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发烧了之后，燕尧的变化在秦暖看来非常明显。有时候她会明显的感觉到燕尧在观察她，那双漂亮冰凉的眼睛里像是一下子蒙了一层雾，让她有些看不透。但比起偶尔的深沉之外，更明显的表现是，燕尧变得更为粘人了。只要是没有其他人在的场合，他就总是要抓住秦暖的手，要不就是两人紧紧挨着，仿佛在确认什么，又好似如此贴近的距离才能让他安心一般。
这天正好下雨，图书馆的人少了些，非常安静。两人相互依偎在一起的身影，衬着背后被雨水打湿的高窗，在清脆的雨声中有种如诗如画般的美丽意境。
一位穿着白西装的高挑青年拿着两把伞从外面进来，一眼看到坐在角落的这对男女。
他看着女孩笑嘻嘻地用纸卷敲着男孩的额头，小声用口型做着毫无杀伤力的威胁，男孩像头慵懒的雄狮，宽容承受着少女恶作剧般的骚扰，举止柊显出一种默然无声的宠溺，那双漂亮的凤眼中的神采，是来人从未见过的清亮。
燕禹一时默然无声，原本心中的打算一下子做不出来。眼看燕尧已经发现自己，略带警告地看了过来，燕禹将手中的两把伞放在书柜边，示意了一下，就空着手走了出去。
“总觉得好像枉做恶人。”燕禹喃喃自语着，“妈妈走得太早，所以现在是我在承担恶婆婆的角色吗？”
倚在门外等待的属下跟在他的身后，闻言一阵恶寒，撇了撇嘴，吐槽说：“二少爷单身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了个女朋友，大少爷你就手下留情积点德吧，做得太过小心到时候二少爷不认你。”
“燕奇，你是不是公寓还没守够？”燕禹斜眼瞥了眼这胆大包天的下属，似笑非笑地敲打一句，随后又叹口气，“秦暖……这个女孩有点问题。前后改变那么大，真当别人看不出来？她对阿尧，到底有多少真心？”
燕奇被一句随口的威胁吓得大惊失色。他天天守在二少爷公寓楼下，已经闲得快淡出鸟了，完全不想再被扔回去，于是开始绞尽脑汁试图讨好大少爷。
但没等他那装满废料的脑子想出什么好话来，燕禹已经看开了。他忧伤地叹口气，缓缓朝外走去：“算了。起码现在，阿尧是真的很开心。”
他所做的一切努力，本来也不过是为了如此。
燕奇耷拉着肩膀跟在心血来潮探望弟弟的青年身后，心里吐槽这个弟控说的好听，之后八成还是该干啥干啥，绝不会放松对秦暖的警惕。
燕禹来了又走，除了燕尧没有人知晓他来过，似乎真的只是来看看而已。
秦暖和燕尧在图书馆泡了一周后，迎来了高中最后一个学期。
对于高三（10）班的同学来说，这最后一个学期一开头就充满了令人不太愉快的狗粮味。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黑马了整整一个学期之后还在继续发力的燕某人。
作为学渣逆袭的典范，燕尧实在是太有话题性了，无数学渣平日里在家被家长各种念叨别人家的好孩子，本来已经产生了免疫。但最近，他们多了个逆袭的燕尧当做榜样，被家长各种堵得没话好说，在家除了学习时间之外，连个躲避念叨的清净机会都难找。被各种逼着跟燕尧学习进步的学渣们一个个在心里疯狂咒骂，对燕尧那叫个又爱又恨。
一模考后，燕尧的成绩差一点点追上秦暖，两人的差距几乎已经追评。亲手拉高了他的语文分数的秦暖一边怀疑人生，一边久违地开始熬夜苦读。和燕尧的关系是一回事，亲身感受到被紧追不舍的危机感，秦暖一下子就产生了竞争意识。
然而，紧接着的校内期中模拟考中，秦暖就开始被燕尧的成绩大比分吊打，输得泪流满面，心服口不服，瘫在桌面上宛如一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觉得自己这几天熬夜白熬了。
郝佳佳钱程莫二人过来安慰的时候，秦暖少有地认真握住了钱程莫的手，语气很诚恳：“现在就靠你了！加油！”
被碾压太狠以至于心态崩了的秦暖已经差不多完全忘了赌约的初始含义，一门心思的让燕尧承受一次失败。
燕尧的心情倒是变得不错，前段时间补习时总是被秦暖敲着脑袋批评，虽然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反过来岂不是更好。
