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暴君饲养指南——黑糖话梅
时间:2020-11-28 10:34:45

  萧则愣了一瞬,直到温热的眼泪淌进他的脖颈。他脸上所有的冷漠都变成了疼,身子前倾,用力地抱住她。
  洛明蓁的哭声断了一瞬,转而更加拼命地抱紧他。
  萧则将头埋进她的颈窝,栽在地上的灯笼泛着橘色的光晕,只照亮了他们的衣摆。
  良久,洛明蓁忽地感觉萧则抱住她的手收紧。
  趴在她颈窝里的人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像在剜心:“蓁儿,我好痛苦。”
  他的手指攥紧她的手臂,几乎快要弄疼她,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洛明蓁抽着鼻子,蹭了蹭他的侧脸:“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她闭了闭眼,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抱住他,“没关系,我在,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的。”
  萧则彻底放松身子,将她抱着,头靠在她的颈窝里,缓缓闭上眼睛。夜风撩过他的发丝,露出泛红的眼尾。
  树影婆娑,四面安静得连风声都听不到。夜里有些冷,可洛明蓁觉得抱着他,就不冷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则忽地开口:“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洛明蓁疑惑地眨了眨眼,声音还有些嘶哑:“去哪儿?”
  萧则垂下手,没有看她:“你去了,就知道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的过去,统统都会告诉你。如果……你害怕,我们就回去。”
  如果知道了他的过去,他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喜欢他。
  那样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肮脏又恶心的他。
  垂在身侧的手忽地被握住,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洛明蓁仍半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他:“我去,我想知道你的一切,因为我喜欢你。”她眨了眨眼,泪水又落了下来,“不管怎么样,我都喜欢。”
  萧则静静地看着她,忽地笑了:“嗯。”
  他也喜欢她,所以愿意让她看到全部的他。
  只是这一回,就算她到时候害怕,他也不会放手了。
  他缓缓低下头,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随即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往夜色中走去。
 
 
第90章 囚笼
  夜已深, 阁楼上高悬的大红灯笼忽明忽暗。四面拢着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枝条压在青灰色瓦片上,被风一吹, 扫落积厚的灰尘。
  洛明蓁跟在萧则身后,抬眼瞧着周遭的景象。这里想来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杂草丛生, 只有那座高高的阁楼。
  萧则在阁楼前停下来,仰起头, 夜色深沉, 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可她明显感觉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洛明蓁攥紧他的手, 定定地看着他。
  萧则收回目光,对她露出一个宽心的笑, 随即牵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台阶。门窗紧闭,落了灰尘。萧则抬起手,迟疑了一会儿, 还是用力将门推开。
  吱呀一声, 灯笼的烛光映在地上, 慢慢侵入昏暗的房间, 只能瞧见正中一套简单的檀香木桌椅。
  “走吧。”萧则轻声开口, 与她十指相扣带着她走了进去。
  “这是哪儿?”洛明蓁抬头看着他, 提了提手里的灯笼,目之所及都是些普通的摆设。
  可她知道不会有这么简单。
  这里是让萧则害怕的地方。
  萧则没说话, 带着她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很慢。直到停在墙壁上挂着的画轴前,他撩开画轴,按住中间的格子。
  洛明蓁本还在疑惑,只听得咔嚓的轻响, 面前的墙壁忽地往两边打开,露出幽深不见底的甬道。
  她下意识地靠近萧则,还是忍不住好奇地看过去,可越看就越觉得心里发怵。墙壁后面的黑暗,好像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等着人掉进去,一点一点,拆骨入腹。
  她咽了咽口水,手指攥紧萧则的袖子。似乎是看出她的害怕,萧则侧过身子,轻声开口:“如果害怕,我们就回去。”
  洛明蓁闭着眼,果断地摇了摇头。她已经到这儿了,不想再退缩。她想了解萧则,他愿意让她走进他的心里,她又怎么能害怕?
