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找他?他要等会儿才来。”
何慧语越过人群来到乌蔓身边打了个招呼,了然地说。
乌蔓闻着她的酒气,转移话题说:“你喝了多少?别断片明儿起不来,婚礼变笑话。”
她笑嘻嘻说:“那我老公也不会生气的。”
“看来是他追的你啊,把他吃得死死的。”
何慧语点头,凑过来小声说:“那个时候我还在撩追野呢。”她抿了手中的酒直摇头,“可惜啊,我本来以为追野是轻轻松松的新手村,没想到是伪装成新手村的魔鬼难度。”
乌蔓心里好奇,假装不着痕迹地引导她说:“我看你也没追几天吧。”
“对我来说,几个月就很久了好吧,我看上的人,哪有逃过一个月还搞不定的。”
乌蔓从记忆里挖出一则她曾经不小心“手滑”点赞过的营销号报道……
“不会你那次是故意装醉让追野送你回去的吧?!”
“我发现你其实还挺懂我的啊。”何慧语讪讪笑了两下,“那是我第一次和他见面来着,我老公和追野是朋友,当时就想追我,就叫我过去一起聚餐。结果我看上了追野,哈哈。”
她说着觉得好玩,胸口耸动着笑出声。
“……路子真野啊你。”
“其实也没有,我是真的喝大了,到后面都吐了。如果我不是吐在他的宝贝磁带上,被他黑脸吓到,指不定那晚就能霸王硬上弓把他睡了。”
语气里还怀有浓浓的惋惜。但乌蔓知道都是开玩笑,如果真的有其他心思,是绝对不会大方示人的。就如她一般。
乌蔓晃了晃酒杯,想起曾经在八组看到过的旧贴,好像当时确实提到过什么磁带。
她忍不住嘲笑何慧语:“你的魅力还抵不过一盘磁带?”
“切……”何慧语撇嘴,“人说了,那是他保存了好多年的磁带,全天下独一无二。我后来还想去买一盘赔他,结果他告诉我说是一个人录给他的,不可能买到。你以为我输给的是一盘磁带吗?我输给的是磁带背后的那个人!”
乌蔓晃动的酒杯停住:“你的意思是,他的心里早就有人了?”
“我猜的。”有人朝何慧语挥了下手,她端起酒杯起身,临走前搭了下乌蔓的肩,意味深长说,“所以啊,不要盲目陷进去,掉下去的说不定是深渊。”
Bar里的背景乐正好换成了《Like that》,副歌的鼓点每一下都正中乌蔓的耳膜,使周遭的声音都被屏蔽虚化。
一切逐渐失声,变得很安静。
她脑子里想的和何慧语暗示的完全是两码事。
何慧语以为追野心里有个挥之不去的白月光,她若是入戏太深,伤到的是自己。所以劝她收手。
如果在没看到那个便签之前,如果在没听到编剧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之前,她大概也会认同,然后退避三舍。
但如今,她有个……很不可思议,很匪夷所思,又觉得这就是答案的想法。
乌蔓“啪”一下放下酒杯,周遭的声音如潮水般轰然又涌回,她的身体跟着鼓点战栗。
她猝然站起身,跑到外头清静的沙滩上给追野发了条消息。
“你什么时候来?”
手机安静下去。乌蔓在沙滩上来回踱步,从没觉得时间流逝如此煎熬过。
过了很久,手机才震动了一下。
——“来不了了。还在集训。我明天直接参加现场。”
乌蔓看着回复,下意识地咬紧嘴唇,内心的焦灼被这股横生的怅然若失覆盖。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你找我?”
