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亲妹子,世上不多的亲人,他但凡有能力,都会把顾音音疼到骨子里。
顾音音见他不说话了,笑:“哥,我要是有那个本事,我恨不得把你一家子都带到城里去。你对我的好,对孩子们的好,国安都看在眼里,他不是傻子,知道啥是好坏。这个主意也是国安提起来的。我知道你担心名不正言不顺,回头我们就跟外头说是你们花钱买下来的,这样沈家的人也不能说什么了。你们要是不要,咱们就断了兄妹关系了把,你根本就没把我当一家人!”
顾大海急了:“放屁!我不把你当一家人,把谁当一家人?我是你亲大哥!”
听到这粗鲁的话,蒋芸赶紧踢他一脚,接着笑道:“音音别听你哥胡说。这房子……那我们就要了!其实我们就是担心你,舍不得你。昨儿晚上你哥眼圈都红了,一夜都没睡着。滨城远啊,你们去那里人生地不熟的,能过好吗?”
顾大海猛抽一口烟,蹲到屋子门口去了,也不说话,背影看着倔强的很。
蒋芸又自顾自说:“哎呀,但这也是好事儿!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儿!人家都亲自来接音音了,肯定会对音音好的,咱们也不担心,有啥可担心的……”
说着说着,蒋芸抽泣了下,声音里都是不舍:“可就是觉得这心里受不了,小姑子啊,咱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顾音音心里也不好受,她知道,顾大海跟蒋芸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对孩子们好。
沈国安见他们都要哭了,赶紧安慰:“现在交通发达,我们会回来的,这儿是我们的老家,也不能说永远不回来。大哥大嫂将来等孩子大了,也带着他们去城里瞧瞧。何况现在电话也越来越流行了,等我们安顿好,就往村里打电话,或者写信,都行的。”
这样一想,心里也就好受多了,顾大海站起来,声音略显沉闷:“有啥可担心的!头发长见识短,哭哭啼啼的!忒!国安,咱俩去整几个菜,等会再喝几杯!”
他妹妹和外甥外甥女要交到沈国安手里,必须得在酒量上警告一番。
蒋芸瞪他一眼,擦擦泪,拉着顾音音的手低声说:“说起来余芳,你知道一件事儿吗?我那天无意中经过红星村前面那个路口,瞧见她跟一个男的说话,好像是大刘村的村长杨宇,我就觉得,这两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劲儿。”
说实话,这让顾音音有些意外,她最近忙着上学的事儿,没有关注这些,余芳也没有机会跟她说。
借着去交接村里事情的机会,顾音音观察了下余芳,就发现她面色娇媚,似乎比以前都注意打扮,工作的劲头儿也足,这很明显,像是得到了爱情的滋润!
“咳咳,余芳啊,你看这,是不是春天来了?”
余芳正在写资料,闻言说:“啥?”
顾音音笑盈盈的:“我说,春天……好像来了呢。”
余芳脸上微微发热,咬着笔头:“音音,你是不是知道了啥?”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余芳咬咬牙,干脆说:“那我跟你说!我本身不想说的,因为什么苗头都没有,但你要走了,现在不说,啥时候还有机会?”
她咳嗽几声清清嗓子,才小声说:“我发现大刘村的杨宇,是个还挺厉害的人物,就是这个人,有的地方贼讨厌!他好几次拦着我,问我红星村的情况,那我各方面肯定不能输给他呀。我跟他打赌,今年红星村的创收肯定比大刘村高,他不信。”
顾音音一听也就明白了,这两人是在暧昧中,只是彼此还没有清晰地认识到那种感情。
但一段感情最美妙的时候也就是暧昧时期,朦朦胧胧,心跳随着一件小事而改变,让人时而欢喜,时而忧伤,随着时间的流动,最终两人戳破关系纸的那一刻,幸福感会达到顶点。
这一切都要当事人自己去经历,别人戳破了反倒不好。
顾音音挤挤眼:“那你可要努力,一定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大刘村的那个杨宇,顾音音打听过是个不错的人,余芳跟杨宇接触,她倒是也放心。
美妙的爱情故事总是让人心动,晚上顾音音忍不住跟沈国安分享了这件事,感叹说:“唉,可惜咱们都老夫老妻了,再也不会有这种美妙的时期了。”
沈国安非常不满:“你觉得我们现在不够美妙?”
