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许多事要做,有人在等着你。”余蔓摊开手,很认真地对张无忌说:“你应该去武当给你太师父磕头,然后出海,去岛上看望你义父,还有中土明教,你不是说要带领他们走向光明吗?”
“不行。”张无忌很坚决,一副没商量的样子,他嘟囔道:“我们是一起的。”怎能分开?
再说了,虽然任务完成了,可后续琐碎的事肯定少不了。
“那个......”他不想余蔓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放下手里的活计,往身后敞开的房门瞅了瞅,语气犹豫,“我们是不是,对她平和一点。”
刚冒出来的那点温情泡泡,瞬间灰飞烟灭,余蔓斜眼看着张无忌,冷冷道:“怎么平和?把她当圣女供起来?”
张无忌把视线挪向别处,支支吾吾地说:“她本来就恶疾缠身,又被你打成重伤,根本跑不了,咱们多......多余虐待她。”
“虐待她?”余蔓怪叫,腾一下站起来,冷笑道:“你倒是会装好人。”
说完,她照着张无忌的大腿踢了一脚,随后转身进房,砰一声关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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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是修补好了,而此地方圆十里,只有这一家车店,过路的商旅有车也不会卖给他们。余蔓决定弃车步行,等经过下一个城镇,再购置一辆。
临行的前一天,余蔓起早去洗了个澡,回来时迎面遇到小昭。
小昭看到余蔓,低头问好。
余蔓淡淡应了一声,两人就要擦肩而过之时,她突然开口,“小昭,怎么哭了?”
“啊?”小昭僵住,赶紧摸脸。
她确实哭过,但已经整理好了,只是眼有些发红。
“有人欺负你?”余蔓问。
“不、不是。”小昭慌忙摇头,“我听张公子说,你们要回波斯了,我......舍不得你们。”
余蔓眨眼微笑,“舍不得?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呀。”
小昭后仰,大概是被余蔓噎到了。
“我还得侍候老爷,不能走。”她小声说。
“嘶......”余蔓轻轻抽了口气,撇嘴嘀咕了一句“暴殄天物”,然后冲小昭摆摆手,走了。
张无忌蹲在墙根下晒太阳,房门半掩,余蔓回来,径直进房检查,黛绮丝昏睡在床,并无异样。
她偶尔离开一小会儿,由张无忌看管黛绮丝,而她留下的防备只会更严格。
“不悔妹妹。”张无忌探头探脑。
余蔓点了黛绮丝的几处穴道,又掏出一只小瓷瓶,扒开塞子,放到她鼻间。
“拿上行李,我们走。”
张无忌有点懵,“不是明天.....”
“我改主意了,现在就走。”
“啊?”张无忌苦下脸来,“我跟杨左使他们说......”
“说什么?”余蔓在等黛绮丝苏醒,抽空横了张无忌一眼,“我几时离开,还要跟他们交代?”
“不是这个意思,不悔妹妹。”张无忌忙赔笑解释,“他们去王盘山,跟咱们顺路。”
余蔓把散开的行李包一包,往肩上一挂,“那你留下来陪他们,我可不顺路。”
张无忌知道这事没商量了,只好乖乖去拿行李,牵马离开车店,没惊动任何人。
第27章 我从波斯来
荒山野岭走到头,终于看到了人烟。一座稍显萧索的小镇,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余蔓要了客栈后院的两件屋舍。
安顿好以后,就该琢磨买马车一事了,这回余蔓不放心张无忌的眼光,亲自上阵了。
马车顺利买到了,还包送,余蔓迈着轻快的步子,指引卖家把车停到客栈后院的车场里,想着明天上路肯定没问题。结果一转身,就看到了问题。
中土明教的那几位,再一次组团出现在她面前。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伙人是故意的感觉非常强烈。
大概是心里明镜余蔓不想看到他们,只有杨逍和彭莹玉礼貌颔首,除此之外,双方没有任何交流。
张无忌搬了条长凳坐在屋舍前,他弯腰低着头,肘拄膝扶额,身后的房门和余蔓走前一样,半敞着。
余蔓回来,挨着他往凳子上一坐,长舒一口气,然后咕哝了一句,“阴魂不散.....”
“不悔妹妹。”
“嗯?”余蔓奇怪地看了张无忌一眼,忽然觉得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张无忌依然垂着头,捏了捏鼻梁,瓮声瓮气地问:“你说黛绮丝在明教有内应,这个人,是小昭?”
余蔓一听,笑了。
“是呀。”她斜眼看着张无忌的后脑勺,用胳膊撞撞他,“怎么,小昭姑娘来游说你了?”
