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胡思乱想。”于水生从抽屉里抽了柱香,“要真不安心,我帮你拜拜菩萨。”
乌玉媚:“不是胡思乱想,你知道金富源走之前跟我说了什么吗?我想起他的话来就后背发凉。两年前你手下有个叫宋军的得了艾滋,被你拿钱打发走了,这事你还记得吗?”
于水生点头,又听她说:“金富源跟我说,宋军在女人方面一直是个还算老实的,之前体检都没出过事,他得艾滋很可能是因为在油灯街嫖.娼,而那阵子带他去嫖的人就是江易。他私下打听过,宋军在油灯街找的是一个固定的女人,叫沈佳燕,那女人也是艾滋病毒携带者,但她好像知道自己有病,已经好久没开过张了,既然不开张,当初又为什么要接待宋军?”
“这能说明什么?”于水生不解,“小姐带病是常事,这谁能预料?江易他妈当年也是得梅毒死的。”
乌玉媚摇摇头:“不止宋军,阿志之所以出事也是江易带他去的赌场,要不是江易在他面前耍牌,他又怎么会对玩牌感兴趣?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韩巴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绑架霍明芸,金富源走前跟我说,韩巴在出事前一天晚上和江易喝过酒,现在就连金富源都是去找了江易后才失踪的,这已经不是巧合了。”
于水生:“金富源嘴里的话不可靠,他和阿易不对付,平时也没少在我面前排挤他。要照他这么说,江易一个人干掉了他们所有人,他得有多大的心机和能耐?我养江易这些年再清楚不过,他看起来冷漠,但是个心肠善的,不会无缘无故去害人。”
“就是因为你一直袒护江易,金富源才逼不得已来把这些话告诉我,你想想,一个人出事可以说是意外,但所有人都在和江易接触后出事,这还是意外吗?”
“可江易和他们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于水生脸色也凝重起来,低声说,“娟娟,我不是质疑你,只是江易没有这样做的理由,金富源也只是猜猜而已,他并没有证据证明是江易干的。”
乌玉媚不说话了,她点了柱香,双手合十,站在桌边拜菩萨。
过了好一会儿,于水生上来哄她:“我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别因为这种小事生气了。你要是怀疑江易,我找人去查查他就是了,可是这要从哪查起?”
乌玉媚这才缓缓地睁开眼:“既然死得死残得残,那就从油灯街那个小姐身上查吧。沈佳燕,这名字我总觉得在哪儿听过。”
*
江易进小东山有段日子了,但霍璋并没给他安排什么像样的工作,每天在行政楼喝茶看报,是个摆设。
空闲时间江易会在园区里转转,可园区占地实在太大,没有代步车很难走完。
小东山的全名是辰嵩药业小东山药物研发与生产基地,位于缠山深处,当初和政府买下这块地皮动了点关系,拿价很低,且四周没有任何工厂和住户,是个很安静的地方。由于路途遥远,公司担心员工每日上班不便,因此在园区内还设有家属住宅区、休闲区、超市和小型医院。
小东山从园区规划来看一共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区,其中东区是行政区与家属休闲区,西区是药物研发区,最大的南区是药物生产区,而离其他三区最远,中间还隔着一座山头的北区平时则少有人能进去,据说那里是高精尖药物研发区,能出入的都是辰嵩药业重金聘请来的科研人才和管理人员。
江易在办公室看了会西河日报,起身站在窗口朝外看。
下午六点,夕阳正笼罩着缠山,小东山所有的建筑被那余晖打上了一层蒙蒙的亮色,看上去柔和又神秘。当初乌玉媚三天内搬离小东山,带走的不仅是她的亲信,就连普通员工也一个不留,通通遣散了,因此现在的小东山在霍璋手里还没有进入正轨,人员配备全都不齐。
但这样空荡的园区却正适合江易搜寻,这段日子他查了很多地方,当初林清执只给他留了六位数字,却没说这是什么,但江易知道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不然绝不可能让他在生命最后时刻拼死也要把信息传递出去。
六位数字,看起来像密码,但小东山太大了,几百栋楼,上万个房间,如果真是什么保险柜的密码,那单在茫茫的小东山里找出那个柜子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按理说林清执既然给了这个数字,就一定是别人能够破解的,如果单是密码却没有任何关于密码柜本身的头绪,那这条线索相当于是废的,以他的谨慎,一定不会出这样的差错。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密码并不是用开柜子的,而是以某种方式加密过的数字,这六个数字背后一定有别的含义。
等到太阳完全落入山后,保安上楼清人:“你还不走吗?”