他已经想到两人学习的时候自己该如何惩罚对方了。
这天放学，秦暖表示今天自己家里有事，拒绝了燕尧的图书馆邀请。
实际上是她看出了燕尧的眼神好像有点不怀好意。想想自己当初在图书馆对燕尧的‘欺负’，秦暖有点怂了。
燕尧也不失望，一手按在秦暖的桌面，将人拦在里侧，意味深长地说：“下一次，我要和你一起回家。”
秦暖听懂了，耳朵一下子红得滴血，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问：“你哪来的自信呀？可以在高考前胜过钱程莫？那可是钱程莫诶！”
那是站在全国学力顶端的人物！秦暖都无法想象钱程莫失败的样子。
“我会赢的。”燕尧只说了这么一句，眼神带着强烈的自信。
他就是有这种感染力，让人觉得他想要做的，没有做不到的。
秦暖望着他的眼神两秒，有点脸红地移开目光，却恰好看到了站在教室门口的钱程莫。她的脸色顿时变了，紧紧抿着唇，有些心虚地观望着钱程莫的脸色。
一秒，两秒，三秒。
秦暖看着钱程莫毫无变动的脸色，确认他应该没有听全他们说话的内容，不由长长的松了口气，有些心虚的冲着对方笑了笑。
现在想想，拿人家打赌，虽然没有涉及到对方，但事前没有告知，没有征得同意，也好像有点不礼貌。
但秦暖是绝对没脸把这个赌约的真正内容告诉钱程莫的，就让这件事成为只有她和燕尧两个人知道的事情就好了。
和钱程莫告别后，秦暖和燕尧很快先后离开了教室。
她的身后，钱程莫微微偏了偏头，看着秦暖的背影，神色别有意味。
第二天，原本还抱有侥幸心理的秦暖第一次被钱程莫给堵在了上学路上。
她有些惊慌，有些释然，有些羞愧地被钱程莫套出了自己和燕尧的赌约内容。
“对不起，突然把你扯进这种奇怪的事情。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就去把这个约定取消了……”秦暖偷偷觑着钱程莫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不，没关系。不如说，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放心吧，我不会输给他的。”钱程莫仍是一副平静的神色，但秦暖觉得，他要是真的什么都不在意，就不会特意过来追问她这个消息了。
看着钱大学神看似平静远去的背影，秦暖默默打了个寒战，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二模考很快到来，作为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试，具有极高参考意义。这次的燕尧，在一片惊爆的眼珠子前，极为迅猛地追上钱程莫的排名，将考分的差距缩短到了个位数。
两人的成绩，在往年都可能成为毫无意义的状元。
而这次却极为罕见的在同一所学校的同一个班级里正面碰撞上了，这神仙打架般的情景不仅让旁观的学生们都兴奋不已，任教的教师们也是头一次遇见这情况，纷纷表达出无限的期待。
朱学龙都要高兴疯了，钱程莫就算了，早知道燕尧那小子谈个恋爱能一下子蹦到这种高度，他早就拿绳子把他跟秦暖绑一起了！
心里琢磨着这个毕业班带完要不要写一篇关于恋爱对青少年学习利弊的详细深化论文，朱学龙一连几天都满面春风，一直到自己的得意门生突然前来拜访，并提出了一个让他震惊不已的要求为止。
“你是认真的吗？虽然这样也不是不行。但我总觉得，你的话，应该会选择更加光明正大的方式去自己中意的学校。”办公室里，朱学龙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坐在眼前的钱程莫，试图用言语试探他内心的想法。
但眼前的学生一如既往地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他的脸上没有犹豫和彷徨，镜片下的黑眸中透露出的，只有已经下好了决心的坚定。
