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阿哥唬了一跳:“你这小太监走路怎么没声?太子二哥呢,他的住处可安排好了?”
小太监想笑着解释,只是想到万岁爷尚在病重不能露出笑颜,就突然敛了笑,露出一副半笑不笑的怪摸样。
那小太监解释道:“奴才走路是有声的,只是刚才阿哥爷想事情想得太入神,没有注意到罢了。至于太子殿下的住处,奴才不甚清楚。”
三阿哥看着他那笑脸实在是渗人得很,便转过头不去看他:“那你快带路吧,吹了这几日的沙子,爷正好想要洗洗。”
三阿哥把这些日子积攒在他身上的黄沙灰尘一下子冲了个干净,只觉得身上轻了十斤。他披散着头发,等着晚膳。这屋子里连本书都没有,三阿哥实在无聊,就问身后替他擦头发的小太监:“喂,小子,你今年多大了。”
那小太监放下手里的干布,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才道:“回三阿哥的话,奴才今年虚岁十四,实岁十三。”
三阿哥摆摆手:“别停,继续给爷擦头。”
十三岁啊,那跟他倒是差不多大,三阿哥心想,不过他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触,紫禁城里年岁比这还小的小太监他见得多了,并没有什么稀奇。
三阿哥接着问,他确实有些无聊:“那你是哪里人士?怎么会到这行宫里当个太监?”
要知道,皇上一般住在紫禁城里,想要有前途,混进紫禁城才是最好的。就算进不了紫禁城,那也不能来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行宫,这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汗阿玛巡幸塞外从不住在这里,要不是这次汗阿玛得了急病临时找不到地方,恐怕这行宫永远也迎不来御驾。
那小太监一边给三阿哥擦头,一边小声回答:“奴才小时候记得的事不多了。只记得当年大概是大旱,地里没粮食吃。我阿娘死了,几个姐姐被阿爹用一袋袋粮食换给了别人家,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后来粮食被抢了,阿爹被人打死了,我听说当太监能吃饱,就自己割了跑到这里来了。守门的公公可怜奴才,就留奴才下来做些粗活,给奴才一碗饭吃。”
三阿哥听得昏昏欲睡,这小太监的按摩手艺确实是好,等回京里时一块儿把他带走吧。
“爷饿了,晚膳到了没有?”
那小太监出去看了一眼,就急忙回来禀告:“三阿哥,堂屋里的饭已经摆上了。”
三阿哥站起身伸伸懒腰:“摆筷吧。”
匆匆吃过一顿饭,三阿哥见那小太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肉,不免有些好笑,行宫里的奴才就是没有紫禁城里的奴才有规矩。
“爷吃饱了,剩下的你和你的几个小兄弟们分了吧。
三阿哥走进屋子里睡觉,听见那小太监的头一下一下撞地的砰砰声:“奴才多谢三阿哥!奴才多谢三阿哥!奴才多谢三阿哥!”
三阿哥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只是他跑了这么多天的马,身子早就累摊了,就昏昏沉沉地睡了去。
第二天三阿哥醒来,感觉越发得疲惫。他想起还在病榻上的汗阿玛,就起身去正殿拜见他。
梁九功给他引路:“阿哥,您请进吧。”这梁九功的腰弯得快要断了,三阿哥不免感到有些舒心,这奴才一直趾高气昂的,居然也有今天。
他进去见了汗阿玛,汗阿玛的起色已经大好了。
太子在一旁跪着,身上背着无数个枕头。
三阿哥进去,给汗阿玛请安:“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胤祉,你可知道今天朕叫你来,是为的什么事?”康熙笑眯眯的,出乎意料得和蔼。
“儿臣不知。”三阿哥的心渐渐跳了起来,他有些兴奋,他猜到了但是不敢说。
康熙继续笑眯眯的:“太子不忠不孝,朕决定废太子。但国不可一日无君,胤祉,你向来深得朕心,朕封你为太子好不好?”
三阿哥正要答应,突然大阿哥闯了进来。
大阿哥拿着大刀,穿着铠甲,刀上和铠甲上都是洗不去的厚重的黑色的血污。
大阿哥冷笑着看着康熙:“汗阿玛,太子不忠不孝,儿臣替你砍了他吧。”说完大阿哥就把太子的头砍了下来。
大阿哥又看向三阿哥:“三弟,听说你也想当太子?”
看着这个大阿哥手上滴血的大刀,三阿哥连忙往后退:“没有没有,大哥,我一点也不想当太子,真的。”
大阿哥却一点也不信,他一步一步走向三阿哥:“我知道你心里也想当太子,太子之位是我的,你去死吧。”
大阿哥的刀挥下。
三阿哥惨叫一声:“啊!”