小东山里各处的灯火已经寂灭,厂房至今没有动工,因此一到晚上,这里就静悄悄一片,除了山里虫声鸣鸣,连个人气儿都没有。
保安拉上卷帘门,见江易在楼前抽烟,过去跟他搭话:“你住东区吗?”
江易摇头,递给他一根烟,保安接过,叹了口气:“我半个月前才进来的,虽然平时不能下山,但工资高包吃包住,还可以拖家带口一起来,我来之前就想,这么好的工作哪里找啊,来了以后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园区大,工作起来是挺累的。”
保安摆摆手:“累倒是不累,这也不只我一个保安,主要北区那个地儿,你是不知道……”
他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我们一晚上八个保安值班,工作就是去查楼,别的地方还好说,但北区那地方太阴森了,一去那我就手脚冒汗,后背发凉,总觉得温度比其他三区低上五六度不止。”
江易说:“山里的夜本来就凉,北区海拔高,气温低也正常。”
“不是那种冷。”保安复杂地说,“是从心底里往上蹿的凉,我就去过一次,检查到一半就跑回来了,我同事去那查过夜,都说那地儿阴森得紧,有几个身体不好的回来直接高烧了。兄弟,你在这做多久了,对那片地儿了解多少啊?我们都私下里传,北区那儿以前说不准是片坟场子,不然哪来那么大阴气啊?”
“我也才来不久,对北区不了解。”江易打量那保安的神色,掐灭了指尖的烟,“但我今天不急着走,你如果害怕,我可以陪你去看看。”
保镖一怔,随即千恩万谢请他一起上了巡逻电瓶车。
*
江易夜深才回到家,路过苗苗面包房时顺道进去买了一个巧克力面包。
下午离开乌宅后他要送赵云今回家,赵云今却让他把自己送回了油灯街休息,大半天没见,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缓过来了。
他进门时屋里没开灯,赵云今背对着他蜷缩在床上,听见关门声才动了动。
江易打开灯,一室明亮。
赵云今翻了个身,刚刚睡醒,正眯着眼。看着她那模样,总让江易有种时间倒流的错觉,但身边种种一切又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现在已经是物是人非的几年之后了。赵云今之所以躺在这,是她那捉摸不透的性子发作,口口声声寂寞要他陪,而不是两人已重归于好了。
“吃饭了吗?”
“在等你。”
“我不饿。”江易把面包递过去。
赵云今笑了:“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个。”
昨夜金富源留在这的痕迹已经全然消失了,赵云今没有问江易将他带到了哪里,那仿佛是两人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她慢条斯理吃着面包,江易则进浴室洗澡,他肩膀伤口不能碰水,只能用毛巾擦拭。赵云今赤脚下了床,轻轻推开浴室的门。
她身上穿的是江易的T恤,宽松地遮到腿根。
江易半边身子浸在浴室的水汽里,静静看着她。
赵云今笑笑:“我帮你吧。”
说是帮,帮着帮着却滚到了床上。
两堆旱柴,遇点火星就燃烧,想要用好这寂静夜里的分分秒秒,一刻都舍不得浪费掉。
赵云今今晚很不正常,她一直抱着江易,哪怕事毕也不撒手,微微蜷缩倚在他胸口。换成以往,她早嫌汗液粘腻去洗澡了,又或是贤者一般一个人侧身躺着。今夜的赵云今像只需要被人照顾的猫,而江易知道她这样情绪的源头,一定是白天在乌玉媚身上见到的那块翡翠。
“你还记得当年在桥边那老头给我们算的命吗?”赵云今声音低低的,“他说我好事多磨,不过最终会得偿所愿,可我却觉得自己现在一无所有,没有父母,没有哥哥——”
她顿了顿:“——甚至没有自我。当初去霍璋身边只是为了弄明白林清执的死因,可越向下查越觉得霍家是一个无底的深渊,它可能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毁掉了我全部的生活。”
相识这些年来,赵云今从未在人前示弱过,哪怕只有一刻。但此刻的她却像一个透明易碎的水晶娃娃,流露出江易从没见过的软弱模样,几乎把他的心都弄碎掉了。
江易说:“你还有我。”
赵云今没再说话,过了很久,她又恢复回了从前的模样,坐起来去拿床头柜上放着的药。药是昨夜她拎来的,她绝口不提刚才的事了,撕开包装淡淡地说:“这是我从静汶姐那拿来的,对你伤口恢复有好处,我帮你上药。”
“赵云今。”江易攥住她的手,没准她躲。
他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我说,你还有我。”
☆、095
赵云今凝视着他, 她刚要说话,门板被不合时宜地敲响,在这静夜里每一下都像重重敲在耳膜上一样响亮。现在已经夜里十一点了, 往常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来的,江易起身将桌上的刀别在身后:“把衣服穿上, 有情况直接你从窗户离开。”
