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书应声而去,玉书在旁笑道:“都两三年了,少爷还记得青梅姐姐爱吃柿饼呢!”
“这不是前几年咱们自己动手做时,青梅姐姐自己说的吗,我也就记得这个了,”金堂说着又笑道,“不过也无妨,有谢松呢,他媳妇爱吃什么,他自个儿操心去。”
青梅夫妻来得很快,金堂不过翻了几页书,两人就跟着墨书来了,显见是方才传话时,两人就没敢离得太远。
“给少爷请安,”青梅谢松两个规规矩矩对着金堂行了大礼。
“这是做什么,”金堂忙喊了玉书墨书去扶两人起来,“两年多不见,你们就与我生分了不成?”
“自然不是,”青梅跟着谢松在外久了,身上去了几分柔弱,多了几分爽利劲儿,“我们心里尊敬少爷,这礼自是少不得的。”
“你们总是这样谨慎,”金堂摇了摇头,道,“小宝可跟着回来了?这两日天冷,他也没在颍州待过,你们多看着他些,等过年时,你们再带他来,我有红包给他的。”
“那就先提前多谢少爷了,”谢松见金堂少些,并不敢太放肆,青梅却知道金堂的性子,并不推辞,又道,“我们在京城时,什么都不懂,多亏了干娘帮忙,早先要回颍州,干娘舍不得小宝,还悄悄哭了一回。”
青梅干娘是金堂小时候的奶娘吕嬷嬷,金堂离京时叫她一家子帮着打理京城的小院子,李恪一直派了人盯着他们,每每传回来的消息,也总是好的,金堂心里满意,便也年年叫人特意往京城送了赏给他们。不拘多珍贵,总是叫他们知道,他这个做主子的没忘了他们就成。
“那吕嬷嬷可是哭早了,”金堂笑道,“等明年秋闱过后,至多后年,我就要上京,到时候你们一家也还是要跟我同去的。”
青梅闻言眼前一亮,道:“潘先生许少爷下场了?”
等见了玉书在旁悄悄眨眼,青梅忙道:“既如此,潘先生定是觉得,以少爷的才学,必可名列前茅,便是头名解元也可展望,才会许少爷下场。我等便只等着到时候少爷的赏银了!”
“若真能应了,到时候我给你们一家包个大红包!”金堂虽觉得解元不大可能,可好话听着顺耳,也就不必计较这么多了。
玉书忙道:“少爷,大红包见者有份,我和墨书也在,可不能少了我们的!”
“成成成,必然少不了你们俩,”金堂说着,也笑了起来。
几人又说了几句家常闲话,随后才是青梅夫妻向金堂讲述这两年在外头铺子、庄子上的见闻,与一些先做了处置的事情。
金堂其实早已看过他们的书信,只是如今由当事人亲口说出来,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便是遇到一些违反规矩之人,他们的处置手段也叫金堂觉得不错,便也没再深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连自己身边派出去的人都用不得,金堂便白瞎了那么多庄子铺子了。
话到最后,便是青梅又送了几本账本并一些银票交到金堂手中,道:“这是今年上半年的册子,正好我们要回颍州,便索性叫几个掌柜不必再叫人走一趟。”
金堂闻言点了点头道:“等过两日我得空了再看。”
青梅两个这才起身告辞,金堂直接叫了墨书玉书一道去送二人出门,顺便把一早就备好的赏赐给他们带走。
他自个儿留在屋里,则是先拿起银票数了一遍。
不多不少,足五万五千两。
作为京城半年的收入来说,已算是可圈可点,毕竟金堂不在京中,没什么新点子能用,只吃从前的老本。
不过这么些年下来,这些铺子口碑渐渐稳定,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加上这些铺子和庄子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产业链,足以应对各式突发状况,所以行情还算不错。
金堂暂时将银票锁进了平日取用银钱的匣子上层,单独搁置,预备等对完了帐,再行入库。
接下来的一个月,金堂陆陆续续收到了其他各地的账册,其中数江南富庶之地赚的最多,足十万两。北方苦寒之地最少,约合一万两。
等金堂亲自统计完账册,通算了一遍自己手上的现银,除开借给了姐夫他们的,与自己花用的,这些年积少成多,竟也还有七八十万两。若是加上给姐夫的,少说有百万不止。
金堂收了册子,将银票锁进库房,抱着钥匙在床上躺了小半日。
墨书两个以为他病了,唬得赶紧要去王府请府医来。
谁料金堂摆摆手,自个儿从床上翻起来,叹了口气,幽幽道:“早知道还叫青梅来帮我入账了,我这数完了存款,一想到日后做官的俸禄,便无心进学了。”
玉书两个对视一眼,道:“那可不成,您若不进学,还真等着明年王爷亲来接您不成?”
