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摇了摇头,“不曾。”
史氏不解道:“这又是为何?”
“呵。”王子腾笑得意味深长,“咱们凤儿,怕不是要有大造化了。”
这话说的已是十分露骨了,胡嫣和史氏一听,就明白了。
胡嫣当既就蹙了眉,“为何不是值儿?值儿才是顶门立户的男儿呀。”
史氏眉毛一挑,无声地嗤笑了一声,心说:我虽没见过大妹妹,但只听老爷说的,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她要是肯服什么男女尊卑,早找个人嫁了。
但她自己没有儿子,这话说出来,颇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
而且,她是巴不得胡嫣带着凤儿去新宋呢。
这样一来,值儿就真的算是她的儿子了。
因此,她只是心里想想,闭口不言。
但王子腾就没有这个顾忌了,轻笑道:“大妹妹自小便不让须眉,最恨人说什么女子不如男儿。日后大嫂到了新宋,可别再说方才的话了。”
胡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
只是……
“凤儿与贾家的琏哥儿有婚约在身,这事,怕是得和贾家商量一下。”
“不错。”王子腾点了点头,“这倒是正理。”
凤姐儿自幼就跟着叔叔婶子还有母亲来了京城,和荣国府的贾琏是一块儿长大的。两个孩子的感情还挺好。
若是他们一声不吭,就把凤儿送到了新宋,这些年和贾家的交情,怕是就要彻底没了。
而且,在婚事上,他们王家已经失信于贾家一回了。
若是再失信于人,王子腾自己也没脸再见贾家人了。
*
贾家也很震惊。
尤其是贾政。
说真的,这么多年了,他已经忘了王氏这个了。
他以为,以王家的家世,错过了贾家这门亲事,很难再找到好的了。
因此,根本就没多在意,也不知道两家的亲事之所以没有结成,是王婵离家出走了。
如今,乍然听闻王氏没有嫁入他们贾家,却自己做了个女王。
饶是贾政一向自负,也不禁有些怀疑人生。
——难不成,上辈子还是我耽误了王氏?
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瞬,便被他自己斥为了谬谈。
王氏要是真那么有本事,上辈子何至于被赵姨娘给逼迫至死?
对,王氏一定是走了狗屎运了。
他这样对自己说。
然后,就把这奉为了真理。
贾家得到消息之后,就聚在了一起,商量这门亲事究竟该何去何从。
这辈子没有宝玉,贾琏这个嘴甜还长得俊的孙子才是史氏的心头肉。
史氏先就问贾琏:“琏儿是怎么想的?”
“我……我……”贾琏难得有些扭捏。
贾赦一折扇敲在他头上,迟道:好你又不是个姑娘,爽利点儿。”
贾琏委屈地捂着脑袋看了他爹一眼,被他爹一瞪,只得哼哼着说了自己的想法,“我喜欢凤姐儿,不想和她分开。”
张氏本就紧张地看着自己儿子,听见儿子这样说,不由心里一紧,拧着帕子去看贾敬的反应。
她知道,这已经不单单是自己儿子的婚姻了,而是关系到了整个家族的利益,她的儿子很可能就要被带离京城了。
果然,就听贾敬道:“明日我回回复王家,若是凤儿是和你一样的心思,你……”
他并没有说下去,但贾琏也有十岁了,自然听得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说实话,他不是不紧张,也不是对未来不茫然的。
可是,他喜欢凤姐儿是真的。
他很肯定,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再遇见一个让他这样喜欢的姑娘了。
而且,他是个男人。
母亲从小就教他,做一个男人就要有担当。就算是双方真觉得不合适,也应该让女方先提出退亲。
换而言之,就是说如果凤儿也喜欢他的话,他就不该因为外界的原因而放弃两个人的姻缘。
那样的话,连他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的。
他上前一步,郑重地对贾敬行了个礼:“还请伯父务必问清楚凤儿的意思。只要她不变心,我也是不会变的。”
“你放心。”贾敬也郑重承诺他。
张氏用力搅了搅帕子,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阻挠的话。
——她自己教出来的儿子,是什么样,她自己清楚。
她若用孝道拦他,的确是能拦住。
但拦住之后呢?
