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讲史并不枯燥,甚至称得上风趣幽默。金堂听得入迷,时不时还要问些问题。
金堂仗着年纪小,总爱问些与主流不同的问题,甚至还颇有几分合情的歪理。
比如李恪才提了一位明君,金堂便道:“姐夫,你说他既然是史书盖棺定论的明君,可又怎么会出因美人泪就朝令夕改的昏君事呢?”
金堂不等李恪回答,就继续道:“他分明下定决心要杀那个大臣了,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美人哭上几滴眼泪,就彻底放弃,还给人加官进爵?我觉得肯定是因为这个皇帝其实根本就不想杀此人,只是说出去的话,如覆水难收,只等着有人递了个台阶,那美人也不过恰逢其会。否则怎么满朝文武,都没有一个反对的声音。”
李恪想了想,竟觉得十分合乎情理。
谢父从前从没想过对金堂有什么特别的期待,自然从小就不拘着他,金堂有许多看法虽然叫人啼笑皆非,却也有不少让人眼前一亮,甚至称得上一针见血的见解。
接下来,再讲故事时,李恪便不再只是自己讲,反而有意诱导着金堂也多说两句。
因着不论对错,李恪都不会责骂、笑话金堂,甚至还会和他一起探讨一些看上去像极了异想天开的猜想。
“姐夫,”金堂突然认真道,“我觉得好像比昨天更喜欢你了!”
李恪挑了挑眉问:“怎么,难道你从前还不够喜欢我?”
“怎么会,怎么会!”金堂慌忙解释道,“是我本来就很喜欢姐夫你,但是你不笑话我歪理多,我就比以前更喜欢你一点了。当然,这变化真的只有一点点,就像是滴水入海,完全分不出多少。不过多了就是多了,一点点也叫多!”
李恪头回听见这种解释,又看见金堂拿小指甲盖比了一点出来,有些忍俊不禁。
李恪看着金堂说着说着,又有些骄傲的小模样,便忍不住想要逗一逗他:“只有这么一点,那我岂不是亏了?”
“不亏不亏,”金堂摆了摆手,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的响着,“要是姐夫你愿意多和我讲讲,再多夸夸我,我就能每次都比以前更喜欢你!”
李恪闻言,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金堂见李恪高兴,赶忙又问:“姐夫姐夫,你笑的这么开心,你是不是也比昨天更喜欢我了!”
“那是自然,”李恪捏了捏金堂红扑扑的小脸道,“姐夫也更喜欢我们金堂了!”
金堂躲开李恪的手,耸了耸鼻尖,又骄傲道:“那是必须的!我是天下第一可爱!”
李恪听罢,又忍不住笑了。等笑过之后,又问他:“你说你天下第一可爱,那小团子呢?你不是说小团子是这世上最可爱的?”
金堂先前没想到这茬,此番被问出来,想了一会儿,才忍痛道:“那我勉强承认小团子和我一样可爱吧!”
难得的,李恪第三次朗声笑了起来,还把金堂搂进怀里。
金堂躲在李恪衣间悄悄眨了眨眼睛,这彩衣娱亲,可不叫装嫩!
马车外,管家听着车内的笑声,也无声笑眯了眼。打从回来次日接了圣旨,殿下就没这么高兴过,还是金堂少爷有办法。
这提起接金堂少爷家来一事,果然是提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猜猜我纠结半天删改了哪里?
是的,就是圣旨那一段,原本是有的,然而……每到写圣旨之类的,就觉得自己文学素养真差,怎么别人就能写出那么才华横溢的圣旨,我就只有干巴巴的不能看。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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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谢家金堂
金堂坐在马车里, 听见城中街道人声鼎沸,忍不住把帘子掀了一个角。
管家注意到金堂的动作,赶忙回声问:“金堂少爷可是有什么要买的东西?”
金堂摇了摇头道:“我没什么想买的,就是看看。”
李恪闻言, 看了看外头道:“去买个烤红薯来, 叫老板分作两半。”
金堂一听, 忙补充一句:“只要红心的, 那个吃着甜, 白心太干了, 涨肚子。”
“听金堂的, ”李恪道。
李恪纵容金堂的结果, 就是等到两人回府, 一人还抱着半个烤红薯捂手。
吃当然是不能吃的, 烫嘴。
门房瞧见李恪的马车回来,赶忙去开了大门, 又搬了脚凳来。
李恪先下了马车,又抱了金堂下来, 却没放他下地:“地上雪厚, 等你走到,只怕鞋子都要湿透了。”
金堂一手捧着半边红薯,瞧着不太像样,又给合成一个,将裹着的叶子包在外头隔灰。
“对了,”金堂突然道,“姐夫我还忘记问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了。”
“不久,也就三四日吧, ”李恪道。
“三四日!”金堂惊呼道,“怎么都没人给我送信!”
