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攻略——秀木成林
时间:2020-11-25 01:36:38

  儿子正用一种陌生的目光打量她。
  此时的杨于淳,少了素日在母亲膝下的温和亲近,姿态和眼眸中多了一种审视,他身形颀长挺拔,居高临下这么审视她,这姿态就如同在外面时一般。
  杨夫人十分不自然,愣了愣,忍不住伸手摸摸脸,蹙眉问他。
  怎么了?
  这句话,他想问她。
  杨于淳简直难以置信,他打量着眼前他这常年敲经念佛又怜贫惜弱,一贯端正又庄重的母亲,他还记得幼时她也曾教他,持身修正,君子慎独。
  杨于淳将手中查证帛笺掷在案上,“为什么?”
  杨夫人愣了片刻,去翻案上那叠帛笺,骤一入目,天旋地转。
  她慌了。
  每一个母亲,都不会希望自己丑陋的一面在孩子面前撕开,哪怕她坏事做绝。杨于淳此刻难以置信的审视神色,陌生的目光,犹如千支尖针,狠狠扎在她的心上。
  让她瞬间就崩溃了,她只有儿子了,杨夫人失声痛哭:“你听我说!!”
  “不是我!我没有!大郎你听我说!!”
  杨夫人慌乱至极,连声否认,连连摆手,手上帛笺哗啦啦撒了一地,她低头一瞥,其上字迹触目惊心,她瞬间惊乱失措。
  儿子的能耐她是知道的,不查得确凿,他现在又怎么站在她面前?杨夫人又惊又乱,迎面儿子紧绷的下颌冷静的面庞,否认的话说不出来。
  “……是,是你爹让我做的!”
  慌乱之中,骤想起杨膺,杨夫人忽眼前一亮,也不管事实上一开始其实是她怂恿并提议此事的,更顾不上平时她甚惧怕杨膺,只一叠声不管不顾全部往杨膺头上推。
  “是他,是你父亲,阿娘只能听他的,是真的,大郎你听阿娘说!……”
  杨夫人并没后悔过,但此刻也丝毫不妨碍她惊慌失措,扑上去拉住儿子的手,仰面焦急解释着。
  室内有些混乱,乳母大惊失色,立即指挥不明所以的侍女仆婢们退下,惊慌走避的声音有些乱,加上杨夫人焦哭辩解,屋里几分零乱吵杂,一瞬却骤然停下了。
  杨夫人哭着哭着,余光骤瞥见大门,她瞪大眼,声音戛然而止。
  杨于淳缓缓转身。
  门槛外,藏蓝广袖宽袍,皮弁冠束发,面相威严,两鬓斑白,襄平侯杨膺正无声伫立在大门外。
  他并没看杨夫人一眼。
  杨膺的目光,与杨于淳对上。
  ……
  父子久久对视,两人都没说话,片刻,杨膺率先转身。
  这处,并不是父子说话的地方。
  外书房。
  这个阳光炙热的午后,屏退了所有的仆役护卫,杨氏父子之间,进行了一场男人的对话。
  没有繁琐,没有废话,两人都是成熟的政客,到了眼下,可以直接弃掉一切前情和枝节末梢,直奔主题。
  杨膺回头,眼前这个是让他骄傲万分的长子。
  即便杨夫人百般的不讨他欢心,单单就生了这个儿子,就可抵一切,她就是杨氏功臣,哪怕有机会再重来一次,杨膺还是会毫不犹豫聘娶她。
  只亦然,杨于淳目光敏锐胸有丘壑,杨夫人看不明白的事情,他甚至不需思忖,一眼就明了,父亲这是把他的母亲推出来充作这打头的靶子。
  他静静看着他的父亲,杨膺有点不自在,移开视线,踱步至窗畔。
  但很快,他就略过了。
  “此事,你休要理会。”
  杨膺声音一如既往的威稳严肃,不疾不徐吩咐。
  只是,杨于淳却不能从命。
  “请恕孩儿不能从命。”
  杨于淳看着他的父亲,“韩家是我的姨表血亲,母亲糊涂,孩儿却不能。”
  时至今日,杨于淳权位已不逊其父,往日尊从,今日却不再适用了,他亦展露出他的锋芒,杨于淳道:“父亲,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这父子二人,一人一句,直接了当表明自己的立场。
  气氛瞬间肃凝。
  杨膺霍地回头,父子对视。
  杨膺拂袖不悦:“你是如何与你父亲说话的?!”