“没事,你加油吧。”
她回到bar,逢场作戏地又呆了很久,才回到房间准备休息。
泡完澡出来,房间里没有开大灯,但有沙滩上的霓虹小彩灯将光线投到阳台上,让乌蔓得以看清沉睡的黑色海面。底下的动静依然喧嚣,而海却是那样沉静,世界一分为二,热闹又寂寞。
这样的夜晚,太适合来一支烟。
乌蔓决定再放纵自己一次。她下了楼,沿着海岸线散步到便利店,买了烟和火机。
结账时,有个穿卫衣的高挑青年拎了一瓶运动饮料排在她前面。
对方戴着卫衣的帽子,只露出一个宽阔而蓬勃的背影,但那股熟悉的气质立刻让乌蔓恍惚了。
不可能啊……他明明已经说了不来。
也许是她探究的目光太过灼热,青年冷不丁回过头,和乌蔓对上眼神。
有些时日未见,他似乎又变高了一些。卫衣下的肌肉线条比起以往更漂亮,肉眼可见的集训成果卓有成效。
虽然冬天的LA并不算冷,但他还是过分地露着脚踝,那是他全身上下最细瘦的部分,收束进宽大的球鞋里,莫名有一种松垮的性感。
追野什么都没说,一把将她手中的烟和火机揣到自己手中,连同自己的饮料一起推到柜台,用英文说结账。
他利落地结完,拎着她的东西就出去了。
“诶——”乌蔓愣了一下,三两步追上他,“你不是说不来吗?”
“本来是不打算来了。”他停下脚步,海风吹起额前的碎发,露出眼睛的轮廓,没有遮挡的瞳仁闪烁着岸边金黄色的微光,“但是一看有个人居然主动发消息给我,怎么办呢,我怎么可能忍住想来见她的欲望。”
他的鬓角还带着一点汗湿,显然是刚训练完,甚至来不及简单收拾自己,就匆忙赶过来了。
身上的汗味一点都不让乌蔓觉得难闻,反而有想让人抱一抱他的冲动。
乌蔓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又硬生生拐了个道,摊开手心:“把刚才买的东西给我吧。”
追野将袋子递给她,把那瓶饮料抽出来,边拧瓶盖边问:“你突然找我是有事吧?什么事?”
临到关头,乌蔓却不敢问了。
那些焦灼的猜测像被涂上了一层黏胶,卡在喉咙里。她清了清嗓子,分心地点了一支烟。
追野耸了耸鼻子:“给我也来一根。”
乌蔓把火机和烟一起递给他,他忽视火机,指间夹了根烟出来。
他把烟咬在唇边,伸手拉住了她,往自己怀中一带。
乌蔓感觉自己变成了大型的人体火机,在晚风的照拂中被他用烟头轻蹭,火光簇簇地燃起来,亮在彼此几近相贴的脸上。
他松开她,长腿一跃蹦到堤坝,坐在上面。
乌蔓仰头望着他。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改剧本的时候,把陈南对邓荔枝的称呼改掉了吗?剧本里,他叫她荔枝。是你坚持要喊阿姐,编剧才这么改的。”
追野听到这个提问,刚吸了一口烟就呛出声。
他咳嗽了几声,缓缓才道:“阿姐叫起来比荔枝亲切。”
“是吗?”乌蔓低头操作手机,把相册里的一张图调出来,拿给追野看,“那这又是什么?别和我说你对我一见钟情二见就想私定终身。”
追野盯着她拍下的便签照片,第一次在乌蔓面前流露出惊慌的无措。
乌蔓深吸一口气:“在这以前你就认识我,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条线其实好多朋友都猜出来了!米错子我们追野小朋友就是个暗恋小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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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突如其来的雷水炮轰让我不知所措……害羞
独家第 45 章
远处有白人在岸边吹有年代感的萨克斯, 这乐声很容易让时光倒流。
恍惚间,追野觉得自己并不是坐在LA的海边,而是在多年前的青泠县城。
那儿也有一片海, 或者说用滩涂解释更合适。海水里掺着黄色的泥沙, 浑浊不堪,连同那里的人一样, 无知混沌。
他就是在那样的地方出生的。
但他一点也不讨厌他的原生地,他的家建在山坡上,青山绿水, 好景怡人,尽管附近还有一处破败的寺庙, 增添了几分暮气。
很少有人还会记得供奉没落的神像,但他的妈妈不会忘记, 买菜回来的途中总会在神龛上放一只大红色的苹果。
妈妈买菜有时候会带上他,他那时候还是个小豆丁,仰头望着着庞然大物的神像,好奇地拿小手指戳戳冰凉的佛面,立刻被母亲皱着眉头呵斥。
“神明是很神圣的, 怎么能乱碰呢?”
