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氏却不吃这一套,冷笑道:“我送走了两重婆婆,就是先国公在世,也不能休了我!”
王氏闻言,眼睛一亮,也道:“对,我替老国公守过孝。”
这就是有恃无恐了。
说话那族老被她们噎了这一下,脸色涨得通红。
但还没等史氏再次抖起来,便听见贾珍凉凉地说:“不知道我把这些证据送到史家和王家,他们愿不愿意为了两位和贾家决裂呢?”
史氏瞳孔一缩,万分不甘的闭嘴了。
如今史家当家的,已经不是疼爱她的父兄了,而是与她不大亲近的二侄子。且史家这些年也不怎么景气,自然是不愿意和蒸蒸日上的贾家对上的。
王氏倒是觉得继母甄氏不会不管她的。但甄家已经败落了,对贾家起不了任何威胁。
二哥王子腾这次随军,倒是立了不小的功劳。但问题是,王子腾虽然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却在嫂子史氏的挑唆下,根本和她不亲近,也肯定不会为她出头的。
她们婆媳都妥协了,贾政心里失望却根本不敢说什么,只得按着他们的意思,只得了三成的家产,并要在三个月之内,把卖出去的祭田都赎回来。
贾赦道:“荣国府后面那座五进的宅子,也给了你了。给你五天的时间,从我的荣候府里搬出去。”
史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里的意思,急忙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荣候府?”
贾赦淡淡看了她一眼,朝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道:“我已经奏请圣人,把荣国府的匾额撤走,换成名副其实的荣候府。说起来,明日一早,礼部的官员就要来了。”
“对了,”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贾政道,“荣禧堂是太-祖赐给老国公居住的,在候府里算是违制的,你一个六品官,更是住不起。所以,在礼部的官员到来之前,二弟还是赶紧把荣禧堂给腾出来的好。”
贾政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是羞辱,可是让他违抗圣命,那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的。
“是,我回去就收拾。”贾政自觉忍辱负重了。
却不知道,看他就这样认耸了,不但贾赦和贾珍更加看不起他,就连族老们也低看他一眼。
贾珍道:“既然如此,大家都散了吧。”
他话音一落,贾政就当先拂袖而去。
一直尴尬地站在贾政身边的贾珠,干笑着朝众人拱了拱手,上前和王氏一左一右扶着贾母离去了。
贾赦冲着他们的背影挑了挑眉,冲诸位族老拱了拱手:“诸位,我家里还一团乱,这就要告辞了。”
众人都还了礼,待他离去,还有人嘀咕:“都说政二老爷是读书人,怎么还不如赦大老爷知礼?”
贾珍凉凉地瞟了他一眼,对这些见风使舵的族人们腻歪至极。
第174章 林如海(五十三)
因为荣禧堂不能住了, 而新宅子也没收拾好,贾政一家子只能连夜搬到了西院去。
西院虽然也不错,但比起荣禧堂却是差得远了,更比不上原本就是给继承人住的东大院。
王氏坐在正堂, 指挥着丫鬟婆子收拾东西, 嘴里不免抱怨:“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一旁的元春闻言, 柔声劝道:“太太, 这话可不能说,让大伯听见了,又是一场官司。”
其实, 元春心里还有半截话没说出来:按理说, 贾政是次子, 原本就该住在这里的。
她听府里的老人说, 在祖父还在的时候, 父亲和母亲就是住在西院的。
但元春心思玲珑, 知晓如果她把这话说出来, 定然会惹得母亲震怒的。
她好不容易才从祖母那里征得同意, 来陪陪母亲,实在是不愿意和母亲发生争执。
因此, 她只能拿大伯贾赦来压制母亲, 让她少说几句不该说的话。
却不想, 王氏还是恼了, 大声道:“便是让他听去了又怎样?他已经把我们赶出荣国府了, 还想怎么样?真有本事的, 就把我们一家子都弄死了!”
“母亲慎言!”元春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低头忙碌的下人们,又急又气道, “大伯与老爷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母亲说出这种话,岂不是在剜大伯的心吗?”
