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已经不痛了,但深渊对他的侵蚀仍然使他极度虚弱。即便他对伊尔萨恨之入骨,现下也只能无力地靠在这里,任她宰割。
周围又安静了下来,晶莹的星光散落在伊尔萨的发丝上,将她辉映得如梦似幻,闪闪发亮。
伊尔萨双手托腮,眨了眨眼睛,清澈双眸定定地看着他:“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心怀歹念呢,我就是单纯看你可怜不行吗?”
塞缪尔冷笑:“你会怜悯我?”
伊尔萨点头,伸手轻轻触碰塞缪尔苍白的面颊。
“为什么不会呢?我怜悯一切可怜之人,当然也包括你。”
“可我会变成这样,都是拜你所赐。”塞缪尔嫌恶地别过脸,声音阴冷如凛冬。
嗯,又是这句话。
“我知道。”
伊尔萨已经懒得解释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塞缪尔,眼神平和而宁静,“所以我向你赎罪,请求你的原谅。”
她的眼眸是剔透瑰丽的幽蓝色,在这样寂静的夜色里,比繁星还要璀璨闪耀。
塞缪尔微微一怔。
明明是至高无上的神祗,却在请求他的原谅。
这还是那个永远正确的女神吗?
半晌,他冷硬地说:“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伊尔萨轻轻叹气:“那就没办法了。”
反正她已经尽力了,人也救了,歉也道了,她觉得作为替补女神,她对天使真的算是仁至义尽了。
接下来塞缪尔会怎么样,就看他的造化吧。如果他不那么执着地想要杀死他,她也不是不可以再帮他几次。
毕竟像今晚这样的净化只是一时的,塞缪尔被深渊侵蚀的太久了,即使是她也无法根除。
她相信,他还会需要她的。
第23章
距离入学仪式还有两天,伊尔萨趁这段时间在布莱克那里恶补了大陆通史,也顺便打听了其他六位半神现在的大致情况。
简单来说,除了布莱克这种不问事的学院教授以外,其他几位都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太阳光辉之神在圣殿掌管教廷这不用说了,永夜虚幻之神作为血族现任族长,也是常年行踪不定。另外还有事务缠身的联邦领袖、地位尊贵的女侯爵、神秘莫测的海妖王、看守火种的自动人偶……
说起来,那位自动人偶还是世界伊始时,至高女神为了保护诞生的第一个火种而创造出来的。严格来说,它也算是女神的使徒。
“不过,只要您召见他们,相信他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回应您的。”布莱克摸了一把胡子,缓声补充道。
“不急。”伊尔萨心不在焉地挥挥手,随手翻开书架上一本《高等法术》,“对了,有那种可以改变时间的禁术吗?”
她之前用这个借口糊弄了亚兰,怎么着也得弄点真货学学,否则迟早要被那家伙拆穿。
“改变时间?”布莱克微微思索,“您是指回溯时间?还是穿越时间?”
穿越时间?
伊尔萨顿时来了兴趣:“穿越时间是怎么个穿越法?”
“哦,准确来说,就是在一段以时间为单位的轴线上来回穿梭,以此达到回到过去和前往未来的目的。”提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布莱克这个老学者的眼睛顿时变得有神起来,“不过前往未来的困难极大,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成功过。”
伊尔萨:“那么可以穿越到其他时空吗?也就是穿越到其他的世界。”
布莱克面露难色:“这个恐怕不行。没有任何法术可以将人或物传送到其他的世界,这已经超出了魔法的领域。冕下,您这么问,是有什么想法吗?”
伊尔萨: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就是想知道有没有可以回去继续做咸鱼的办法。
希望破裂,伊尔萨并没有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她平静地注视着布莱克,嘴角含笑:“布莱克,你觉得,为什么没有法术能够实现这一点呢?”
布莱克低头沉思:“因为……并不存在其他的时空?”
“你猜的没错。”伊尔萨羽睫垂下,声音低柔而富有诱惑力,“世界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世界的每一个子民也是独一无二的。爱护庇佑这些子民,即是我们诞生于此的职责所在。”
“谨遵冕下教诲。”布莱克像是明白了什么,随即深深行礼。
伊尔萨暗暗松了一口气。
神念忍不住夸赞她:“不错,你现在已经是个合格的女神了。”
伊尔萨:“闭嘴。”
“?”
