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春夜——严雪芥
时间:2020-11-30 10:51:05

  
  她直接开门见山地说:“视频的主人公是你。”
  
  一直到早晨,傅静雅才醒过来回复:“?那个难道不是蔓姐吗?”
  
  乌蔓一直没合眼,就等着她的动静,一有回复直接拨了个语音过去,被对方拒接了。
  
  她在微信里发来一条消息。
  
  “蔓姐,发生这种事我很同情你。但你不能为了洗白自己而把我拉下水吧?”
  
  “为什么不敢接我语音,心虚,对吗?因为那是郁家泽在背后授意让你拍的。”
  
  “我不接是因为我知道你现在情绪很糟糕,蔓姐,你冷静一下吧。不要见谁就咬,我毕竟很尊重你的,不要毁了你在我心里的形象。”
  
  乌蔓本意就是试探傅静雅的态度,通过上述对话,她几乎肯定那个人必然是傅静雅。
  
  她的反应就像一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出,因此盘算了很久,回复得又快又滴水不漏。
  
  她无比肯定地打下五个字:“我知道是你。”
  
  回答她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傅静雅的背,原本刻着她胎记的地方,已经洗掉了,重新纹了一株玫瑰。
  
  傅静雅跟着发来一条文字:“这还是您当初劝诫我的,让我洗掉纹身,摆脱你的影子,才有可能当上一名真正的演员。我如今按您的话去做了,怎么您还反倒来纠缠我呢?”
  
  乌蔓握住手机,内心燃烧着一股暴烈的火。
  
  随之而来的,是郁家泽的消息,给这把火添了柴,烧得更旺。
  
  ——“小鸟,需要我的帮忙吗?”
  ——“前提是,你回来求我,说你错了。”
  
  看到消息的那一刹那,乌蔓捏着手机的手指顿时都用力到发白。
  
  她用尽力气才没有把手机恶心地甩飞出去。
  
  她对此做出的回应非常干脆简单,拉黑。
  
  但即便如此,还是很不解气,胸口一团火烧得旺盛。
  
  门口突然响起急促的门铃声,她顿了顿,走过去看向猫眼,门外站着的是风尘仆仆的追野。猫眼将他脸放大变形,额头上的湿汗分外分明。
  
  那些汗水滴滴答答地打在她心头,让乌蔓那团暴躁的火都跟着都打湿浇灭了。
  
  她迫不及待地拉开门,但在和他面对面的瞬间,又忐忑地站在原地,惴惴不安地说:“你……”
  
  她不知道他看到那支视频会怎么想,会认为是她吗?如果真的是她,他又会怎么看待?
  
  这些疑问拉扯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在老师面前被诬告的小同学,恼怒又敏感地垂下头。
  
  迎接她的,是一个熨帖的,紧密拥抱。
  
  额头的汗滴下来落到他的眼睛,像是被清水溅到的小狗,晃了晃脑袋,澄澈无比地看着她说:“阿姐,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乌蔓仰头望着他,怔忪道:“你不问我真相吗?”
  
  “我只关心你会不会受伤。”
  
  “……”乌蔓咬紧嘴唇,“那不是我。视频中的人是傅静雅,我之前的那个裸替。”
  
  “原来是她……”追野喃喃,“她不承认吧?”
  
  “当然。她现在已经不是裸替了,有正儿八经拍摄的作品,就算把刀架她脖子上,她也不会认的。更何况……她知道身后有谁撑腰,更加不慌。”
  
  追野眼神沉郁,握紧手心,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是郁家泽搞的这一出?”
  
  乌蔓反倒平静下来:“除了他,还会有谁?”
  
  乌蔓看着他变了质的眼神,踮起脚尖够到他的头拍了拍:“你不要冲动,听到了吗?”
  
  追野捂着头:“他这样不放过你,我忍不了!”
  
