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敬云震怒,没日没夜地彻查,从昭阳殿到御膳房,死的死,伤的伤,宫人们全替换了一遍。
就连丰宝和张瑶都被关了起来,听后发落。
朝臣们听说太后在昭阳殿险些被毒死,一个个知晓内情的和不知晓内情的,全都缩进龟壳里。
好在是宫里发生的事情,跟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否则一个个该哭爹喊娘了。
徐青昊私下里问了秋露,知道宋玉华流产大出血,险些丢了命。
他将孟秀杰找来,狠狠揍了孟秀杰一顿,问孟秀杰是不是他做的。
孟秀杰擦去唇边的血迹,冷声反驳道:“如果是我做的,那出事的只会是萧敬云。”
徐青昊冷声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宫里行走的郑通是你的人。不是你做的最好,倘若让我知道是你做的,那你就等着身败名裂。”
“什么意思?”孟秀杰警惕地问道。
徐青昊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温小云走近是为了什么?”
“我告诉你,张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对付。”
孟秀杰冷嗤,不发一言。
……
慈宁宫里,醒来的宋玉华觉得自己像纸片人一样单薄。
动一动都感觉轻飘飘的,有种触不到实地的感觉。
萧敬云眼睛都熬红了,胡渣也出来了,整个人憔悴不堪,可又带着些嗜血的戾气。
宋玉华歪着头看了他一会,淡淡道:“什么都查不出来吧?”
萧敬云低着头,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宋玉华浅笑道:“让我猜一猜。粥里有药,御膳房掌勺的人死了。”
“永晨并不知道我会过去,所以无从防备。”
“从慈宁宫到昭阳殿,我是走过去的,前后不过两刻钟。要赶在我之前把早膳呈上去,来回需要急行,就算这样也查不到是谁吗?”
萧敬云道:“会查出来的。”
宋玉华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不必了。是先帝留下的暗棋。”
“死的都是关键人物,死得很干脆,是死士。”
萧敬云额头上的青筋暴跳,整个人忍无可忍道:“他这不是防着我,他这是防着你。”
“萧泽成这个混蛋,他怎么可以这样?”
宋玉华道:“原本想不明白的,死这一次到想明白了。”
“当年他为永晨取名,老肃亲王不同意。说晨与成太过相近,恐会有损他的龙气。可他却说,他的儿子受得起。”
“他不是防着我,他是太喜欢永晨了,不许任何人动摇永晨的地位。”
萧敬云道:“那你现在还惦记他吗?”
“哪怕只有一点点?”
宋玉华无奈地看着萧敬云,苦笑道:“你到现在还在吃醋?”
萧敬云摇了摇头,认真道:“回答我。”
宋玉华疲倦道:“不想了,早就不想了。连什么时候忘记的都不知道,只是再记起来的时候,才恍惚跟他是有过夫妻缘分的。”
萧敬云握着宋玉华的手贴在脸上,温柔地蹭了蹭道:“那嫁给我好不好。”
“不要像现在这样,我偷偷住在慈宁宫里。”
“我想娶你,我想把你娶回仪安殿,我想和你堂堂正正生孩子。”
宋玉华的眼眶积蓄了温热的泪水,亮晶晶的,很快溢满出来。
她自己也控制不住,心里难受得紧。
这几日昏昏沉沉的,恍惚中她听见张继说:“这半颗药能保太后无碍,只是太后的身体受损太过,将来只怕不能再有孕了。”
当时耳边有些哭声,哭得很压抑。
然后她听见萧敬云大吼道:“哭什么?她不是有孩子了。”
好像她自己也哭了,只是醒不过来。
可有道声音温柔地在她的耳边道:“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孩子有没有是缘分,咱们没有这个缘分,不强求了。”
宋玉华很清楚地记得,自己那样绝望地陷入一片黑暗中,好像任凭谁也唤不醒一样。
也是那个时候她知道,原来她同萧敬云一样,也是十分期待他们能有一个孩子的。
“回答我啊,嫁给我好不好?”萧敬云期待地问道,俯身亲吻着宋玉华的手背。
宋玉华哭了一会,总算是心甘情愿地说了一句:“好。”
萧敬云立即就笑了起来,欢腾得像个孩子。
他高兴道:“你再也不欠他的了,可我却欠一个盛大的婚礼。”
“你等着,我一定不会叫你失望的。”
然后他也哭了,哭得比她还惨。
……
明罩外,被帘子遮挡住身影的嘉平帝也哭,哭得很惨很惨。
