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还打脸。
楚邵笑了笑,气还没喘匀,反观陆尧,脸色都没变,不得不承认,从小到大,陆尧就是照着陆氏继承人的标准培养的,各方面都优秀,打个架都特么比别人牛逼。
上学那会儿两个人结了梁子,打了一架,到现在他都记得。
这会儿又被揍趴下的时候,反倒释怀了,有时候人跟人的差距,比人跟狗都大。
不过倒是更好奇,陆尧这种人,竟然还有费尽心思的东西。前段时间有人打听他纹身店的事,高中那会儿,他就不上学了,跟着人在纹身店里当学徒,纹身店离学校不远,经常有学生过去,不过店里也有规定,未成年去,铁定是不给纹的。
沈林欢是高考完去的,那天下着雨,她和一个叫周芙的女孩一块儿进去躲雨,他瞧着两个小姑娘怪可怜,想给人递个伞,被店里一群人挤眉弄眼地恐吓,看人漂亮,想让人多待会儿。
后来沈林欢说想纹个纹身还是疑似一个人名拼音的时候,他还劝她,年纪还小,别犯傻,长大了得后悔。
见她固执,又说,不给未成年纹。她还郑重掏了身份证给他看,那时候只觉得这姑娘人挺乖,不像是会去纹身的姑娘,后来才听人说,学习还挺好,蝉联大小考试年级第一名,从未掉下来过,发着烧都能甩开第二名十多分的差距。
那天她好像挨了打,整个后背都是新鲜青紫。
……
“可以说了吧!”陆尧挑眉看他。
楚邵笑得更是止不住,“你还真为了打听这个?”
陆尧抿了抿唇,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然他在这里干嘛,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跟他打一架,都他么毁容了。
楚邵耸耸肩,“那你估计要失望了,纹身是我给她纹的不假,但她也没告诉我什么意思啊!她跟我说是路遥知马力的路遥,她那天好像受了很大挫折,大概为了激励自己吧!”楚邵后退一步,生怕陆尧恼羞成怒再揍他一顿。
不怪陆尧多想,毕竟那会儿他也以为是个人名。
不过小陆总这拐弯抹角跟自己打听不去问老婆,还真是够别扭,够卑微的。
前几天陆尧主动联系他他还惊奇了一瞬。
问他沈林欢纹身那事,他有意报复他,就说除非你亲自来,咱俩切磋一下,不然我不说。
他就随口一说,没想到陆尧还真去找他女朋友要他地址,还挺执着。
陆尧静静看了楚邵一会儿,点点头,一句话没再多问,捞起自己的衣服和手机,出了拳击馆。
风雨如晦,冷空气兜头盖脸,清醒了,自嘲一笑,怪自己自作多情。
卡宴的驾驶座上,司机都睡着了,听到动静猛地醒过来,用力眨了下眼醒神,“陆总,回家吗?”
陆尧抬腕看了看表,竟然已经凌晨一点多钟了。
他眉梢不经意跳了一下,忽地想起一件事,“跟家里交代了吗?”
司机迷茫“嗯?”了声,疑心自己遗漏了什么,忙说了声,“抱歉陆总,下次我会记得。”
他常用的司机送沈林欢回家了,又叫来的司机,统共才跟过他两回。他皱着眉把吩咐之前司机的话又吩咐了一回,“以后晚上九点后不回去,记得跟家里报备一下行程。”
末了,补一句,“不用抱歉,不是你的错。”
是他自己的错,他最近,好像陷入一种奇怪的情绪里。
拼命地想找到一点她也喜欢他的证据,哪怕一点点也好。
何必呢!她都已经是他老婆了不是。
何必呢!
他仰后靠着,手臂压在眼睑上,唇角狠狠抿着,扯得唇角伤口一片抽疼。
司机战战兢兢应了声是,后视镜里瞥见陆总嘴角的伤,迟疑道:“要不要先去医院?”