李恪闻言道:“那几日忙的昏了头,我今儿得空,不就亲去接你了?”
金堂觉得有些不大对,平日在府里,有李铮他们顶着,李恪这才回来,再怎么忙,也总有个限度吧,怎么可能连送个信的空档都没有。何况也只是吩咐一声,又不是非叫他自己送。
金堂心里猜着,可能是不是遇着什么事儿了,才叫一大家子都没顾得上他,便犹疑着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可巧了,我今儿也刚好放假了。”
“是啊,可不就是巧了,”李恪一路把金堂送回他自己屋里,才道,“岳父、岳母前两日就过来了,等会儿你换过衣裳,便先自己过去,我晚些时候再去。”
“我知道啦!”金堂一口应了下来,又学着长辈说他的模样道,“姐夫你回去后,也要记得先把衣裳换了,你方才在外头走了那么久,身上难免沾了寒气,这时节,可不能受凉。”
等送走了李恪,青梅也取了一套干净衣裳过来。
“王爷亲自去接的少爷?”青梅问,“墨书、玉书怎么没和少爷一起回来?”
“哎呀,姐夫来接我,我一高兴就和他回来,忘了叫人去给他们送信了,”金堂言罢又道,“今儿时辰晚了,青梅你吩咐个人,明儿一早就去村子里接他们去。”
见青梅应下,金堂突然想起青梅方才提起的那个称呼,这才道:“青梅你方才叫姐夫什么来着?”
青梅愣了一下才想起金堂还不知道这事,赶忙道:“是我的错,这几日跟着在王妃、夫人那里忙了两日,竟忘了叫人给您送信了。”
青梅顿了顿,继续道:“王爷头天回来,次日便有天使临门,带着册封的圣旨,殿下现今是颖郡王了。”
“郡王?”金堂脸色微变,这个时候,成了郡王,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最怕是在皇帝心底,将这个郡王爵位,和对李恪的愧疚相互抵消,便又重新将李恪抛在脑后,先前的一切算计全都成空。
“是啊,郡王,”青梅看了一眼金堂的脸色,没开口继续说下去。
“旨意上就只说封姐夫做郡王吗?”金堂追问一句。
青梅想了想道:“正是,另还封了王妃,并立明正少爷做了世子。”
“连世子都下来了?”金堂有些吃惊,孰不见京中多少王府都想请立世子,却难得不行,偏生到了如今,却如此轻松。
不过仔细想想,好歹李恪也是亲儿子,李铮是嫡长子,也没什么重大过失在身,皇帝自然没理由不叫他做这个世子。
金堂收了方才的疑问,复又问道:“来的天使是谁,你可知道?”
“这个婢子是打听了的,”青梅道,“有一位是陈大学士,另两位是礼部的许侍郎和工部的向侍郎。”
“向侍郎?”金堂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莫非是工部的向诃言侍郎?”
“少爷认得他?”青梅道,“正是这位大人呢。”
金堂若有所思。等青梅帮他换好了新衣,金堂便赶紧去了谢父的院子。
“金堂少爷回来了,”金堂一进门,就有眼尖的下人见了他,忙拦了他下来,“金堂少爷,老爷那边有客人在呢,您可要先去夫人那边?”
“是什么客人,”金堂口中虽这么问,可想着青梅方才的话,心里已经把客人的身份,猜了个八分,左不过是那几位天使。
那人赶忙道:“是陈大学士和两位侍郎。”
“那我先去见过母亲,”金堂道,“你得空了帮我向父亲那边递个话,要是不必叫我过去,我便迟些再向他请安。”
那下人依言离开,金堂便径直进了徐氏的屋子。
徐氏见了金堂,心里欢喜,同他道:“我就说这几日忘了什么,原来是忘了你还没回来呢。”
“娘,我还是不是您心里的宝贝了,”金堂故意委屈道,“这样大的事,好歹也叫人给我传个话啊。”
“是娘的错,”徐氏爽快的认了错,“听说你姐夫今儿接你去了?”
