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吃点。”江白扬唇，似想到什么，又重复道：“能养得起。”
钟情吃东西的动作一顿，忽然想起高一那年的暑假。
江白大一，学校放假早。
正是学业繁忙的钟情则是要补习半个月，才放暑假。
那段时间的下午放学，钟情一出校门，总能看见江白提溜着买好的小吃在对街等着她，或者领着她去学校附近的小吃街大快朵颐。
补习一结束，钟情体重突破八十五斤大关。
十六岁的小姑娘正是最爱臭美的年龄，一照镜子发现自己小脸圆了一圈，嚷着要减肥，但最后以江白用美食诱惑而失败告终。
高一时的钟情正是才发现自己喜欢江白时，在喜欢的少年面前，小姑娘爱美心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惯例吃完夜宵回家的路上，她问江白：“哥哥，要是我把你吃穷了怎么办？”
江白停下脚步，打量一眼身边小姑娘纤细的身材，然后道：“吃不穷。”
钟情不依不饶的追问：“那……真吃穷了怎么办？”
她抬头看着江白，满怀希冀的等着他的答案。
江白看她一眼，没说话，直接转身上楼。
钟情见他没说话，小脾气上来，嘴里嚷嚷着：“把你吃穷了，我就换一个人吃呗。”
走在前面的少年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她：“放心，能养得起你。”
钟情抬眸，恰好撞进江白漆黑如墨的眼眸里。
老式的步梯楼房，昏黄的声控灯时亮时暗，彼时的少年，眼神认真，满眼都是她。
-
晚饭吃完，沈梦蝶多日未见儿子，甚是想念，直接把人拉到一边去叙旧。
年关大促将近，“明月京华”新品上线，祁柏霖想在沈氏旗下的电商APP“淘乐乐”要一个显眼的广告位，好话说了半天，沈予礼的答案依旧模棱两可。
沈柯吃完饭不知道去哪了，钟情想要走人，被林悠拉出包厢，去了走廊上的休息区。
窗外雨夹雪洋洋洒洒的落下，半掩的窗，寒风吹拂，钟情满身倦意被吹走一半儿。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江维儿子是沈家的外孙？”林悠沉着脸，明显是为晚宴上的事生气。
钟情抬眸，觑她一眼，语气波澜不惊：“随你怎么想。”
她那不咸不淡的语气，恰如一簇火苗，点燃林悠满腹怒火。
林悠手指着钟情脸，一脸阴沉：“你真是要气死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今晚在餐桌上，你和那小子的互动就不正常，钟情，我决不允许你和他在一起。”
钟情看着林悠，她永远是一副苦口婆心为她好的神态，却又次次的误伤她。
高三那年寒假，她和祁家人一起去台市度假。
深夜酒店起大火，钟情水土不服发烧，原本照顾在她身边的林悠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去救小儿子祁时宴，把她一个人丢在满天大火里。
等她再醒来，是在医院的ICU里，事后才得知是祁骁南不顾一切，冲进大火里救了她。
祁骁南背部被灼伤，而她声带吸入浓烟受损，娇软的甜音不再，换成了如今的沙哑嗓音。
钟情稍稍回了神，看着林悠，眼神略带讥嘲：“妈，我是人，不需要你来左右我的人生。”
她的话说得委婉，语气却强硬到了极点。
“我是你妈！”林悠满脸阴沉，好似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钟情，就算你长再大，我也是你妈。我决不允许你和这种职业的男人在一起。”
“妈妈？”钟情哂了一声，站起来，居高临下睨着林悠，“您知道我对芒果过敏吗？”
林悠猛然想起上回和沈柯一起吃饭，沈柯来了句，钟情对芒果过敏。
她抿唇，一时语塞：“我……”
钟情扯唇，眼圈红了，开始数着这几年的事：“你生了我，不管我十七年，我不怪你；你不知道我对芒果过敏，逼着我为讨好叔叔吃芒果，我也不怪你；三年前火灾发生时，你明明可以叫醒我一起跑，你选择抛弃我，去救时宴…我想过怪你…，可高三那件事发生后，你第一时间选择护着我…我就想过，我不怪你了，因为在我心里——”
“情情……”
林悠看着眼前小姑娘，总觉得接下来她说的话，会让原本疏离的母女关系彻底破碎。
钟情抬手拢去耳边碎发，回眸看见江白一行人从包厢出来，笑道：“无论如何，你总是我妈妈。”
