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失格——星河蜉蝣
时间:2020-11-27 08:51:40

  一个人从小到大会遇见无数的人,发生无数的事,人生该像是一颗分叉重重的大树,细查起来,东西足以写满几页纸。可丁晨凯是个假人,哪怕他人生之树的主干正常,但分支却无比稀疏,只用一张纸就足以概括完毕。
  赵云今看着那页纸的下方,和江易一样有行小字。
  【这个人很干净,但他太干净了。】
  对别人而言,一个底子干净简单的员工或许没什么不好,但对霍璋而言,这一定会成为他疑心的源头。赵云今太了解他,这男人心思缜密到连针孔都插不进去,他会怀疑一切可怀疑的,留心一切可留心的,那是铭刻在他骨子里的多疑,同时也是狠辣。
  丁晨凯的死和这张纸之间有所关联也不一定。
  赵云今不知道霍璋背后究竟在做什么,但他把身边的人查得如此清楚透彻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他需要能绝对信任的人,否则他和药厂背后的秘密一旦泄露,很可能就此将他推入深渊。
  纸上被赵云今无意识攥出了印子,她小心捋平,放回袋子里。
  丁晨凯的死或许不是他直接促成的,但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
  天色渐渐暗下来,霍璋望着院子亮起的灯:“云今去了多久?”
  保镖看了眼手表:“赵小姐走了二十分钟,如果只是看饭菜的话五分钟就能回来,她可能在屋里歇下了。”
  霍璋静了静:“推我回去。”
  保镖推着霍璋上楼:“霍先生,有句话刚才我就想说,您不觉得霍明芸来得太巧了吗?又是温泉又是做.爱,摆明了是为江易开脱。真要验证那晚的人是不是他,只需要脱了衣服就可以,要不要我今晚带人去……”
  霍璋摆手,神色淡淡:“想看好戏要有耐心,先别打草惊蛇。”
  “您打算继续留江易在身边?他现在进小东山了,如果不是百分百对您忠心,那很危险。”保镖说,“一会儿是三房,一会儿又是大房,您难道就不好奇他到底替谁做事吗?”
  霍璋思虑了片刻,问:“还记得舅舅进去前发生的事吗?”
  保镖:“记得,孙哥说害他的人是江易,但江易有不在场证明,油灯街的妓.女还有赵小姐亲自给他作证的,就连孙哥住处的监控我们都去查了,江易根本没有出入过那栋楼。”
  霍璋讥笑:“如果他没出入,放在舅舅家硬盘里的视频又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可当时监控显示那几天出入那栋楼的人只有原本的住户,我实在不明白……”
  霍璋说:“我们都忘记了一件事。”
  他说:“江易没进去,不代表别人也没进去,他在油灯街找妓.女过夜有不在场证明,不代表别人也有。”
  “有些事本来也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
  霍璋的轮椅停在书房前,他手指贴上房门的密码:“舅舅的事江易依然有嫌疑。”
  ……
  屋内。
  赵云今刚将纸塞回文件袋里,听见门上传来的清晰的按键声,瞳孔猛地缩紧了。
  