  两人进了屋,乌蔓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掏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了一口。
  
  她慢吞吞道:“我会让他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是不放过我,还是不放过他自己。”
  
  “阿姐……”
  
  这回换追野担忧的眼光看过来。
  
  “放心,我有分寸。”她抓着他的手,就像是紧握着一根定海神针,乱糟糟的思绪慢慢变得清晰,一边说一边厘清自己的思路,只是手机一直不停的震动实在让她无法忽视。
  
  她拿出来一瞧——唐嘉荣的来电。
  
  她看了一眼,便径直摁掉关机,继续道:“新环线的宣发,你能帮我联系一下吗?这个消息,恐怕只有他们敢放。”
  
  追野愈加不安:“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其实很简单,当一个丑闻出现的时候,最快遮掩的方法,就是出现另一个……更加爆炸性的丑闻。”
  
  “你要放郁家泽的料?可是他又不混娱乐圈,能转移什么注意力呢?”
  
  “他怎么不算娱乐圈?郁星可是圈内的大公司。”乌蔓说到大公司三个字,不免嘲讽,“这里面的水,深着呢。”
  
  “就算你这个方法真的可以转移大众视线。但……”追野忽然摇头道:“不对。时机不对。”
  
  “怎么了?”
  
  “这种掩盖确实可以移花接木,让大众的视线从你身上转移到别处。但是,这个视频永远跟你挂钩,留在你身上的污点是不会随着这个转移而消失的。总会有人隔断日子把它挖出来鞭尸。”
  
  “我怎么能不知道这个后果,但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乌曼烦躁地抖了抖烟灰,“傅静雅现在已经洗了纹身,就算她没洗,我拉她出来也会被指摘说我拿她顶锅。世人偏爱弱者,更别说我一直被骂仗势欺人。除非她亲口承认,但是这又不可能。”
  
  “那我们就干脆承认视频。”
  
  乌蔓一口烟卡在肺里,剧烈地呛出声,引得追野无奈地替她顺背。
  
  “这就把阿姐吓到了?”
  
  “你在说什么……”
  
  “这个视频原本的人是谁不重要了。既然大家认为是你,那就让他们认为是你。而另一个被挡得严实的男人,是我。”
  
  “不行!”乌蔓立刻打断他,不知不觉大声说,“你疯了吗,我一个人被拖下水就算了,你还跟着跳下来一起淹死吗?!”
  
  追野安抚地用拇指摩挲她的肩头:“阿姐,我还没说完。既然你说大家对你的印象是仗势欺人,那么他们对我的印象呢?体验派,对吧?尤其是现在《时代周刊》的杂志一出,他们都知道了我可以为了演好搏击连命都豁出去半条,那么为了演好戏里的情/色戏,我和你真的做了,又怎么样呢?”
  
  乌蔓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我们叫上汪城,重新照着视频演一出片段。《春夜》即将报审戛纳,再过一阵子就是宣传期,大家更会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我们为了上映和票房提前玩儿的一出自炒。我们对外只要宣称那段十秒视频是有人用手机偷拍的,正好解释了为什么视频质量会是那个样子。为此汪城将不会再把那个片段剪进正片。郁家泽也不敢拿新的片段出来,因为再多就会暴露那本来就不是你,那样就不攻自破。”
  
  乌蔓痴呆了半天,终于消化了追野话里的含义。
  
  她不可置信地摇头:“这太离经叛道了……我们还自己拍素材上赶着给全网观摩?!”
  
  “对,但我们得用电影的规格去拍,假装在做,机位带上我们的脸就可以。那些人看到这个之后,就会自动把我们的这个片段和那支‘偷拍’视频移花接木起来。”追野的脑子转得非常快,完全是电影的蒙太奇思维,“这样等我们洗白了这支视频,阿姐你就可以再放你想放的消息,转移大众视线,他们就不会再过多讨论我们。”
  
