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快到了可以结道侣的年龄和修为呀。
倒教他不好管得太多了。
凌酒酒点点头,将柯子晋的玉碟收起来,才跟着姬沉御剑回到自己的洞府。
姬沉还是让她站在前面,秋天的夜风已经有些凉了,但修士已经不畏惧这种程度的寒暑,此时风带着灵蕴和草木香吹在脸上,只觉夜风温柔,心绪宁静。
凌酒酒不再惦记着考试,放松心情,从天上看姬沉的洞府,蓝色的指星草,浓绿的扶桑神树与隐隐发光的白玉围栏在灵蕴中几乎融合在一起,打眼看去竟有种云蒸霞蔚的错觉。
反观她暂居的真传洞府,虽也灵蕴环绕,处处有道韵,可是因为很久没人居住,再加上她平时都在昭虹学堂上学,休沐时,大部分时间又呆在姬沉的洞府修炼,导致疏于打理,少了很多趣味。
凌酒酒有些羡慕道:“师兄,我何时才能有自己的洞府?”
姬沉看了一眼她的发顶,道:“昭虹结业小考时,各峰师尊出席,与外门弟子双向选择,此后各峰统计这一年门下新入门的弟子数量,接着各峰负责内务的长老便会分配洞府。”
凌酒酒了然,那就是还得等很久。她想了想,又问道:“师兄,那我何时才能御剑呢?”
姬沉竟被问住了。
他蹙眉看着凌酒酒,归墟仙宗的萤火虫飞得更高一些,落在周围,娇小的黑衣女修恍若置身于银河之中。
御剑需要灵力充沛,更需要于剑一道的领悟足够深刻,按照凌酒酒的能力,估计在昭虹结课前,就可以教她御剑了。
但不知为什么,他看着怀里的女修,她的碎发轻轻晃动,几缕柔柔地落在暖玉一般的脖后,纤巧又可爱,似一只雏鸟。
此刻却有点不想教会她御剑。
凌酒酒没等到姬沉回答,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是无声的催促。
姬沉抿抿唇,道:“或许,快了吧。”
说完也不看她,兀自看向灵石莹莹的天阙峰。
今日他因为凌酒酒的事情格外纠结。
这对于天生剑心的剑修而言,太过古怪。
姬沉觉得是自己操心太多。
养灵草和灵树明明很简单,养她着实有些难。
两人很快落在凌酒酒现在居住的洞府前。
今天实在是很长的一天,早上从昭虹出来,先是拿着扶桑神剑进阶筑基后期,下午又碰到虬龙,晚上还受到两轮直男送礼实战演习,凌酒酒疲惫地掩面打着呵欠同姬沉告别,一进屋便趴着睡着了。
一夜无话,转日一大早,凌酒酒便睡眼惺忪地被姬沉拎去洞府念书。
姬沉的作息一直是早入定早苏醒,两人到他洞府时,橙红色的日光才如一尾鱼钻破云层,刚刚要破云而出。
即便凌酒酒在昭虹时每天早上起来做清晨任务,练就一身早起不愁的本领,这么早也顶不住。
姬沉在扶桑树下给她摆了一套翠竹桌椅,凌酒酒此时坐在树下,面前摊着玉简,偷偷转过头看着不远处闭目抱剑体悟剑意的姬沉,头似小鸡啄米,突觉不对——
她为什么在这里?
今天根本不需要跟姬沉练剑啊!
在自己的洞府温习不香吗!
为什么要起这么早被抓过来啊!
