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音音点头：“嗯，加油！”
她没指望自己能改变刘文秀，也确实是为了让沈国安减少点心理负担，才会做这些事情，但刘文秀却是真的触动到了，回到家翻来复起地睡不着，干活的劲头儿却比谁都强，没几天，就张罗起来个小生意，收鸡蛋去镇上卖，被李爱莲骂了一通说她是吃饱了撑的，刘文秀也不搭理，依旧坚持自己。
眼看着家里的东西都差不多收拾好了，顾音音和沈国安便出门去县城买火车票。
此时赶到春运末尾，两人排了半天的队伍总算买到了四个人的票，本身是打算回家去的，顾音音却想到了邱静，也不知道邱静现在如何了？有没有被滨城医学院录取？
如她也被录取了到时候一起做个伴也不错！
顾音音和沈国安商量了一番，就按照邱静留下来的地址去找她。
邱静家住在县城靠边的一处巷子里，这里虽然说好听点隶属于县城，但实际上也是穷困潦倒的，居民们还没有什么地，日子都是紧巴巴的，门口放几个盆弄点土种些菜。
顾音音打听了一番，巷子口坐着择菜的老太太目光有些迷茫，半晌才说：“邱静啊？是不是老邱家收养的那闺女？往巷子这条路往里面走，最破的那一家就是。”
收养的？最破的那一家？
两个因素让顾音音心里一颤，没有想到看起来活泼可爱的邱静，身世并不好。
她跟沈国安往巷子里走，越走越发现，这巷子里生活环境太差了，甚至还不如红星村呢！
这儿巷子狭窄得很，路面坑坑洼洼，积水很臭很脏，苍蝇乱飞，实在是有些恶心。
两人一直往里走，总算瞧见了“最破”的那间房子。
是建在一户人家的房顶上，算是二楼，但却简陋的很，几乎是木板子随便搭建的两间屋子，梯子也非常地简陋，就是几根木头凑合成的梯子，看着就好像随时要倒一样。
恰好，一个女孩端着盆水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咳嗽。
顾音音问：“姑娘，请问邱静住这吗？”
那姑娘一回头，顾音音顿时震惊了！
这不就是邱静！
刚刚看背影，这姑娘胖瘦得当，不像邱静胖乎乎的，她都没认出来。
可是，邱静是怎么瘦这么厉害的？！
邱静看到顾音音，嗓子一下子硬了，她把水盆胡乱放下，沿着摇摇欲坠的木梯子走下来：“顾音音，你怎么来了？你考上了吗？”
顾音音点头：“我考上了，你呢？我来问问你的考试成绩。”
邱静沉默了下，脸上的神色灰败，艰难地说：“我对了答案，估分是能考上的，可是我落榜了。”
顾音音有些意外：“怎么可能？你估分多少？”
邱静本想忍住，可眼泪还是掉了，她悄悄揩掉，嗓音沙哑：“我估分650左右，上滨城医学院的护理专业没有问题。但考试成绩下来，我只有312分。”
顾音音不敢相信：“这是搞错了！怎么会这样？你有没有去教育局问一下？”
邱静再次擦擦泪：“算了，我爹又病了，我跑了一趟教育局，那些人说我胡闹，说我肯定是只考了312分，也许是我记错了，可能我就是只考了这么多分。我还要照顾爹娘，我还能怎么办呢？”
高考有不少人因为情绪紧张之类的因素，的确是发挥失常，考出来跟预期不一样的分数，邱静奔波了一阵子，也已经接受了事实。
现在看不到卷子，她也不知道自己答题的真实情况是什么，只根据估分来推断确实不算什么有力的证据。
邱静平静了下，看看沈国安和顾音音，努力摆出笑脸：“我这段时间太忙了都没有空关注其他的，我爹都被气病了，他也不信我考不上。但是，唉，事实就是这样。就是我不争气。恭喜你啊，滨城医学院也是我的梦想，希望你能在那里成为最想要的自己。”
顾音音心痛不已，邱静大大方方的：“走，去我家坐坐，别嫌弃寒酸。”
两人沿着梯子上去，因为屋子逼仄，加上沈国安想给她们空间让她们说说话，他就没上去，而是站在楼下抽烟。
邱静家的确寒酸，又很小，邱静睡一间屋子，爹娘睡一间，门口的小走廊摆着炉子和煤球。
虽然屋子小，但除了摆放床的地方，其他摆的都是邱静的书和习题集。
她弓着腰去柜子里找出来半块桃酥，不好意思地笑：“我家也没什么好东西，这还是过年的时候我二姨给我的，还剩半块，你尝尝。”
顾音音没接，她拿起来桌上邱静做过的试卷，说：“我能看看吗？”
邱静叹叹气：“你看。”
那些都是顾音音再熟悉不过的试卷，她从头看到尾，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邱静做题思路严谨，错误不多，这一套试题看下来，她根本不信邱静只考了三百多分！