顾音音想了想:“也不是,就是觉得比较平淡,反正跟他们才认识的肯定不能比,人生每一个阶段都有独到之处,各有千秋。”
她分析成这样,沈国安也不能说啥,闷闷的:“行,我看书了,我老了,跟人家不能比,不会情调,就是平淡。”
说着,他拿起来书去看,顾音音笑着去抢:“你还来劲儿了?我说平淡又不是贬低咱们的意思!”
沈国安冷哼:“平淡不是贬低?那美好就是贬低了?”
他捧着书,眼睛盯着书看,顾音音强行去把书夺下来:“哎呀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争执之下,书掉了,顾音音捡起来一看,就发现那书上写满了字,她一愣,以为他做的笔记,赶紧好奇地要看。
可谁知道沈国安大手上去就抢:“拿来。”
他声音沉沉的,都有些生气了。
顾音音就不给:“我看看你写的啥!”
“拿来!”他有些急促,脸颊上神色都不自然了。
顾音音偏偏不给,拿起来书翻开仔细地看着,沈国安心里揪着,干脆转身去假装喝水。
每一页都有字,密密麻麻的,却大多都是重复的。
“顾音音,想你了。”
“音音,我想你了。”
“媳妇,好想你。”
“爱你。我爱你。顾音音。”
“想你了,傻媳妇。”
“想我了吗?傻妞媳妇。”
……
那都是他在外头干活时空闲时随手写下来的,代表着他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思念。
顾音音所说的平淡,在他那里从未存在,他一直都热烈而又深刻地爱她,想她。
一页一页翻过去,顾音音心里柔软得不像话,几乎要哭出来,整本书,几乎写满了这样的字眼。
她忍住泪,抬眼看到站在灯下穿着一身灰色秋衣的高大男人,他正无奈地看着她。
娇柔馨香的小女人扔下书,直接跃到他身上,搂住他脖颈,双腿勾住了他,亲他的喉结,下巴,鼻尖,眼睛,最后是嘴唇。
“我也爱你,想你,每一天都是,永远爱你,想你,沈国安,我爱你,爱你,爱你……”
她每说一句“爱你”,沈国安身上的温度就蹭地往上升一点,最后直接把人压在床上,肆意侵虐。
“再说一句。”男人粗哑的声音里带着不稳的气息。
“我爱你,沈国安!”
……
这一夜顾音音实在是辛苦,偏偏还是自找的。
本身沈国安担心她身体不行,一次过后就让她休息,可她就是黏上去,不住地挑逗他。
沈国安见到她笑一笑都能起反应哪里经得起各种挑逗?
女人黏糊糊的声音趴在他耳边又是喊相公又是喊亲爱的,过一会又喊哥哥,喊得沈国安热气蒸腾,两人直到天蒙蒙亮才彻底精疲力尽。
第二天顾音音醒来时都九点半了,她偷偷地回想着昨晚上,面红耳赤,也不知道是四次还是五次,反正就觉得几乎没停过。
啊好羞羞!
沈国安倒是看不出来累,他把早饭端过来:“吃,下午要去学校给俩孩子开转学证明,你去不去?”
顾音音坐起来,洗洗手和脸:“去呀。”
她拿过来筷子,就发现碗里竟然卧着个心型荷包蛋!忍不住笑出来。
“你咋办到的?这荷包蛋咋还是一颗心的形状啊?”
沈国安抱着胳膊,挑挑眉:“不是有人说日子太平淡了?”
所以他绞尽脑汁,想到这个小花样,用竹签做成心型,然后放到锅中,煎鸡蛋的时候把生鸡蛋打到竹签内,熟了自然定型为心形了。
顾音音嘴角的笑意都止不住,觉得好玩又觉得暖心,没想到她随口一句话他都记住了。
可是他们明明昨晚上一点都不平淡!
大娃小娃都有些羡慕。
“娘,爹做荷包蛋,只给你做心形的,为啥不给我做,我不是人吗?”小娃不满意。
顾音音笑死了:“你是人,但你等你将来的丈夫给你做,这个是我丈夫给我的特殊待遇。”
小娃叹气:“好。”
她天真地嘀咕,也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谁呢?
要是那个人不会做心型荷包蛋可咋办?
下午一家子去办转学证明,小娃还是在读小学,倒是办的很快,等大娃到了镇上找到于老师,于老师听顾音音说完之后沉默了。
首先,他非常敬佩顾音音年纪也不小了,竟然还考成了省状元,其次,去城里对沈明康的发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也是一万个赞成的,但于老师这心里总归不舍得。
他从未教过沈明康这么聪明的学生。
告别之后,顾音音让沈明康单独去跟于老师说几句话,于老师怔怔地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曾经保存的一张沈明康的试卷。
那是一张满分试卷,字迹漂亮工整,没有任何错处,宛如艺术品。
沈明康认得出来,那是他做过的试卷,心里一梗,声音也有些难过。
“于老师,我要走了。”
于老师微微一笑,拿下眼镜擦了擦,声音慢悠悠的:“沈明康……去!”
