙读书识字,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把手里的土地卖了。
——得了那么大的好处,说不是心甘情愿的,谁信?
王子腾带兵很有一手,太原府的兵在他的整治下战斗力越发强悍。
林如海又联络了左右相邻的州府,在边境陈兵以待。
暹罗与老挝等国的国王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派遣使者,到京城去哭诉。
可是,京城早不是老圣人的天下了,当今圣人可不是那等打肿脸充胖子的人。
如今的情况,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大夏的商人几乎已经把这些属国给买下来了。
也就是说,大夏朝廷根本不用动兵,就兵不刃血地灭了他们的国。
这种好事,圣人鼓励支持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给他们做主?
也就是碍于宗主国的颜面,圣人没做的那么明显。
但装糊涂、使拖刀计,也是常规操作了。
结果就是,他们使臣派一波儿,就在京城滞留一波儿。
一连派了三波儿,却都是有去无回之后,傻子也明白大夏天子是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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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林如海(五十六)
当今圣人勤政, 登基之后,便改五日一朝为三日一朝。
大夏朝的早朝,五更天便开始了。
那些住的离禁宫比较远的大臣们,几乎是三、四更天就得起床洗漱, 一路催促着轿夫快走。
若是路上顺利的, 他们说不得还能在班房眯一会儿。若是遇上天气不好, 路滑难走的, 能不迟到就不错了。
今儿是个大晴天,一大早,班房里就坐满了撑着下巴打盹的朝臣。
一旁的角落里, 几个言官聚在一起, 嘀嘀咕咕的, 不知在商议些什么。
已经是刑部郎中的贾珍恰好坐的离他们比较近, 隐隐约约地听见一次片语, 似乎是说什么:
“……过于苛刻……”
“……属国……”
“……急功近利……”
贾珍微微瞌着眸子, 看起来就如睡着了一般。可是他的脑子却在飞快的运转。
——若是最近, 关于属国的事情, 只有一件,那就是前天交趾送来的急报, 说是暹罗联合七个边境小国叛乱的事。
啧, 这些言官果然不愧是干风闻奏事的勾当的, 这事儿圣人从来没有对外提过他这个武将之后消息灵通也就罢了, 他们这些言官倒是风闻的够快!
提到这个, 贾珍也有些担忧。
毕竟, 他叔父和姑父都在交趾为官,两年前交趾布政使王琦被调入户部做天官之后,他姑父林如海更是接替了王琦, 成了新的交趾布政使。
这次交趾出了这样的乱子,他是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的。
就在这时,那几个嘀嘀咕咕的言官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贾珍心生疑惑,眯着一只眼往门口一看,便见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官员走了进来。
他不禁睁开了双眼,嘴角也露出了笑意。
因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新上任的左都御史——连闻声。
——他怎么就差点儿忘了呢?这位连御史和林姑父可是至交好友,每次林姑父入京述职,两人都要把酒言欢。
这些年,随着林如海在交趾越做越风生水起,朝中也有不少人起过半路摘桃子的心思。
既然他们想摘桃子,自然得先把林如海从交趾弄回来。
因此,林如海虽然不在朝中,朝中弹劾他的奏折却几乎没断过。
只不过,圣人心里自然有杆秤,再加上有连闻声和一干同年的声援,林如海才一直有惊无险罢了。
想想连闻声那犀利的口才,贾珍的心登时就放回了肚子里。
——就方才那几个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因着连闻声自做了言官之后战绩卓著,有许多人畏惧他、许多人暗中恨他恨的牙痒痒。
但他的簇拥也不少,多是些清正的翰林和言官们。
在有圣人支持的情况下,这是一股很了不得的力量了。
当然,他们没有兵权,圣人若是想要收拾他们,也是很容易的。
连闻声一到,就有好些人围拢了过去寒暄。
他虽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但却并不傲慢,在他不特意怼人的时候,说话还是很让人舒心的。
因此,一群人也是相谈甚欢。
那边贾珍安了心,就真的眯了过去。
直到上朝的时辰到了,他才睁开眼,饮了半杯冷茶,拿着朝笏随群臣入了乾清宫。
果然不出贾珍所料,在商议了几年无关紧要的事之后,便有言官出列,弹劾交趾布政使林海,滥用职权,对属国逼迫过甚,以至于属国忍无可忍,联合谋反。
贾珍认得,这就是方才凑在一起的几个言官之一,时任礼科给事中的王宁。
王宁举着朝笏,那叫一个慷慨陈词。
贾珍觉得,要不是有朝笏挡着,他的吐沫星子恨不得能喷到圣人脸上去!