*
距离入学仪式还有半天,伊尔萨大概打听了一下情况,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仪式本身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听学生们的描述,估计也就和霍格沃茨的那个入学仪式差不多。重点是仪式上的分派系,那才是重头戏。
学院分为三大系,分别体术、法术、炼金术三大方面为侧重点,新生们会根据自身的资质和意愿选择相应的派系,然后再由老师们进行一对一的测评,确定这些学生是否真的适合待在他们自己选择的派系。
伊尔萨琢磨着她应该去法师那边最合适,但她什么法术都不会,测评的时候难免露马脚。因此她又请布莱克给她开小灶,学了点法术临时抱佛脚。
康斯坦汀见她整天往图书馆跑,总觉得自己被她冷落了,于是在第三天的时候,他强烈要求伊尔萨也把他带去图书馆。
伊尔萨:“我是去学习的,你跟去干嘛?”
康斯坦汀:“我也去学习!”
“你省省吧,有那时间,你去帮我看一个人。”伊尔萨想了想,又给康斯坦汀安排了一个任务。
康斯坦汀有些不乐意:“又是盯着那个格伦?”
“不。”
伊尔萨微阖双眸,浅金色的睫毛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轻轻颤动,“我要你去学院外的密林,查看塞缪尔的情况。”
“塞缪尔?!”
康斯坦汀惊讶地拧紧眉毛,熔浆般的金眸里闪过毫不掩饰的厌恶:“去看那只疯狗干什么?他不是进不来吗?”
伊尔萨左手托腮,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她看上去没什么表情,但语气里却多了一分隐隐的担忧。
“不是进不进来的问题……”她轻声细语地说,“我是怕他死在外面。”
这两天,她试着用神识探查过塞缪尔的心声,糟糕的是,塞缪尔的声音居然消失了。
塞缪尔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恨之入骨地诅咒她,也没有出现任何与他有关的声音。她担心塞缪尔会不会是被深渊的污秽之气腐蚀地失去意识了,又怕是自己多想。
但总归是有点放心不下。
康斯坦汀难以理解地看着她:“他死了不是更好吗?你忘了他之前要杀你了?”
“我没忘,我只是不想自己的使徒死掉罢了。”伊尔萨目光温和,剔透湛蓝的眼眸仿佛一片平静无波的海,“康斯坦汀,塞缪尔也是我的子民。无论我的子民有多恨我、多讨厌我,我都会宽恕他们,并且平等地爱着他们每个人。”
康斯坦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伊尔萨微微一愣,而后浅浅地笑了。
她当然不是这样想的,但这不重要。
只要她的信徒是这么想的,这就足够了。
*
康斯坦汀很快就回来了。
“怎么样,找到塞缪尔了吗?”伊尔萨一边翻看手中的书页,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
“找到了,那疯狗还躲在密林里呢。”康斯坦汀毫不吝啬对天使的嘲讽,“不过看上去已经半死不活了。”
“半死不活?”伊尔萨立刻合上书页,认真地看向康斯坦汀,“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躺在草堆里,全身脏兮兮的,呼吸很微弱。”康斯坦汀的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恶意,“估计现在已经凉透了吧,说不定这会儿正被野狼分食呢。”
伊尔萨微微蹙眉:“你没有把他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康斯坦汀耸了耸肩,“不过是条疯狗而已,死了最好。”
“具体位置在哪?”伊尔萨站起身,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立刻带我去。”
康斯坦汀没料到她居然会为了那个疯癫的天使,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火气也一下子窜了上来。
他猛地站起来,高大的身形在伊尔萨的头顶投下晦暗的阴影。他死死瞪视伊尔萨,璀璨的金眸森冷又炽热,充斥着某种复杂又浓烈的情绪。
“我是不会带你去见他的。”
行,还挺叛逆。
伊尔萨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好,我自己去。”
“但我要提醒你。康斯坦汀,你没有替我做决定的权利。”
她撂下这句话就走了,留下康斯坦汀一个人在原地生闷气。
康斯坦汀明白她的意思。他刚才的确是有些阴阳怪气,也的确有点以下犯上,但他的本意只是想保护伊尔萨。
而且……他也不想让其他使徒接近伊尔萨。
更不想看到伊尔萨在意除他以外的人。
*
“你不会真的和康斯坦汀生气吧?”神念在路上与伊尔萨搭话,“你现在的使徒只有他一个,可不能把他气跑了,否则没人帮你做事。”
“我知道,我现在很需要他。”伊尔萨已经平复好心情,语气也恢复冷静,“但我必须尽快打破这个局面。不受控的使徒对我来说不是件好事。”
“你要放弃康斯坦汀?”
