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她都快急哭了,青碧也知道这事儿怪不着她,便道:“你们几个往后机灵着点儿,我这就去回了太太,你们守好了大爷的门户,可别再叫人钻了空子。”
三个丫头连连应是。
青碧叹了一声,便往正院去求见许氏去了。
她心里也埋怨杏子。
你说你干这事儿要是成了也就罢了,不管太太喜不喜欢,只要大爷喜欢你,太太也不会多说什么。
关键是你没那个本事,平白带累人。
却说贾敬重新躺下之后,却是头痛得睡不着觉,翻来覆去蹭了几回,出了一身的黏汗。
他索性就坐了起来,一边揉自己额角,一边喊人给他倒茶。
桃子三人得了青碧的吩咐,都老老实实地守在外室,听见传唤,这才进来给他倒了杯温热的茶水。
这大夏天地喝温水,除了出汗还是出汗,即不解渴又不解暑的,更叫人觉得不爽利。
桃子见他皱眉,便道:“晌午的时候,太太让人送了酸梅汤来,这会儿在井里镇着呢。奴婢给大爷盛一碗?”
一听“酸梅汤”,贾敬便觉得口舌生津,连忙道:“快去。”
桃子忙去叫婆子把吊在井里的水桶提了出来,抱着陶瓷瓮往牙白瓷壶里倒了一壶酸梅汤,见瓮里还剩了大半,便对那婆子道:“瓮里剩的,是大爷赏你们的,你们分了吧。”
“诶,多谢大爷,多谢姑娘。”那婆子欢天喜地地应了。
今年的夏天虽不算太热,但府里用冰紧缺,他们这些下人就沾不着光了。
这酸梅汤在井里镇了有小半天了,要是喝一碗下去,生津解暑的,别提多爽利了。
桃子提着那一壶酸梅汤,蹭着树荫一路小跑地回去,略擦了擦汗,便急忙进了内室,给贾敬倒了一盏酸梅汤。
贾敬啜了一口,凉津津的,直透到心里去,连头痛都减轻了。
但这辈子注重养生,刚醉了酒,也不敢狠喝凉的,便对桃子道:“我就这一盏尽够了,余下的你们分了吧。”
“诶,多谢大爷。”桃子响脆地应了一声。
贾敬又道:“行了,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待桃子提着瓷壶出去了,贾敬慢慢地喝着酸梅汤。
不知怎么的,他的思绪就转到了今日在醉云楼里,那个和他撞到一起的人身上。
当时他醉得稀里糊涂的,没怎么在意,这会儿却是越想,越觉得那人眼熟。
不过,那究竟是谁呢?他又在哪儿见过?
这努力一回想,头又痛了起来,他也便罢了,想着:既然想不起来,大约是不重要吧?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又起身看了看化了一小半儿的冰盆子,却又记挂起今年家里缺冰的事来。
他想着,反正也睡不着,便又叫了几个丫头进来,让桃子去找张桂,说是有事吩咐,又让李子给他按按头,松快松快。
张桂是看着贾敬歇下了,便也回家歇歇。
那张桂家的自离了贾敬那里,和张桂养了一个儿和一个姐儿,如今都叫老子娘看着。
她又靠着伺候过大爷的情分,在采买上谋了个差事,油水丰厚,一家子的日子是越发滋润了。
这边张桂正躺在树荫下纳凉呢,桃子使唤来叫他的小厮就来了。
“张哥哥,大爷正找你呢!”
张桂一骨碌爬了起来,也不多问,只道:“容我换身衣裳。”
到了屋里,自有买来的小丫头伺候着换了衣裳,就急忙跟着人走了。
到了贾敬这儿,却见他正歪在榻上,由一个丫头在蓖头发按额角,令有一个丫鬟在一旁打扇子,瞧着就惬意地很。
张桂与他一同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当即便玩笑道:“怎么,大爷急匆匆地叫我过来,可也是叫我享受一番?”
贾敬笑道:“可不是嘛!”对坐在冰盆边做绣活儿的桃子道,“没听见吗?还不快服饰你张大爷享受享受?”
桃子便搁了绣棚,笑嘻嘻地起身倒了一盏酸梅汤,捧了过去:“张大爷请用。”
张桂笑骂道:“你这丫头,忒的促狭,也跟着大爷一块儿寒碜我呢!”
桃子道:“这可是中午太太叫送来,大爷专门给张哥哥留的呢。张哥哥误会了我是不打紧的,误会了大爷我可是不依的!”
“哎呦,桃子姐姐,我可不敢。”张桂连连讨饶,几人又笑闹了一阵,这才问起正事,“大爷叫小的来,是有什么吩咐?”