“邱静，你高考的时候试卷全部都写满了吗？”顾音音认真地问。
“我确定我都写满了，我想不通为什么只考了312分，也许是我把答案写错了地方？”
邱静一起来，都还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甚至有些痛苦。
顾音音凝眉：“不，你不会犯这些错误，你是有相对薄弱的知识点，但你的逻辑思维以及细心程度不会允许你犯那样的低级错误。我也相信你不可能考312分。”
邱静呆呆的，半晌又哭了：“音音，有你相信我，我也算是值得了。你不知道，所有人都在埋怨我，说我自己不争气，还找借口！他们说县里本身就没几个人考上的，我们这巷子里还有一个人也是只考了三百多分，大家都认为我就是只能考312，可是凭什么？我那么努力，我怎么可能只考312分？”
她说完，扑到床上哭了起来，肩膀颤抖，抡起右手往枕头上砸：“可是为啥我只考了312分！到底是为啥！”
顾音音扶住邱静的肩，慢慢地拍拍她的背：“邱静，你相信自己吗？如果你坚信自己，那就要为自己搏一搏，你说的对，我们那么努力，凭什么要被别人来定义？除非你亲自看到了考卷，看到了自己的错误，才能承认自己到底多少分！”
邱静坐起来，垂下眸子无力地摇头：“太难了，我跑了教育局好几趟，最后那些人直接威胁我再去闹就把我抓起来。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认栽，只能想着，也许我就是考了312分，是我自己记错了……是我在瞎胡闹……”
第61章
瞧着邱静的样子, 顾音音内心的怒火无处发泄。
她想起来曾经林知青在她面前无所畏惧地说，家里给安排好了，想上哪个大学就上哪个大学。
所谓的安排, 就是去顶替别人的成绩？
那并非是简单的顶替一个分数, 顶替的是无数的汗水与努力, 是一个人的未来与大半的人生, 甚至, 是一整个家庭的希冀与活路。
就如邱静, 如果她是被人顶替了成绩, 也许就此害了她养父的命！
顾音音纤白的手搭在邱静的肩膀上，却透着股子力量：“邱静！你不能放弃！否则你对得起自己吗？走，跟我出去！”
她强行在旁边的水盆里洗了下毛巾, 给邱静擦擦脸：“走, 我跟你再去一趟！”
邱静的内心自然希望事情有转机，她被顾音音拉着去了一趟教育局，沈国安也跟着去了。
可还没等他们开口，那个负责高考相关咨询的人就翻了个白眼摆摆手：“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了不能查？”
顾音音捏了捏邱静的手, 声音坚定清澈：“为什么不能查？我们怀疑自己的成绩有问题，有查询的资格。”
那人懒懒地笑了，充满嘲讽：“资格？谁给你的资格？国家规定, 不能查就是不能查！国家会犯错吗？”
顾音音看不惯她这幅态度, 也有些生气：“国家不会犯错，但有的人会犯错！法制没错，就怕执法的人错了主意, 我们要求查询自己的成绩和试卷！你们到底给不给查？不给查我们就去省里！”
那人还没说话，门口走进来一位年轻女孩，穿着一套红黑格子套裙, 打扮得精致妥帖，脸上都是笑意：“蓉蓉姐，怎么了呀？”
李蓉蓉气不打一处来：“悦悦？大小姐，你怎么来了，你看看，这个人又来无理取闹了！说她高考成绩错了，让我查，我怎么查啊？”
唐悦拿掉脑袋上的帽子，她手上也戴着手套，脚底下则是一双黑色的小牛皮靴，身后跟着的是王元安。
王元安看见顾音音，一愣，心里有些复杂。
他最近到处听说顾音音的事情，非常地意外，完全没有想到顾音音是这么优秀的人。
滨城医学院谁不想读？顾音音有本事考上，唐悦家里有关系安排，哪里像他什么都没有，最终只能去了滨城一所普通的大学。
“哦，这样呀。这两个人我还认识呢。”唐悦打量了一番顾音音跟邱静，眼神透着居高临下的样子。
说完，唐悦闲散地拿掉手套，捏起一颗瓜子剥开：“顾音音，邱静？我记得你们呢，当时你们排队的时候大闹了一通，好多人都记得。怎么，现在又来闹蓉蓉姐啊？”
李蓉蓉越想越气：“你们要是不信这是国家的规定，那就问问我们局长的女儿唐悦，问问她，是不是国家规定的不可以查试卷？要是都像你们一样，怀疑自己成绩不对就查，高考岂不是乱套了？”
唐悦咯咯咯笑了起来：“就是呀，谁都以为自己很厉害，实际上呢，分数一出来就傻眼了。邱静，我也替你觉得遗憾，但我父亲是局长，我了解国家规定，的确不能查。我知道，你们那儿都流行大闹，但不是每个地方都能闹哦。要是闹错了地方，说不定要进监狱的。”