凌酒酒眼中满满惑意,姬沉似有所感,掀起半片眼皮,道:“好好温书。”
凌酒酒:“哦。”
来都来了。
而且姬沉的洞府比她的有意思许多,时不时有仙鹤仙鹿和小灵兽过来蹭她,凌酒酒就压下困意认认真真地背起书来。
历史与法诀不能单靠死记硬背,更重要的是融会贯通,凌酒酒闷头整理,直到有只褐色的小灵雀落在竹桌上,她抬眼一看,才发现姬沉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凌酒酒伸了个懒腰,碰巧看见三个人乘着灵鸟和□□出现在天边。
竹青色的男修,白衣女修和一身骚紫色常服的妖修齐齐落在青石板上,远远看到她,便端端正正走来,不愧是正道魁首归墟仙宗的修士,一举一动宛若圭臬,教人挑不出错处。
走近了看姬沉不在,三位端庄修士登时化身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扑到凌酒酒身前。
谭姝雪、谢翎翎和柯子晋是在天阙峰暂时安置真传的洞府前碰到的,三人见凌酒酒不在,就不约而同地跑来姬沉洞府。
三人围在凌酒酒边上,将竹桌四边都坐满了,聊了会儿,确认昨天冲在最前面的凌酒酒和柯子晋身体都无碍之后,才放松下来。
聊着聊着,三人分别抱出一只灵兽,端端正正摆在桌子上,目光怜爱,眼神慈祥,一口一个“崽崽”叫得凌酒酒恍恍惚惚瞬间魂穿育儿会现场。
孤身一人的凌酒酒是如此格格不入,宛若夹在新妈妈之间的母胎solo,她不甘示弱,将那只没开灵智的火系小灵兽拿出来摊在桌上。
小兽还在睡,突觉肚皮一凉,它伸开四只短腿,扭来扭去,好不容易翻了个身子,仰面继续睡了。
谭姝雪怀里的是凌酒酒在蕴兽谷送给她的水系灵兽,才学会站不久的小兽颤颤巍巍地立在桌面上,它通身是毛茸茸的晶蓝色,只有耳尖一点白毛,自背脊到尾巴竖着鱼鳍状的晶蓝色甲。
柯子晋想拨弄一下小兽,被谭姝雪的凤眼一瞪,便缩回了手。
谭姝雪在不熟悉的人面前鲜少有表情,冰霜一般,更遑论这样嗔怪的眼色,但接触多了,便能感受到她只是一个单纯直率的追星学霸。
凌酒酒见两人似乎很熟稔,还不等她问,柯子晋笑出俩酒窝,腼腆道:“谭师妹是我的第四十八位暗恋对象,酒酒师妹是我第九十九位暗恋对象,缘分真奇妙。”
谭姝雪嘴角抽了抽,道:“酒酒,别忘心里去,柯师兄的钟情的只有千鹤峰的灵兽。”
凌酒酒恍然大悟。
昨天便有些奇怪,橙光师兄有担当又温柔,为人感性,虽然没有姬沉那么出挑,但也绝不该暗恋了九十九次,次次失败。
如此看来,原来橙光师兄是心碎成了九十九片,九十八片给了工作,一片用来一见钟情。
……奇怪?
怎么突然想起姬沉?
她还在想不清楚,只听谢翎翎道:“好朋友,你的灵兽起名字了吗?”
谭姝雪微微一笑,如寒雪中一直梅花绽放,少女低沉的声线饱含感情,道:“师尊说过‘宁静致远,岁月静好’。”
她轻柔地蹭了蹭小灵兽背上的甲,道:“我的灵兽,便叫‘宁好’。”
谢翎翎和柯子晋非常捧场,当下拍手叫好,只有凌酒酒乱抽的嘴角无处安放。
这个崽,年纪不大,辈分不小。
一旁,谢翎翎的耳朵乱晃,他是木属性,凌酒酒送他的是一只枣红色的小灵犬,油亮亮的一身,只有两颗眼睛像是黑葡萄般水灵灵。
小犬跟谢翎翎默契无比,一修一犬,四只耳朵晃动的频率都是一样的,一下一下十分魔性,盯久了看有种想要动脖子加入的冲动。
谢翎翎骄傲地拍这小灵犬的屁股,款款道:“我没酒窝也没酒,它却笑得像只狗,不如就叫它‘窝狗’吧。”
凌酒酒:……?