“你们说得对,”在被烧得暖烘烘的屋子里,金堂不自觉打了个激灵,立刻清醒了过来。他放好钥匙,坐在书桌前道,“京城路远,还是不要劳烦姐夫的好。”
金堂正要读书,便听见外头院门响动,很快便听见一个娇软的声音怯生生问道:“四老爷可在?京城夫人送了年礼来,这一份是单给四老爷的。”
“少爷读书时不许外人打扰,”金堂听见院里的小厮道,“你交给我就是,过会儿少爷歇息了,我再送去。”
“那可不成,”那女声温温柔柔说道,“我家姑娘特意吩咐,要我亲自转交到四老爷手里的,既然四老爷这会儿不得空,我再等等就是。”
第五十七章 谢家金堂
“那是谁, ”金堂问道。
玉书悄悄走到窗边,透过打开的窗户缝看了一眼,才道:“那是嫦小姐身边的丫鬟。”
金堂点了点头,同玉书道:“前院不是她该在的地方, 你叫人去同娘说。”
玉书应了一声, 走出门去:“什么人在院里吵吵闹闹。”
丫鬟见玉书出来后再没人拦着自己, 忙上前几步, 想要套套近乎, 被玉书直接喝止。
“我许你动了?”玉书翻了个白眼, 没好气道, “家里老爷的书房, 也是你能随意乱闯的?”
那丫鬟也没被玉书吓住, 只赔笑道:“是姑娘吩咐了我来给四老爷送东西的。”
“姑娘?咱们府里哪儿来的姑娘, ”玉书故作不解,随后才似恍然大悟, “是顺平院的刘夫人?”
听见刘夫人一词,丫鬟脸色稍稍一变, 却也忙道:“这位哥哥说得是。”
“谁是你哥哥, 我可没有妹妹,”玉书不高兴道,“既然是刘夫人差你过来送东西,便免了你这次的罚。东西既送到了,你便回去吧。咱们府里的规矩,后院丫鬟不得随意到前院,更不得随意到老爷、少爷的地方乱走动。再有下次,甭管你是谁的差使,先按家里的规矩罚了再说。”
丫鬟见有人来拿礼, 紧了紧手上托盘,不大乐意将手里东西交出去。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露出几分恳求之色,道:“姑娘说了叫我亲手送到四老爷面前的,主子有命,还请管事通融通融。”
“那可真对不住,”玉书道,“打从头天我进府伺候,不许任何人乱了规矩,就是主子给我的命令。”
玉书说着,也不让人接东西了:“既然说起主子的命令,那咱们还是照府里的规程办事,你们两个,送她去咱们夫人那儿,甭管什么礼,没过当家夫人的眼,就是打夫人的脸,这种罪过咱们可不能担。”
那丫鬟没料到玉书软硬不吃,还要将她送到徐氏处去,当即变了脸色,就想大喊出声。
一旁候了多时的小厮早眼尖的上来捂了她的嘴。
他方才也是心软,才开了门,如今见玉书这样不给脸,便知道做错了事,虽是在雪地里站着,可因怕被罚,背上早出了一层汗。此时得了玉书吩咐,自然想要好好表现,戴罪立功。故而反应,倒赶在了最前头。
玉书点了点头,道:“你要是再犯一条规矩,我就叫人绑了你过去,到时候也叫刘夫人看看,她身边的丫鬟是如何把她的脸面往地上踩的!”