  “没事,有你在,我不怕的。”她强迫自己睁开眼,大着胆子拉着他往前走。
  萧则眼神微动,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走在她面前,拿过她手里的灯笼,照亮墙壁后的甬道。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楼梯,不知通向何处,只有落满的灰尘和一片死寂。
  他握着洛明蓁的手,小心翼翼地牵着她往下走,一步一步,脚步声在长长的楼梯回荡。只有手里的灯笼,在黑暗中散开微弱的光芒。
  不知走了多久,洛明蓁一直贴着萧则,屏住呼吸,只敢盯着他手里的灯笼瞧。直到萧则停下来的时候,她才抬起头往前看。借着灯笼,依稀能看清这是一座幽闭的房间。
  什么都没有,没有光,没有窗户,没有声音,只有冰冷的墙壁和一望无际的黑暗。
  死一般的沉寂。
  握着她的手僵硬了起来,她甚至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萧则加重的呼吸。
  他在害怕。
  她本想去拍拍他的手,却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子一怔,眼睛也慢慢睁大。
  这儿什么都没有。
  她转过头去,看着身后的墙壁,橘黄色的烛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她眯了眯眼,却在看到墙壁上的痕迹后,呼吸一促,四肢百骸都冰冷下来。
  萧则就站在她身后,目光越过她,落在墙壁上。烛火摇曳,他的面容也忽明忽暗。
  上面遍布着一道道深深的抓痕,像是小孩子留下的。鲜血早已干涸,凌乱地交错在墙壁上。单单是看着这些发了疯似的抓痕,就能想当那个孩子当时的绝望。
  洛明蓁难以置信地看着墙壁上的痕迹,转头看向萧则,他的脸上只有平静,对上她探究的眼神,他低垂着眉眼,往前几步,手指一点一点地抚过墙壁上的抓痕。
  良久,他才轻描淡写地道:“幼时,我犯了错,我父皇便会将我关在这里,有时是几天,有时是几个月。”他的声音顿了顿,“直到他想起我为止。”
  “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只能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在这里待久了,很容易就发疯。我只能不停地去抓墙,听着指甲断裂的声音,闻到血的味道,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他抬起下巴,像在说别人的事,“他不会来看我,如果我死了,那就说明我是个废物。而他的儿子,不能是废物。”
  洛明蓁忽地鼻头一酸,眼眶慢慢涌上水光:“不是的,你可以不用这样的,你是你,为什么非要变成他想要的样子?”
  萧则始终背对着她,搭在墙壁上的手指苍白得几乎失了血色。他缓缓回过头,看着洛明蓁,凄凉地笑了:“因为我是萧则,是太子啊。”
  洛明蓁微张了嘴,看着他的笑,却什么也说不出。
  她从没有想过,皇帝这个位置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能坐上那个位置,他从小该是怎么过来的。
  这样一座牢笼,不过是他所有痛苦和绝望的一部分。在他心里深处,还有很多折磨着他的东西,比这里还要让他痛不欲生。
  洛明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萧则却忽地对她笑了笑:“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我和我母后势如水火?”
  洛明蓁没说话,攥紧了手。不知为何,她忽地觉得萧则面上的笑,背后是深深的难堪和屈辱。
  他在将他的伤疤撕开,又变成血淋淋的一片。
  她不想让他再去回想那些痛苦的事了。
  萧则双手搭在身侧,将头搁在墙壁上,他闭了闭眼,浑身都在发抖。可他却笑了起来,声音带着颤抖,一字一句,将自己最难堪的一面揭开:“因为,我的父皇醉酒强迫了我的母后,所以才有了我,我自己都觉得我好恶心。”他咬了咬牙,闭着眼,声音带着深深的难堪,“好脏。”
  洛明蓁浑身一僵,指尖都慢慢发冷。她往前步走,靠近他,双手捧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跟你没关系的,不是你的错。”
  萧则半搭着眼皮,嘴角始终带着自嘲的笑:“从小到大,我都很羡慕萧渝,他是干干净净的,只有我是一个错误,是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她从来不会用正眼看我,甚至碰我一下都觉得恶心。”
  他弯了弯眉眼,“我不怪她,我知道她没错,是我害了她,是我在折磨她。她说的对,这一切都是我欠她的,我早就该死了。”
  如果没有他,他的母后不会嫁给他父皇,也不会一辈子都被锁在宫里。
  他知道她喜欢萧承宴。
  每一次萧承宴进宫,就是她为数不多会笑的日子。她会梳着最精致的妆面,穿上最漂亮的衣裳。站在阁楼上远远地看他。
  可她只能看到他身旁跟着另外一个女人。
  萧承宴走了,她的笑也没了。
  看到他,她就会疯了似的将他拖进屋里,打他,骂他,用针扎在他身上。因为那样不会留下伤口,却会是锥心的疼。
  她把所有的屈辱和痛苦,都发泄在他身上。
  直到她生下了萧渝,她打他的次数少了许多。
  或许说,是连看都不想再看到他。她不会再打他,骂他,因为在她眼里,已经没有他这个人了。
  对他来说,这才是最残忍的。
  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洛明蓁颤抖着伸手抚摸他的脸,听到他的话,看着他脸上的绝望,哽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一个劲摇头:“不,不是……”
  不是他的错,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
  明明不是他的错。
  萧则眼尾微红,唇瓣因为缺水有些皲裂:“没有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以为是我太无能了,是我没有萧渝聪明,所以她才不喜欢我。我想,只要我成了皇帝,我能给她想要的一切,她就会看我一眼。所以我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我想有一日站在最高的位置。告诉她,我是她最听话,最聪明的孩子,到那时候她一定能看到我的。”
  他咧开嘴笑起来,却是生生笑出了眼泪:“可是,我成了皇帝,她却只想杀了我。蓁儿,她恨我,她要杀了我!她为什么,不能看看我……”
  洛明蓁拢紧眉尖,轻轻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错的不是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自己?