陆尧放下手臂,去点手机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了,试着按了下开机键,打开电格是满的。
楚妍趁他不注意给他关机了,还恶作剧地留言给他:【小心回家跪搓衣板哦陆总!】
妈的,有病。他狠狠皱了下眉,心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声音硬邦邦回了司机一声不用,而后看到好几个未接电话,上下拨动,定格在沈林欢的未接来电上,眉梢微跳。
下意识想要拨回去,看到右上角的时间,又顿住了。
有些烦躁,他扯了下领口。
想起胡桃庄园的时候,楚妍递给他房卡,他瞥到了卡片上“CF”的字眼,才收下了。
楚邵住的酒店,他调查过。第九天结束他记得出门在车上自己就托人去查沈林欢纹身的事,一直都不太顺利,但他却极有耐心。
余光里看到沈林欢瞥过来的眼神,要解释的时候,她已经平静地转过了目光,毫不关心似的。
门口的时候他提了句:“你先回去,我有点儿事。”
他看着她,想知道她会不会问一句,哪怕是敷衍礼节性问一句,最后她只是点点头,淡然地钻进了车里。于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自嘲似的轻嗤了声。
他胸口憋着一股气,说不上来是气她,还是气自己。
……
手机铃声大作,他回过神,低头看手机,屏幕上“二哥”两个字闪烁着。
“人在外面?电话关机?跟女人一块儿离开?可以啊陆十一,可真出息了。”一向儒雅随和的二哥,这会儿咬牙切齿的。
“二哥……”陆尧皱眉。
“别,我没有这么能耐的弟弟。你回来一趟吧!爷爷都不睡了,等你回来呢!想好说辞,瞎话最好编得圆满点儿。不然挨打可没人拉着。”陆彧把从媳妇儿那儿受来的气,全撒他身上了。
陆尧深感棘手,手撑在额头上喘了口气,压着躁郁,“我知道了。”
他冲司机吩咐了声,“掉头,回南街。”
-
沈林欢睡得很晚,却很早就醒了。
手机上干干净净,没有陆尧的电话,也没有消息。以前在外面过夜,还会留个消息给周管家,这次似乎周管家都不知道。或许之前也只是他心血来潮吧!
不知道怎么,莫名有些烦躁。
她浑浑噩噩去洗漱,看到镜子里眼眶泛着点不正常的红,触了触额头,才察觉自己发烧了。
她很少生病,以前每次生病甚至都不敢告诉母亲,她会从她穿衣到饮食挨个儿指责一遍,告知她这都是她自作自受。
于是每次生病都有一种浓重的自我谴责感,比如现在,她在想,如果昨晚不去露台吹冷风,也不会发烧。
所以的确是自作自受。
她下了楼,厨房过来请示,要不要用早饭,她说:“粥就好了。”
她喝了半碗粥,吃了点药,复又躺下了,意识混混沌沌的时候,周芙打电话来问她,“是不是要回门了,陆尧会不会陪你回去?他应该不会这么下你的脸吧!”
听到回门两个字,沈林欢就皱眉,本能地抗拒。
可礼节就是这样,没法回避。就算她说可以不回门,陆家也不会容许失了礼数。
按津城的旧俗,是三天回门的,但陆家祖上是俞城人,按那边的风俗,是一个月回门。
沈家为了讨好陆家,特意按他这边的风俗来。
“下周三!”沈林欢拢了拢被子,有些迷茫地看着天花板,她觉得陆尧肯定会陪她回去,但她又很难想象,父母以及伯父伯母会对着他做出什么事来。
更不知道,陆尧到底在外面有没有人,以及他的承诺到底做不做数。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她无力地闭了下眼,“周周,我是不是……选错了。”
突然觉得,有点累。
周芙着急了,“怎么了,什么选错了?”
她摇摇头,“没。”
她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转言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请你吃饭。”
周芙是个没太多心眼的,遇事很少深究,于是沈林欢转话题,她也就跟着转过去了,“快了,最近在沙漠吹得人都要干了,回去你要好好犒劳我一下。”
“好。”沈林欢看过她发的照片,很好看。只是到了秋天,她那边天气也已经很冷了,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为了自己的模特事业也是很敬业了。
临挂电话的时候,周芙才问了句,“声音怎么这么哑,生病了?”
沈林欢“嗯”了声,“有点儿发烧。”
“这个季节就是很容易生病,我要是在津城就好了,还能陪陪你,小可怜儿。”周芙心疼说。
沈林欢笑了声,心里好受了些,“我没事。”
“你就会这句话,发烧了会没事吗?你这人就这个毛病,永远都不说实话。不……你是不相信别人会真的关心你。”周芙太了解她了,“我疼你啊,小傻瓜。”
沈林欢再次笑了,“好。”
“算了,从小到大说了你八百遍,你能记住才有鬼了。不说了啊,我得去拍照了。好好休息,听到没有。”
挂了周芙电话,她又睡了会儿,直到周管家来敲门,“夫人,南街那里来电话,要你回去一趟。”
-
雷声早停了,雨却未歇,整个城市被雨水淹没。
黄牌迈巴赫行走在路上。
沈林欢紧紧抿着唇。
十二说:【我十一哥挨骂了,现在全家都在骂他。因为昨晚的事。】
一路上,沈林欢脑子里都一团浆糊,她没有细问,人就到家门口了。
从院子到客厅,短短几步路,她脑子里把所有情况都过了一遍。
脑子里不断在重复地想象,陆尧睡了那个艺人。
更甚在想,陆尧因为喜欢上一个明星,执意要和她离婚,而家里不同意。
因为实在想不通,他昨晚做了什么,需要全家人在骂他。
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一进去,就看到门开着的书房里,陆尧穿着西装,跪得笔直。
他正对着墙上太爷爷和太奶奶的照片。
书房外正对的偏厅里大家在嗑瓜子聊天,爷爷在书房坐着数落他第无数轮,“宴会门口带旁的女人上车,大半夜跟人打架还打出伤,你办事还有没有脑子了?”
