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牙切齿地将她一把揽到怀里:“伤心的时候还想着做家务,你是田螺姑娘吗?”
“我还湿着,你别抱我。”
邓荔枝摆手挣脱,却被陈南紧追着又抱住。
他稚气又倔强地说:“我就要。”
邓荔枝不躲了,她停在陈南的怀中。少年人的拥抱滚烫,是这个凄风苦雨的春夜里唯一的避难所。她背脊渐软,转过身,把头埋在他坚实的胸口。
陈南却叩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阿姐。”他柔声,“你今天很漂亮,但哭起来就不漂亮了。”
他垂下头靠近,像伸出舌头的小狗,小心翼翼地卷走她流下来的泪痕。
“不要哭。”
似吻非吻,唇贴着脸颊的温情在邓荔枝迎上去的那一刻变了味。
少年掐着她的腰,她情动地后退一步,脑子里还剩下一线清明,想要从罪恶的巴别塔中逃离。得了甜头的少年人分寸不让,一只脚卡进她的腿间,她还想躲,堪堪要撞上茶几脚的功夫,他猛地伸过手心垫上。力道大了几分,茶几摇晃,搁在边缘的兰花跟着晃了几下。
但没有人在意它了。
它在第三下的摆动中,“啪——”一下摔到冰冷的老式瓷砖上,四分五裂。
摄像机最后对焦在前景碎裂的花瓣尸身上,又慢慢变焦到后景少年和女人靠近纠缠的双腿。
女人莹白的脚踝溅上泥点,她知道,她再也洗不掉了。
“卡。接下来上裸替。”
乌蔓松开追野,气喘吁吁地退开两步。刚刚他们没有真的接吻,因为镜头只带到他们的手部和下半身,所以追野只是埋头在她的脖间蹭。
但乌蔓的心还是跳得很快,但她清楚,这是属于邓荔枝的情绪。不是她的。
傅静雅已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接棒时,她忍不住说:“蔓姐,你被附身了吗?我真的被吓到了……”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乌蔓坐到监视器前围观,“下面你加油。”
接下来的场景是陈南把邓荔枝抱到了沙发上纠缠,这个时候邓荔枝已经是被脱掉衣服的状态。
傅静雅走到沙发的打点位置,把浴袍慢慢解开。里头并非未着寸缕,还好好地穿着服装师准备的属于邓荔枝的bra套装。
乌蔓的眼光下意识飘到了右下角,那个机位正拍着追野。
汪城摁着对讲道:“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
场记拍下板的刹那,乌蔓屏住呼吸,视线紧锁在右下。她只是好奇……追野面对另一个“邓荔枝”,是不是还能像面对自己那样全情投入?
大监上正是手部的特写,追野的手指顺着女人的腰线往上,摸索到bra的扣子,他的手指微颤,解了两下扣子都没解开。
紧紧只是一个手部的动作,将他的青涩、紧张、珍视等等揉杂的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
原来面对另一个人,也可以瞬间入戏。
真是厉害的演员。
乌蔓喝着薇薇递过来的柠檬水,抿了一口蹙着眉喃喃:“有点酸。”
有吗?和昨天一样啊。一旁听到的薇薇一脸懵。
乌蔓将柠檬水塞回她手上,揉了揉太阳穴说:“我去休息一小下,这边结束了通知我。”
这后面,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她和他的一场床戏要拍。
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影棚,即将拐出门前,她又忍不住回过头,看向沙发。
傅静雅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但这个角度刚好可以捕捉到摄像机没在拍的,追野的表情。
他的肢体和他的表情是割裂的,明明手上动情地抱着傅静雅,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奚落。
这份奚落是冲着她来的,因为他也正在看着她。
不看着怀里的傅静雅,拐弯抹角地冲着她投来远远的视线。像是在说,你看啊,因为你那无聊可笑的“原则”,我要在这里陪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人逢场作戏。
他把玩着傅静雅的指尖,眼神却勾着落荒而逃的她,口中念出台词:“阿姐,你怎么舍得。”
念毕,他终于收回目光,轻垂下眼,细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翳,几分委屈的模样。
*
乌蔓这一离开影棚就没有再回来。
她给薇薇发消息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回了别墅。这就是在北京拍摄的好处,可以随时随地回家休息。虽然这个家也不是正统意义上的家,但也是她住了七八年的,很能给她安全感。郁家泽曾说要给她买下来,被她拒绝了。
她并不喜欢很大的房子,更不需要带一个小花园之类的,她嫌弃麻烦,一个人也不好打理。小小的那种蜗居就很适合她,周围的东西很挤很满,能将她牢牢包围。
很多女星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开始考虑要怎么组建家庭,未来的房子该买什么样。但是她从来不去想这些。
在她的潜意识,只有她一个人,最多再一条狗。那样的话房子再大一点点就够了。
她想郁家泽也很满意她这一点,跟了他十年却从不要求任何逾矩的身份。所以他们才能继续保持这样的关系没有一拍两散。
别墅没人住个把月,却没有灰尘。阿姨有每天都来打理。乌蔓一头扎进床里,还能闻到被子晒过的松软味。
她闭上眼睛没多久,手机一震,是傅静雅发来的消息。
“蔓姐,你身体不舒服吗?”
“嗯,你们拍完了?”