  “我为了她,花了十年才坐上这个位置。”萧则笑了笑,“蓁儿,你知道成为一个皇帝,需要做什么?“
  萧则薄唇轻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杀人。”
  洛明蓁微睁了眼,下意识地捏紧手,连呼吸声都慢了下来。她隐隐意识到,萧则将要告诉她什么。
  萧则的声音顿住,目光落在楼梯处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我从五岁的时候,就开始杀人。有的是他给我安排的敌人,有时候是我身边的人。只有杀了他们,我才能活下来。”
  他嗤笑一声,“是不是很可笑,他是我父皇,而我是一国的太子,他竟然会杀了我。可他不怕我死,我死了,就让他其他的儿子取代我,直到有一个能让他满意为止。”
  他的眼神幽深,像是陷入了梦魇,声音也冷了下来:“最多的一次,是两百个人,只能活下来一个,我花了一天一夜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他们全都死在了我手里。”
  他闭了闭眼,双手抱住头,“我每天晚上闭上眼睛,都可以看到他们,我从没有睡着过一次,他们全都在我面前笑,血,四肢,满地都是。”
  他浑身都在颤抖,双目慢慢涌出血色:“可我只能杀,不停地杀,杀……”
  洛明蓁看着他的眼里的血色,心下一惊,赶忙替他安抚地拍了拍背:“别想了,阿则,不要再想了。”
  可萧则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快要呼吸不过来。眼神也没了焦距,他伸手攥住洛明蓁的手臂,只觉得头痛欲裂,双眼彻底变成一片猩红。
  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面前的景象急剧倒退,那个穿着龙袍,不怒自威的男人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那男人将一把匕首扔到了他面前,指着一旁约莫十岁的白衣少年,不容拒绝地道:“给朕杀了他。”
  他好像看到自己跪在地上,眼泪顺着面颊淌下,白皙的额头在地上生生磕出了鲜血,血水混着杂草黏在他的额头。
  他跪在地上往前爬,卑微地想去攥住那个男人的衣袖,哭着求他:“父皇,我求你,放过义书,我求你了。我会成为一个帝王的,不要杀他,我只求他。日后您要我杀了谁,我就杀谁,我只求您,放了义书。”
  那男人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他:“不想他死,那你就替他死。给朕记住,想做皇帝,就不能相信任何人,杀了他,你才真正做到帝王心肠,否则,你便不配做这太子之位。别忘了,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朕可没有逼你。”
  他拼命地摇着头,唇瓣颤抖:“不要……不要杀他。”
  他只有义书。
  这世上唯一会陪着他,关心他的人,只有义书。
  白衣少年恭敬地跪在地上,对着他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时,抬手摸了摸他脸上的泪,笑道:“没关系的,殿下。义书本来就是为殿下而活的,如今为您而死,值得。”他眯眼笑了笑,眼泪却落了下来,“只是不能再陪殿下练剑了。”
  白衣少年的手,抬起地上的匕首,塞进他的手里,握着他的手,将匕首抵在脖颈,笑着喊了一声:“殿下。”
  他想阻止,却动不了。温热的鲜血泼在他脸上,他身子一抖,抱着头厉声尖叫起来。
  耳畔只有那个男人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恨朕,还是想杀了朕给他报仇?可惜,杀了他的不是朕,是你,是你的懦弱无能害死了他。你现在只是一个废物,所以朕要你生,要你死,你都反抗不了。收起你的眼泪,若是有本事,就杀了朕,取而代之。”
  萧则抱着头,一整个人都蜷缩着。额头青筋鼓起,脖颈上全是冷汗。他死死地咬着牙,不住地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洛明蓁看着他快要失控的模样,慌乱地抱住了他。手抚着他颤抖的背,泪水打湿衣襟,嘴里却在一遍一遍地重复:“别说了,别说了,都过去了。”
  她将他的头压在自己的怀里,双手扶着他的后脑,“没事了,阿则,你看清楚,没有人会伤害你了。不要怕,我在,我一直都在你身边的。”
  她低下头,眼泪淌进他敞开的后领。不管他怎么挣扎,双手都死死地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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