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迦南侧了侧身子,不置可否。
距离她给修车行打电话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交警都来过又走了,修车工还没有过来,再耽搁这条路一会儿真堵了。
沈适检查了一下点火和起动机,看向陈迦南:“你往旁边站,我试试能不能开出去。”
陈迦南皱眉:“我试了,行不通。”
沈适笑:“我不还没试?”
陈迦南抿紧嘴,朝后退了一大步。沈适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径直打开车门坐上去,看到手动挡,不禁感慨,多少年没开过了。
他试着踩离合器,挂好拍档杆,又松掉离合器,利用车速带动发动机,将汽车稳定住,慢慢的往路边退出去。
陈迦南看的一愣,怎么他一试就行?
沈适将车子开了出去停在路边,重新试了一下发动机,又熄了火。他打开车前盖检查了一下,又合上。
陈迦南跟上前,又隔着几步,问:“好了吗?”
沈适偏头:“问题有点大。”
“不是能开了吗?”
沈适:“你有多久没开车了?”
这车是刚租来的,还是个小面包车,想来很少有人租这种,应该很久没人碰,她那会儿上车还觉得别里潮潮的。这几年她也很少开车,自然生疏了。
沈适:“这车应该很久没开过了,油路有些堵,电路也出现了问题,现在发动机时好时坏,重新启动会有危险。”
陈迦南:“……”
“这是手动挡,你开的熟练吗?”她问。
沈适难得揶揄:“难道刚才是鬼开的车?”
陈迦南:“……”
沈适看她一脸怀疑,走到车前盖跟前,打开,指着道:“刚刚点火的声音很小,也慢,电瓶电也有点小问题,你听的出来吗?”
陈迦南:“……”
沈适:“你听不出来。”
“那又怎么样?”
“那就是说如果你继续开车的话,你觉得你能安全开到家吗?我不觉得。”沈适慢慢道,“你开车来这做什么?”
“不用你管。”陈迦南说。
沈适扫了一眼后备箱:“那些箱子里都装的什么?”
“说了不用你管。”
沈适看她一眼,走到车后面,作势就要打开,陈迦南跟着走过去,抬手就要拦,他淡淡放下手。
“一会儿岭南暴雨,你确定要待在这?”他轻声问。
陈迦南站了十几秒,慢慢道:“都是书。”
“你买的?”沈适说着,打开后备车厢,掀开纸箱,看到一本一本新书,脑海里闪过什么又稍纵即逝,又问道,“买这么多书?”
陈迦南不愿意回答,只是嗯了一声。
沈适看了眼时间,说:“把这些书挪我车上,你去哪,我给你送过去。”
陈迦南:“……”
她眨了两下眼睛:“你不是来这做项目吗,时间宝贵,我还是不麻烦沈先生了,我等修车的来。”
“修车的不会来了。”他说。
陈迦南疑惑:“我打了电话的。”
沈适抱起一箱书,一本正经胡诌道:“我从那边过来,交通出了点事故,堵着路了,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说着已经搬起箱子往自己车里放。
陈迦南眼看着他已经搬过两箱,还是站在原地未动,她不知道此刻她应该表现成什么样子才算正常。
她看着他的后背,道:“你车空间小,装不了。”
沈适抱着箱子,头也未回:“挤挤总有地方。”
“书压坏了我怎么卖?”她一时口快。
沈适将箱子放下,回头:“卖书?”
陈迦南平淡道:“我现在就是个卖书的。”
沈适沉默了一会儿,道:“当年华叔的邀约你放弃了,可我记得柏教授后来为你申请了国外的音乐学院,为什么不去?”
陈迦南低眸。
“如果你想和我撇清关系,完全没有必要这样。”沈适有一些惋惜道,“你不知道半路出家最宝贵的是什么吗?”