他委屈地瘪嘴:“那它也是个贪吃鬼呀,天天吃苹果!”
妈妈噗嗤一下就乐了,又从袋子里拿出个苹果, 塞到追野手中:“好啦, 这是它给你的封口费, 不要说出去哦。”
追野嗅了嗅苹果的香气,勉为其难地点头:“好吧。那我就替神明保守这个秘密。”
妈妈双手合十,向佛像祈祷跪拜说:“所以您也要多保佑我们啊。”
他便有样学样地跟着跪拜:“您要多保佑我们啊!”
妈妈便会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拉着他回家做饭。
午饭通常会做得很丰盛, 因为爸爸是夜车司机,晚上总要出车拉货,沿着海岸线开一整晚的车,只有中午才会在家。他文化不高,只能出卖体力,因此起早贪黑挣得也不多,但妈妈从来不会抱怨这一点,下班回来给他一个拥抱,隔三差五会买他爱吃的猪蹄,煮黄豆炖汤。
其实爸爸并不爱喜欢那道菜,他甚至对猪肉的味道感觉很恶心,因为有一次追野不小心看到他在厕所呕吐。
他很奇怪,问爸爸你不喜欢吃吗?
爸爸有片刻地慌神,嘘声说不要告诉你妈。其实她才是爱吃猪蹄的那个人,但她不舍得给自己买。所以我只好骗她说自己喜欢吃,她才会买。
这个傻子。爸爸嘴里嘟囔着,脸上漾出的笑容像门前波光粼粼的湖水。
他搓了搓手臂,嫌弃地说,爸爸你笑得好恶心啊。
他哈哈笑得更大声,抱起追野在空中转圈,说儿子你少得意,因为以后你也会遇上宁愿让你呕吐也想让她开心的女孩子。
窗外十二点的天空那么明亮,日子好像跟着飞起来似的,贫穷也无法让他们落地。
如果不忙的时候,爸爸会带上他和妈妈一起去海边。因为妈妈是从内陆嫁到这里来的,她在此之前没见过几次海,一直很向往。
她说,她的人生梦想就是在海边定居,有一个温柔的爱人,一个温暖的小孩,一日三餐,一生四季。老天待她不薄,全让她实现了。
那段时候他最期待的是临近的生日,因为每当这个时候,爸妈就会为带他去吃大餐,再去县城里唯一的动物园玩。
他们很尊重他的意见,会问他想吃什么菜系,或者直接问有没有想去的餐厅。那一年他对县城里新开的一家餐厅心生向往,它的墙壁是天蓝色的,穹顶挂着流云,天花板上有一根圆柱垂下来,围绕着圆柱的是一圈五颜六色的旋转木马。连座位也是木马的形状。
它足够梦幻,因此,坍塌的那一瞬间也格外壮烈。
追野还记得他们的位置离一处旋转木马很近,因为爸妈知道他看中的就是这个装修,特意将位置预订在那个最接近旋转木马中心的地方。
越接近快乐的地方,越容易存在深渊。
那只巨大的木马在塌方中下了凡尘,径直朝他的头顶砸来,似乎要驮着他飞向天堂。
但它没能得逞,因为身旁的妈妈拽住了它的翅膀,用自己取而代之。
爸爸因为去取蛋糕晚了一步,小跑着来到店门口,哪还有什么堂皇的餐厅。
眼前只剩下一盘废墟。
现场乱做一团,惊叫、哭喊、嚎啕……像是人间地狱。
这个小县城几十年都闹不出一次这么多的人命,新闻上沸沸扬扬地连续播报了半个月之久。称那家饭店投机取巧,天花板独树一帜地装修吸引顾客,却在设计和用材上有大漏洞,导致意外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