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清楚,若非管事的拿了名帖进来,我还不知道他们到了京城。”贾赦揉着额角道。
贾政闻言一怔,若有所思,“或许顾先生他们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这话显然解释不过去,但贾赦也没有深究的意思。
就算顾旌臣避开荣府的人,暗中打听过他们家,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顾旌臣这样的出身,也有自傲的资本。
“今日时辰已经不早,我也不好带瑚儿他们去拜见先生,二弟你在家中闭门读书,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明日就请你带瑚儿他们去拜见顾先生,不要提拜师的事,以免惹来顾先生不喜。”
贾政这才明白贾赦叫他来的用意,当即点头应下,“兄长放心。”
“珠儿也一块儿去,他们三兄弟有哪一个得了顾先生青眼,都是好事。”贾赦又补了一句。
贾政一愣,旋即躬身道谢,心中却万分惭愧。
他这些年受到兄长百般照拂,而今自己的儿子也受益。
然而他却没能为兄长付出过什么,想到兄长对他的好,贾政也只能更用心的读书考取功名,将来也好回报兄长万一。
待贾政告辞,贾赦处理完政务,又把贾英骥叫了来。
贾英骥是贾英骐的胞弟,贾武的次子,也是跟贾赦一同长大的,只不过跟贾英骐不同,贾英骥不喜练武,反倒喜爱读书,平日里跟贾政走得更近一些,跟贾政同年考取了举人功名,今年没有参加会试,听贾英骐说,他弟弟想再缓缓,明年出去游学再应试。
论起来贾英骥虽然跟贾政同一年考中举人,但年龄比贾政还要略小两岁。
忽然受到贾赦的传唤,贾英骥有些莫名,因为他虽然跟贾赦一同长大,但论关系更贾政更亲近一些,加之贾赦早年纨绔不堪造就,贾英骥对贾赦可以说是避之不及。
贾英骐也是如此,若非跟贾赦在军中出生入死几年,贾英骐也不会效忠于贾赦。
而贾英骥虽然这两年对贾赦有所改观,但关系依然不近,所以贾赦忽然找他,他着实惊讶又很意外。
“国公爷请在下前来,不知有何事?”
贾武一家早已经脱了奴籍,到了贾英骐这一辈,已经可以凭着文武二道入朝做官。
贾英骐这两兄弟原是贾代善为贾赦培养的左膀右臂,但奈何贾赦幼时太不堪,以至于遭到了这两兄弟的嫌弃,若非贾赦后来迷途知返,重新练武,又有军中几年相处,贾英骐未必会改观。
贾赦也知道贾英骥不比贾英骐对他的尊敬,他也没有直接命令贾英骥的资格,因此便将顾先生他们的来历本事说给贾英骥听,让他多注意一些府里的情况,有任何动静都立刻让人来衙门找他。
贾英骥是读书人,比贾赦更清楚顾旌臣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他万万没想到,贾赦竟然有这样的本事请来这位给几位爷当先生。
想到能在这位跟前刷个脸熟,贾英骥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贾赦的要求。
次日,贾赦一早便去了衙门办公,但心绪却平静不下来。
一整天都没有人来找贾赦。
贾赦原想着,顾旌臣故意避开荣府去接他们的人,自己找上门,或许并不乐意教他一双儿子和侄儿,只是因为跟江锦鹤关系太好,推辞不过,才勉强答应了请求上京来的。
却不曾想,这次是他小人之心了。
今日大清早,贾瑚兄弟几个请安用膳之后,便被贾政带着去了西院见顾先生。
顾旌臣考了贾瑚他们三个,明显对贾瑚和贾珠很是满意,贾琏就表现的有些差强人意,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长得玉雪可爱,顾旌臣也没有拒收这个学生,反倒还让自己的儿子顾威给贾琏补基础。
诸此种种,贾赦回府听说之后,暗暗唾弃自己混了几个月的朝堂,看谁都想得阴暗起来。
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顾旌臣就活得了荣府三个小爷的喜爱,哪怕是贪玩的贾琏,也开始努力读书,整日里围着顾旌臣问东问西,求知欲十分的旺盛。
也不知道是不是贾琏读书很用功,顾旌臣也没觉得不耐烦,对贾琏的问题,都一一答了。
贾赦听说后,却颇为惊讶,不知道这位先生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短短几日的功夫就改变了贾琏对于读书的态度。
他特意从库房里找出来一方极好的徽墨,送给了顾旌臣。
顾旌臣把玩着手里的墨条,抬眼笑看贾赦,“国公爷这礼可有些重,应当是有事相求?”