“是呀!一条过。”
接下去本应该她再接替傅静雅,清场和追野再拍一条沙发上的戏。
但她一想到就在这个沙发上,追野和傅静雅刚才就在这儿彼此拥抱亲呢,她知道自己进入不了状态了,再拍也是浪费大家的时间,只能和汪城说改日再拍,都是内景戏好调时间。
她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脑子里过着有的没的,朋友圈里蓦然刷到了傅静雅刚发的一条动态。
“某人真不愧是影帝,演技太厉害了!被他拥抱的时候真的有一种被深爱的错觉。[害羞][害羞]”
乌蔓的手指停顿在这一条。
瞬间的冲击,像海水涨潮,没落下去后全是泡胀的砂石,膈应得慌。
她想,自己早出道十一年又怎样?同戛纳影帝比起来根本是小巫见大巫,祖师爷赏不赏饭吃的区别。
人家的感情已经到了游刃有余切换的地步,邓荔枝邓香蕉邓苹果,谁来都行。而她居然还在烦恼戏里的感情太滂沱,她第一次面对,就快克制不住蔓延到真人身上。
但她会克制住的,就算克制不住,她也会掩饰得很好。
*
隔了几天,那场沙发戏终于还是要拍掉。
现场清完人,只剩下汪城、摄影和录音。
乌蔓裹着浴袍,站在沙发边深呼吸。她的视线落在客厅的鱼缸上,里头放着一条孤零零的黑鱼,接的是剧本里陈南钓到的那条。回来之后邓荔枝不舍得把它杀掉,也不舍得放生,索性就养了起来。
徐龙嘲笑她说,头一次见把黑鱼当宠物鱼养的。
乌蔓脑子里混乱地想着这些,慢慢不觉得紧张,不自觉就转换到邓荔枝的身份上。
然而追野一出来,乌蔓抬眼迎上她,刚平静下来的呼吸又急促了。
追野看了看她:“阿姐,你在紧张。”
乌蔓被他这么直白地挑明,有些恼怒,面上更加紧绷。
“你该脱了。”见她不动,他伸出手,“还是我帮你?”
“我自己来。”
她后退一步,绊倒自己的脚,浴袍松垮地敞开,她随之跌落进沙发里。
乌蔓条件反射地捂住胸口,却见追野在憋笑,顿时觉得自己这副扭捏的样子真的挺可笑。
她不甘心,捂着胸口的姿势双掌往胳膊一撑,变成了很不屑的抱臂,挑衅地看向他。
追野还带着笑容的余韵,弯着眼睛,一颗一颗解开白衬衫的扣子。
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止的,没有风,没有云,没有雨,一切都是影棚改造的人工内景。但乌蔓却偏偏感受到了微风拂过面颊的轻慢。他的白衬衫同样是风扬起的窗纱,少年的肌理若隐若现,她还没看分明,就贴了上来。
他们倒在沙发上,她暗红的头发散开,头发为了接戏,做的是湿发造型,一部分垂落到他的胸口,一部分压在他们相靠的肩头。
这让总是看上去很冷硬的她变得潮湿又柔软,像积雨的流云,抚摸着就能感觉到掌心的潮意。
追野凝视着这样的乌蔓,捻上她的发梢,顺势而上,指尖像轻盈的芭蕾舞演员,一蹦一晃地贴着他自己的胸口摸索到她的耳后。
乌蔓的耳朵像火柴棒的头,瞬间红到燃透。
“阿姐,阿姐……”
追野揉着她的耳朵哑声喊她,让乌蔓分不清他是在叫她,还是在叫邓荔枝。
他作乱的手移到了她的下巴上,稍一使力,将她的脸侧向他。他们面对面黏糊糊地完全挤在了沙发上,仿佛世界只有这么一点方寸之地可以下脚。
“我们应该停下的……在我们还能停下之前。”
乌蔓躲避着追野的眼神,她庆幸自己没头脑模糊到忘记台词。
“可是我忍不住了。”追野蛊惑着她,“阿姐,做我的同伙吧。”
“你会后悔的。”
他没说话,用实际行动证明。
她感受到扣在下巴的手又离开了,转移到她的肩带上,要去解扣。
乌蔓闭上眼睛,前几日他解开傅静雅的那个画面又精准地在脑海里闪回。
她瑟缩了一下身体,不同于邓荔枝压抑中带着渴望的躲闪,她这一下情不自禁的远离似乎伤到了追野。
他的手停滞在肩带上,没有往下再解。
汪城喊停,不解地问:“怎么回事?你居然出岔子。”
追野从沙发上坐起:“刚才有一下走神了。”
“刚才那条气氛挺好的,休息一下吧,一会儿再来一条。”
乌蔓捞过浴巾把自己包起来,小声说:“你为什么不跟导演说其实是我那个动作的情绪不对,你没接上。”
“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
两人虽然都还在坐在沙发上,但隔着不小的距离。追野支着头,语气淡淡的。
“我能感觉到你不是紧张,你是在抗拒我。”
乌蔓恍了一下神,笑着说:“你想多了。我第一次拍这种大尺度戏,真的是紧张。”
“那就请阿姐再专业一点。”
他特意咬重专业两个字。
乌蔓忍了忍,还是图一时之快,忍不住说:“那我当然是没你专业了。对着随便拉来的半裸体也能付诸感情。”
完了。
一说出口,乌蔓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懊恼着为什么会像个小朋友一样非得顶撞一下才觉得痛快。
追野愣了愣,试探地问:“阿姐,你是不是在吃醋?”
乌蔓把浴巾又往上裹了点,不动声色的包住侧脸,假笑两声:“小孩儿,你真的很爱想多。”
她感觉自己身边的沙发突然陷下去一块,追野坐了过来。
他将身旁这只白粽子扯下半片粽叶,露出她无措的脸。
“那你看着我的脸说你不吃醋。”
乌蔓被他硬生生横过去,对上他的眼睛,那么雀跃,像是有无数蝴蝶在飞。
面对着这么一双眼睛,她卡了个壳:“我……怎么会吃醋。”
他指尖点着她的鼻子,说:“撒谎。”
乌蔓不甘示弱地正要回嘴,整个房间像被上帝拉了一块儿黑布,所有灯光瞬息间浸灭了。
“导演,停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