 
  ☆、089
 
  
  霍宅建在山腰, 四周不通车,霍明芸追出去的时候,江易已经徒步朝山下走了。
  她跑回霍宅开上车, 降速慢慢跟在他身边:“你走那么快我哪跟得上啊?走吧,一起吃晚饭。”
  江易目不斜视走路, 霍明芸问:“你不会打算从这走到山下吧?这起码有十公里呢, 没有几个小时走不下来, 上车,我载你。”
  她依旧没得到回应,干脆弃车挡在他面前:“江易, 你这个人也太善变了吧?我刚帮了你, 转头就翻脸不认人了。”
  “你帮我?”江易嘲讽地笑,“帮我什么了?”
  霍明芸蹙眉:“是你要我在霍璋面前给你作证的……”
  她边说边观察江易的脸色,理直气壮的声音小了小:“虽然我自由发挥给自己多加了几场戏, 但目的达到不就行了?按你说的只让我在霍璋面前提一句昨晚和你一起泡温泉了,他不信怎么办?只有我说和你做了, 你已经是我霍明芸的男人了, 他才不敢随便动你。”
  江易挑眉:“在你眼里,霍璋有这么蠢?”
  在他的计划里只需要霍明芸作证和他一起泡了温泉, 接下来的事他会自己应对,但霍明芸实在跳脱得不受控制, 言语间的维护之意生怕人看不出来,明摆着在阻挡霍璋的人检查他身体, 别说霍璋不傻, 就连旁人都一定能看出其中的猫腻。
  可霍明芸显然没意识问题的严重性,吊儿郎当地说:“就算让他知道了又怎么样?无非就是你不能继续在小东山做下去了,我会让我妈给你找个更好的工作。对了, 你腿到底伤成什么样,让我看看。”
  江易挡开她伸去撩他裤子的手,霍明芸的大小姐脾气一再被人这样冷待也冒起股火,按着他肩膀不准他走:“利用完我就甩,你以为我是吃素的?”
  话音刚落,她怔住,搭在江易肩膀的手掌上有股湿意,他穿着黑色衣服看不出什么,但当她抬手的那一瞬间,掌心沾满了血。
  霍明芸吓了一跳,而江易的眼神却和往常一样冰凉。他的伤口早在陪孩子玩球的时候就裂开了,后来又被霍明芸不知情地一路拿下巴抵着,哪怕缠了层层黑胶也封不住血了,离开霍宅的时候血就已经打湿了衣服。
  “你……”霍明芸定了定神,问道,“你伤的根本不是腿吧?”
  她倒也没那么笨,小声说:“我早该想到的,你看上去也不是会在乎一份工作的人,流这么多血,你到底做了什么怕霍璋知道的啊?”
  山下的城市灯火辉煌,江易点了根烟,望向那一片绚烂的灯色。
  一根烟吸完,他苍白的脸色才恢复了点,但伤口处的血依旧在淌。
  霍明芸:“我带你去医院。”
  江易没动,他用鞋底碾灭烟头,冷淡地开口:“今晚的事到此为止,把它忘了。”
  他说完,一个人走进山间深邃的夜色里。
  *
  赵云今望向书房的防盗门,神情几乎凝滞了,按密码只不过需要几秒,现在别说离开,就连文件袋都来不及放回原位。
  她上次进来书房时霍璋也曾中途上来过,不过那时她隔着很远就能听到电梯的开关声和轮椅拖地的声音,今天却静得出奇,刚才并没有注意,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霍璋换的不止是锁,他连书房的门都换新的了,新门比旧门更加隔音,颜色木纹却和从前差不多,除非离得近了仔细观察,否则根本发现不了区别。
  六声按键音响完,文件才刚刚装了一半,赵云今隐约能听到霍璋同保镖的说话声。
  “你派人去查……”
  门把手朝下压了下,赵云今低身钻进办公桌下,霍璋轮椅的声音一点点接近,马上就要走到桌前。赵云今忽然发现这桌下的空隙太小,只要霍璋坐正,就一定会发现她。就在轮椅要拐进来那一瞬间,门外传来保镖的焦急的声音:“霍先生不好了,少爷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在赵云今的视野之内,轮椅的轮子戛然停止,紧接着霍璋被保镖推出书房。
  门重新关上,自动落锁,赵云今从桌下爬出来,将系在摄像头上的丝带解开,避开摄像头沿窗口爬了出去。
  霍明泽摔落的地方是在楼梯的窗口旁,原路返回路过窗子时一定会被发现。赵云今低眼朝下看,为了防盗一楼和二楼之间并没有落脚点,但好在高度不算高。院里的兽医关了笼子,马上就要起身回头,赵云今裤腿挽高,以发卡别住,而后松手跳到了楼前的灌木丛里。
  带刺的杂草刮伤了她小腿,但好在裤子没破,她拍了拍泥土,放下裤子遮住伤口,起身进屋。
  ……
  霍明泽嬉皮笑脸说:“刚才上楼的时候没当心,一脚踩空了。”
  他虽然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但没伤到重要部位,仅仅皮肉受了点擦伤。他拉着霍璋的手站起来:“大哥,你刚才在书房办公?看来我打扰你了工作了。”
  “不重要。”霍璋说,“我找人送你去医院。”
  “一点小伤而已,没必要兴师动众。”他问,“怎么没看见她?”
  他口中的她不需要说名字霍璋也明白,霍璋和保镖对视一眼,后者刚要上楼去找,赵云今拿着两瓶香槟从一楼的储物间出来。她朝霍璋笑笑:“小气,藏着这种好东西都不告诉我,怕我吃空你啊?”
  “怎么会。”霍璋推着轮椅过去,“知道你喜欢喝香槟,前些天有人来送,特意留给你的。”
  他拍了拍霍明泽的肩膀:“既然来了,就留下一起吃个晚饭,云今,你来推我。”
  他说完,先一步进了直梯,留赵云今和霍明泽两个人站在楼梯间。
  赵云今回头望向大门口,低声说:“明泽,保安处还有一处监控要删,我现在没法脱身。”
  霍明泽从她身旁经过,冷漠地说:“赵云今你记着,这是你欠我的。”
  *
  夜幕降临。
  赵云今的跑车停在一处隐蔽的街角,车对面的小街上有家药店,赵云今坐在车里抽完了半包烟才下车。
  她进店买了盒紧急避孕药,把手机导航定到了霍明泽在西河市中的公寓。
  早前在霍璋家吃饭,霍明泽并没有喝酒,赵云今把车开出一段,又停下去酒庄买了两瓶高档红酒。
  ……
  霍明泽刚洗完澡,赤.裸着上身围着浴巾坐在沙发上打电动,门铃响起时他没管,眉梢一挑继续玩游戏。他这里平日根本没人来,会半夜上门的只有物业,他没空搭理。
  门铃响过一阵后就停止了,紧接着轻微的敲门声传来:“明泽,是我。”
  霍明泽打电动的手停住,他静坐了好一会,才起身开门。
  赵云今换了一条黑色裙子,微冷的夜里一半肌肤裸在外面,仿佛根本不怕冷似的。
  她肤白,质感雪一样细腻,在这样的夜里斜倚在门框上,恣意得像只妖精。
  “来做什么?”霍明泽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但神色依旧冷漠。
  “我说过,事情结束之后会给你一个解释。”赵云今将手里的酒水放在玄关的鞋柜上,笑得妩媚动人,“不请我进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刚敲完字,今天字数有点少,实在抱歉。
早上还和朋友说往常一年总要发几次烧,疫情开始后却一次烧都没发过,结果身体很经不起念叨,下午打完九价后晚上就烧起来了,明天还要乘飞机回程,估计也走不了。
人在外地,明天可能会去做核酸,也不知道要有没有时间码字,如果十一点没更的话,大家就不要等啦。
 
