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酒酒点点头。
在姬沉给她的课外读物《当时我就震惊了:归墟修士竟用了这样的法宝!》中,看到过三弦琴,她记得使用三弦琴可以发动的招数。
琴音化剑凌厉而灵活,若是从前的她一定躲不过。
但下午在观微丘学习后,她已经是钮祜禄.刚好习得防御法阵.酒酒,所以才敢应下明瑾柔的挑战。
凌酒酒其实也没有全胜的把握。
然,世间本就少有十拿九稳的事情。
这场比试就算输了也不过损失一个盒子,这个代价她承担的起,更何况她已经在草(一种植物)系统的锤炼中锻造了非凡的心理素质。
她并不怕输,只怕没有机会。
谭姝雪和谢翎翎完全无法理解凌酒酒的淡定,两人陷入深深的焦虑,只觉天不蓝了,草不绿了,亲爱的凌酒酒明天就要没了。
凌酒酒好不容易将谢翎翎哄回男修宿舍,又把谭姝雪哄入定,这才趴在床上,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在脸畔放了一盏灵石做的小灯,把火系小兽拿出来暖手,一切准备好,终于小心翼翼地从储物环中抱出红盒子,拿出里面的乾坤戒。
乾坤戒里塞满了琉璃城中的来信,岳瑛事无巨细地把城中事务跟她汇报了一边,又挑着重要的奏折和财政报告给她看。
其余就是岳瑛和近卫们的家常闲话——
岳瑛笔走龙蛇,道“女郎,莫信‘女儿有泪不轻弹’那一套,在外受了委屈切不能憋着。修为不必心急,顺其自然。灵石尚够否?岳姨再寄些过去?”
也有近卫端端正正,一笔一划道“城主,姬沉郎君遣来许多归墟修士来城中,我们平时向他们讨教,剑术提高不少哩!他们都会飞,城主回来时也会飞着回来吗?……城主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还有近卫歪歪扭扭的字迹,写到“城主,俺学会写字了!”
凌酒酒嘴边抿着笑意,笑着笑着,眼前就有点模糊,鼻尖也有点涩,她怕打扰到谭姝雪,闭着眼睛在衣袖上大大咧咧地蹭蹭鼻子,才提笔一封封回信。
不知过了多久,笔尖杵在锦帛上,变成硬币大小的墨点,握笔的女郎偏过头,闭着眼睛睡着了。
火系小兽睁开眼睛,露出火红色的瞳孔,它看了凌酒酒一眼,又挪挪身子窝在她手肘和脸围成的小小区域里,扭扭身子一起入梦了。
星河染上天幕,逐渐被日光驱散,又是新的一天。
今早第一节课就是术法交流课,两名负责监督的师长仙风道骨地盘膝坐在灵蕴缭绕的松树下的青石上喝茶,远处,做完清晨任务的修士们围成一圈,看着立在三丈高的梅花桩上的两位女修。
明瑾柔作为筑基后期的修士,毫无疑义地,修为在昭虹学堂中是上层水平,是以,大部分修士都是来看她使用三弦琴的。
毕竟,大家心知肚明,那位天阙峰的凌师妹只是一时逞强答应了比试,她虽剑势有模有样,但防守不足,对上明瑾柔绝对讨不到好处。
上场前,谭姝雪和谢翎翎,还有几个同样来自天阙峰的弟子甚至还拉着凌酒酒教育了她好一番打不过就跑。
他们就连如何不失风度地认输都帮凌酒酒规划好了,还表示已经连夜跟千鹤峰的弟子商量好了分期付款事宜,愿意集资给凌酒酒再买一个红盒子,给她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好一通安全第一,其他都是第二,众人才放她迎战。
梅花桩上,明瑾柔将妃色三弦琴抱在胸前,对凌酒酒道:“讲清楚规矩,只一条,先掉下梅花桩的一方为输。”
凌酒酒右手拿出昭虹学堂统一分配的黑色木剑,出势如风,凌空辟出一阵嗡鸣,剑锋指向明瑾柔,她眉眼一低,淡笑道:“明师姐请指教。”
明瑾柔对她这种风淡云轻的态度不屑一顾,纤手一动,在三弦琴上弹出第一个音节。
厚亮的音波似有实质,于空中凝出一个透明的扁盘,划出虚影,横飞直取凌酒酒膝盖!
凌酒酒足尖一点,整个人向后一翻,如白色雪燕翩然跃动,旋即稳稳落在梅花桩上。
围观的修士赞叹声叠起——
“好俊的身手!”
一招试探出虚实,明瑾柔面上多了几分认真。
她不想在这场胜负已定的切磋上浪费时间,当下自丹田调动灵力,扶稳三弦琴,脚踏梅花桩,向前飞掠。
明瑾柔素手一拨,即刻有悠扬的乐曲回荡在观微丘上空,闻之如见金色的雨飘然而至,心神为之一荡。
而随着音波不断汇聚,半空中赫然凝结出十把绯色锋利短剑,旋转着向凌酒酒扑去!