去,去飞向更高更远的天空,做一个有用之人,老师永远为你骄傲!
所有的话与情感都埋藏在没有说出来的省略号里,沈明康万分不舍,去问只能说:“于老师,我会给您写信的,我会记得您说过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于老师笑起来:“好!”
俩孩子上学的事情办好,顾音音就开始收拾行李。
家里的东西实在是多,何况他们原本就注重生活质量,这两年置办了不少的好东西,比如那电视机,自行车,缝纫机,还有一整个书架的书。
这一趟去滨城,两人能带的行李不多,只能反复精简。
剩下的东西,留着给顾大海一家用倒是也不算亏。
顾大海十分不安,其实不少人想出高价购买顾音音的这间院子,毕竟这可是省状元住过的院子呀!
沾沾喜气说不定自家孩子将来也能考上大学呢!
可谁知道顾音音谁都不给,只卖给自己的娘家大哥。
不少人就嫉妒得很,到李爱莲跟前说嘴。
“说是卖,指不定就是不要钱给的,国安他娘,你可上点心,自家的东西白白便宜了旁人!”
李爱莲自然不愿意,跑到沈国安跟前哭,沈国安笑了:“分家的时候我们一间屋子没分到,你现在提起来这个我倒是愿意好好说道说道,按照道理,我们该分几间老屋子,娘你打算把哪间屋子分给我们?”
李爱莲哑口无言了,继而恼羞成怒:“你想得美!一间都没有!”
为了不分屋子,李爱莲拔腿就跑,也不提其他的了。
沈国安沉下眸子,心里又酸涩又轻松。
他竟然为了逃离自己的亲娘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和准备,可是他的亲娘的确从来不在意他。
往后的日子里,也许他会寄回来些钱,但绝对不多。
她不是真的爱他,他也不会去真心实意地孝顺。
能还一份生育之恩已经是他可以做到的最多的了。
村里人纷纷来送行,尤其豆子娘,非要请顾音音吃顿饭,顾音音不去,她硬是生拉硬拽的,最后顾音音实在是说不过,只得去了一趟。
在豆子娘家吃吃喝喝一顿,等回去的时候就瞧见门口站了个人,是刘文秀。
刘文秀低着头,手里捏着个红纸封子,见顾音音回来了,有些紧张。
“大,大嫂。”
顾音音脸颊微红,笑:“什么事情?”
“恭喜你……这是我一点心意。对不起,谢谢……”
一切尽在不言中,对不起,以前对你受到的伤害置若罔闻,谢谢,谢谢你后来的大度与帮扶。
也许,顾音音这样的人才值得幸福,值得上天的怜爱,所以顾音音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刘文秀心中哀伤,匆忙把那纸封子塞到顾音音手里,转头就要走。
顾音音看着手里的纸封子,笑了:“等一下。”
刘文秀本就局促不安,这个时候也真的停下了脚步。
顾音音走过去,把纸封子塞给她:“你家老大最近生病,你身上钱紧张,心意我领了,钱你拿着。你说的对,咱俩没啥感情,真的,我也没想过对你好。你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欺负我,无动于衷,我也并没有忘记。但是,都过去了。沈国昌是国安亲弟弟,他们一起长大,情分是割舍不断的,国安心里也放心不下国昌,你两口子都是躲在蚌壳里的人,但生俩孩子组成了家庭,日子总要过,男女都要站成顶天立地的大树,相携着养育孩子。”
刘文秀眼睛红红的:“大嫂,是我没有出息。”
顾音音把她推进院子里,叹一生气:“谁就是打一开始就有出息的?唉算了,我也不跟你说这个,有些事情总得自己想通才行。我不关心你咋样,但你男人是国安的弟弟,你孩子是国安的侄儿侄女,他们要是过不好,国安也会担心。我准备了些小娃的衣裳,都是九成新的,你看看要不要拿回去给你闺女穿?还有这些书我们带不走,你拿些回去,给你家孩子看。”
这下子,刘文秀终于忍不住了,捂着脸哭。
顾音音就静静地看着她哭,最后给她端了一杯水。
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能做的就是安静地看着她,也许哪一天她就醒了。
刘文秀哭完,擦擦眼泪:“大嫂!我明白了,你的嘱托我也都记住了!我会活成个人样,不让人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