王氏之所以敢说这话,无非是觉得这院子里的都是她的心腹,她就是说破了天,贾赦也不会知道。
可元春却比她清醒的多。
元春知道,往日里这些下人之所以上赶着奉承母亲,不过是因着老太太偏心,他们二房得势罢了。
可是如今,今非昔比了。
他们一家子马上就要搬出去了,大伯一家子才是这府里真正的主人。
这些下人里,定然有许多想着去大房那里卖好的,母亲说的话,说不定一转眼就传到大房去了。
但元春只是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平日里所仗所持的,不过是祖母的几分疼爱罢了。
她纵然有心要挽回什么,这些下人也不会听她的。
所以,她只能提醒这些人,贾赦与贾政再怎么闹,也还是亲兄弟,他们想挑拨离间的时候,最好是三思而行。
只不过,有多少效果就不一定了。
王氏冷笑了一声,还要说什么,但看见元春连连朝她使眼色,到底还是闭了嘴。
——现如今,元春入宫得宠,是他们二房唯一翻身的捷径了,王氏可不想因着一点儿小事,和女儿生了隔阂。
“我的元儿呀,你可一定要争气呀!”王氏一把搂住元春,幻想着有朝一日,元春成了贵妃,贾赦一房朝她磕头赔罪。
元春自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心里期待的同时,也不免惶恐。
——都说皇宫是天下富贵的源头,祖母、母亲和教养嬷嬷都说以她的命数与品貌,那注定就是要当娘娘的。
这话听得多了,元春不免也信了几分。
只是,她对皇宫里究竟如何,却是一无所知的。在她心里,若是能不进宫,自然是最好的。
可是,她也知晓,祖母与母亲培养她这么多年,是不会允许她任性的,她根本就做不了自己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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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元春所料,王氏的那句话,很快就传到了贾赦的耳朵里。连带的,连元春的话也传了过去。
贾赦不禁笑了一声,对宋氏道:“我这个侄女,倒是个聪明人。只可惜,摊上这么一对儿父母。”
因着元春时常会在老太太刁难宋氏的时候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或者是出言化解尴尬。
因此,宋氏对元春的印象还不错,闻言也是惋惜道:“元春是个好姑娘,只可惜,老太太却是铁了心了,把人往那不得见人(不是见不得人啊)的地方去送。”
贾赦百无聊赖地翻了个白眼:“那是二房的事,咱们管不着。”
宋氏虽然替元春惋惜,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女儿,若是两房关系好,她还能替元春说上几句话。
但事实上,两房的关系势如水火,哪怕自己一片好心,怕是老二两口子,也只会当成不怀好意,见不得他们好。
贾赦突然道:“对了,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这是两人成婚多年以来,贾赦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说要和她商量,宋氏不禁一怔,接着便露出温柔的笑意:“你说。”
贾赦就把分家之前一直琢磨的事和宋氏说了:“我想向圣人请旨,去做胶州将军。你觉得怎么样?”
这一任的胶州将军终于找到了门路,调回了京城,如今正是空缺的时候。
虽然这两年胶州在王琦的治理下,已经大有不同,但世人固有的印象,那就是个穷乡僻壤,愿意去的人不多。
所以,如果贾赦主动请旨,圣人定然是会批准的。
到时候,他就可以以路途遥远,往返困难为由,带着全家一起去上任。
而老太太年纪大了,行动不便,正好留下来让圣人放心。
——不管他们母子的关系究竟如何,这个讲究孝道的年头,谁也不会相信,贾赦会不管自己的母亲。
宋氏沉默了。
这样做,虽然能够彻底摆脱了老太太和老二一家,但他们也得跟着背井离乡。
贾赦又道:“我也不全是为了拜托老太太,只是像我这样的武官,在京城一抓一大把,想要靠熬资历出头,简直难如登天。我就是想多给瑚儿和琏儿挣一些资本。”
宋氏问道:“那瑚儿读书怎么办?”
贾琏也就罢了,他从小心思就不在读书上。贾瑚可是个好苗子,交趾那种地方,又有什么好先生?
贾赦道:“太太有所不知,如今的交趾,也不乏好先生。再不济,还有林妹夫这个探花郎呢。”
宋氏闻言,神情松动了:“既然老爷都安排好了,那我就听老爷的。”
她倒是不怕吃苦,就怕贾赦心里没成算。
既然他已经盘算清楚了,她还有什么好反对的?
夫婿上进,总比他前些年那样,得过且过要强的多吧?
第二天一早,果然礼部的人就来了,顺便还带来了圣人对贾赦的赞许和嘉奖。
贾赦春风得意,贾母与贾政也不得不撑着笑脸一路陪着,把违制的地方全都封了。
等荣国公府的匾额被换成了荣候府,贾政是真的没有再住下去的理由了。
毕竟,他连孩子都有了,哪里还能住在兄长的家里?