梅花桩下,谭姝雪双手握拳,手心都出了冷汗,
明师姐以琴音化剑攻击,又以琴音本身护体,攻守兼备,她同为乐修,看了也只有直呼内行的份。
酒酒,恐怕难以抵挡。
其余人也有同样的想法,看向凌酒酒的目光泛上担忧和同情。
视线汇聚处,凌酒酒从容而立,稚嫩的面庞上平静淡然,仿佛她只是在看一场飞花,而非面对强敌。
陡然,她眼神一凛,全神贯注感受天地运转,想象自己化为观微丘的一部分,感受着灵气与灵蕴的律动。
一如姬沉教她无数次练习过的那样。
三息后,她调动灵气于掌间,渡于剑身,平凡的黑色木剑上骤然闪过一条金红色纹路,剑招未出,剑气已磅礴而至,扬起她月白的长袍,撞在明瑾柔的音波上,隐约发出古钟撞鸣之音。
声音不大,却穿透力极强。
闻声,远处正在喝茶的两位师长顿了顿,对视一眼,随即都来了兴致,缓缓转过身子,面向梅花桩的方向。
一位白髯师长摸摸胡须,笑眯眯道:“筑基中期,便可调动外界灵气化为己用,虽是天生道胎,倒也够勤勉。”
他抬抬头,对着头顶浓密的松树枝叶,道:“姬沉,你们师尊收了个好徒弟。”
松树之上,悄然而至的黑衣剑修看着远处的梅花桩,抿唇笑笑,道:“师长慧眼识珠。”
另一个圆润的师长长袖微动,石板上便多出一个天青色茶盏,他仰头道:“你修为越发精进,不知不觉竟已经元婴,连我都差点没察觉你的气息,别在树上呆着了,下来,一同喝茶吧。”
姬沉也不推辞,翻身而下,稳稳落地时衣袍都未乱一分。
而在他们远处,人群中间,凌酒酒已经举剑直直迎上明瑾柔的琴音剑。
一招直取,毫无迂回,十足十的剑修风格。
剑气似无形的屏障,破开明瑾柔的琴音,就连妃色短剑也受其震慑开始震动,妃色剑阵隐有破败之势!
战局,即将反转。
明瑾柔眼神一沉,手下动作更快,乐声如骤雨坠落银盘,一些甫筑基的修士已觉心中躁闷,念起静心诀。
随着她的动作,妃色短剑似被注入了新的生机,锐意更深一层,不再被剑气震慑,反而如箭奔靶,向着凌酒酒飞去。
明瑾柔自信一笑——
两人本就相隔不远,在她琴音化剑全力施为的攻势下,凌酒酒绝无避开这个剑阵的可能!
凌酒酒衣袍被音波吹得发出猎猎风声,眼看剑阵近在眼前,下个瞬间,就将对上她的木剑。
她竟仍不避让,只是左右微动,两指并拢,心中默念法诀,并喝到:“出!”
言出法随,陡然,一个直径约一丈的金色八卦防御法阵出现在她面前,金光流动,符篆辉煌,如同坚韧的盾牌,撞向绯色剑阵!
这是姬沉昨天教给她的法阵,因为她灵力有限,只能凝结出一丈大小,但打明瑾柔,足够。
“咚——”
音波在法阵的撞击下猝然粉碎!
众人还不及惊讶,便见法阵撞上绯色短剑,引出一阵令人牙酸头皮发麻的金属剐蹭的声响。
随着凌酒酒持金光法阵前进,短剑如同脆弱的牙签般尽数折断,在剑气与音波的乱流中四下纷飞,有些刺入不远处的树干,还有一些坠落梅花桩,狠狠插1进草地中!
几片锋利断剑割破凌酒酒的衣袍,瞬间,她手臂上洇出红色血痕。
明瑾柔难以置信地看着凌酒酒,她瞳孔逐渐缩成一个点——
凌酒酒明明刚入门,怎么可能领悟这个难度的法阵!
凌酒酒的眼神没有变化,即无自得骄傲,也无轻蔑讥嘲,但这种淡定,在明瑾柔看来反而是最扎心的讽刺。
凌酒酒不知道明瑾柔的心理变化,她全力以赴,破开最后一柄绯色短剑后收起法阵,紧接着,她与剑化为一体,以破空之势冲向明瑾柔。
她动作太快,明瑾柔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凌酒酒的剑锋出现在眼前,她下意识一躲,脚下一空——
原来,她早已经被逼到边缘,这一脚下去并无梅花桩,她无助地晃动双手试图保持平衡,最终如同一只折翼的白色扑棱蛾子,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这时,围观的昭虹弟子才从震撼回神,不知是谁第一个难以置信道:“凌酒酒,赢了?”
远处松树下,两位师长将茶盏放在石板上,眼中欣赏不掩。
白髯师长捻了捻胡须,笑道:“这小修士,颇有些灵气,坚持下去,未来不可限量。”
圆润师长笑得像个弥勒佛,道:“姬沉,你们师尊收了个好苗子……哎?姬沉你去哪?”