贾敬道:“你去清虚观找那张道士,就说我说的,要寻些上好的硝石。”
张桂应了:“诶,小的知道了。”
贾敬又嘱咐道:“别空手去,一会儿叫青碧给你支点儿银子,给他添些香油钱。”
“行。”张桂应了,又问桃子,“青碧呢?”
桃子看了贾敬一眼,支唔道:“青碧姐姐到太太那儿回事儿去了。”
贾敬一听,便明白怎么回事,便道:“那你娶了银匣子来,称上五十两给奶兄支用。”
这几年,通过贾敬明里暗里的整顿,宁国府早已去了那些奢靡之风。家里丫头小子们帮着主子跑腿办事,再不敢不见钱不动了,家里倒是清明了许多,也少了许多闲事。
张桂一路跟着贾敬,许多事都是贾敬吩咐,他协助府里大管家和二管家做的,逐渐明白了这才是大家子的传家之道,也十分敬服自己这个奶弟弟。
因此,一听说要支五十两给道观,他就有些皱眉:“大爷,这张道士一年到头的,除了念闲经,就是到咱们两府来打秋风。虽是这回大爷要用他,随便赏两个就是了,哪里用得了这么多?”
不怪张桂这么不待见那张道士,只因那道士忒的势利眼,眼见西府主子们手上散漫,便多多奉承,倒是把他们东府这正儿八经的族长一脉排到后头去了。
贾敬笑道:“张道是什么人,咱们心里都清楚,不见了兔子,哪里会撒鹰呢?再说了,这又不是全给他的。再过几日就是奶娘的生辰了,到时候我在宫里当差,不在家里,你拿二十两回去,叫一家子给奶娘好好热闹热闹。”
见张桂有说头,贾敬忙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就喜欢儿孙满堂,热热闹闹的。咱们家虽不是豪富之家,却也有些家底儿。奶娘奶我一场,我孝敬她也是应该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桂也不再多说什么了?高高兴兴地替自己老娘道了谢,便去给贾敬办差了。
且不说张桂回去后,奶娘张大娘如何激动念佛,又是如何感念小主子。却说许氏听了青碧的汇报,却是怒火中烧,带了几个心腹的媳妇儿、婆子,便赶到了贾敬的陶然阁。
第22章 贾敬
却说青碧料理了陶然阁的事,不敢耽搁,急匆匆地就往太太许氏的正房去了。
彼时,管家娘子赖二家的正领着几个管事婆子回事。
因着这几年府被贾敬梳理了好几回,各方都不敢糊弄,结余的多,许多事情也都好办。
只是一样,冰库里的存冰实在不多了,管这块儿的婆子就来问问,是不是到市面上再买一些。
“今年的天儿不算算燥热,因而市面上冰也不贵。前儿小的出去,遇上了西府林三家的,说是西府已经筹备着从外边买冰了。”
这婆子的夫家也常在贾代化身边跑腿,叫做富贵,府里便都喊她一声富贵家的。
而她的小女儿,就是贾敬屋里的橘子。
许氏问道:“府里的还能支应多久?”
富贵家的道:“最多六七日。”
许氏微微蹙眉:“那是得买一些了,这离夏天过完,还有大半个月呢。再则夏天不燥,怕是还有秋老虎等着呢。只外边的东西,终不干净,你可要警醒着点儿。”
“是、是、是,再不敢糊弄太太的。”富贵家的连连应声。
正说着呢,守门的小丫头打了帘子进来:“太太,大爷屋里的青碧姐姐来了。”
儿子屋里的事,许氏从不含糊,连忙道:“快叫进来。”
青碧进了屋,见屋里呜呜泱泱地站着一群人,想想自己要回的事儿,只觉臊得慌。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的,这叫她怎么开口?
再说了,出了这样的事,虽是杏子那贱蹄子不规矩,于大爷的名声又有什么好?
青碧可是知晓,太太就剩大爷这么一个命根子,自己要是敢怠慢了大爷的事,吃挂落都是轻的。
她跺了跺脚,小步跑到许氏身旁,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
许氏当时就气红了眼,怒道:“这不要脸的下作东西!”