陈迦南轻笑。
“我大概没有那个福气,就这样平平淡淡也挺好的。当年不是说好聚好散吗,今天就当没有遇见好了。”陈迦南说,“不劳烦您费心。”
说罢,她欲上前搬回那些书。
沈适抬手拦在车前,平静道:“一会儿雨大了,还是先搬吧。”
陈迦南抬眸看他,这人好像哪里变了,和她说话的语气也变了,变得只剩下温和,有种平常的温和。
他那话说完不久,真下起雨了。
陈迦南不敢再僵滞,很快动起来,帮着一起搬书,一摞一摞递给他,后来那些书也不知道怎么被他塞进去的,除了前座,后面被塞的满满当当,如果再拉一只小灯泡,大概会更温暖些。
等书搬完了,雨慢慢大起来。
沈适在整理后备箱,抬头对她说:“你先上车。”
陈迦南:“我的车怎么办?”
“一会儿修车会拉过去,不用担心。这雨一时半会儿小不了,这条小路也不敢走,万一山体滑坡咱都走不了。”沈适说。
陈迦南看了一眼那条小路:“一般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沈适定定看她:“那也不行。”
陈迦南皱眉:“现在高速封了,这条路是最快的,我想不到还有别的路。”
“你再好好想想。”沈适说。
陈迦南不情愿道:“倒是还有一条路,不过得穿过附近村子,会绕很久,又是下雨,谁知道会出现什么突发情况,有的村庄不让过车。”
沈适想都没想:“就走这个。”
陈迦南不愿意和他待太久,好像多一分钟都会有很大压力,于是道:“现在这路挺好的,山体滑坡只会出现在新闻里。”
沈适:“不行。”
陈迦南愣是没话说。
听见他又抬头,似笑非笑:“你命比我金贵。”
☆、chapter 12
早晨11:00
他们都没有上车,互相看着对方。
沈适印象里,那个“北京冬天在街上跑着找他的车,穿着白色羽绒服的样子,一张小脸干净白皙,留着扫肩发眼睛亮澄澄的”女孩子,好像现在又回来了。
他忽然笑了:“再不上车,该着凉了。”
陈迦南先一步错开他的目光,坐进了副驾驶。沈适在雨里多站了一分钟,他抬头看这天上雨帘落在脸上,凉凉的,真切,踏实,好像从前真的都过去了。
等他坐回车里,陈迦南已经靠窗睡了。
沈适侧眸看了一会儿,也不着急开车,只是静静看着她,淡淡的妆,薄薄的唇,时光似乎一点都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
陈迦南不自在,慢慢睁开眼。
他被撞个现行,也不觉得抱歉,反倒是坦坦荡荡笑了:“以前总见你浓妆艳抹,还是这个样子好看。”
陈迦南沉默,移开目光。
沈适瞥了一眼后面一车厢的书,又看向她,道:“你开了家书店?”
陈迦南顿了两秒:“嗯。”
“一间书店?”
陈迦南迟钝了一会儿,才恍然:“你怎么知道?”
沈适沉吟片刻,笑了笑:“这世界还真是小。”
陈迦南微微缩眸。
沈适缓缓道:“别想太多,我没有派人监视过你。只是身边有人提起过岭南有一家书店,顺势推过去而已。”
陈迦南暗自松口气,又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沈适:“我记得你以前不是那么很爱看书,怎么会想起开一家书店?”
“想开就开。”
沈适笑:“书店也挺好。”
陈迦南:“是挺好的。”
“工作环境不错,轻松安静,岭南应该没有什么压力,想开就开,自己做老板娘,比我好。”沈适说。
陈迦南反问:“你自己不也是老板?”
“但我要养活几千号人吃饭。”
陈迦南看了他一眼,不想再说,便道:“开车吧。”
沈适似乎没有这个打算,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随便按了几下,抬眼对她道:“我回个电话。”
他没有下车,当着她的面打。
陈迦南想起以前,他接电话都一副很淡漠从容的样子,很少当着她的面打电话,一般都是下车,顺便抽一根烟。
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他皱起眉头。
察觉到她的视线,沈适微微抬眼,犹豫了一会儿,又很快对电话里道:“你先把局面稳住,我很快过来。”
张见“啊?”了一声:“老板,其实不用……”
沈适挂了。
他面容带着些许凝重,看着陈迦南:“公司在河谷的分区出了点问题,我们得先过去一趟。”
陈迦南反应很快:“我过去干吗?”
