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失格——星河蜉蝣
时间:2020-11-27 08:51:40

  “你跟她关系很好?”
  “只是普通同学。”赵云今摇摇头,盯着那朵玫瑰发呆,她脑子里忽然浮现起韩小禾的模样。那女孩并不十分漂亮,可却很耐看,一张白净的脸蛋,鼻头坠着几颗可爱的雀斑,和她说话时眼睛一眨一眨的,时不时还会脸红,一副小女孩的娇憨状。
  “江易。”她静了一会,忽然叫他,“不管能不能找到他们,我都要谢谢你。”
  “不想扇我了?”
  “那记耳光暂时记账,跟这是两码事。”赵云今望着他,眼眸明亮有光,“我哥说你读技校办联欢晚会时,有人曾起哄让你反串女人,被你当场揍进了医院,这事还在警局留下了案底,曾经这么抗拒现在却能为了救他们穿女装,江易,你很善良。”
  江易嘴角滑过一抹嘲讽的笑:“善良?”
  他看了眼时间,马上就要下晚自习了,他起身戴上假发:“别把这种词架在我身上。”
  赵云今问:“那你是为了什么?”
  江易戴上通讯器,将小小的一个仪器藏进假发里,他淡淡地说:“私欲。”
  *
  天空云翳厚重,盖住夜里星月的清辉,火红的枫叶开在道路两旁,叶子轻柔摇曳在晚风里,路上的花坛里种着簇簇野蔷薇,现在过了花期,但在温暖的西河依旧枝繁叶茂。
  车子徐徐行驶。
  贺丰宝坐在副驾驶调试设备:“江易,能听到吗?”
  对讲机的另一边传来轻微的一身“嗯”。高挑的“少女”一个人行走在夜里的深巷中,肩上的披风、背上的背包都是和昨天一样的,她最近有些感冒,常在放学路上咳嗽,因此脸上带了只黑色口罩,柔顺的发丝被风拂过,有生命一样飘浮摆动。
  “在你前方五十米处有家便利店,你进去买点东西转一会,现在时间太早,路上还有人,那人不会轻易露面。”
  江易依言进店买点了小女孩喜欢的花花绿绿的玩意,出来时已经十点半了,街上没什么行人了,警方的车子不敢跟得太近,隔在远远的拐角。
  他转身走进黑暗里。
  ……
  车上。
  “目前没有发现可疑人员。”警员汇报,“贺队,这已经是最近距离了,再跟近就容易被人发现了,都快十一点了还没有可疑人员出现,会不会……”
  贺丰宝点了根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面孔,警员看了眼后座的赵云今:“这几天都没人再送东西给云今,难道是走漏了什么风声?”
  贺丰宝:“警局内部行动,细节都是今早才敲定的,犯人就算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知道。”
  这个案子他接管时跟林清执打了保票肯定要把人逮着,可目前情形并不乐观,贺丰宝心烦意乱,打开通讯器:“江易,这条路还是太亮,前面不远是油灯街的入口,当初韩小禾他们就是在那里失踪的,香中的女生也是在小路上被袭击的,一会你拐进去试试。”
  警员迟疑:“这样会不会太危险?”
  贺丰宝没说话,猛吸了一口烟,打开车窗通风。
  赵云今:“那人跟踪我的时候,我从没进过油灯街这种暗巷。”
  “非常时刻非常方法,今夜这种行动没有第二次机会,除非那人不跟,只要他跟了,就一定要把人引出来。”
  警员说:“贺队,前方路太窄了,车开不进去。”
  “就停在路口。”贺丰宝把烟蒂按灭,关上车窗,“油灯街这种地方,车开进去太扎眼了。”
  赵云今蹙眉:“警察不跟,江易的安全怎么保证?”
  “你以为警察为什么要找江易来做饵?”贺丰宝眉眼粗犷,面相看起来凶狠,行事风格也是如此,“他长在油灯街,七岁就会打架,从小到大不知进过多少次局子,哪怕打得再凶再狠,每次身上挂彩的也都是别人,长到十八岁大从来没有让自己吃亏的时候,他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学生,他有自保能力。林清执既然觉得他合适,就不会让他去送死,就算你不信我,也该信你哥。”
  贺丰宝关了车灯,车厢内一时陷入黑暗寂静之中。
  “江易,有情况随时汇报。”
  少年声音低沉:“他不会来。”
  鱼饵和鱼都是同一个人,跟踪赵云今的家伙当然不会出现,这点他比谁都要心知肚明。那天答应林清执的要求一是因为他打滚撒泼无法拒绝,二是为了他自己接近赵云今的私欲,但走了一路都没有人出现,再这样下去也是浪费警力物力,因此他出言暗示警察。
  贺丰宝:“别管他,你走你的。”
  通讯器忽然发出一阵沙沙声,像被人含在嘴里一样充满杂音,呜咽的又好似风声刮过。
  贺丰宝叫了声:“江易?”