黑衣剑修按着佩剑倏而起身,眨眼间只留下一个挺拔如松的背影,他没有回头,只传音给两位师长道:“师妹受伤了,弟子先行一步。”
而战局之中,凌酒酒轻轻落地,剑尖刺向三弦琴的琴颈,又堪堪停在距之一掌处。
她侧着头看呆若木鸡的明瑾柔,甜甜地笑笑,道:“承让了,明师姐。”
明瑾柔无语凝噎。
为什么?
为什么你像个没事人一样笑得这么甜!
事后狰狞的笑容是对你对手基本的尊重啊!!
凌酒酒剑锋转了转,笑意也收敛,道:“明师姐,愿赌服输,你可以开始道歉了。”
明瑾柔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忍受着巨大的屈辱,半响,才咬咬唇,压着怒火小声道:“对不起行了吧!我道歉了,现在你满意了吧!”
她说完就要站起来,岂料面前的木剑陡然前进三指,惹得琴弦一声低响,她又吓得一屁股坐回地上。
凌酒酒笑得温暖和煦,垂眸看着明瑾柔,一字一顿道:“明师姐似乎不会道歉。”
她顿了顿,道:“没关系,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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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明瑾柔没想到凌酒酒如此不好应付, 心下不甘地皱了皱鼻子,鼻尖的痣向上拧了拧。
她坐在地上,手脚并用, 像是怀抱着树干的考拉般抱住自己的本命法宝,俨然已经将形象视为浮云, 含泪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凌酒酒并没有心软, 她腕间一震,金红色的光芒注入黑剑, 呈叶脉纹路,又猝然消逝, 催动灵力运转,也加剧了她左臂的剑伤, 袖上血光又深一层, 但她却似毫无所觉。
凌酒酒客客气气道:“明师姐, 既然你不会讲,那就重复我的。道歉一定要声音嘹亮, 来, 跟我一起——气沉丹田, 腰马合一!”
明瑾柔:?
凌酒酒接着道:“第一, 对不起!我不该态度傲慢,歧视同门,昭虹学堂之中, 人人向道, 无论妖修、人修,只有术业专攻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别。”
明瑾柔桃花眼盯着剑锋,几乎要变成斗鸡眼, 又见凌酒酒杏眼一转,剑尖也挑了挑,她不得已地扭过身子,看向站在人群前方的谢翎翎,大声地重复了一遍,道:“对不起!我不该态度傲慢,歧视同门,昭虹学堂之中,人人向道,无论妖修、人修,只有术业专攻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别!”
谢翎翎有些茫然,头上的灰黑色耳朵不知道往哪里摆,双手无措地握在身前。
妖域中一半妖修选择修魔,另一半选择修真,这直接导致了魔域和仙宗都将他们视为异类。
昨天飞信堂的事情根本不算什么,当街被扔石头,在客栈中被拒宿,无数宗门只看到出身就拒绝他们入门……妖修一族经历过许多更加过分的事情。
他们并非没有反抗过,只是寡不敌众,打输之后只有新一轮的讥嘲。
收到道歉,却几乎是第一次。
他们是弱者,弱者没有原谅谁的权利。
谢翎翎虽看起来没心没肺,但并不是完全不在乎,此时与明瑾柔对视,哪怕她眼中并无歉意,谢翎翎依然觉得心中发热。
她真的……是在跟自己道歉呢。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又过了一会,才像是第一次张口说话般,慢慢道:“我,我原谅你。”
谢翎翎旁边的几个天阙峰剑修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又看向凌酒酒——
小师妹虽刻苦勤勉,但平时大多软软糯糯,像个白兔似地跟在姬师兄后面。
今日,却是有了剑修的锋利之姿了。
谢翎翎对凌酒酒感激地笑笑,眼里湿漉漉的笑意像是一个小犬般单纯。
凌酒酒挑挑眉,俏皮地对他一笑,又转眸看向明瑾柔道:“第二,对不起,我不该信口胡诌,罔顾事实,抹黑姬师兄。”
打赢明瑾柔的剑招和法阵都是姬沉教的,凌酒酒投桃报李,自然而然觉得该先给姬沉正名。
明瑾柔几乎将朱唇咬出齿痕,又愤愤地重复一遍:“对不起,我不该信口胡诌,罔顾事实,抹黑姬师兄。”
此言一出,满座开始碎碎念,好家伙,众人XX直接就是好家伙。
耿直的憨憨剑修大声嘈嘈如急雨,细腻的乐修小声切切如私语,八卦的空气充满了观微丘。
天阙峰的一名剑修蹙眉正色道:“本以为小师妹是贪图姬师兄功法无双,如今她冲冠一怒为红颜,不是,蓝颜,当真有一分真情在!”
另一名剑修看了看凌酒酒的伤口,重重点头,道:“见血的感情,一定是真感情!”
来自掩月峰的乐修颇为动容,代入感极强地感叹一句:“师尊曾说过‘爱上一个不回家的男修,犹如等待一扇打不开的门’,酒酒师妹,你——何——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