可他不能发出声音,很快便悄悄退了出去。
……
九月十八日,摄政王颁下皇诏,将于十月二十二日迎娶当今太后。
此消息一出,满朝哗然。
不少大臣带着必死的决心劝谏,说了一堆的于理不合,让天下人耻笑,让皇室蒙羞等等的话。
只有徐青昊上奏,问摄政王与太后成亲以后,皇上该如何称呼摄政王。
皇上当朝宣读了这封奏折,并回道:“母后愿意下嫁摄政王,朕理应称呼摄政王为:皇父,以示朕敬重之心。”
于是乎,朝中有眼色的大臣都明白了。
摄政王与太后这桩婚事,皇上是同意的。
徐青昊身为太后娘家人,太后同意,皇上同意,他没有理由不同意。
于是朝中便有朝臣站出来,详情捋了一份嫂子与小叔结成连理的佳话。
民间都有这样的事情,没有道理皇家不可以。
一番吵吵嚷嚷下来,事情已成定局,朝臣便只能接受了。
张瑶和丰宝被放出来的时候,那已经是十月初了,宫里正在为摄政王和太后的婚礼忙碌。
昭和殿里,刚换了一身衣物,包扎了一身伤痕的张瑶和丰宝跪在了嘉平帝的面前。
嘉平帝拿着剪刀在剪喜字,剪好以后问还跪在地上的张瑶和丰宝道:“好不好看?”
丰宝眼里闪着泪花,连忙道:“好看。”
嘉平帝问张瑶道:“你觉得呢?”
张瑶叩首,声音低沉道:“奴才觉得不好看。”
嘉平帝收敛笑容,对当值的小太监道:“送张公公回去。”
丰宝愕然地看了看身边的张瑶,又叩头道:“皇上,让奴才送吧。”
嘉平帝淡淡道:“也好。”
这时张瑶抬起头来,双目含泪道:“皇上,您何必强颜欢笑呢?”
“您不敢去出这个头,奴才替您去,即便是死,奴才也觉得值了。”
嘉平帝冷笑道:“对啊,朕也觉得你值了。”
“那一日母后来昭阳殿,朕发现你格外殷勤。碗筷是你摆的吧,可朕后来想一想才发现你摆碗筷的位置距离朕比母后还近,这是为了什么?”
张瑶猛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皇上怀疑是奴才动的手脚?”
嘉平帝嘲讽地笑了笑道:“你装无辜的样子,真的是炉火纯青。”
“你是朕身边的人,摄政王若是咬定是你做的,那外人便会觉得是朕指使你做的。所以他哪怕关着你,也没下手杀了你。”
“可是张瑶,你与朕朝夕相处,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平常是什么样子,你对母后是什么态度,难道朕会不知道?”
“那一日,你事先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可当母后出现的那一刻,你又什么都知道。父皇留下你们这些暗棋,谁该做什么?谁不该做什么?想必你很清楚!”
“朕只是觉得奇怪,既然这件事从一开始不是你动的手,那你为什么会知道呢?”
张瑶的脸色煞白煞白的,唇瓣一直颤抖着,难以置信道:“皇上若想驱逐奴才,何须说上这么多?”
嘉平帝也不恼,只是似笑非笑道:“你说的对,朕的确不需要说这么多?”
“朕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除了已经死了的,还活着的暗棋都有谁?”
“只要你愿意说出来向朕投诚,那你还可以当正德宫里的大总管。如若不然……朕只能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张瑶的眼眸一片死寂,整个人仿佛行将朽木,连最后挣扎的生机都被剥夺了。
他惨淡地笑了笑,坦然道:“没有什么暗棋。皇上已经怀疑奴才了,那便就此舍了吧。”
“先帝曾说,奴才是砖缝里的杂草,落下一粒土都会好好活着。”
“只是以后奴才再不能照顾皇上了,求皇上保重。”
嘉平帝阴沉地盯着张瑶,对他的选择一点也不意外。
张瑶的嘴真有那么好撬开,那他早死了上百次了。
不过他不急,他等着看背后的人什么时候又会跳出来兴风作浪。
张瑶被送去做杂役了,丰宝晋升为正德宫里的大总管。
吃足苦头的丰宝做事沉稳起来,凡是也多留几个心眼,很快在正德宫独当一面,到不比张瑶差。
仪安殿还在修整,作为大婚的寝房,前后打通了两个侧殿。
苏锦荣到是挺忙的,时常跟在萧敬云身边的太监都换了。
宋玉华在慈宁宫静养,稍微有点精神就看看书。
这一日萧敬云来的时候给她带了一只猫,这只猫是橘黄色的,跟宋玉华以往养的波斯猫,还有那种娇气的小白猫一点也不一样。
宋玉华许久没有养猫了,之前养的都送走了。
萧敬云送的这一只看起来格外机灵,来了也不亲近宋玉华,还是萧敬云掐着它的脖子好一通威胁,这才勉强蹭了蹭宋玉华的脚。
宋玉华惊奇道:“它还听得懂你说的话?”