贾赦也知道自己送礼很突然,挑选的礼物也确实贵重,但他实在是想知道顾旌臣是如何教他儿子的,以至于贾琏的变化这样大。
“不瞒先生说,我确实是有事请教。”
顾旌臣把手里的墨条放下,淡定的道,“国公爷但说无妨。”
“顾先生可以唤我表字恩侯,无需这般客气。”顿了顿,“我是想知道,顾先生是用什么方法教琏儿读书的,让他改变这样大。”
顾旌臣含笑道,“这个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恩侯怕是学不来。”
“还请先生教我。”对于顾旌臣,贾赦可以说姿态放得很低了。
顾旌臣倒是没想到这位盛名在外的国公爷,为了儿子,竟然这般能屈能伸。
他沉思片刻,也认真了些,“其实令郎并不笨,甚至可以说很聪明,虽然不及你长子,但若刻苦攻读,考个进士是不成问题的。”
贾赦万万没想到,顾旌臣对贾琏的评价竟这般高,贾赦起初对这个儿子的预期,是考个举人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琏儿真有这般天分?”贾赦显然有些不敢相信。
顾旌臣笑着倒了杯茶,“恩侯许是觉得令郎爱玩,将来必是个纨绔子弟,才对他有偏见,实则不然,令郎天资并不差,爱玩只是孩童天性,只要因材施教,令郎将来成就不会差。”
贾赦虽然不懂其中深意,但也知道因材施教的难度,不禁更加认真的请教。
顾旌臣倒也不藏着掖着,但凡贾赦问起,知无不言。
贾赦一直请教到入夜才告辞,今日一番请教,贾赦获益匪浅。
第020章
贾赦其实并不会教导儿子,了解的教子方式,也多是从家中有限的几位长辈身上学来的,至于这些方法效果如何,从他们这些同辈兄弟长成轨迹上,就可以窥见一斑。
很明显,家中长辈的教子方式也问题很大,要不然贾赦也不会需要系统来纠正他的恶习。
顾旌臣今日一番传授,贾赦才知道,教子也是一门学问。
每逢休沐日,贾赦也会私下请教顾旌臣如何教子,次数多了,贾赦对顾旌臣愈加叹服。
转眼邻近端午,东府贾敬之妻李氏差人去了玄真观请了贾敬回府,贾敬而今虽一心沉迷修道,但对妻子李氏还是挺敬重的,李氏差人去请,贾敬便也依言回府了。
下衙回府的贾赦听说了东府贾敬从观里回来,只摇了摇头,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自打二十六那日去东府知道了贾敬的想法,贾赦便放弃了劝他回头,总归叫人看着些,不要连累荣府便足够了。
本以为就算贾敬回府,也跟他们家不相干,不料隔日东府的当家太太李氏便登门了。
张氏听闻李氏求见,忙搁下手里的庶务将人请了进来。
“大嫂子今儿怎么过来了?”张氏心里虽然厌极了贾珍,但还不至于迁怒李氏。
李氏也不过大了张氏两三岁而已,看着却比张氏大了七八岁不止,可见近日东府的事,让李氏心力交瘁。
被张氏问起来意,李氏像是早就打好腹稿,有问便答。
说起来,还是跟贾珍夫妻俩有关。
四月十五会试放榜之后,贾珍之妻周氏获知贾珍将那个发卖出去的丽娘又找了回来,还养在了外面做外室,周氏强硬的要求贾珍将那丽娘打发走,贾珍不肯还道周氏善妒,周氏气不过闹到了李氏跟前,要李氏做主,李氏即便疼自己的儿子,但儿媳妇现在有孕,李氏当然会帮周氏,二话不说也要贾珍将那丽娘打发了出去。
不料贾珍这次竟然是执意要留下丽娘,周氏见李氏压不住贾珍,便放下话说,贾珍一日不打发了丽娘,她便一日不回来,然后收拾了行礼回了娘家。
现在已经五月初一了,算算日子,周氏回娘家已经住了半月有余,至今周府也没说让周氏回宁府来,可见是对宁府十分不满了。
“再过几日便是端午,我想请弟妹陪我去一趟周家,请她回来。”
说到这里,才算道明了来意。
张氏本想婉言回绝这事儿,毕竟是宁府的家事,她掺和进去算什么?
但见李氏不过短短月余就老了好几岁,又有些同情她。
想着周氏还怀着身孕,老住在娘家也不是个事儿,犹豫片刻之后,问李氏,“珍哥儿养在外头那个丽娘,嫂子是怎么安置的?”
