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音音见他这样,也有些生气:“怎么不说话?”
大娃顿了顿:“娘,您让爹打我一顿。我上课打瞌睡就是不对。”
沈国安冷着眼:“你知道你娘在生病吗?还这样惹他生气?”
大娃抬眸,脸上带着些不忍心:“娘您回屋,让爹打我一顿就好了。”
顾音音也是被这父子俩气笑了:“沈明康你今天要是不解释清楚,那咱都别进屋了!你才几岁?你吃的盐还没老娘吃的米多!”
大娃黏答答的:“娘您说错了,是您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
顾音音一愣,摆手:“我都被你气死了!你不说是,咱就在这耗着。”
院子里冷,风一吹,顾音音头发都被吹起来了,大娃没两下就招了。
“娘我错了,我给同学写作业,写一本作业一颗糖,写太晚了,第二天就困了。”
顾音音嘴唇动了两下,心里猛地一难受。
那糖就是给她吃的。
小娃从旁边冒出来,抱住她哥哥,眨巴眨巴眼睛哀求:“爹,娘,别打哥哥,哥哥怕娘吃药太苦了,才去写作业换糖的。要打就打我,求求你们了!”
沈国安沉默了,顾音音眼眶发热,半晌说:“走,进屋说。”
她到屋子里坐下来,把大娃叫到跟前,语气尽量温柔:“那你为啥在学校哭?”
大娃咬咬牙,头低得厉害,好一会才说:“我那天去上学,听见梅姨跟周大婶子说话,她们说娘您的病治不好了,普通感冒不会这么严重。我到了学校就忍不住,偷偷躲起来哭的,咋还被人看见了?”
小娃一听,吓坏了:“娘!您咋会治不好了?哥哥,这是真的吗?哇!呜呜呜!”
大娃也哭起来,兄妹俩抱在一起哭,顾音音愣愣的,接着,猛地拍了下桌子:“梅玲这个贱货!”
小孩多单纯啊,几句话都给吓到了,梅玲这个女的怎么就这么不要逼脸呢!
沈国安赶紧给她倒了碗水:“别气了,这才刚好一点,回头又不舒服,回头我去教训那些长舌妇。”
顾音音是真的气,她真是想一巴掌扇到梅玲脸上,看看那脸皮到底有几层!
但看着俩孩子哭,她忍着心里的愤怒,安慰他们:“我咋会死?我好好的!这不是喝了药都不发烧了?你们俩乖乖的,可不能听那些坏女人的话啊。只要你们听话,好好的,我很快就好了。”
她说着说着,眼睛也含了泪。
平时这种感觉还不强烈,可到了这种时候就发现,这俩孩子在努力用他们微小的力量来爱她,保护她。
哄好了俩孩子,顾音音想起来还是生气,跟沈国安吐槽:“等我好了,我肯定给她一巴掌,看看她还说不说乱七八糟的话!”
沈国安抱着她,拍拍她的背:“嗯,那就赶紧好起来,听话,赶紧睡觉。”
可顾音音根本就睡不沉,她这个晚上又梦到了梅玲,还是两人一起去爬山的场景。
少女从小一起长大友情让顾音音不曾怀疑什么,她们分享生活中所有的事情,拿到了高考成绩就第一时间约着去爬山庆祝,可才到山顶,身后的梅玲就化身为血盆大口的怪物,手一伸,就把她推下了山……
“音音?音音?”沈国安面色慌乱,伸手覆上顾音音的额头。
昨晚明明都退烧了,可是一大早他看顾音音睡得沉,就没有去打扰。
等他做好了早饭再过来,喊了好一会都喊不醒,这一摸,心里就是一凉。
顾音音这温度比昨天还要高!
沈国安特意买了个体温计,拿出来一测,直怀疑自己的眼花了。
四十度?竟然还有人能烧到四十度?
他只听说过烧到三十八九度就大惊小怪的人,第一次看见四十度的!
沈国安慌了,他闭上眼打了自己一巴掌,这才冷静下来赶紧抱着顾音音朝卫生所赶去。
卫生所的人见着他,也有些发愁:“能吃的药都吃了啊,这还不好,咋回事啊?要不你们去镇上医院看看。”
旁边一个人提醒:“镇医院最近动工修房子呢,暂时不开门,要是去的话只能去其他镇的医院,或者去县医院。”
又有人说:“那也太远了,这都烧到四十度了,随时有生命危险啊!”
沈国安手一软,差点没把顾音音扔到地上,生命危险?