上次在车店,小昭就应该有过试探,而试探的对象,肯定是张无忌。毕竟,张无忌看上去比她好说话太多了。
交缠的手指猛地绞紧,张无忌飞快瞄了余蔓一眼,语气迟疑,“不悔妹妹你说,黛绮丝会是什么下场?”
“当然是......”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余蔓想到了什么,脸唰一下变了颜色,她猛地起身,快步走进室内。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那一刻,她的心跳停了。
后窗大开,窗台和地上散落有土块,那里原本是用泥草封住的。栓在床腿上的锁链,完好无损,锁链另一端的手铐,和手铐拷住的人一样,不翼而飞。
“人呢?”
客栈里里外外,都能听见余蔓歇斯底里的怒吼。
“黛绮丝人呢?”她大声问,逼得张无忌连连后退。
“不悔妹妹,你听我说。”张无忌手足无措,看着余蔓的眼睛极力解释,“太残忍了,她会被活活烧死的。”
“那我娘呢?我娘怎么办!”余蔓嘶声质问,眼眶已经红了。
“纪姑姑不会有事的,她仍然可以生活得很优越......”
啪!
余蔓抡起胳膊抽了张无忌一巴掌,
“我娘,和我,是为了你才去波斯的,是为了还你这条命的债,才在波斯苦熬十年。”
她一边说,眼里的泪一边簌簌往下流。
“你年纪小,不懂异乡为异客的悲凉,你知道这些年,我娘是怎么过得吗?”
她揪住张无忌的衣领,拉到跟前,用痛恨的眼神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张无忌,我娘抚养你,照顾你爱护你,不是因为你六叔,是因为她善良。”
“张无忌,你不是人。”
“是,我不是人。”张无忌不住地点头,流下泪来,他握住余蔓的手,仍旧不放弃劝说,“可是不悔妹妹,你有没有想过,纪姑姑愿意用一个人的生命,换取自己的自由吗?”
这边动静闹得太大,别人想听不见都难,杨逍等人入住客栈的小楼,这会儿整整齐齐地下楼围观。不过,他们能如此安静有序地看热闹,还不是因为,没看见教主大人挨巴掌。
“放,屁。”余蔓冷笑。
张无忌一呆,他一贯在余蔓面前比较弱势,可吵嘴归吵嘴,从来没被这样骂过。
他不知道的是,更激烈的言辞,还在后头。
“张无忌,你说这些鬼话的时候,不觉得羞耻?”
余蔓在他胸口一推,把他推得一个趔趄,毫不留情地讽刺道:“你觉得受火刑而死太过残忍,哈,你今天才知道?你第一次抓叛徒?”
“你竟然还偷换概念,说什么用一条人命换我娘的自由......”她在笑,笑得很难看,“搞清楚!圣女叛教,她就该死!”
张无忌哑口无言。
“从接到任务那一刻起,黛绮丝会是什么下场,你心知肚明,当时可没见你有异议,倒是很爽快很积极呢。”余蔓刀刀见血,她早就不流泪了,此时用手背抹了把脸,“后来人抓到了,面具一撕下来,你看是个美人儿,就觉得人家可怜,还说我虐待她。”
张无忌一听,急迫地摆手辩白,“没有,不悔妹妹,你误会了。”
“胡青牛夫妇死得那么惨,可没见你给你的医术师父报仇,更没见你有多痛恨凶手。”余蔓幽幽道。
张无忌整个人猛地一颤。
“人家小姑娘叫几声公子掉几滴眼泪,你就心软得不行,你才见过她几面?”怒火与愤恨收敛得差不多了,余蔓的眼神,三分苦笑几分嘲笑,“我,叫了你十年的哥哥。”
原来,一个人在成长的时候,你要随时准备重新认识他。原来,他是这样的人。
她把张无忌当一条心的自己人,可以交付背后交付性命的那种,谁能想到,这个经历十年验证的人,竟然一朝变了。
她后悔,但是没有后悔药。
张无忌的脸瞬间白了,灰白灰白的。
余蔓转身走,正巧瞥见小昭就在不远处,心里顿时不痛快了。她疾风一般袭去,眼放寒光,劈手便打。
一旁的杨逍跨步挡在中间,接了余蔓的招,两人就这样交起手来。
张无忌愣了一会儿,待他回过神来见此情形,大惊失色,“杨左使,别......”
不过,不等他上去阻止,杨逍便已经收手了。
“杨姑娘,你跟教主闹别扭,何至于拿我这丫鬟出气。”杨逍温声说。
余蔓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直接绕过去,歪头打量小昭,嘴角微翘。
“韩姑娘,你娘跑了,你不一起?”