  对面无人应答。
  赵云今原本闲散地倚在后座看着窗外发呆,她感觉到了什么,身体绷直前倾,看向贺丰宝。
  “江易,说话。”
  江易没有说话,只是通讯器的另一头传来一个轻微的声音。
  ——“嘘。”
  ——嘘,不要说话。
  “定位。”贺丰宝立即指挥警员。
  他摇下车窗,抬眼望向窗外,乌云遮住了月亮最后一个弯弯的边角,天空没有一丝亮光。
  “在油灯街中部,周围都是荒废的楼房。”警员很快找到了位置。
  贺丰宝开门下车,同一瞬间,通讯器的对面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噪音,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分辨不出属于谁的,男人的惨叫。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其妙就给锁了……
 
  ☆、050
 
  
  江易看到了那人的影子, 细长的一条,在他拐过巷角时飞速从身后闪过,他装作没看见, 镇定地朝前走。
  那人鞋底软,脚步轻慢, 走路几乎没有声音, 他很善于在黑暗里跟踪, 就连影子也小心隐藏起来了。油灯街的小巷错综复杂,每一条都不算长,兜兜转转无数个拐角, 那人的跟踪很有技巧, 不会和江易同时走在一条巷子里,如果不是江易的注意力一直分散在四周,也很难发现他。
  油灯街分两片, 一片是住户区,另一片是数不清多少幢常年荒废的烂尾楼, 常有些无处可去的流浪汉在秋冬时节来这里暂住, 比起外面的风雨如注,烂尾楼好歹有片能遮雨的瓦顶, 可那些流浪汉神出鬼没很难看到,因此夜里这里仍然都一片空寂, 没有人声。
  路边的荒草长到了半人高,草里隐约传来窸窣的虫鸣和野猫的叫声。
  江易刻意放慢步子, 眼睛瞥到一旁的黄泥小路上冒出一个脑袋尖的影子轮廓。
  那人不再隐藏, 一点点逼近,江易快走,他也跟着快。脚步声越来越近, 人影几乎贴近他后背,江易闻到一股极浓烈的乙.醚味道。他不再向前走,突然丢了书包转身回扑,那人正要拿毛巾从背后捂他口鼻,江易猛地转身让他猝不及防,手还半扬在空中。
  那是一个身形瘦小的男人,带着帽檐宽大的棒球帽和口罩。
  江易一手拽住他的手腕,一手摘了口罩和假发,露出一副少年面孔。
  男人眼里露出惊慌的神色,听到江易用冰冷的声音问:“你是袭击香中女生的人?”
  “不是,不是我……”男人用力想抽回手,但江易的手劲很大,像把坚硬的钳子似的死死卡着他。
  江易伸手掀了他脸上的遮挡,露出一张再普通不过、几乎没有任何记忆点的脸。
  男人神情猥琐,挣扎不过就拼命后退,江易手下又用了几分力,他疼得哇一声叫出声来。江易蹙眉,他怎么也没想到袭击女生的犯人竟然是这样一个瑟缩懦弱的人,就在他晃神的功夫,那人背在身后的手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尖刀朝江易直直刺过来。
  江易从小打架,经历过的凶险不知道有多少,他闪身躲过男人的刀,一脚踩在他腿骨上。男人的刀脱手,江易将他甩在地上,用膝盖顶住他后腰。男人哭爹喊娘地求饶了几声,感受到冰冷的刀子抵在他脖子上,又瞬间收声。
  “我问,你答,别说废话。”
  “你是什么人?”男人缩着脖子,下意识问了句废话。
  江易手向下一按,刀子扎在他手臂上戳了一个血窟窿。
  男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手指直直扣进地面的泥土里,双手因为疼痛而哆嗦着。
  “袭击香中女生的人是你?”
  “……是,是我。”
  “为什么要袭击她们?”
  “赚钱。”男人声音颤抖,“有人花钱买片,我只负责迷晕她们再拍几段视频放到网上赚点外快,你是警察吗?放了我吧,我没碰她们,真的没有,你们验伤也能验出来的啊……”
  “韩小禾也是你绑走的?”
  “韩小禾是谁?我下手前又不知道她们的名字,只看脸和身材,长得好就尾随,长得不好的我看都不看。”
  江易冷笑:“就是你在油灯街绑走的那七个学生。”
  男人先是愣了下,随即头摇成拨浪鼓:“没有,不是我,这是我第一次来油灯街作案,那些学生失踪跟我没有关系!”