  追野的语气始终很平缓,使得这件匪夷所思的事,听起来变得稀松平常。
  
  乌蔓又仔仔细细顺了一遍他的话,简单地概括追野的办法,就是再假装拍一场《春夜》剧本上莫须有的床戏。
  
  这样确实能太子换狸猫,只不过这样一来的影响,会让观众误以为他们所有的床戏都是实打实拍的。
  
  但若和泄漏性/爱视频这个名头相比,两权相害取其轻,至少后者也许还能挽回一个“为艺术献身”的敬业名号……
  
  乌蔓已经被这操作骚得云里雾里:“这……真的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因为和你演对手戏的那个人是我。他们会相信的。”追野泰然自若,“这个办法唯一的坏处大概是,我俩的清白都没了,葬送在彼此手中。”他摸了摸鼻子,忽然傻笑, “照这么说,其实我还赚了。”
  
  乌蔓无语:“这个时候了还想不正经的。”
  
  他委委屈屈地小声:“真不正经的,我还没敢和你提呢……”
  
  乌蔓思考了半天,追野见她犹豫不决,了然道:“还是在担心我?”
  
  “我真的不想你承受无妄之灾。”
  
  “我浪荡的形象多了去了,不差这一面。再说我现在也不靠内娱混,其他人说什么根本影响不到我。所以你放心,我没什么损失。”
  
  追野垂下眼,心里想的却只有一句话——去他妈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就算把天捅破了,我也要保护你。
  
  他们达成共识后,将这件事同汪城商议,毕竟她出事,牵连的是接下来的《春夜》。所以即便汪城有别的想法,在这件事上已经变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必须得跟着配合。
  
  老人家头发都白了三个度,愁眉苦脸地哀叹:“《春夜》的气运怎么这么坎坷哟。”
  
  这句感叹听得乌蔓格外心虚。
  
  追野拍了拍他的背,安慰说:“您没听过否极泰来吗,挺过这一波就是触底反弹的时候了。我有预感,《春夜》会拿大奖的。”
  
  他三两句话把汪城说得精神一振,连连点头,又冒着长针眼的风险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那支打码视频。
  
  他们正在研究背景是个什么地方,至少得找个九成相似的,同一个地点那就更好。
  
  幸运的是,《春夜》的摄影大哥弱弱地举手说:“这地儿我眼熟啊,看着像是环洋酒店的房间。”
  
  *
  事情不宜迟,等确定好地点,他们立刻赶往环洋,摄影大哥用他的身份证开了个房,几个人偷摸地溜进了房间。
  
  汪城预计安排三个机位,一个带到她腰背以上的中景,其余两个人的正反打特写。
  
  为了和那个视频相符,他们的上半身都必须是真空的状态。
  
  不像拍《春夜》的时候,好歹还是有穿bra的……
  
  乌蔓在卫生间里脱到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要解开肩带的手变得扭捏。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阿姐,你好了吗?”
  
  “他们在催了吗?”
  
  “没,他们去楼下悄悄拿设备了。现在这里只有我和你,我看你那么久没动静,怕你怎么了。”
  
  乌蔓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忽然改了主意。
  
  她猝不及防地拉了一下卫生间的门,让自己暴露在追野面前。
  
  他微微睁大眼,眼神立刻盯住地面,假装很冷静地问:“怎么了?”
  
  乌蔓却从镜子里瞧到他耳垂泄漏出的那一点红。
  
  她挑起眼角说:“帮我解一下后背的扣,今天穿的这个不好解。”
  
  他无意间展现出来的纯情,让人很想欺负他。
  
  似乎因为觑见了他的紧张,从而使得她变成了那个可以掌控全局的人。她不需要紧张,不会有人凌驾于她之上了。
  
  追野应了一声好,声线像被调试过度的琴弦,非常紧绷。
  
  他从背后向她靠拢,但是上手到她后背的那一刻,乌蔓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的指尖顺着她后背深陷下去的那条背沟,似碰非碰地挨着蹭,一路往上滑。乌蔓浑身一激灵,就发现镜中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他毫不避讳地透过镜直视着她,嘴角勾起很浅薄的弧度,像是在嘲笑她将他看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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