小昭神色惊惶,她看看杨逍,又瞅瞅张无忌。
“还没放弃?”余蔓皱眉,故作不解,然后一脸真诚地用充满恶意的语气说:“没用的,就算你盗出乾坤大挪移,你娘也难逃一死。”
就算你献身当圣女,你娘仍然死罪难逃。
还圣女之母不可杀?哈,鬼扯。
说完,余蔓终于分给杨逍一点注意力,斜眼瞥了他一眼。
“看来,男人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喜欢年轻貌美的姑娘。”
“杨左使老当益壮,可喜可贺。”
余蔓把杨逍揶揄了一顿,随即抽身而走。
“不悔妹妹,等等。”张无忌追过去,“我们一起想办法......”
余蔓扭掉腕上的宝石珠子,甩手一扔,张无忌耳边的一缕碎发飘然落地。
张无忌像是被定身一样,当场僵住。他的脸,跟死人的颜色差不多了。
“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不存在我们二字。”
“别跟着我,否则,就是仇人。”
第28章 我从波斯来
余蔓并未放弃追捕黛绮丝,可渐渐的,也免不了灰心丧气。
她事先已知黛绮丝的伪装是金花婆婆,所以才能将人一举抓获,现在人跑了,自然不会继续当金花婆婆,肯定换副面孔躲起来。她的优势仅一次有效,这回真的是大海捞针了。
一日,余蔓走访城里的锁匠和铁匠。
黛绮丝逃跑时戴着手铐,张无忌只解得开那根单独扣上锁链,而手铐的钥匙,一直由她贴身保存。
这副手铐,材质不算稀奇,但出自波斯一流的工匠大师之手,很难用蛮力破开。配钥匙的话,普通的市井锁匠根本无法胜任。黛绮丝眼不盲心不瞎,这些,想必她都看得出来。
可余蔓还是想试一试,否则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停下来发呆,心里就凉飕飕的。
一圈下来,一无所获。余蔓走在街上,整个人轻飘飘的,幽灵似的。
“没钱你还吃肉喝酒,装得跟人似的......给我打!狠狠地打!”
前方不远有人喧哗,事发在一家酒馆门前,几个伙计模样的人将一个青布长衫男子推搡在地,一顿踢打。
“手里拿把剑,唬得小爷以为你有点身份呢,想不到竟是个吃白食的死鬼。”
“呸!晦气。”
街面不宽,这边闹起来占了大半。余蔓目不斜视,一心绕路通过。
就在这时,酒馆里跌跌撞撞走出来一个醉鬼。伙计见了他,忙不迭地作揖,笑得谄媚,“刘大爷,下回您来。”
余蔓从此经过,被醉鬼一眼瞧见,扑上去就要搂。余蔓闪身避开,停下脚步,冷冷看着他。
那醉鬼无知无觉,浑浊的双眼黏在余蔓身上,醉得神志不清,“呦,这不是......春香院的莺翠儿嘛。”
余蔓微微愣了一下,在思考春香院的莺翠儿是谁,不过很快她就放弃了。因为,那醉鬼黏腻的手,又伸过来了。
哗——
余蔓拔出弯刀,表情有几分漫不经心,动作却如行云流水。
半空中有血花扬起,然后落下,醉鬼好像醒了,他感觉手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没拿住滚下去了。可是,他两手空空,没拿任何东西。
醉鬼看着少了一截,血淋淋的食指,瞪圆了眼睛,直到痛感汹涌袭来,他才发出一声惨叫,倒地打滚。
一旁打人的伙计瞬间消停了,看得出来余蔓手里的刀不是摆设,他们担心受到殃及,赶紧跑回店里,连地上那吃白食的客人也不顾了。
余蔓断了那姓刘的醉鬼一根手指,后续并未再将他怎样。惩治完毕,她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继续走自己的路。
弯刀见了血,她不想收入鞘,心不在焉的也没留意附近是否有水井、水渠,就那样拎在手上,一路出城。
终于,路旁的溪流无法忽视,余蔓走过去洗刀。把弯刀上的血迹洗干净,余蔓站起来,甩了几下刀身,跺跺脚。突然,眼光凌厉地射向不远处的草丛,与此同时,弯刀急速旋转着飞了过去。
草丛动了动,从里面跳出来一个人,身法不俗。弯刀所经之处,野草簌簌下落,顷刻间短了一片。
刀旋绕回来,余蔓轻巧接住。
“你跟着我做什么?”
那人一身灰扑扑的青色布衫,猩红色的油彩面具把脸遮得严实。他垂首面朝余蔓而立,半天一步不挪,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