他的日子不会快活的。
但张氏想的明白,史氏却不乐意。
她把贾琏叫到身边,心疼地搂住,拿出了胡搅蛮缠的势头:“你们想怎么样,我老婆子都不管,但是我的乖孙却不能离开老婆子。”
“母亲。”贾赦无奈地唤了一声,“这件事,说不定根本就由不得咱们做主。“
史氏一怔,反驳道:“琏儿是咱们荣国府的嫡孙,他的婚事,咱们做长辈的,怎么就做不了主了?”
贾赦也不与她争辩,只是让贾琏好好陪陪祖母。
然后,没过两天,给贾琏和王熙凤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
哦,对了,如今的王熙凤,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新宋国的王储了。
也就是说,贾琏得入赘新宋国。
史氏和张氏都哭成了泪人,但圣旨已下,她们纵然再舍不得贾琏,也是无可奈何。
第403章 贾政(完)
最近贾政很奇怪。
不止贾赦一个人这样认为。
先是妻子张氏跟她嘀咕:“最近大伯频繁地往账房支银子, 不过一个月,已经零零总总地支走了二百两了。”
然后,是母亲史氏提醒他:“最近政儿频繁外出,你多注意一点儿。”
其实, 不用他们提醒, 贾赦也已经发现他的异常了。
和交友广阔的贾赦不一样, 贾政没有什么合得来的朋友。
他又没有官职在身, 平日里干的最多的事,就是窝在家里,和几个清客商业互吹。
那几个清客贾赦也见过, 没什么真才实学, 只是拍马屁和揣摩人心的功夫一流, 总是能将贾政捧得很舒服。
看在这几个人都很识趣, 能劝住贾政, 避免了自己不少麻烦的份上, 贾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任由他们把贾政当成傻子耍了。
可是最近, 贾政连清客都不见了,每日里早出晚归的, 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贾赦也曾派人跟踪过几回。
可是, 每一次都恰好在半道上出状况, 跟踪贾政的人总是会把贾政跟丢。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 三次四次之后, 谁再信是巧合, 谁就是棒槌。
贾政绝对有问题。
而且,能让贾政如此殷切的,还不是一般人。
正当贾赦犹豫着, 要不要拿这事去打扰贾敬时,贾政突然找上了他。
“大哥的意思是说,三皇子办诗会,给你下了帖子。而你,要带我一起去?”
“不错。”贾政点了点头,脸上尽是骄矜之色,眼中却又一抹妒意迅速划过。
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
对于贾政的为人,贾赦不说了解个十成十,也有七八分了。
贾政一向是恨不得把自己踩在脚底下,最好再碾上两下。有这种结交权贵的机会,怎么可能会带上他?
事反常即为妖,贾赦觉得,他还是谨慎些的好。
“大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贾赦笑道,“不过,小弟近来身子不适,冲撞了贵人就不好了,还是不去了。”
“你……你别给脸不要脸。”贾政颇有些气急败坏。
在他看来,皇子举办的诗会,一般人是削尖了脑袋也不一定挤的进去。他啃带着贾赦一起去,贾赦合该对他感激涕零才对。
可是,他以己度人,根本就不知道,以贾赦如今的名气,有的是权贵宴饮的时候巴巴地给他递帖子。
至于他去不去,则是全凭自己的心情。
当然了,这种权贵举办的宴会,他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去的。
许多名士都和他一样,更乐意自己圈子里的人一起宴饮聚会,不爱沾染权贵。
这一方面是因为名士多有傲气,既不愿折腰却又不好失礼,去了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另一方面,就是那点儿文人的清傲了。
因此,贾赦拒绝参见三皇子举办的诗会,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兄长还是把这个机会让给要脸的人吧,小弟还有事,这边告辞了。”
然后,他就在贾政愤怒又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直到他人走的人都看不见了,贾政才面色一变,“坏了!”