她随手点了两个管事婆子,又叫带几个粗使的,领着便亲往陶然阁来了。
富贵家的见形势不妙,怕牵连了自己女儿,连忙拽住许氏点的其中一个,央着替人去了。
贾敬这边才打发走了张桂,便听见院子里丫鬟、婆子请安的声音。
知晓是母亲来了,他连忙起身,汲了鞋便来给母亲请安。
“我的儿,快别多礼了。”许氏一把扶住,携着他进了正堂,怜爱地拍拍他的手,“今日都事,叫你受惊了。”
贾敬笑道:“儿子大了,哪那么容易就惊着了。若劳太太担忧,倒是儿子的罪过了。”
许氏道:“知道你孝顺,脸又嫩。今日你且不用管,母亲都给你料理了。”
这些内宅的事,贾敬本也不耐烦管,自然便顺水推舟地坐到了一旁,只劝了一句:“咱们这样的人家,本就杀伐气盛,如今还是该多积德,别出了人命才好。”
许氏道:“你放心,为娘的心里有数。”转过头便冷了神色,“把这院子里伺候的都带上来。”
“是。”富贵家的赶紧抢着应了,领了几个粗使婆子,把院子里看门的、扫洒的、屋里伺候的都领进来。
她借机拽着女儿橘子走在最后,低声问道:“没你的事儿吧?”
橘子低声啐道:“我又不想给人做小星,只本本分分地干活,能有我什么事儿?”
富贵家的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然后,又带着两个婆子,去把压在柴房的杏子给提了过来。
杏子被扭着手,塞着嘴,进了堂屋见了这阵仗,身子便哆嗦了起来,晓得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这下,也不用别人推,她自己便膝盖一软跪下了,“呜呜哇哇”地冲上首的许氏磕头。
许氏示意左右把她嘴里的破布给扯了,这才问道:“我家里究竟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叫你竟勾着爷们儿不学好?”
虽说富贵人家的规矩,是成婚前房里先放两个人,为的是叫爷们儿知晓人事。
可如今他们家与李家以后在换贴,准备着明年成婚了。
这时候再往贾敬房里放人,那不是结亲,那是结仇呢!
更有讲究一点儿的人家,婚前都要把屋子里清理干净,免得新妇面嫩,对这些旧人不好拿捏。
杏子也不敢辩白,只一味道:“奴婢这是叫猪油蒙了心了,这才干出这糊涂事儿来。求太太与大爷开恩,饶了奴婢这一遭吧。”
她原想着,大爷都这么大了,身边还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凭她的品貌,只要爬上了大爷的床,爷们儿哪有不爱的?
只要大爷收用了她,太太再怎么着,也不会逆了大爷的意。
只是没想到,大爷根本就没看上她。
许氏懒得和她废话,之所以问这么一句,不过是叫周围的人都看个榜样。
因此,许氏直接便道:“你也无须多说什么,我儿要积德,便饶你这一遭。”
不待她露出喜色,便又道,“今日便叫你老子娘接了你出去吧,你老娘年纪也不小了,该享享清福了,厨房的事儿我会另找人看着的。”
这是连她老娘在厨房的差事也夺了。
杏子这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浑身瘫软地坐在了地上。
许氏也不管她,只对围观的人道:“再有这样的,也不必多说,只一家子发买了出去。”
众人心头一紧,皆秉声敛气,低着头不敢说话。
正要叫人把杏子拉下去,她却突然得了力气,奋力朝贾敬那边挣扎起来,嘴里还喊着:“大爷,大爷,饶了奴婢这一遭吧。大爷,大爷……”
许氏皱眉:“快,堵了嘴,拖出去!”
从头到尾,贾敬只低头拨弄茶盏,一言不发。
这样的事情,他断断容不得第二回 。
因此,这一次的事,让那些心大的都紧紧皮子才好。
他这辈子要做的事很多,迫在眉睫的就是保住整个家族的传承。
因此,他并不愿意在后宅之事上多废心思,如今交给母亲,日后成婚了,自是交给妻子。
而且,为了避免后宅之争牵绊了他的正事,或延误了他的子嗣,他也并不准备再弄个妾室给妻子添堵。
许氏又给院子里的人训了一通话,并警告他们不许将此事外传,这才算是料理干净了这一串子。
“你歇着吧,我去前头理事。”许氏心疼儿子,“只不许走了困,歇一会儿就起来,待用了晚膳再正经睡。”说完就要走。
贾敬却叫住了她:“太太留步,儿子正有一事要与太太商议。”
“什么事?”许氏蹙眉。
有了先前的事,许氏难免多想,“可是你看上了哪个丫头?”
贾敬失笑:“母亲想到哪里去了?儿子正该是为朝廷尽忠的时候,岂能叫这等事牵绊住?”
许氏的神色瞬间就缓和了:“为娘就知道,我儿最是知礼的。”
贾敬拉着许氏重又坐下,就把硝石制冰的事给她说了:“这法子原是早就有的,宫里就一直在用,只民间失传了罢了。儿子偶然在古书上得了,想着今年家里在冰上缺额较大,就想着让人试试。”
许氏想了想,道:“我正要打发人去外面买呢,若是这法子真能成,也省了一笔开销。若是制得多了,除了咱们自家消耗,说不得还能多个进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