啧,仔细一瞅,他朝笏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楷。
看来,为了弹劾林姑父,还准备的挺充分。
只是,他说完之后,不经意地瞟了连闻声一眼的动作,无形中就把他的气势给折了大半。
但连闻声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好似根本就没有听见他杂杂拉拉的一大堆,就更显得王宁示弱了。
不过,连闻声看起来没有开口的意思,那几个联合弹劾林如海的言官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既然王大人奏的事,连御史都没反应,那他们接下来说的,就更不会引起这位的不满了。
然后,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出列,从各个角度阐述了将林海一直放在交趾的害处,又变着花样的把林海的功绩夸了一通,提议圣人将他调入六部。
总结起来就一个意思:圣人,交趾该换人当家了。
贾珍讶异地挑了挑眉:这几个人是学聪明了呀。
以往但凡弹劾林如海的,无不是逮着他的黑点使劲儿攻讦,恨不得让圣人立刻将他锁拿问罪。
但他们的立场根本就站不住脚,圣人又不傻,怎么会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就自断臂膀?
可是,如今他们建议将林如海调入六部,以林如海这些年的功绩,自然是够格的,圣人也不能不考虑群臣的想法。
圣人高居金座之上,神色半丝不变,唇角甚至噙着隐隐的笑意,看起来心情大好。
而他看这几个的眼神,就如在看大街上耍猴戏的。
只是,阶上阶下,君臣有别,玉阶之下的臣子不敢也不能直视天颜,唯有伺候在一旁的王柱王公公暗暗摇头,叹息这几个言官作死。
几位天官对圣人的情绪还是很敏感的,他们虽然看不见圣人的神情,但却直觉这几人讨不了好。
虽然,他们也觉得林如海在交趾作威作福太过,可圣人愿意保着,他们也无可奈何。
而更令几部尚书警惕的是,平日里十分维护林如海的连闻声,今日竟是成了入了曹营的徐元直——一言不发。
这也太不正常了。
他们可不相信,连闻声会听不出来,这几人不怀好意。
一时之间,整个朝堂竟只有他们几个轮流奏事的声音。
他们说的时候慷慨激昂,可等他们所有人都说完了,整个朝堂还是没有一个人接话,直接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这就很尴尬了。
最先奏事的王宁心头一凛,开始后悔脑子一热,经不起撺掇,跟着他们几个一起对付林如海了。
他也是被青史留名给冲昏头脑了,如今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林如海自从把太原发展起来之后,哪个月不被参奏几次?
可又有哪一次不是不了了之?
如今,王宁只希望,这一次也能不了了之,圣人不要追究他们。
王宁的冷汗出了又干,终于听见玉阶之上,圣人一声轻笑。
他心头一颤,便听见圣人意味不明地问:“几位爱卿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这战报他也是前日才收到,根本还没来得及拿到朝堂上来说呢。
王宁的冷汗又下来了,低着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可是,就有那不怕死的。
比如:七品御史付丹。
“回圣人,风闻奏事,本就是言官的职责。”
他这句话出口,惹得新任的左都御史连闻声扭头看了他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说:我手底下还有这种蠢蛋?
果然,就听圣人笑吟吟的说:“这御史台的消息,倒是比朕都灵通啊。”
连闻声面色一变,和右都御史对视了一眼,两人急忙出列,道:“启禀圣人,付御史所奏之事,臣并不曾听闻。”
“付御史交游广阔,臣不及也。”
这会儿,连闻声和右都御史的心情都是一样的:这小子,参奏之前连半点儿风声都不曾透漏给上峰,若不是翅膀硬了,便是收了人家的好处了。
而无论是哪一点儿,都是他们不能容忍的。
付丹脸色灰败。
他知道,他在御史台的前途,已经完了。
圣人也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示意王柱:“把交趾送过来的战报,给这几位消息灵通的大人们好好看看。”
这态度,让亲近林如海的官员心神一缓,那些想趁机把林如海弄回来的却是心中唱哀。
而那些武官们,则是摩拳擦掌,只待圣人点兵,给他们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只是,这封战报,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最先看见战报的那几个言官,神色变的很是奇怪,像是羞愧,像是怀疑,又像是米饭里吃出了半只苍蝇。
总之,让没看到的人心里好奇极了。
待他们几个看完,圣人也不卖关子了,直接便道:“兵部尚书,你来念念吧。”
“是。”兵部尚书笑眯眯地应了一声,轻轻抽走了付丹手中的战报,“付大人,给我吧。”
这战报虽然不是走兵部的路子送到圣人案头的,但他毕竟是兵部尚书,消息比这些御史更是灵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