可他又实在是不想走啊!
贾政磨蹭了三四天,他那边的府邸一直都没有收拾好。眼见贾赦没有催促他,他不由心生侥幸,觉得可以继续在荣候府住下去。
但是,等到第五天,贾赦突然就把他和贾母都请到了正堂,说出他已经向圣人请旨做胶州将军,而圣人也已经准了的事。
“我过几天就要带着家眷去上任了,府邸也要封存,二弟还是快些搬出去的好。”
贾政一惊,下意识地看向贾母。可贾母也是刚刚知道这事儿,这会儿也正迷惑不解呢。
“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去上任了?”贾母不悦地质问。
贾赦道:“交趾路途遥远,圣人体谅,准许我带着家眷一同赴任。我是长子,母亲自然是由我奉养的。留母亲一个人在京城,儿子怎么能放心?母亲安心,沿途儿子一定打点好,绝不让母亲身体不适。”
贾母尖声道:“穷乡僻壤的,我不去。”
贾赦蹙眉:“老太太,圣人的旨意,怎么违拗?”
贾母道:“圣人准你带家眷,没说非得都带完吧?你要去你自己去,反正我是不去。”
“这怎么可以?”贾赦道,“母亲一人在京,无人照料,让儿子如何安心?”
他顿了顿,又缓和了声音,劝道:“母亲放心,儿子沿途会带着大夫,不会让您水土不服的。”
他的声音和柔和,就是在哄无理取闹的老人。
可是,听在贾母耳中,却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她猛然扭头看向大儿子贾赦,却怎么看,都觉得他笑得十分不怀好意。
顺着贾赦的话,她突然反应过来:背井离乡,的确是容易水土不服。若是贾赦有心,就让她在路上病逝了,谁也不会怀疑什么的。
毕竟,她年纪这么大了……
她自己对贾赦从来没存过什么好心,自然也就认为贾赦对她不会有什么好意 ,从来都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
“我不去,我要跟着政儿住!”
贾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但以他对贾母的了解,他若是答应的太痛快,定然会惹她怀疑。
所以,贾赦不满地皱眉:“我是长子,奉养母亲是天经地义的,您跟着老二算是怎么回事?”
贾母反驳道:“京中母亲跟着次子住的也不是没有。”
贾赦无语了一下。
——寡母跟着次子住的是有,而且还不少。但那都是继室不愿意跟着原配所出的长子住,想跟着亲儿子,也是人之常情。
见他不说话,贾母以为他不愿意,连忙给贾政使眼色。
贾政自以为贾赦要巴着贾母,图的是老太太的私房,自然不想让他得逞。
于是,他十分诚恳地说:“大哥放心,我那府里留着母亲的院子呢,一定不会让母亲受委屈的。”
要说对贾政的了解,贾赦虽然不说称第一,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
他假做沉吟了片刻,不情不愿地说:“那我在交趾任职期间,母亲就先跟着你。”
然后,他又故意扭头对宋氏道,“你帮母亲收拾一些常用的东西,送到老二府上去。”
这意思是,大宗的行李财务,就不用动了,就更坐实了贾母与贾政的猜测。
他们自然是不愿意的。
最后,双方扯皮扯了半天,贾政连赡养费都不让贾赦出了,才算是争取到把贾母所有的东西都搬走。
然后,就不等贾赦再催促,第二天,一家子就走的干干净净了。
目送他们离去,贾赦冷笑:既然都搬干净了,以后就别想着能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
终于接上了!
第175章 林如海(五十四)
贾赦的任命很快就下来了。
他也不耽搁, 接到任命之后,就拜访了各家亲友,向人家辞行。
然后,又拜托了贾珍帮忙看守宅院, 一家子就带着早已收拾好的行礼, 还有贾赦从军中选出来的二百亲卫, 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送走了贾赦, 贾珍看着新换上的敕造荣候府的牌匾,若有所思。
——或许,他们家的匾额也该换一换了?
虽然当今圣人比较顾念老臣, 对他们这些一直支持他的勋贵也很是宽仁。但从贾赦一请旨, 圣人就马上批准了这一点儿就可以看出来, 圣人还是比较喜欢有规矩的。
说干就干。
正好他才守完了父孝, 刚刚归朝, 这会儿请求改制, 也算是合情合理。
于是, 半个月后, “敕造宁国府”的匾额也换了下来,被贾珍和荣国府的那一块儿一起供到了祠堂, 取而代之的, 是名副其实的一等威烈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