“不,是培养更听话的使徒。”
神念不说话了。她们原本以为伊尔萨是最适合女神的人选,因为她很博爱,对每个人都怀有悲悯之心。现在看来,她的爱实在是太浅薄了。
对惹她怜爱的人可以毫无底线的容忍,对不符合她期待的人也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
这不是博爱,这是无情。
“找到了,好像就在前面。”伊尔萨忽然出声,随即小跑到一片浓密的草丛前。
可怜的塞缪尔正躺在草丛中,如康斯坦汀所说,他已奄奄一息。
伊尔萨瞥了一眼那对染黑的羽翼,深深蹙起眉头:“怎么才过了两天,腐蚀又加重了?”
“也许是因为你留在他身上的气息,吸引了周围的魔物……”
伊尔萨:“还是我的错了?”
神念不吱声了。
自己偶尔发个善心,没想到居然加重了塞缪尔的受侵蚀度,这是伊尔萨怎么也想不到的。
看着呼吸微弱的塞缪尔,她第一次产生了愧疚的情感。
净化也救不了塞缪尔,难道就这样看着他承受煎熬吗?
她跪坐在塞缪尔身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全然没有察觉躺在腿边的天使,不知何时,已经缓缓睁开了那双深绿幽暗的透彻翠眸——
“砰!”
伊尔萨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就是身体摔倒的碰撞声。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双冰冷的手如毒蛇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她的脖颈。
她迟缓地眨动羽睫,正对上一双美丽而无光的深暗绿眸。
“塞缪尔……”她微移眼眸,看清了青年背后那对漆黑的巨大羽翼,“你已经被深渊彻底腐蚀了吗?”
塞缪尔牵动唇角,笑容冰冷而虚缈,“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
第24章
伊尔萨的心情复杂。
她好心救人, 没想到还让这家伙给她上演了一出农夫与蛇。
她微一思索,美丽的脸上随即流露出悲伤,显得她脆弱又动人:“塞缪尔, 你明知道这不是我的本意。”
“如今我只期望你能回到我身边。”
塞缪尔的表情静止了一瞬。
伊尔萨:我的忽悠起效果了?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么?”片刻后,他慢慢贴近伊尔萨的耳边, 阴恻恻地冷笑。
伊尔萨:“……”
不早说,浪费演技。
塞缪尔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脸侧, 略微有些痒, 激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微微偏头,视线刚要扫过塞缪尔那对乌黑的羽翼,就被他以略显强硬的力度捂住了眼睛。
“不准看。”他声音低哑, 带着某种压抑的焦灼与挣扎。
伊尔萨惊讶于他的反应,但很快便明白过来。
毫无疑问, 塞缪尔已经被深渊的污秽之气侵蚀得差不多了,这一点从他的翅膀和眼睛就能看得出来。但塞缪尔的潜意识,或者说他的本能仍然是清醒的, 他无法接受现在这个如同魔物般的自己。
他的内心深处依然存有身为天使的自尊与高傲。
“我不看,你可以放开我吗?”伊尔萨平静开口,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轻柔。
“可以啊……”塞缪尔轻轻笑了起来,“等你死之后。”
伊尔萨:“……”
没救了, 这家伙已经完全坏掉了。
她的双手被塞缪尔举过头顶狠狠缚住, 双眼也被塞缪尔捂得严严实实,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在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静与黑暗中,她只能听到塞缪尔沉重急促的呼吸声。
像是在和什么做着激烈的斗争,又像是在被什么蚕食支配着。
伊尔萨能够感觉到, 他现在很痛苦。
她沉默了半晌, 忽然轻启双唇:“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你能为我做什么?”塞缪尔嘲讽的反问在她的耳边响起, “……你只会让我更加痛苦。”
伊尔萨:“所以你就打算什么都不做,任由自己变成丑陋的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