他从床上滚了下来,原来是个梦。
他拍拍衣服站起来,却看见昨天那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
那小太监看见三阿哥醒了,急忙走进来,对着三阿哥小声说:“不好了,三阿哥,奴才刚才听人说,太子殿下被万岁爷关起来了。大阿哥回来了要拿刀砍太子爷呢。”
三阿哥心里一凉。
作者有话要说:
此次的康熙责骂太子有历史记载,但具体如何是作者发挥想象力。
第42章 怀疑
“胡说八道。”三阿哥想也不想地否认, “小太监,你可知在这宫里造谣是要掉脑袋的。”
那小太监连忙解释:“奴才可不敢胡说。奴才说的都是真的,是刚从管事的大太监那里听来的。如今外面已经有些乱了。”
“我去看看。”三阿哥急急忙忙地往屋外走, 那小太监连忙拉住他。
“三阿哥, 您衣裳还没换呢?面容不整, 不可面君啊。”
三阿哥叹了口气, 只有让几个太监为他洗漱更衣,顺便吃了几块点心。
走在前往汗阿玛所在的宫殿的路上, 三阿哥闷闷地想:昨日汗阿玛突然发脾气,莫非就是因为他和太子衣冠不整,可那不应当啊。汗阿玛向来宠着二哥,不会容不下他这点小错误。
更何况汗阿玛昨日居然说太子二哥不忠不孝。这罪名可大了去了,会是二哥一生的污点。甚至, 汗阿玛若是想,将来他可以凭借这一点废掉二哥的太子之位。
三阿哥身上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罢,罢,事情还没弄清楚呢,他就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三阿哥来到汗阿玛居住的宫殿前, 比起昨日, 殿前的守卫明显增加。
三阿哥走向守门的太监,说道:“公公,我要求见汗阿玛。”
“请三阿哥稍等,奴才进去禀告。”
不出一会儿梁九功跟着那守门太监出来了, 向着三阿哥行礼:“奴才还请三阿哥赎罪。万岁爷吩咐了, 这段时间谁也不见。”
“那太子和大哥……”三阿哥迟疑道。
梁九功淡淡地看了三阿哥一眼,仍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三阿哥, 这些事万岁爷自有定论,不是您该插手的。您先回屋休息吧。”
三阿哥无奈,只好愤愤地回去了。
殿内,康熙躺在塌上,有些无力。昨夜他起了低烧,凌晨才刚刚退烧。
“刚才外面是谁?”康熙问梁九功。
梁九功弯着腰答道:“是三阿哥来给您请安。”
“是小三啊!他什么时候来的行宫?”康熙有些头痛。
梁九功愣了愣,才不动声色地答道:“回万岁爷的话,三阿哥昨日跟着太子爷一块儿到得行宫。”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康熙问道。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们在太子爷和三阿哥几人带了的行李里都翻遍了,都没有找到东西。”梁九功知趣,避开了康熙记忆有些衰退的问题。如今万岁爷正当壮年,一时糊涂,只怕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吧。
“怎么会?你们都仔细查过了?”康熙有些疑惑,昨日他明明看了了太子身上是五爪龙,难道是他病糊涂看错了?不应当啊。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们都仔细查过了,并无疑点。只是……”梁九功有些犹疑。
“只是什么!快说!”
梁九功连忙道:“只是奴才昨日检查太子爷的衣物时,发现太子爷的两件衣服上的金线都有些松了,像是不小心钩落的,露出几个金线丝来。若是远远看去,那四爪龙倒像是五爪龙了。”
“放肆!”康熙大怒。
“万岁爷恕罪!”梁九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康熙缓了缓神:“那替太子爷管理衣物的奴才呢?可审问清楚了?”