奶奶说人要常怀感恩之心，其实在年少时，她心里的林悠也是个很温柔伟大的女人，不顾家庭反对，选择嫁给是缉毒警察的父亲，一人怀胎十月生下她。
虽然最后抛弃她离开，可她总给她了生命，带她来到这个世界。
只是她的妈妈早就不见了，在很多年前，消失在大都市的繁华里。
林悠震惊得回不过神来，愣愣的看着钟情。
等到江白一行人走过来，她才勉强回过神来，要叫钟情：“情……”
钟情浑然不理她，径直走到江白身边，拽了拽他衣袖，嗓音沉哑：“送我回酒店，行吗？”
小姑娘鹿儿眼红了一圈，嘴角耷拉，着实让人心疼。
江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臂抬起，摸了摸钟情的头，温声道：“好。”
钟情手指拉着江白衣袖，一点儿也不愿松开。
江白自然不过的握住她的手，包裹在温暖的大掌里，和沈梦蝶一行人道别：“妈，小舅舅，我们先走了。”
儿子终身大事，从来都是沈梦蝶心里一根刺，眼瞧着好不容易八字有一撇了，自然是瞧钟情要多顺眼有多顺眼。
沈梦蝶应了一声，看一眼红眼的钟情，然后叮嘱江白：“好好把情情送回酒店，路上小心点。”
江白：“我知道。”
-
江白拉着钟情的手往地下停车场走，停车场内，灯光昏暗，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倒映在水泥制的地面。
来到一辆黑色越野车前，江白解了车门锁，拉开副驾驶的门，对钟情道：“上车。”
钟情如言上车，江白关了车门，顺势转身上了驾驶座。
黑色越野从停车场开出，驶入车水马龙里。
钟情看着车窗外的灯红酒绿，吸了吸鼻尖，叫江白：“哥哥…”
“嗯？”
恰好红绿灯，江白转脸看着她。
小姑娘澄澈的眼眸眼角猩红，眼底水意盈盈。
“她给你委屈受了？”江白握住她手。
钟情尾音很重的嗯一声，十足的委屈。
江白略带薄茧的指腹捏了捏她的指尖，有点儿咯手。他一改常态的，嗓音上扬，在寂静的车厢内，分外撩人：
“要我帮你出气吗？”
作者有话要说： 距离正式在一起，进度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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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暧昧的气氛在逼仄的车厢盘旋。
钟情低头, 别在耳边的碎发落下，遮住滚烫的脸颊。
半晌，她喃喃一声：“不…不用……”
江白笑了一声, 没说话，松开小姑娘的手, 专心开车。
车子过会儿上了高架桥, 车流明显减少，江白挂挡, 减慢了车速。
骤然放缓的车速，让钟情有点儿昏昏欲睡。
江白转头，叫她：“情情——”
“嗯？”
她睁眼看着他, 尾音带点儿倦意。
车子下了高架桥, 绕着环形花园一个转圈, 驶进左手第二条路口。
快到酒店门口时, 江白才出声：“过年和我回家吗？”
钟情闻声，瞌睡虫跑了一半儿。
和他一起回家过年？今晚这一茬过去，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钟情心中情绪交织，沉默良久, 抿唇：“看行程。”
江白眸色黯淡一瞬，轻嗯一声，抬手揉了揉钟情头发, “时间不早了, 早点休息。”
“哥哥, 再见。”
钟情解了安全带下车，转身走进酒店。
江白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走神良久，直到电话铃声响起。
来电显示：许途。
江白接通：“喂…”
许途声音透着几分焦急：“赶紧过来, 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江白神色微凝，嗯一声，挂断电话。
要发动车那瞬，江白编辑了条微信发给钟情。
钟情从电梯出来，准备掏房卡出来时，看见手机有新微信。
是江白发来的。
-哥哥：【过年见】
钟情撇嘴，她还没同意呢。
他倒好，直接先斩后奏了，那刚才问她做什么。
钟情收了手机，掏出房卡开门，正要关门时，在练瑜伽的时姒如同见鬼的表情：“情情，你…似乎很开心？”
钟情摘了贝雷帽，脱掉大衣，笑意收敛，看一眼时姒：“有吗？”
时姒换了个动作，盘腿坐好，重重点头：“当然！”