  江易又一刀扎在他另一只手臂上,男人尖锐的惨叫再次响起:“真的不是我——”
  “有话留去跟警察说吧。”通讯器刚才随假发一起被摘掉了,江易伸手去勾地上的假发。
  男人的脸被压在地上的尘土里,忽然急喘起来,他断断续续,虚弱地说:“我……我有哮喘……”
  他面色涨得绯红,乞求:“药在外套的里兜,拿给我吃一口,就一口……”
  江易手狠,那两刀插得不浅,男人流了满地的血,现场看上去血腥可怖。
  “油灯街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真的不是我,真的……这地上有灰,我不能吸入粉尘,求……求你了……”
  江易盯了他一会,男人满头大汗脸色煞白,不像说谎的样子,他满脸都粘着尘土,脸颊上全是汗和泥土交杂的黑水,他呼吸越来越微弱,几乎快要背过气去。估摸着警察也快到了,江易稍稍松开了力道,伸手进他衣兜里摸药。
  “在……在左边兜里……”
  江易伸手过去,冷不防男人回光返照般用尽全力一个翻身将他从上身上推了下去,他将外套猛地一扬,从兜里洒出一把不知名的白色粉末,江易防备不及,被粉末蒙了两眼,瞬间就头晕目眩看不见东西了。
  男人哮喘的样子消失无踪,踉跄着爬起来捡起刀,他对着江易比划了两下,想刺又没胆下手,江易半眯眼睛冷冷看着他,男人听见远处有急促的脚步声跑来,恨恨剁了下脚,甩了刀子捂着胳膊跑了。
  贺丰宝赶到场,江易被那药粉糊得眼睛不能视物,他坐在原地没动,伸手指了指男人逃走的方向。
  贺丰宝带警员去追,留他一个人待在冰凉的泥土路上。
  月色如银,可他却无法看见,只觉得周围孤寂冷清。当目不能视的时候,耳朵就变得格外灵敏,草丛里的虫声鸣鸣清晰无比,他甚至能听到稍远处野猫跳上房檐拨弄瓦片的声音,扑棱扑棱,在寂静的夜里挠痒痒一样响。
  小路上传来嗒嗒的脚步声,不急不躁停至他身前。
  他先闻到那股熟悉的山茶香,又由那声音联想到今天赵云今脚上穿得那双贵气的黑色小皮鞋,走起路来也是嗒嗒响。
  女孩蹲在他面前,摆正他的脸,细腻的指腹在他眼皮上抹了抹:“别动。”
  她将他眼周的黑色粉末放在鼻下嗅了嗅,事不关己般地说:“这东西是一种生活在热带雨林里极其罕见的毒蛾翅膀上的粉末,含有很多有害物质,会对视网膜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不出意外,你的眼睛是废了。”
  江易没吭声,她又重复一遍:“你以后很难再看见了。”
  他这才轻轻嗯了一声,女孩的脸上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故意问:“就一点都不怕?”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湿纸巾,擦了擦他眼角四周的秽物:“只是普通的致盲粉,你的眼睛会不舒服一阵子,但不要紧,过几天就可以视物了,我哥以前办案时也被人洒过这种药粉,现在还是好好的。我说你要瞎了,为什么还那么平静?”
  “不平静给谁看?”他问,“谁会在乎?”
  “林清执会。”赵云今的手只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擦拭,“他心肠软,会因为你受伤而愧疚。”
  “你呢?”他嗓音低哑,“如果我为你变成瞎子,你会在乎吗?”
  江易如此一问,赵云今没有回答,手上动作不停。
  少年伸手扼住她手腕,软软细细的一根,掂起来几乎没有分量。
  她抽手,江易却把她攥得更紧,女孩凝视他,虽然没有说话,但目光里却仿佛有种无形的温度照拂过来,令江易清晰地知道她在看着他。赵云今没有回答,空气里的气氛死寂沉默,过了很久,他放开手:“够了,已经擦干净了。”
  赵云今随手将纸巾一丢:“一会我陪你去医院洗眼睛。”
  她没话找话:“今晚我坐在贺丰宝车上看了你一路,你扮演的人是我,需要我在后面指点配合。”
  江易闭着眼睛,她又说:“你扮女孩还挺像,原本我没抱希望,没想到真的把犯人引出来了。你看到他的脸了吗?我很想知道跟踪我的变态到底长什么样子,要是长得丑,那可太侮辱我了。”
  江易的嘴巴一旦闭上就很难张开,赵云今乖巧坐在他身边,哪怕知道他此刻看不见,依旧乖乖的没有任何小动作。她自言自语一会,又把嘴巴闭上,再开口时淡淡地说:“我会,不涉及私人情感,你愿意牺牲自己做这种危险的事,就值得被尊敬。”
  “哪怕涉及私人情感,我也会。”赵云今说,“毕竟也事关我自己的安全,良心总是要有的,我不喜欢欠别人情,江易,今天的事算我欠你,我以后会还你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