陆尧静静跪着。
书房门开着,全家人都能听见。
他们好像并不在意,十二还幸灾乐祸给他十一哥拍视频,看到沈林欢来,拉了她一下,“十一嫂,来来来,快看,我都给你录下来了,以后他再不懂事,你就把这个发给他看。”
赵卿之过来握住沈林欢的手,眉头锁着,“他昨晚出去,没跟你交代?”
沈林欢往书房看了一眼,轻轻摇摇头。
赵卿之皱眉道:“你也不管着他点,就惯他胡来。”
脑子乱七八糟的,好像构思了所有的苦大仇深的场景,到最后像在观看一出喜剧。
她也终于从十二口中得知了全过程。
陆尧半夜两点就被叫回来了,回来的时候,爷爷已经又睡下了,于是他也去房间眯了会儿,大早上被爷爷叫去书房审问。
问了司机,也查证了,陆尧昨晚带的女人,就是蹭个车给他带路,下了车去酒店拿了行李就直奔机场赶活动了,这会儿人已经在几百公里外了。陆尧在酒店待了不到五分钟,就和一个男的乘车去附近拳击馆了,出来的时候带着伤。
“还好他没有真的出去泡妞,不然他现在已经报废了。”十二心有余悸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爷爷最讨厌拿婚姻当儿戏了。”
沈林欢觉得自己脑子不大清醒,问了句,“那他……为什么还挨骂?”那他好像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她想到楚妍,脑子里的形象依旧挥之不去,可梗在心里的那股烦躁,却倏忽散了,猛然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是以忽然觉得,那他也就罪不至此。
十二:“从宴会门口带女人,还没跟家里交代,跑去跟人打架了,还挂了彩。还不够挨骂?”
沈林欢不太明白,试图为他开脱,“他可能只是……跟人切磋吧!”
十二耸耸肩,“大半夜?凌晨?他脑子有点儿问题吧!反正就是因为他说不明白,所以去跪了。”
看惯了沈家教育小孩,所以沈林欢一时无法理解陆家的“小题大做”。
陆家小孩多,难管教得很,小时候一个个调皮捣蛋惹是生非,做错了事就要主动去罚跪,直到反思清楚自己错在哪里,如今都大了,自然就没这规矩了,不过陆尧倒是跪得熟练。
他自觉昨晚的事确实欠考虑。
沈林欢同陆母一众人坐在沙发上好久,陆尧也被数落了好久,期间他嘴硬不开口,奶奶还递了根鸡毛掸子给爷爷,爷爷就拿鸡毛掸子打他背,问他到底为什么跟人打架。
他就抿着嘴不吭声,或者嘴硬道:“爷爷,我都快三十了。不用事事都报备吧!”
“那你就做事妥帖一点。”爷爷气得又抽他,“你自己说你昨晚做的事,妥吗?”
简直匪夷所思,他成年后就没干过这么弱智的事了,脑子突然被狗吃了。瞧着是小事,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他作为陆氏现在的掌舵人,影响是全方位的。
陆尧抿着唇,“不妥。”
……
最后,沈林欢如坐针毡好久,终于起了身去书房,她在门口站了会儿,想替陆尧求个情,可嘴巴锈住了一样,她实在不擅长这种事。
最后脑子一热,走两步,挨着他也跪了下来,一副同罪的架势。
沉默表态。
她昨晚应该提醒他的,但她没有,她当时只是看了他一眼,她记得自己手指莫名在发抖,整个神经都绷得极紧。
她引以为傲的理智,有片刻的中断。
她快速钻进了车里,来掩饰慌乱。
入目是太爷爷太奶奶的照片,她凝视片刻,觉得陆尧和太爷爷有点儿像,眉眼锋利,线条凛冽,看起来就很有威严,不过陆尧是那种冷漠感,太爷爷有种不怒自威的架势。
沈林欢恍惚觉得,陆尧大约老了就是这个样子。但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想过,陆尧这样仿佛天之骄子的人,有一天会因为做了不好的事,跪在这里听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