他听到自己声音都颤抖了:“医生这是温度计错了?怎么会烧到四十度,我听都没听说过。”
医生同情地看着他:“确实有人会烧到四十度,很危险,你现在这情况我也都不知道咋办好了,这样,你先给她物理降温一下,我跟王医生商量下看看能不能有啥好办法。”
沈国安感觉自己现在像个孩子,手里抱着最爱的宝物,却又随时会失去她。
他想哭,眼睛湿润,抱着顾音音都不知道往哪里走,还是医生提醒了这才知道,要给她额头上敷个湿毛巾,给她温水擦拭下身体,再多喂点水。
一个大男人手忙脚乱地做着这些,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到了顾音音的手背上。
第29章
沈国安给顾音音浑身擦拭一遍, 她才算没有那么滚烫了,但脑子发懵,眼睛都睁不开, 又被喂了好些温水,才勉强有了些精神。
恍惚中, 她瞧见沈国安那张如精雕细刻过一般的深邃面孔,心里酸痛。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难受过,那种烧得晕晕乎乎的感觉就好像是要升天。
也许,自己真的像梅玲所说, 根本不是普通的感冒,是要死了。
说起来也是奇怪,她莫名其妙地从另一个世界穿越到这里,看见长得一模一样的梅玲,看到另一种身份的郭谙,还跟他成了夫妻, 被他宠着疼着,日日都像是泡在蜜罐子里。
这在以前是不敢想的?
那时候暗恋他, 偶尔能在校园里偶遇一次都要心跳加快,哪里会敢想象被他抱着搂着, 照顾得这么仔细。
更不敢像一次次在他的热吻里沦陷, 摸着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 与他肌肤相亲, 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与她靠得这么近的人。
她喜欢他,爱他,迷恋他,可是纵然是回到了原来的世界里, 她会跟他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吗?
何况,她在原本的世界里已经从山上掉下去摔死了,活不成了,要是再投胎,也许根本无法再遇到沈国安了。
顾音音嘴巴一撇,哭了,眼泪顺着眼角往下落。
她后悔自己没有跟沈国安做最亲密的事情,总觉得害怕胆怯想着再拖一拖,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还有大娃小娃,俩孩子那么依赖她,不知道没有了她,他们会哭成啥样?
顾音音嗓音沙哑,拉着沈国安的手说:“我要是走了,你别伤心,喜欢你的女人多的很,你娶一个善良的,对大娃小娃都好……”
沈国安原本就急,听到这话太阳穴那儿突突地跳,厉声喝道:“你再说一个走了试试!你听说过几个因为发烧被烧死了的?你马上就能退烧了。”
顾音音孱弱地一笑,这世上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了去了,又有谁听说过被自己闺蜜给害死了的呢?
“沈国安,我爱你。我走之后……”
沈国安几乎是暴怒:“你听不懂吗?别说了,知道吗?”
顾音音鼻子一酸,委屈起来,哭得肩膀都在抖动。
她也不想死啊,可是这烧到了四十度,她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能不做好打算吗?
见顾音音哭,沈国安又心疼极了,连忙把她抱在怀里:“乖,别哭了,等会王医生他们就来了,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顾音音正哭着,家门口来俩人,一进门就喊:“音音!国安!在家不?”
这声音分明是顾大海,沈国安立即站起来:“哥!我们在这屋!”
顾大海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来,一瞧见顾音音躺在床上病弱的样子立即沉下脸:“沈国安!你怎么照顾我妹妹的?咋成了这样了?!”
蒋芸抱着孩子,脸色也不好看:“就是!上回音音去俺家还好好的,这咋回事啊?”
沈国安还没说话,顾音音慌忙费力地解释:“大哥大嫂别怪他……”
顾大海声音软和下来:“你先别说话,躺着休息!”
沈国安顾不得其他了,赶紧把事情大致说了:“……卫生所也看不了,现在都烧到了四十度,他们也在想办法,我琢磨着要不我就骑上自行车带着她先去镇上,再花钱租人家的拖拉机去县医院。”
这会儿之前生产队的拖拉机和运输车都不在,也借不到的。
顾大海眉头紧皱,他担心死了,怎么也想不到顾音音会烧到四十度,手往上一探,烫得心里一紧。
“这去县城多远!路上还一直烧着,风又大,唉!怎么就成了这样!”顾大海多硬一个汉子,也慌了神。
末了还是大嫂蒋芸冷静,她一边抱着娃一边说:“你俩先别慌!我年轻那会儿我们村也有过一个烧得很高的人都烧糊涂了一直说胡话,当时还口吐白沫,把她爹娘吓得呀……”
顾大海烦躁地说:“你他娘的说重点!”
他婆娘人不错,就是说话絮絮叨叨,这都啥时候了?还不分不清主次么?
蒋芸一吓赶紧说:“哦哦,谁都看不好,末了是张家村的杜大夫给看好的,杜大夫你们知道吗?就是个中医,技术很厉害的……“
顾大海眼睛一亮:“对!找杜大夫!国安,走,咱们现在就去!”