萧敬云道:“那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家伙欺软怕硬,看它不顺眼的时候,尽管揍它。”
橘猫在不远处喵喵叫了两声,好像有点委屈。
宋玉华笑道:“叫什么名字?”
萧敬云道:“你取吧,我取的不好听。”
宋玉华看它弓腰的样子格外有气势,便道:“叫虎宝怎么样?”
萧敬云道:“嗯,真好听。”
虎宝转了个头,好像没有听见,一溜烟地往床底下钻。
宋玉华问萧敬云道:“怎么突然想起给我送只猫?”
萧敬云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之前就见过的,觉得它逃窜得快,像闪电一样。今日打通仪安殿侧殿时候我见它一跃顺梁而上,委实厉害,这才想着捉来给你玩玩。”
“不必理会它,精着呢,你不留神就跑了。”
“不过也没事,它跑了我就再去帮你抓回来。”
宋玉华听得有趣,下意识伸手去拉萧敬云。结果发现他的掌心有两道抓痕,都见血了。
“虎宝抓的?”宋玉华皱起眉头,有些不喜欢那个小东西了。
萧敬云道:“不是它,是另外跟它相好的母猫。”
“那性子可烈了,还是两只呢。”
宋玉华:“……”
“用药酒擦擦,别让伤口恶化了。”宋玉华催促道。
萧敬云不在意地捏着她的手道:“哪有那么严重,过两天就好了。”
他说完又想起点好玩的事,笑着跟宋玉华道:“我抓了那两只母猫诱它,结果它径直跑了。我怀疑它早就想跑了,是那两只母猫不肯放它跑。”
“结果我就放了那两只母猫,你猜它怎么着,竟然乖乖跑到我的怀里来。”
“真是成精了,让苏锦荣和一大帮太监足足笑了一个下午。”
宋玉华道:“你不是也笑了,跟个孩子一样。”
说到孩子这两个字,宋玉华的笑容僵了一下。
萧敬云眉头一挑,连忙又道:“它聪明,留它陪你解解闷。眼看婚期就快到了,你得养好身体才是,不然洞房花烛夜你让我怎么下手?”
宋玉华羞恼,拧着萧敬云的胳膊道:“又开始胡说了。”
萧敬云笑着拥她在怀里,感慨道:“我现在才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做真实。”
“这几日我睡下之前想一遍,我要娶你了。睡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想,我要娶你了。然后一整天都因为这件事情变得很开心,连苏锦荣都说我变了,不像以前那么凶他了。”
宋玉华眼眶湿润,却笑着问萧敬云:“你之前是怎么凶他的?”
萧敬云嫌弃道:“就是突然猛踹一脚。”
宋玉华失笑,转而温柔道:“人家好歹是总管太监,你就不能给他留点脸面?”
萧敬云摇了摇头,直言道:“他不配。”
宋玉华无话可说,只是思绪像是风筝,慢慢飘远。
一开始重生而来,她只想做一件事。杀了萧敬云,洗清可能泼在她身上的污名。
可直到今日她才明白,原来她不是重生了,她是真真切切地活了两世。
因为她亲口答应了要嫁给萧敬云,萧敬云也颁布皇诏,举国皆知。
所以不是历史从未发生过,而是她的重生改变了历史。
萧敬云猛地啄了啄宋玉华的唇。宋玉华被他一吓,立即回神。
见宋玉华的眼里有了光彩,萧敬云才道:“你刚刚又在乱想什么?”
他话才刚刚说完,双手已经将宋玉华搂在怀里抱着,眼里满是心疼。
宋玉华呼了一口浊气,轻声道:“没有什么,只是在想婚礼的事情。”
萧敬云道:“不会太累的,我跟礼部说了,那些繁琐的礼节都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