  ☆、090
 
  
  油灯街。
  小巷拐角处隐约有个人影在抽烟, 隔远着看不清晰,离得近了才能认出那是个身材干瘦的男人。他靠着巷子的砖石壁,脚下散落了一堆烟头, 看见江易走过来,直起身抻了个懒腰:“问双喜那小子说你家住这, 老子在这等半天了, 这几天你干什么去了?”
  江易从他面前径直而过没有说话, 金富源哧了一声:“要不是九爷要找你,我才懒得来这地方,江易, 不是我说, 你真是个不懂事的,既然没事为什么不给九爷报个平安?让他一顿好找。”
  他跟在江易身后穿过巷子,抬头看着面前小楼门上悬的煤油灯:“听说你妈是个婊.子, 只不过跟九爷睡了几觉就妄想死后让你进九爷的家门,真是异想天开。不过你从小在这长大对这片最熟, 今儿我既然来了, 正好找个女人睡觉,给推荐一个?”
  金富源混社会多年, 眼神老辣,他打量江易的脸色就能隐约猜出他现在状态不好, 故意朝他身上拍了拍:“怎么不说话了。”
  他问:“那天我离开霍宅之后听到里面有枪响,该不会中枪的人是你吧?”
  “江易, 你小子挺厉害的, 我不知道这阵子你给九爷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对你的死活这么关心,但我老金得提醒你一句, 兴许九爷现在看不穿你的真面目,但我老金不傻。那天霍璋那么巧出现在地下室,要说这不是你透露的,我不信。我虽然肚子里没啥墨水,但闲着没事就爱琢磨,你说怎么偏就这么巧,韩巴出事前跟你喝过酒,乌志被废前那段日子和你玩得最好,前年九爷身边那个得艾滋的老宋,我听说他染病之前也是你总带他来油灯街嫖.娼。”
  “我脑子转不过弯来,你给我分析分析,到底是就该他们倒霉啊,还是你这扫把星害了他们?”
  江易停下脚步,害后面的金富源差点撞上他,他问:“你想说什么?”
  金富源双手插兜,绕到他前面,舌头在牙垢厚重的齿尖舔了一圈,慢悠悠开口:“倒也没想说什么,就是觉得这事实在太巧,不过九爷现在正维护你,说了他也听不进去,我打算明天把这事拿到三太面前好好说道说道,她本来就对乌志的事耿耿于怀,你猜她会不会去仔细查查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易静了静,开口时语气没那么冰冷凌厉了,他问:“老金,我得罪过你吗?”
  “那倒没。”金富源咧嘴一笑,“但我就是看不惯你。”
  他手指戳了戳江易胸口:“都是阴沟里的耗子,就你清高?你跟别人有什么不同,还妄想着爬出去洗干抹净做回正经人呢?做我们这行的开工没有回头箭,谁半途退出一定被所有人不齿,不知道九爷怎么想的,那年你说找了个女人要过回正经日子,他竟然准了。”
  江易看着金富源脸上露出的忌恨的表情,勾出一个嘲讽的笑:“所以你觉得在九叔心里,我的地位比你更重要。”
  “我这些年鞍前马后地给九爷做了多少事?那都是担着命的干系,你一个连九爷核心生意都接触不到的臭小子,你凭什么?”
  江易问:“九叔的核心生意?”
  金富源冷笑:“你没资格问。总之,你既然人没事,现在就跟我去九爷面前走一圈,也让我好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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