  杨于淳不退不避,“孩儿请父亲收回成命。”
  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决,似有千钧。
  杨于淳也是一个政客,他知道父亲不是什么纯善好人,但杨膺为父,且政治场中打滚,这个无可厚非。
  理念不同,他不附和也不干涉,他早已开府,各自行事就是。
  杨于淳久经政事,他不是一个愣头青热血青年,纯理想是办不成事的,他坚持自己即可,不必干涉旁人,涉及理念,也包括他的父亲。
  父子存异求同,并无不可。
  直到今日。
  这桩事情,是真真侵犯了他的底线。
  请恕他绝无法苟同。
  “父亲如此作为,若宣扬出去,必会让王后与公子虔蒙羞。”
  面对父亲摄人目光,杨于淳毫不退让,拱手,须臾抬头,铿锵一句:“杨家今日,来之不易,请父亲三思!”
  杨于淳最了解他父亲顾忌什么,在意什么,什么才能一着就挟制他收手。
  吵闹争执,早非他所用,杨于淳一着直指杨膺七寸。
  他是必会护住韩家的。
  今时今日,杨于淳位居左徒,深得郇王倚重,位高权重早不亚于父亲杨膺,要动韩家,就先过他一关。
  父子相斗,杨家分裂。
  再多的财资,也是弥补不过的。
  厉害关系如何,只凭杨膺去分析选择。
  “你!!”
  杨膺勃然大怒,他霍地转身,力道之大,直接撞翻身侧高几,“嘭”一声巨响香炉粉身碎骨。
  气氛瞬间绷紧至极点,外书房内沉沉压抑。
  父子对视,杨于淳毫不退让。
  不得不说,他掐中了杨膺的命脉。
  父子不能相斗,杨家也不能分裂。
  僵持许久,杨膺拂袖坐下,“孽子,滚出去!!”
  他知道,父亲这是妥协了。
  杨于淳拱手,一揖到地,退了出去。
  ……
  正午阳光如炽。
  杨于淳快步出了主外书房,廊外烈日炎炎刺目生疼,他闭了闭眼睛。
  冯勇有些担心,“主子?”
  方才外书房内响动大得连他都听见了,那气氛沉得仿要凝固,连退到三丈外的近卫们都大气不敢喘一下。
  杨于淳并未说话,快步离开。
  一下午加晚上的时间,他都在处理府中人事,坚决而雷厉风行,既是清理,也以此作行动向父亲表明自己毫无转圜的决心。
  主外书房未有动静,杨膺不发一言。
  父亲处已摆平,至于母亲。
  杨于淳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人都来了吗?”
  “禀主子,来了。”
  方才冯勇并杨福匆匆往左徒府去了一趟,奉主子之名挑了仆妇女婢共数十人。
  杨于淳起身,府中处理过,最后,他去了母亲的正院。
  杨夫人自知得府中动静,只也不敢遣人询问,她连着午膳晚膳都没用,坐立不安,突然听禀大郎君来了。
  她忙忙迎出去,“大郎,你来啦!阿娘……”
  她讪讪,想说话又有些不敢,瞄了儿子一眼,垂下眼睑。
  此时宵禁已过。
  夜色颇深,四周陷入一片朦胧的昏暗,庑廊下的大绢灯早已挑起,杨于淳低头看着他的母亲,他熟悉又陌生的母亲。
  他没有再说其他。
  人性之恶,无法规劝,弃恶从善者自来极其少有,口头的承诺并不能取信于他,他也深知母亲性子深藏的固执,因而杨于淳并不打算废话。
  他侧了侧头,“都拿下。”
  一队配刀的精壮近卫随他而入,得令后院门一关,迅速拿下院内所有仆妇女婢。上到杨夫人乳母陈媪,下到才刚留头的小幺儿,按名册一一点人,确保一个不漏。
  瞬间惊呼四起,奔跑尖叫院内一片混乱,近卫们眉头也不带皱一下,老鹰抓小鸡般全部拿下扔在院子中央,凡有反抗挣扎的,直接抽出绳索捆住。
  杨夫人大惊失色:“大郎,你这是作甚?”
  杨于淳静静看着她:“母亲,这些家下人,既不能规劝主子,也不能及时发现,致使主子误入歧途犯下大错,要来何用?”
  误入歧途,犯下大错。
  杨夫人噎住了。
  只也不待她多说,近卫们三下五除二,非常利索地就将人都拿了个七八,按名册一一辨认勾对,而后开门统统都押了出去。
  进来的,是另外数十仆妇。
  有近身老嬷嬷,有贴身侍女,有粗使下人,反正应该有的,都全部配置上了。
  杨于淳雷厉风行,直接把正院所有人手都汰换了,统统换上他的人。在来前,他发过话,务必伺候好夫人,若夫人再有犯糊涂,即唯问她们。
  杨于淳道:“夜深了,母亲早些歇息罢,孩子过些日子再来给母亲问安。”
  话罢,旋即转身,直接离去。
  杨夫人张口结舌,片刻才反应过来,“大郎,大郎!!!”