所以谢翎翎日后每次喊小灵犬都会叫一声“我狗”吗?
你是仗着修仙界没有绿江就瞎起名啊喂!
有酒窝但没有酒的柯子晋牙痛地捂住脸。
……感觉有被冒犯到。
许是察觉到柯子晋脸色不对,谢翎翎宽慰道:“我本来想叫‘酒酒’的,后来,唔。”
凌酒酒疲惫地捂住脸:“那你为什么不能换一句土味情话呢你!”
谭姝雪感觉天快聊死了,赶忙用手肘顶顶柯子晋,道:“柯师兄,你这只灵兽可爱得紧,叫什么名字呀?”
柯子晋温柔地笑笑,伸出食指点着小灵兽头顶的一缕白色月牙形状的毛,道:“这小兽可爱却也可怜,它本来是辛师弟的灵兽,可他痴迷术法,顾不上小兽,这才被我抱来照顾。”
语毕,他狭长的眼睛蓦得一张,接着紧抿住嘴,有些歉疚和尴尬地看向凌酒酒和其余两人。
天阙峰真传洞府和昭虹学堂里辛扬做的事情他有耳闻,刚才满心都是这个灵兽的凄惨遭遇,一时嘴快,竟没过脑子。
凌酒酒倒没放在心上,冲他笑了笑。
柯子晋讪讪地摸摸脸,拿出师兄的姿态,宛若闯了祸的熊孩子家长,温柔而歉疚道:“我替辛师弟向你们道歉,其实他从前不这样,只是自从定下本名法器,便一心扑在修行上,道心也被好胜之心磨得有些偏了。”
一番话是好心,“替他道歉”几个字却主动将辛扬划为自家人,而将包含他的第四十八位和第九十九位心动对象在内的其余三人划为外人。
足见他将自己当做大家长,同时也不是那么擅长讨女孩子欢心。
其余三人早就忘了这件事,当下也就无所谓地笑笑。
只是场子一下又冷了下来。
谢翎翎这次挑起重担,强行转折道:“酒酒,好朋友,你的小灵兽叫什么呀?”
凌酒酒用手指拨弄了一下黑芝麻糯米团子一样的小灵兽,它昏睡中“噗”地打出一个火嗝,差点将宁好吓得扑倒窝狗。
凌酒酒赶忙挡住小灵兽的头,悻悻笑了笑,道:“它火喷得这么旺,就叫它旺崽吧!”
这名字好通俗好不做作,让谭姝雪和谢翎翎竟找不到切入点吹彩虹屁。
只有柯子晋凑近看了看小灵兽,道:“酒酒师妹,你这个火系小灵兽与蕴兽丘的灵兽都不同,颇有几分不凡。”
不等他细说,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御剑破空的吟啸,四人扭头看去,就见黑衣修士从黑剑上走下,手边还拎着一个黑色锦袋。
四人纷纷将灵兽收起,异口异声道:“师兄/姬师兄/姬姬师兄好!”
姬沉没想到这么多人在,看到柯子晋时眼神顿了顿,复一派从容地上前一一应了好。
他对着柯子晋道:“柯师弟,方才我路过千鹤峰,似乎有哪位长老在找你。”
按照他的性子,当以剑光横扫,将柯子晋赶走便是,哪里需要找这些借口。
现在要看凌酒酒面子,反而束手束脚起来。
闻言,柯子晋似凳子上长出钉子般蹦起来,脸上充满急色,道:“我就知道!方才心跳得厉害,定是蕴兽谷的那只灵鹿出了问题!我不在果然不行!”