说白了,周氏闹着回娘家,就是因为丽娘。
周家养着有孕的出嫁女月余了,也没让人回来,可见是疼闺女的,同样也可以看出对宁府的不满有多深,若是处理不当,少不得两家要就此结仇。
这事儿说到底还是东府做的不好,若不然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张氏实在不愿因为一时心软掺和进去,惹来一身骚。
“珍儿向来听我的,但这次被那狐狸精迷了眼,怎么都不肯处置了那丽娘,掰扯了这月余,我也只好请老爷回来主持大局,幸而老爷而今还肯听我几句,若不然我真只有一死了之了。”李氏满心愁苦的道。
周氏这个儿媳妇,是李氏千挑万选来的,成婚前贾珍虽然有些爱闹,但都是些小打小闹,还不至于到现在这地步,各家勋贵子弟都是差不多的,贾珍比上不足,比下却有余。再靠着荣府贾赦的一点薄面,这婚事才成功谈下来,谁能想到婚后冒出来个丽娘,勾走了贾珍的魂儿,连妻儿都不要了。
李氏当然是恼怒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做主将那丽娘发卖了出去。
但她也实在想不到贾珍对这个丽娘如此重视,发卖了出去还千方百计找回来养在外头,李氏实在是心力交瘁。
张氏这几日忙着端午的事儿,还真没关注东府那边的动静,没想到贾敬一心向道,居然还肯为了李氏管一管不着调的贾珍。
“如此说来,那丽娘已经打发走了?”张氏问道。
李氏也知道现在东府的名声都被贾敬父子俩败了大半,怪不得张氏如此小心,“昨晚就让府里的管事压着去了金陵,从金陵那边远远打发走,越远越好。”
闻言,张氏点点头,“珍儿媳妇不是说只要打发走了丽娘,她就回来吗?既然嫂子已经处置了丽娘,何必还来找我出面?”
“不瞒弟妹,我实在是没脸去见亲家,周氏的母亲算起来也是弟妹的表姐,我……”李氏说着有些脸红,“我也确实是厚颜来请妹妹帮忙当个说客。”
张氏其实已经猜到了李氏的想法,她苦笑道,“嫂子真是看得起我,这说客可不好当。”
周氏的母亲她当然是认得的,闺中时关系也还不错,如今虽然都已经出嫁,但姐妹之间还是有些人情往来,但要说表姐妹之间情谊有多深厚,那张氏自问绝对比不过表姐的女儿。
让她为了贾珍去当说客,张氏说实话,她还没忘记贾珍带着琏儿去那些风尘之地的事儿呢。
“这实在不是小事,等老爷回来,我问问老爷再来回嫂子如何?”
李氏闻言,也不好催促,只好应下告辞。
晚间用完膳,张氏叫住了要去书房处理政务的贾赦。
“老爷。”
贾赦顿住,疑惑看了张氏一眼,又坐下,“何事?”
张氏也不瞒他,直接把李氏今日登门的请求都一一说了,“我实在是不好善做主张,求老爷帮忙给个主意?”
贾赦端起茶,沉吟片刻,“这事儿还真有些不好办。”
捧着茶盏,张氏叹气,“若是好办,我今日也不会暂时压下这事儿,请老爷你帮忙拿主意了。”
“你没有立刻答应,还算聪明。”贾赦放下茶杯,皱着眉道,“周氏的父亲虽只是兵部的一个五品郎中,但他爹却是户部的尚书大人周典。论品级比老爷我还要高一些,虽然我凭着超品的爵位不用行礼,但六部尚书之一,哪怕是我也要给几分薄面。”
张氏虽然不管府外的事儿,但命妇之间的茶会她也会参加,各种人情关系,她也是清楚的,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这么难办。
“可不是嘛,”张氏头痛的道,“这事儿原就是珍哥儿有错在先,东府若早些处置了,何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嫂子说是厚颜请我当说客,当我是个傻子不成?分明是想借老爷的势,让周家低头把人送回来。”
这不是仗势欺人吗?
“嫂子这次可不厚道。”贾赦皱着眉道。
张氏放下茶盏,抱怨道,“表姐家的灵珊,也是我瞧着长大的,是个极聪慧伶俐的姑娘,要不是珍哥儿做的过分了,她绝不会闹成这样,周家向来儿女一视同仁,女儿遭了这么大的罪,哪里是那么轻易能过去的?若是换了我,非扒了珍哥儿一层皮不可!”
“灵珊,是珍哥儿媳妇?”贾赦微微一愣,道。
张氏点头,“不错,闺名灵珊。”
“是个好姑娘,可惜被珍哥儿糟蹋了。”贾赦叹了口气,心情也有些复杂。
张氏看着贾赦欲言又止,贾赦见了,便道,“有话就说,干什么这副表情?”
“其实……”张氏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当初要不是看着老爷和我的脸面,周家未必会允了这桩婚事。”
贾赦明白张氏的意思,一来他是周氏之父周常林的直系上级,二来还有张氏跟周氏之母的表姐妹关系,可以说是亲上做亲。
谁能想到会闹成这样?
“秀芝,其实你心里有主意,只是不好明说,对不对?”
张氏愣住,秀芝是她闺名,成婚十几年来,也只有婚后那段蜜里调油的日子,贾赦才唤过她的闺名,一时间她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秀芝?”
张氏回过神,神情复杂的看了贾赦一眼,垂下眼帘,闷声道,“主意自然是有的,但怕是要得罪东府的嫂子和珍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