“是啊,”金堂道吗,“若不是姐夫来接我,我连他回来了都不知道呢。不过这不能怪娘,你也忙着呢,倒是青梅,竟也没想起来,合该罚一罚她才是。”
徐氏闻言,摸了摸金堂的头,帮着青梅说了一句,又道:“这几日多往你姐夫那里去,这冰天雪地的,他在外头奔波了一两月,身上生了不少冻疮,他又是个不爱用药的,你常帮你姐姐看着他去。”
这是支着金堂常去陪李恪呢。
金堂不大懂怎么母亲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毕竟徐氏从来不理会他和李恪的关系如何要好。而且,李恪一向尊重谢父、徐氏,想来也不存在说要巴结李恪的意思。
许是瞧见金堂面上疑惑,徐氏看了身边伺候的人一眼,那人立时便领了屋里一干人出去。
徐氏这才轻声道:“你姐夫心里不高兴,你多哄哄他去。”
金堂这才明白过来,不管李恪平日再怎么冷静,真遇到这样的事情,心里难免被影响到,他平日隐而不发,已是难得,不过看在关心他的人眼中,难免就觉得心疼。
金堂想起今日自己本能觉得李恪兴致不高,故意哄他高兴的事,突然觉得自己很有几分先见之明。
金堂也没和徐氏说这事,反而道:“姐夫竟然骗我,我方才在路上时问他,一路可还顺利,他还和我说没什么事,等会儿姐夫回来,娘你可要帮我说说他,这报喜不报忧的模样,到底像谁啊!”
徐氏闻言,笑道:“你和你姐夫的官司,我可不管,自己同他说去。”
“娘,”金堂见撒娇不成,便道,“我去说就我去说,反正姐夫骗我是不对的,我又不心虚!”
“少爷,”外头有人来回话,“老爷请您过去。”
徐氏问:“几位大人可还在书房?”
那人答道:“回夫人的话,俱都在的。”
徐氏点了点头,小声同金堂道:“好容易养出你这么个活泼孩子,你爹叫你给他做脸呢,快去吧!”
这话听得金堂心里直发笑,同徐氏行了个礼,道:“那孩儿这就去了,娘放心吧,我绝对不堕爹的脸面!”
金堂转头从徐氏屋里出来,掸了掸衣裳,跟着去了小书房门口,先规矩的敲了敲门,才朗声道:“爹,孩儿回来啦!”
“简直胡闹!”谢父板着脸训了一句,眼底却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同三位大人道,“小儿无状,叫各位见笑了。”
张大学士和谢父最熟,两人当初同是二品,又同为忠君一脉,自然见过金堂许多次,很喜欢他的活泼,兼之看出谢父并不是真恼了,便笑道:“你每回都这么说,心里却喜欢得厉害,快别口是心非了,还不把金堂叫进来。”
另两人年纪轻,同谢父、张大学士都没那么熟悉,便都不答话,顶多只称一句金堂活泼可爱,还是少年心性。
金堂在外头听见张大学士的话,索性自个儿推开门,探头进来,先露了个灿烂的笑脸,才在谢父的笑骂声中跑了进来,端端正正同几位大人见礼。
“都是我把你给宠坏了,”谢父叫他近前道,“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叫人提前送个信。”
金堂忙道:“今儿上完课就放假了,我原是准备明日回来,哪知道偏巧今日姐夫来接我,我就和姐夫一道回来了。”
“怎么还叫你姐夫去接你,”谢父故意做出些头疼模样,并没错过对面几人眼中划过的深思。
金堂倒没注意到这么多,不过若是遇见不能说的,谢父根本就不会问,既然谢父追问了,便是该说。
“我才知道姐夫回来,怎么给姐夫送信,分明是姐夫想给我个惊喜,”金堂喜滋滋道,“爹你就是嫉妒姐夫对我好!”
张大学士眼中都泛起几分笑意,他的小孙子和金堂差不了几岁,说话也是这么直,叫人又好气又好笑。
“我还能嫉妒你!”谢父故意摆出脸色道,“得了得了,满嘴胡言,你也别搁我这儿站着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金堂被谢父嫌弃,也不气恼,乖乖和几人又道了别才同谢父道:“方才我和姐夫在街上买了烤红薯,被我一并拿到了屋里,我给姐夫送去!”
等金堂出了门,向侍郎突然道:“令郎和郡王感情真是叫人羡慕。”
谢父看了向侍郎一眼,笑道:“金堂小时候在郡王身边养过几日,情分自然不同,何况这小子惯爱撒娇,叫人头疼,不免多看顾几分。”
向侍郎闻言笑了笑,没再开口。
许侍郎从头到尾只坐着饮茶,该笑便笑,话是半句不说的。倒是张大学士看着金堂离开的方向,动了心思。
“我那老婆子喜欢金堂得紧,常说我家的小子姑娘,都不如金堂一个可心,这回知道我来颍州,还叫收拾了不少给金堂的礼物,要不是皇命在身,只怕要收拾一箱子小玩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