丫鬟被玉书这话气的发抖,却半个字都不敢说,只能憋屈的跟着人去了正院。
玉书见人走了,又另叫了两个人锁好门,才转身回屋。
金堂见玉书进来,笑着搁下笔,道:“玉书管事好大的威风。”
玉书腿一软,差点没站稳,正想讨饶,却听金堂又夸了一句干得不错,不由笑了起来。
“少爷您还真别说,我看那丫鬟长得还真挺漂亮的,便是嫦小姐,也比不上她的,”玉书说着转头又骂了一句,“从前把她藏得好好的,极少派出来做事,如今却非要叫亲自送东西到少爷你面前,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
见玉书不住偷看自己,金堂也没生气,只道:“人既然送去了娘那儿,就不必再理会了。”
末了,金堂又道:“虽然是接回家的外嫁女,可她还守着孝呢,你们喊一声刘夫人,也是理所应当。”
“噗,”这话从颍州传到京城,入了京城颖亲王府,让李钺直接笑出了声。
便是与金堂不太熟悉的侄媳郑氏,也用绢帕半掩着笑弯了眉眼。
李钺用手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仍止不住笑意,便只道:“小舅舅可真促狭。”
明知道谢嫦离了刘家,便只想做谢家女,而不是刘夫人了,还偏示意玉书两个彻底改口。
谁都知道这俩就是金堂的意向标,他们一改口,这一整个院子便改了,徐氏看重金堂更胜搅事的孙女,心里定然也憋着气,主院自然也就随大流一同改口了。
如今除非谢嫦不出门,不然定满耳都是刘夫人。
李铮闻言意有所指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小舅舅的《论语》学得好。”
“既读书明理,自然该活学活用,”谢斓说完,又忍不住笑起来,同李恪道,“可惜咱们没在颍州,若能早些知道,也不必迟这许久,才能笑这么一场了。”
“快了,”李恪转了转手上念珠,道,“过几日便是除夕宴,你们都警醒着些,风大雪重,可莫染了伤风。”
这话一出,屋里众人都正了脸色,一同应是。
风大雪重,是京城天气,也是京中局势。
自打进京之后,李恪处处小心谨慎,再没了当年与皇帝的亲近信任。君父君父,只剩了君,没了父。
近一个月皇帝时时将李恪与李铮带在身边,便是有些折子,也开始叫父子二人帮着处理。
但除了看重李恪父子,皇帝也同样看重长孙、次孙,还有其他几个儿子。
京中局势越发扑朔迷离,这些日子京中陆续有不少官员落马。不是你的,就是我的。各个派系都有折损,除了李恪。
因为从明面上看,他才从颍州回来,从前的势力早被瓜分殆尽,便是李铮在京中,却也没结党营私,故而也没什么势力能让他再折损的。
但李恪父子被皇帝带着处理朝政一事,到底刺了许多人的眼,加上他又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实在叫人放心不得,可除了李恪,谁在这个位置似乎都会比先前更差。
如此算来,也算是天时、地利。
李恪想着昨日封印时皇帝止不住发颤的双手,和那被霜催白的头发,将念珠捻的更慢了几分。
谢斓见状,道:“到底有娘娘在宫里,必然缺不了你们用的。”
李铮听了也意有所指道:“娘说得是,风雪虽重,咱们也有火盆,总不会叫咱们冻着。便是要添柴加碳,顶多小心看顾,别引火烧身就成。”
作者有话要说: 到家啦,补更奉上。正更在晚上。
第五十八章 谢家金堂
“舅爷, 你糊歪啦,右边再高一点!对,对对,别动啦!”
金堂贴好春联, 从凳子上下来, 便有一个红色的炮仗冲进他怀里。这是长平的长子, 转年就是八岁, 已经取了正式的大名, 唤作骏达, 而他本人也像个小马驹一样, 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
金堂笑着把骏达抱起来颠了颠:“最近没挑食, 沉了。”
“娘说了, 不能挑食, ”骏达紧紧搂着金堂的脖子,悄悄和他打商量, “舅爷,爹娘说我们用了午饭就要家去, 你和曾祖他们一起去我家好不错啊?”
“那可不成, ”金堂摸了摸他的头发,也悄悄道,“我家有客人呢。”
“那好吧,”骏达蹭了蹭金堂的脖子,道,“娘说舅爷明年要去考乡试,骏达祝舅爷一举夺下解元!”
“成,谢谢骏达,舅爷努力, ”不管能不能做得到,总归是小孩子的美好祝愿,金堂自然一口应下。
两人一道贴完了春联,亲亲热热的就要往里走,便听见身后有人喊道:“四叔。”
金堂停下脚步,果然见着谢嫦领了两个丫鬟从小径过来。
玉书站在金堂后头,瞧见谢嫦左后方那个打扮不出彩的丫鬟疑惑片刻,不由得微微挑眉。
“这位……”谢嫦看着金堂怀里的骏达有些迟疑,“莫非是长平姐姐家的骏达?”
金堂朝着谢嫦点了点头,看骏达不认识谢嫦,便哄他:“这是你大舅爷家的姐姐,叫姨姨就成。”
骏达闻言从金堂身上滑下来,乖巧的行了个礼:“骏达见过姨姨,祝姨姨身体康健,事事如意!”
“好孩子,到姨姨这儿来,”谢嫦看着面前的骏达面上满是温柔的笑意,她从袖子里取了一个绣着福娃娃的荷包,一看就是特意为骏达准备的。
金堂见谢嫦对小孩挺用心,也没什么恶意,便向骏达点了点头。
骏达这才上前接过荷包,又嘴甜的说了几句吉利话,才回到金堂身边。
金堂让墨书帮骏达捧着荷包,自个儿又把骏达抱起来,才同谢嫦道:“没想在门口见着你,你的压岁钱我给搁在娘屋里呢,等会儿再给你。”
谢嫦一愣,倒是没想到金堂还给她备了压岁钱,一时有些恍然,道:“我都这样大了,如何能再拿四叔的压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