认识三年，钟情哪会被她妈妈叫去参加家庭聚会，回来不是阴沉着一张脸。
今日倒是破天荒的，还笑着回来了。
钟情爬上床，戴上眼罩：“你看错了。”
时姒从瑜伽垫上爬起来，跑到钟情床边，用手指去戳钟情脸：“情情，你是不是遇见了喜欢的人，就那天那个……”
“时姒——”钟情拉下眼罩，嗔怒的，“睡觉！”
时姒被她的愠怒的表情唬住，乖乖爬上床。
关上灯那瞬，时姒还不忘碎碎念：“我真的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房间很安静，钟情拉下眼罩，拿出手机，回了江白消息。
-情：【大年二十八，楼下见】
-
腊月二十八，鹿城大雪绵延。
凌晨一点，道路两侧光秃秃枝桠挂上彩灯，在雪色里闪烁着七彩的灯光。
黑色的保姆车几个拐弯，停在小区外。
小助理回头叫醒钟情：“情情，到了。”
钟情打个哈欠，抬指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软软的应了一声。
今天Misty跑完最后一个合体通告：鹿城电视台的跨年演唱会，淮甜姐妹要去国外参加时装周，时姒在演唱会一结束，就溜走了。
回宿舍的人，就只有她一个。
钟情拉开车门下车，车门一打开，迎面而来的寒风夹雪，拂走她所有睡意。
小助理下车，给她撑伞，一边走，一边碎碎念稻：“甜姐飞国外时，叫我要照顾好你，说你今年过年……”
钟情裹紧了身上大衣，听着小助理的碎碎念往前走。
快到宿舍楼下时，钟情远远的瞧见一个身影撑伞站在树下。
身侧的路灯灯光拉长他的身影，拓印在皑皑白雪上。
瘦高挺拔，与满天雪色融为一体，清冷遗世。
江白也看见了钟情，小姑娘穿了身白色面包服，戴着贝雷帽，小脸藏在口罩下，把自个裹成了一个球。
他唇弯了弯，出声叫她：“情情——”
小助理很有眼见力的把伞递给钟情：“那我先回去了。”
“嗯。”
钟情接过小助理的递来的伞柄，撑伞走向江白。
三两步的距离停下，握伞的手往后倾，小脸抬起看着他：“等久了？”
江白摇头：“不久。”
钟情知道江白的性子，答应等她，总会早早的来。
就像高一那年，晚上老师拖堂，他来接她回家，硬生生在雪里等了一个多小时。
她伸出藏在衣兜里的手，握住男人指节分明的手。
触手冰凉。
钟情看他一眼，眼神有点儿嗔怒的味道：“还说不久？”
江白嘴角扬了扬，收了手里的雨伞，自然不过的拿过钟情手里的伞柄，伞面往钟情这边压了压，棕色大衣面料迅速被雪水染深。
“要回哪儿？”他问她。
钟情把手放进他的大衣兜里，低头看着被雪花覆盖薄薄一层的鞋面，小声：“不是回家吗？”
江白愣了下，然后嗓音带笑：“嗯，回家。”
他放缓了步子，让她能跟得上。
钟情抬眸瞧着沿着伞面落下的雪花，抿了抿唇，有些恍神。
两栋单元楼之间的距离，约莫几十米，偏走出了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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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江白开了灯，把伞放进伞桶里，换了鞋，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递给钟情。
钟情垂眸。
是双白色的兔子毛绒拖鞋。
她接过换上，摘下脸上口罩和外套，挂在玄关的挂衣架上。
公寓里开了暖气，烘走寒意。
江白脱了身上的大衣，问钟情：“饿吗？”
钟情点了点头：“有点儿。”
今天高强度工作，她又只吃了一顿，早已饥肠辘辘了。
“回房睡会儿，我给你做吃的。”
江白转身走进厨房。
钟情在房间里待了会，和淮甜几人互道了新年快乐，鼻尖微动，闻见厨房飘来的香味儿，肚子里的馋虫，立马被引出来了。
她趿着拖鞋走到厨房，双手撑墙，猫着腰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江白。
江白刚脱掉了外面的棕色大衣，里衬是件白色马甲深灰衬衫，右手衬衫袖口卷了几圈，露出精瘦的小臂。
厨房光线偏暖，柔和了男人眉眼的冷冽。
好几年过去，他没变过。
还是那么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