说完匆匆对众人告了别,召出灵鸟,火烧屁股般飞走了,速度之快,卷起的风竟将天阙峰的高树拍倒一片。
姬沉走上前,将黑色锦袋放在竹桌上,他手指一挑,锦袋如花绽放般摊开,热气与香气同时扑面而来,肉香和酱香争先恐后地席卷这桌前三人的鼻腔——
里面赫然是一只已经片好的色泽金黄的烧鸡。
桌前登时响起三声“咕咚”,两声毫不遮掩的凌酒酒和谢翎翎,还有一个略微矜持的是谭姝雪。
凌酒酒趴在桌上,抬头看姬沉,道:“师兄,这是琉璃城的吴记烧鸡吗?”
姬沉站着看他们,低低道:“嗯。”
琉璃城众人跟凌酒酒通信时提过一嘴,琉璃城餐饮界的后起之秀吴记烧鸡,精选家养走地鸡,古法烹制,此鸡太美,一鸡难求。
有憨憨近卫花了整整正反面三页纸描述其色香味,惹得凌酒酒口水顺流成河。
然后抱着同甘共苦的心态,凌酒酒当晚修炼时就给姬沉声情并茂地朗诵了一遍。
昭虹学堂在籍弟子,除非特殊情况不许出仙宗,是因为这样姬沉才跑去琉璃城买回来吗?
她正在感动,便听姬沉道:“你们趁热吃。师妹,吃完我帮你听写课业。”
凌酒酒:“哦。”
她想了想,突觉不对,道:“师兄,你不是去千鹤峰了吗?”
还听到千鹤峰长老寻找柯子晋呢。
姬沉已经转身去浇灌灵田,从他肩头飘下淡淡两个字,道:“路过。”
谭姝雪小声道:“姬姬师兄好厉害!路过都能听到,高阶修士当真名不虚传。我们也要勤奋修炼才是!”
“……啊?是吗?”,本来在怀疑姬沉信口胡诌的凌酒酒,听谭姝雪这么说也陷入自我怀疑。
她一边将烧鸡分成三份,一边想着独自进步不如众进步,道:“那不如等下你们同我一起听写吧。对了,晚上师兄还会带我打坐入定,你们也一起吧。我师兄教得好,你们一定会有所收……哎!你们怎么走了!”
谭姝雪和谢翎翎已经消失在密林尽头,在枝叶间带起一阵灵蕴的小小漩涡。
与他们一起消失的,还有两份烧鸡。
凌酒酒:?
他们好像只是非常短暂地想进步了一下。
凌酒酒看着一旁盘坐闭目蕴养剑气的姬沉,良心发现地把最后一份烧鹅分成两半,她凑过去看着他,又怕打扰他入定,蹲在一边不敢主动说话。
不过两息,便见姬沉睁开眼,沉黑的眸子带着问询看她。
凌酒酒举着烧鹅,盛邀姬沉。
姬沉第一次见兔子来跟自己分烧鹅,闷笑一声,让凌酒酒自己吃。
凌酒酒便小口小口慢慢品尝,吃完净了手和口,又跟姬沉温习了课业,晚上打坐修炼后,便被姬沉送回洞府。
天阙峰仙鹤的病似乎还没好,转日仍然是姬沉御剑带凌酒酒去昭虹。
有了青鸭蛋长老和柯子晋的宣传,乘鹤而来的众人再看向这对天阙峰师兄妹,眼中充满了温情。
同门真传如此亲厚,真当得起一句“师门楷模”。
姬沉看着凌酒酒进了昭虹学堂,刚刚御剑回洞府,便碰到青衫修士负手立于一棵断树旁,凝神看着树上的剑痕。
全神贯注时,长霄难得脱去那层纨绔的风流气,多了一分剑修的锋利气度。
长霄侧过头,看向姬沉,道:“这是酒酒的剑痕吧。”
姬沉缓缓走去,在他旁边背起手,两人身形是如出一辙地挺拔,宛若一黑一青两座山峰,颔首道:“嗯。”
长霄挑挑眉,一双端得无辜的小狗眼中划过一丝锐利和讶然,声音清朗道:“不错,道法自然,有点道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