“难道你在这等?”
陈迦南:“……”
沈适慢条斯理道:“一点小问题,只是过去一趟,你别这么激动,不会有什么过分的事情。”
陈迦南心里别扭极了,猜不透这人要干吗。
沈适笑笑,开车上路。河谷的雨比之前更大,他开的慢,稳。车里堆满书,一个急刹车驾驶座也会被书砸。
开出一会儿,他没话找话:“这几年一直开书店?”
陈迦南回答很简单:“不是。”
“那之前做什么?”
“教琴。”
“书店开多久了?”
陈迦南慢慢道:“不到一个月。”
沈适握着方向盘,偶尔看一下后视镜,目光清清淡淡,轻轻柔柔,时而笑笑,看她一眼,恰似平常的聊天。
他无奈一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开书店。”
陈迦南语气淡淡,有些疏离道:“我们的圈子不一样,这么些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变了,您是大人物,自然想象不到我们这些平凡老百姓的生活。”
沈适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半晌,他才算轻描淡写的回答:“也许是吧。”
陈迦南偏过头看向窗外。
沈适说:“你还记得西城那个客栈吗?”
陈迦南心里猛跳了一下,回头看他。
沈适:“那家客栈的老板说过要送我们一只猫 ,你离开一年的时候,猫被送到我这,是个很漂亮的折耳猫,萍姨喂的很肥。”
陈迦南的手不自然的握起来。
“它叫小西。”他说。
陈迦南轻轻的“哦”了一声。
沈适吸了一口气:“你要是想要,改天我给你送回来。”
陈迦南摇了摇头:“不了,你养着吧。”
沈适偏头:“不喜欢?”
陈迦南这会儿早已经镇定下来,由最初见到他的不可置信到现在,一步步,慢慢的,恢复平静。
她轻道:“猫都活泼,到处跑,外婆养不了,她有老年痴呆。”
沈适:“现在严重了?”
陈迦南抬眼,目光里有些疑问。
沈适会意,思虑了片刻,还是斟酌着说道:“伯母火化那天我去过,听到过一些有关你外婆的事,大概知道。”
他没敢说,最初的那两年,他偶尔也会在半夜醒来,会开很久的车去到她家门前,有时候待上一会儿,看见她出来陪外婆散步,一个人站在马路上哭,他都知道。
陈迦南微低眉:“过去了。”
这么多年,他们之间再一次提及母亲,好像真的都事从前的事了,有些耿耿于怀也已经释怀,不再纪念,也不怀念。
沈适看她脸色不好,将车停在路边。
他微微探身,轻道:“我是不是说错了?”
陈迦南忽然有些鼻酸。
这个不可一世淡漠从容的男人,什么时候这样子低眉顺眼和她说过话,哪怕是他们最好的那段日子,似乎都没有现在这样低声下气过。
她眼眶微湿,很快就恢复平常。
陈迦南扯开话题:“你特意从北京过来,这边问题是不是挺严重?”
沈适怔愣片刻,坐直了。
他看着她的脸,小心翼翼道:“这边是有些问题。”
陈迦南:“今天会不会耽搁你时间?”
“不会。”他说的果断。
陈迦南:“麻烦了。”
她的情绪募的变得平静,沈适拿捏不住,便又道:“其实这次来还有个事情,可能和你有关。”
陈迦南抬头。
沈适又慢慢开起车,看她一眼,目光又落向前方:“你的好朋友毛舜筠,她的丈夫是周然对吗?”
陈迦南皱眉:“出什么事了?”
沈适故意卖关子:“岭南的项目一直是他负责,效益不太好,公司内部很可能出现了大问题。”
“严重吗?”
沈适:“现在还不确定。”
陈迦南想起今天毛毛说和周然吵架,看来应该也是受了工作的影响,情绪大抵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