  院外乳母陈媪的哭声,她不大老实,被冯勇怒骂一句老虔婆,直接一脚踹过去。
  杨夫人焦急又气,赶紧欲去扶,“大郎,你回来!!!”
  只没等她跨出院门,新来的婆子侍女利索跪下,其中两个一左一右抱住她的腿,另十几个挡在她前面,七嘴八舌:“夫人千金贵体,且莫近前!!”
  “这等逆奴,夫人万莫怜悯!”
  “赶紧关门吧。”
  生生动不了一步,院门“轰”一声直接在眼前关上。
  杨夫人又急又气,眼前一黑,直接晕厥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杨于淳没让人失望啊!
  二更发射完毕!明天见啦宝宝们~爱你们么么啾!!(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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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医士来过后,回头禀道,夫人只是急厥,用针后已醒,无大碍。
  杨于淳挥手,让人下去。
  他以雷霆之势,迅速将此事压下并处理妥当。
  此时,三更都差不多过尽了。
  杨于淳假寐了一会,杨夫人院里的人已全部换好了,旧人押过来,并已悉数处理完毕。
  天际已泛起鱼肚白,黎明过尽,天将破晓。
  杨于淳起身,伫立在大敞的槛窗前。
  晨曦渐放,天色越来越亮,一缕金色朝阳射在侯府主厅高高庑顶的鸱吻上。
  天已亮全。
  杨于淳转身:“备马。”
  他要去韩府。
  事情处理完毕,他必须告知韩菀处理结果,并给韩家人一个交代。
  而对于杨于淳来说,这恰恰却是整件事最难的地方。
  迎着日光,长长吐了一口气。
  他翻身上马,扬鞭离去。
  一大清早,杨于淳来了。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杨于淳大肆清洗侯府人手,除了他父亲的心腹不能动,其余都彻底查察了一遍,凡知情的,或许有其他问题的,全都被他处理了。
  只不过,他却没有动韩菀的人。
  非但如此,囚于地牢正用刑的那批人也被他强硬接手过来,李翳不见,看守的是杨膺的心腹亲卫队副,他请示过主子后没再吭声。
  杨于淳把人押回左徒府,随后,那个小队长被他放了回去。
  韩菀还有人在,侯府里发生的事她颇清楚的。
  至此,才长长吐了一口气,她赌赢了。
  杨于淳确实是个严于律己且正义有度的真君子,他并不能坐视此等事情的发生。
  韩菀这才能真正睡了个还算好的觉。
  次日刚醒,就闻听杨于淳来见,她讶异一瞬,这么快,随后立即道:“快请!”
  韩菀快步前往前院,去迎杨于淳。
  表兄妹再次见面,相隔不过才三天,却恍惚已过去了很不短的一段时光。
  两人都身心颇疲。
  在湖边水榭相对坐下,韩菀打量杨于淳两眼,他双目微泛红丝,面带疲色。
  她没法说什么,只得道:“表兄保重。”
  杨于淳颔首:“放心,表妹也是。”
  静了一下,随即久言归正传。
  杨于淳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哪怕知道韩菀怕已了解了个七八,他还是先将结果再说了一遍。
  “我与父亲商谈过后,父亲已默许,此事作罢。”
  至于这过程是如何的,他并没提及,这轻描淡写一句后,又道:“母亲身边的人,我已悉数汰换,……日后她,断不会再有此类事再生。”
  他郑重承诺:“表妹放心,但凡有我一日,必会全力回护韩氏。”
  这是许诺,即便杨膺反悔,他也会坚定站在维护韩氏的一方,断不会变。
  简简单单几句话,韩菀立即就听懂了,对于杨于淳如何说服的杨膺,她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韩菀说不激动那是假的,有了杨于淳的坚定立场,杨膺投鼠忌器,难题困境随即迎刃而解。
  她感激至极,立即坐直,伏身深深一拜:“元娘谢表兄!!”
  百般动容,都尽化作一句。
  杨于淳托住她,没让她拜下去,他不禁露出一抹苦笑,“表妹此话,岂不羞煞愚兄?”
  血缘之亲,他家竟如此行事,到头来,反要韩菀万分感激拜他,杨于淳无颜承受。
  况且,想起他接着要说的事,杨于淳心里更是愧疚。
  扶起韩菀,他道:“表妹,且坐下说话。”
  这次危机终于消弭于无形了,韩菀压力陡全消,她神色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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