几分钟的沉默后，朱学龙还是选择了妥协。
“好吧，我给你安排。”朱学龙摸了摸头发，有些遗憾地啧了一声。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他依然决定尊重学生自己的想法。
时光飞速流逝，很快到了高考的时间。
秦暖父母一大早，起来忙里忙外，准时将秦暖送到考场外。
当秦暖站在阳光下，看着眼前如同支流般的考生，眼神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前世的记忆中，那个同样喧嚣而充斥着紧张肃穆氛围的考场。
她那时发挥极差，事后几乎不敢再回想，自己也以为早已经忘了当时的情景。然而当现在她站在这里，当年脑海中的一草一木都仿佛纤维毕现的浮现在眼前。
上天对她何其厚爱，才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秦暖微微闭了闭眼，抬起头，快步的迈入了考场。
***
高校录取结束后，朱学龙查完信息，十分欣慰。
他带着这一届高三实在相当争气。大半进的重点，排名最差的也是一本，更有尤为出色的几个学生进了全国最顶尖的大学，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理科状元。学生们在高考后学校的专项会议上给朱学龙挣够了面子不说，奖金绩效什么的应有尽有。
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列表上查询到的燕尧的成绩，朱学龙心里啧啧有声，感慨着青春期荷尔蒙的力量。谁也不会想到那个一入学时，就不断惹是生非，为人孤僻而冷漠的问题学生，如今考试之后，却成为站在整个折合市所有考生顶点的理科状元。而跟这小子谈恋爱的秦暖，成绩也丝毫没有荒废，考上了国内最出色的两所大学之一，恰好跟燕尧在一个城市，看来他们的感情就算是毕业了也能持续下去。
如果说朱学龙还有一个唯一的遗憾，那必定就是他最得意的学生——钱程莫的事情。他没有参加高考。而是通过之前数年的竞赛成绩取得的资格，直接保送去了北大。否则的话，今年的理科状元还是很有悬念的。
不过，这在他看来虽然可惜，但对于钱程莫来说，也许只是节省了时间而已吧。朱学龙知道那个少年很有主见，总是有自己的想法。
正美滋滋的不断给学生们打电话汇报好消息的朱学龙，并不知道，他想要电话通知的学生之一，理应是最高兴的人，今年折合的理科状元燕尧，此时正气得额角青筋暴起，双拳紧握，人生第一次无比想要打死一个人。
钱程莫没有参加高考？燕尧在查询对手成绩的时候都惊呆了。转而问了班主任，才得知这个消息。
谁也想不到为什么钱程莫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但这样一来，对于燕尧来说——
他和秦暖的约定就无法完成了。
即使考到了最高的成绩，也无法战胜一个没有参考的人。
陪在他旁边查看成绩的秦暖一脸哭笑不得，燕尧抱着她，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地低声呢喃：“这样算什么？”
秦暖露出狡黠的笑容：“这样算你输了？”
“我没输！”燕尧冷着脸反驳，但少年俊美之极的脸泛着愤怒导致的红色，眼眸微微睁大，全没了往日的气势，反而漂亮得格外让人心颤。
秦暖就笑嘻嘻地欺负着这时候格外显得委屈的少年，不过其实，她的心里对这个结局也有预料。早在钱程莫知道赌约的那一刻起，就不可能让燕尧踩着他如愿的，只是没想到，钱程莫会做得这么绝，完全杜绝任何意外，让燕尧输得冤枉之极又毫无悬念。
两人腻在一起说了好一会的话，签订了一系列的不平等条约之后，燕尧终于成功说服秦暖，将约定的时间延后。
听说钱程莫所要上的大学，刚好和他们一样，都在首都？那可就有缘了。
看来他们之间除了高考成绩，还可以比比别的。
燕尧嘴角勾起的弧度隐藏在阴影之中，看起来格外的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