邱静脸上涨红：“你少侮辱人！我绝对不可能只考那么点分数！”
眼看着这儿根本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顾音音抓住邱静的手，轻轻一笑：“行，局长的女儿是？那就是说整个教育局的人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知道了。”
她带着邱静走了出去，王元安忍不住赞叹：“唐悦，这个顾音音怎么这么厉害，听说她是全省第一。”
唐悦呵呵两声，脸上的笑意都淡了：“那又怎么样？我进了滨城医学院会跟李彦和老师一起学习，她呢？没有家世，到了滨城医学院很快就会泯然于世，这个社会拼的还是家世，否则，寸步难行。”
旁边李蓉蓉立即点头：“就是！悦悦你放心，她就是去天涯海角，也查不到真的试卷。否则现在怎么那么多人敢顶替别人的成绩？”
唐悦脸色微微变化了些，没说什么。
走出教育局的门，沈国安赶紧迎上来问：“怎么样了？”
邱静沉默着，顾音音摇摇头，三人都有些失落，好一会，顾音音忽然抬头：“我打孟老师的电话！”
她这样想着，立即从包里翻出来当初孟老师留的办公室电话，到旁边公话亭拨打了过去。
很快，那边有人接了起来：“喂你好，我是孟易。”
顾音音赶紧说：“孟老师好，我是顾音音，我想问您一件事。”
孟易非常意外，本身正坐在椅子上，立即站起来，差点踢翻了椅子，激动地说：“师妹！ 是不是你到火车站了？我马上就去接！”
顾音音忍不住笑：“不是，我是想问一下高考成绩的事情。假如怀疑自己的成绩有问题，比预想中的要少，可以查试卷吗？”
孟易瞪大眼睛：“我的亲娘老天爷啊！你成绩比你预想的还低？你要查？那就查，我现在就联系人给你调取试卷！”
其实顾音音早就想到了，他们普通人还不知道成绩的时候，滨城医学院和京师大学的人就赶到了红星村去抢人，因此可以断定，很多事情不是不行，只是关系不到位罢了。
见孟易误会了，顾音音立即解释：“孟老师，我指的不是我的成绩，而是我一位朋友的成绩，她本身可以估分650分左右，完全可以填报滨城医学院的护理专业的，却落榜了，说是只考了三百多分，我们都觉得可能是试卷弄错了。您这边有什么办法吗？”
这对孟易来说易如反掌，他作为全高顶级的高等学府的老师，关系网纵横四海，查个人的试卷不过是多打几个电话罢了。
“你等等，名字身份证号准考证号报给我。”
挂了电话，顾音音和邱静都有些焦灼，为了接孟易的电话，她们只能守在公话亭旁边，期间沈国安去旁边买了点馄饨，就让她们端着吃完，才把碗给人家送去。
很冷，风呼呼地吹，顾音音鼻头都红了，沈国安握住她的手，什么也没说，就安静地陪着她做她想做的事情。
孟易打了几个电话，最后电话辗转到了顾音音所在县城的教育局。
教育局局长恭恭敬敬的：“哎，您好，查询考生试卷？哪位考生？邱静？”
他脸上公式化的笑意淡去，半晌，答应了下来，等挂了电话，猛地拍了下桌子。
整个县城都没出几个成绩好的人，第一是顾音音，成绩特别突出，人家好学校老早就来了，第二则是邱静。
唐泽明特意去调查了邱静的家世，得知此人是被抱养的，家境穷困潦倒，爹娘都没什么本事，便轻而易举地把邱静的入学名额改成了唐悦的。
邱静来教育局他是知道的，每次也都有人告诉他，他就站在楼上的窗户看着邱静出了教育局蹲在路边哭。
说实话，他也有女儿，如果有人这样欺负他女儿唐悦，他肯定要跟人拼命。
但邱静不是他女儿，他也不是菩萨，唐泽明只是冷漠地关上了窗户。
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上级部门的电话打到这里，要查询邱静的真实成绩。
唐泽明无可奈何，咬牙切齿地让人把邱静的试卷调了出来，装模作样弄了一通，才打电话回去惊喜地说：“邱静的成绩确实弄错了！她考了六百四十五分！但是…现在很多高校志愿都满了，邱静这个成绩也没有办法填报志愿了，只能看有没有普通的学校肯要她。”
对方不悦：“怎么会弄错了考生的成绩？”
唐泽明立即说：“是我的错！我已经开除了那个粗心大意的工作人员！”
这是他们体制内一贯的作风，彼此打哈哈，反正那些普通人也不敢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