“回万岁爷的话,都审问过了,只是没一人承认,奴才也是无法。”梁九功解释道。
那会是谁做得呢?太子那孩子他是知道的。太子是由他亲自教养长大的,品性端正,虽有些傲气,但向来光明磊落,必定不会使出这样的手段来。
至于大阿哥,他不在战场上好好地指挥作战,反而跑到后方来探望他这个汗阿玛。而且时间如此凑巧,由不得他不怀疑啊。但他实在是不想怀疑这个大儿子,他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朕又不会封他做太子。
至于小三,必定不是他做的。那孩子胸无大志,又一向与保成交好。三阿哥的将来,尚且需要他来操心呢。
“你把人都处理了吧,这件事就到处为止。”康熙有些疲惫。
“是,奴才知道了。”梁九功答道。他已经替万岁爷处置过很多人了,心早就硬成石头了。可别怪他,都是命啊,都是那些个人命不好。
“太子如今怎么样了?”康熙有些担心这个孩子。
“奴才回万岁爷的话,听宫人说太子爷正在为您抄经祈福呢。”梁九功脸上露出些笑意。
“嗯。”康熙听了这话脸上却有些淡淡地,他始终忘不了,当他看到太子穿着五爪龙时,内心的恐惧和惊慌,“朕知道太子的孝心了。让三阿哥先陪着太子回京吧。他们俩呆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
“是,奴才一会儿就让人去禀告。”
康熙叹了口气,觉着身子越发地沉重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太子和三阿哥走了,喊打喊杀的大阿哥,康熙也让他回到战场上了。
康熙只觉得耳清目明,身子一下子就轻快了。
尽管太医劝康熙静养休息,但他向来知道这些太医只会一味地拖延缓和,开些太平方,故而康熙并不把太医的医嘱放在心上。在七月二十三日的时候,康熙巡兵到了博洛和屯。
途中下起了大雨,湿气加重,康熙再一次病倒,并且发起了高烧,几日不退。
“万岁爷,您龙体有恙,还是早日回京调养吧。”索额图跪倒在地。
“万岁爷是大清的天子,万万不能出事啊。还望万岁爷以大清的江山社稷为重,以万民为重啊。”福全也从战场赶回来,劝康熙回京。
“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天下百姓为重,早日回京。”群臣齐齐跪倒在地,恳请康熙回京。
面对群臣所请,又考虑到自己还在高烧的身体,康熙只好无奈地摆了摆手:“罢了,启程回京吧!”
御驾向着京师方向进发,前线的所有战事都交由裕亲王福全全权主持。
在裕亲王福全的指挥下,战事节节败退,清军一路后退。噶尔丹率兵长驱直入,屯兵乌兰布通,距离京师仅七百里。
京城里的情况一下子紧急起来,京师戒严,禁止百姓出入。
兵部侍郎府,大堂。
“侄儿拜见姑姑,给姑姑请安。”施延圭缓缓向施诗行礼。
“一家人不必多礼,快起来吧。你来尝尝厨房新研制出来的点心,是茹儿之前在江南送回来的方子,我倒是觉得可心得很。”施诗笑道。
“姑姑,如今京中形势……”
施延圭正要开口,施诗就打断了他。
“食不言寝不语,你先把茶点吃了,我再和你说话。”
施延圭无奈,只好认真地吃起点心。在姑姑的注视下,施延圭保持着仪态,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点心,仔细地用手巾擦干净嘴角,缓缓地喝了口茶。
施延圭一下子静下来了。
姑姑还有心情让他喝茶吃点心,想必京中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父亲一直和他说,整个家族里最睿智的人,第一就是祖母,第二就是姑姑了。
施延圭看着坐在上座温婉微笑的女子,完全想象不出姑姑骑着战马杀敌的场面。但事实就是,姑姑当年是祖父手下的一员大将,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让敌人闻风丧胆。无论是明郑还是当年的鞑子,姑姑都一视同仁,照砍不误。
他从父辈听到的这些故事,和眼前的女子相差甚远。姑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延圭,你放心。有圣上坐镇,京师出不了什么乱子。全城戒严,不过是为了防备小人罢了。裕亲王早年也是打过几场战的,大清兵马强盛。蚍蜉撼不了大树。”施诗指着茶点,“怎么样?好不好吃?”
施延圭点了点头:“好吃是好吃,只是有些甜腻过头,侄儿不太习惯罢了。”
“这几日戒严,你还要去尚书房吗?”施诗端起茶抿了一口。
施延圭回答:“不了,这几日尚书房停课了。”
“那你就不要自己一个人住在镇海侯府了,搬过来住几日,屋子已经给你收拾好了。你表弟又惹他阿玛生气了,你替我管管他,让他收收心,好好读书。”施诗无奈叹息。
“是,姑姑,侄儿明白了。”
“我原也不想这孩子如此辛苦。只是他姐姐要进那吃人的地方,他总要给他姐姐做个依靠啊。男女之情易变,血缘之情却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施诗看着施延圭。
施延圭明白姑姑说的是五阿哥,他缓缓点了点头:“姑姑,您放心,侄儿明白的。”
“去吧。”
*
乌兰布通,征远大将军营帐。
“王叔,噶尔丹驻扎在乌兰布通峰顶,占据地理优势,又在泡子河的丛林沼泽一带筑起驼城,我们该如何攻破啊?”大阿哥有些急切,敌军都已经打到乌兰布通了,万一突围,可是能直入京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