这个杜大夫沈国安也是听说过的,医术确实不错,只是现在都宣传说相信西医,中医渐渐的就没落了,但是现在也没什么法子了,只得赶紧带着顾音音朝杜大夫那赶去。
这会儿张家村村口正坐着几个人闲聊,梅玲算好了时间来了张家村。
她一听说顾音音烧到了四十度,就立即马不停蹄地来了,等找到了杜大夫便笑吟吟地说:“我奶奶生病了,杜大夫您能跟我去看一趟吗?”
杜大夫也六十多岁了,听说人有病,问也不问就提着药箱跟着梅玲走了。
梅玲勾唇一笑,她这下子把杜大夫带走就是认定杜大夫是个很好的人,等她带着杜大夫走上个一个多小时,再找个借口把杜大夫送回来,一来一回就是两个多小时,顾音音这样一耽误,只会烧得越来越厉害。
说不准就会烧出毛病来,毕竟上辈子顾音音被送到杜大夫那的时候,杜大夫感叹说要是再晚一个小时人就不行了。
两人往张家村村口走,梅玲越想越兴奋,只怕顾音音今天死定了!
杜大夫提着药箱眯起眼往梅玲身上看去。
他这人是善良,但也是年轻的时候做了不少坏事的,看人的眼神可准了。
只见这个年轻姑娘腰背似乎不够灵活,想必是受过伤,印堂发黑,眼底乌青,眼珠子浑浊,小动作多的很,似乎藏着不少的小心思。
“你奶奶多大年纪了?你们姓什么?你们住哪个村啊?”
听到杜大夫问话,梅玲赶紧撒谎:“她七十多了,我姓李,住前面的桃李村。”
杜大夫眯起眼,呵呵一笑:“生的是什么病?具体什么症状啊?你跟我说说,等下去了也好更快地给她治病。”
梅玲心想这老头还真烦人!但她只能顺着编了下去:“我也不知道她是啥病啊,就是吃不下睡不着,还呕吐……”
杜大夫淡淡一笑,举起手里的拐棍一棍子下去,直接敲上了梅玲的腿,梅玲应声扑通跪在了地上!
“我在这一片行医二十年,七十岁以上的老人没有我不知道的,桃李村李家的老太太?七十岁以上?呵呵,想骗我,你也多长点脑子!说,你想干啥?你到底是谁!”
梅玲可真没有想到,这个老中医竟然会认出来她是骗人的!
“我,我真的有奶奶……”梅玲试图狡辩。
杜大夫年轻的时候是个狠毒角色,要是按照以前他非打掉梅玲半颗牙,可现在年纪大了,也不想造孽了,冷冷地说:“我懒得跟你闲扯,再被我发现你坑人,小心我打死你。”
他说完转身就走,梅玲挫败地坐在地上,心中又悔又恨,但只能起身往前走,回自己村里,可谁知道走着走着,竟然遇到一条疯狗追着她咬!
梅玲没命地跑了好久,心都差点从肚子里跳出来。
早知道她就该一砖头砸晕这个杜大夫!
另外一边顾音音被沈国安和顾大海带到杜大夫家门口,却发现杜大夫家大门紧闭,几人都是心中一顿,问了隔壁邻居才知道杜大夫在半小时前出门去了,至于去哪里了却不知道。
顾音音唇干舌燥,晕乎乎地说:“要不咱回去……”
顾大海眼一沉:“我去找!你们在这等!”
现在这年头,找人能咋找?他骑上自行车,扯着嗓子一边跑一边喊:“杜大夫!杜大夫!”
顾大海嗓门极高,声嘶力竭地满村去喊,还好杜大夫刚折回头走到村口就听到了,赶紧地回了家。
他一到家门口就瞧见一个男人抱着个女人,赶紧走上前抓住顾音音手腕把了下脉搏,没一会就说:“先抱进去!”
沈国安把顾音音抱进去放到一张床上,杜大夫打开药箱子,找出来几根银针消毒之后就往顾音音的穴道上扎,放了几滴血出来之后,又往她嘴里塞了一颗黑色的药丸子。
“给她喂点水!”
沈国安立即照做,杜大夫忙活半天,累一身汗,又探了探顾音音的鼻息,摸摸她脉搏,摇摇头,擦擦汗:“幸好我回来得及时,要不然啊,就救不了喽!”
也就短短半个小时,顾音音退烧了,浑身大汗,身体轻松了许多,睁开眼疲惫地看着沈国安,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眼珠子红红的:“国安,大哥……”
沈国安赶紧抓住她手:“没事了。”
顾大海想安慰顾音音:“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