他为了不在贾赦面前落了下风,才故意做出一副施舍的姿态来。却没料到,贾赦竟然拒绝的这样干脆。
可是,他却是忘了,他之所以肯“屈尊降贵”来让贾赦同去,是因为三皇子特别交代了,要他带着贾赦一起去的。
这才是贾政妒忌的地方。
就算他再怎么蠢,和三皇子接触了这么久,也察觉出来了,三皇子之所以来拉拢他,根本不是看中他的才华,而是想要通过他来拉拢贾赦。
这让贾政既难堪又愤怒。
原本他是准备提醒三皇子,太子不足为虑,真正能威胁他大位之争的,是扮猪吃老虎的六皇子。
六皇子:“…………”
——谢谢夸奖。虽然不想承认,但我这时候是真猪。之所以后来能吃到老虎,是因为圣人已经把老虎打死了。
但如今嘛,贾政觉得,他还是需要留一手。
他觉得,怪不得三皇子上辈子败给了六皇子呢,识人不明,不败才怪呢。
而今日,他之所以肯让贾赦同去,打的就是把贾赦送到三皇子的船上,让其随三皇子一同陨灭的主意。
只可惜,贾赦没上当。
虽然贾政心里已经看不上三皇子了,但却也不敢得罪三皇子。
但他已经把事情给办砸了,让他给贾赦低头,他是肯定不愿意的。
于是,他便和三皇子说,贾赦看不起三皇子,不愿意参加他的诗会。
三皇子自然恼怒,但恼怒过后,他也表示能理解。
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清高自诩的人,觉得名士嘛,不爱结交权贵不是理所当然的?
他本来也就是偶尔得了副贾赦画的扇面,觉得十分惊艳,就在心腹面前赞了一句。
然后,他的心腹才给他出主意,建议他拉拢贾赦。
一是贾赦名士的身份可以给他造势;二就是贾赦的次子贾琏是新宋国王储的未婚夫,可以做个助力。
如今贾赦不愿意,三皇子也无可奈何。
他自己很清楚,圣人虽然扶持他和太子相争,但他要是敢有太大的动作,圣人一定不会放任他的。
“罢了,世间又不止贾赦一个名士。”
见三皇子放弃了贾赦,贾政失望之余,又有些幸灾乐祸。
——三皇子还是有些眼光的,这不就看清贾赦的真面目了?
于是,他再次犹豫起来。
——到底要不要把六皇子才是最大威胁的事告诉三皇子,让他早做防备呢?
不过,他很快就不用纠结了。
因为,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彻底改变了整个朝局。
*
太子上书乾清宫,请求圣人废除自己的太子之位,要用这储君之位,换五千精兵。
包括圣人在内,所有人都觉得太子疯了。
一时间,无数忠于东宫的大臣前仆后继,此起彼伏地前往端本宫劝谏。
但太子实在是受够了和自幼相依为命的父亲相互猜忌的日子。
从前是他一叶障目了,才会一直委曲求全,小心翼翼地在君和父之见寻觅一个平衡。
现如今,王婵在海外立新宋国,给他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王婵一介弱女子都可以自己开拓功业,他一个从小就学着怎么做一国之君的太子,会比不上新宋女王?
圣人既然忌惮他,那他走就是了。反正圣人的儿子有那么多呢,没了他这个让圣人时刻警惕的太子,想来圣人也能安心一些,多两年寿数。
太子想的很好,圣人却是大怒。
圣人虽然忌惮太子,但那是因为太子足够优秀。
在忌惮的同时,圣人又何尝不因有这样一个儿子而骄傲?
他原本以为,太子只是一时意气,或者是想以此来要挟圣意。
但知子莫若父,他很快就看出来了。
——太子是认真的。
圣人头一次从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儿子脸上看到疲惫。
“父皇,您就给儿子一条活路吧。”
这话堪称大逆不道,但圣人看着这样脆弱的太子,斥责的话竟不敢再出口,生怕再刺激到了自己的儿子。
“你这是什么话?”圣人颇有些小心翼翼地说,“你是朕最爱的儿子,朕的江山,从来都只想传给你。”
“儿子知道。”太子无动于衷,“是儿子辜负了父皇的期望,受不了父皇的考验与磨练。”
“你……”
圣人恼羞成怒,但到底还是忍下了这一口气,“你就非要这样气朕吗?”
——什么考验磨练,圣人自己做的事,自己心知肚明。他就是想要抬举个人,和太子分庭抗礼而已。
太子深深叩首,“父皇,儿子今年已经三十岁了,长到这么大,除了幼年时跟着父皇南巡,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京城。儿子实在是倦了,想出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样的。”
圣人几乎不敢与太子对视,只留下一句:“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就带着人匆匆而去。
看他的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