江易别刀的动作熟练, 绝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来的, 这些年他应该经历了很多,但有些事情,赵云今也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他话音刚落, 门外的人开口了:“江易, 屋里灯亮着,我知道你在家,给我开门吧。”
——是霍明芸的声音。
江易蹙起眉, 赵云今索性也不穿衣服了,就那样光赤着倚在床板上, 好整以暇看着他。
江易套了件衣服去打开门, 霍明芸一身超短裤加细吊带,妖艳又性感地靠在门口, 她似乎不是很开心,张嘴就抱怨:“你怎么住这种地方啊?又脏又小, 刚才来的路上还遇见好多小姐盯着我看,真让人不舒服, 干脆我给你买套房, 搬出去陪我住吧。”
“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看你啊。”霍明芸从超短裤的兜里掏出两个套子,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顺便把这给用了。”
隔着一道薄薄的床帘, 虽然看不见霍明芸手上拿的是什么,但从她那嚣张又傲慢的语气里也能大致猜到。赵云今手指在自己光.裸的大腿上无意识地点来点去,光看脸色倒也平静,瞧不出任何情绪。
霍明芸说:“我多善解人意啊,前两天念在你肩膀有伤,一直没敢打扰,现在差不多该好了吧?让我进去。”
江易才从床上下来,虽然穿着整齐,但男人事后身上有股性感至极的气质,看在霍明芸眼里,和一丝.不挂也差不多了。
江易:“我说过,那件事到此为止,你听不懂吗?”
霍明芸弯了弯眉,眼睛笑得眯眯着:“那是你说的,我可没答应,你总不会以为我是做慈善的白白帮你不要回报吧?当然,这也不算什么回报,我送上门和你睡觉是你的福气,你应该感激才对。春宵一刻值千金,跟我睡一下怎么了?快让路,别在这耗了。”
霍明芸从小娇生惯养,嘴巴恶毒惯了,想要的东西不会直接表达出喜爱,非要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说出来,她这一套对那些未经世事的小男生很受用,觉得她又飒又酷,迷她迷得死去活来,但江易不吃,他直接关上了门,门板差点甩在霍明芸脸上。
回过头,赵云今的声音悠悠传出来:“长公主送上门让你干,阿易,你女人缘倒是不错,不过她似乎把你当鸭了。”
她嗓音平静,但江易却听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醋意,他解释:“她一厢情愿。”
话音刚落,屋外的霍明芸从走廊推开了窗子。长公主今夜似乎打算和他杠到底了,屈尊降贵来油灯街这种狗窝找他不说,被拒绝后竟然直接从窗子上爬进来了。
她跳到客厅,笑得一脸得意:“江易,我霍明芸看上的东西一定要得到手,还没哪个男人能从我手下逃走,你不来找我也就算了,既然找了我,欠下了我的人情,再想赶我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离她五米开外,一道薄薄床帘之隔的床上就是赵云今,女人慵懒地撩了撩头发,回头看向帐外两道模糊的人影。
霍明芸扑到江易身上吻他,奔放又热烈。江易躲开,她一双白净的手伸到他身上作乱,声音酥软得能把男人骨头都腻化掉:“都是成年人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江易你别躲,你亲亲我呀,明天找我家私人医生给你看伤好不好……”
“出去。”江易握住她的肩膀,手下用了几分力气。
霍明芸痛叫一声,后退两步一脸愤怒:“轻点!懂不懂怜香惜玉啊?”
话说出口,她愣了愣,借着满屋明亮的灯光,她清晰看到床帘后有个人影,第一眼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要再看时,那人影动了动,递了根烟在嘴边。打火机咔嚓一声,紧接着淡淡的烟草味飘出来,赵云今指尖撷着烟说:“霍家大小姐原来喜欢捡别人剩下的东西吃。”
她今天没吃东西,情绪不好又抽着烟,嗓音比平日低哑。因此霍明芸听见她的声音只是觉得耳熟,却没认出来,她愣了愣,随即不可置信看着江易:“你屋里有女人?”
江易也愣了,他没想到赵云今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仅没有躲起来,反而名目张胆靠在他床上和霍明芸说话,霍明芸认不出还好,一旦认出来,那么单是霍璋那里她就没法解释。
可赵云今就是开口了,坦坦荡荡,根本不屑隐藏。
霍明芸松开手:“有女人还来求我帮忙,你那根本就是在利用我!”
江易面无表情:“第一天起我就告诉过你,事成之后我们两清,是你非要自己代入我没给你安排过的角色。既然知道我是在利用你,一开始就别答应,现在事后跟我撒什么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