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神情微暗,让小厮退下,叫了自己的心腹赵武赵全两兄弟来。
赵武赵全是贾琏奶母的两个儿子,跟贾琏是自幼一起长大的,自从贾琏开始读书,这两个奶兄贾琏也是有用心培养的,如今也是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交给你们一个任务,薛家表弟薛蟠住在咱们家的这段时间,你们给我盯紧了他,有任何动静都来回我。”
“是,二爷。”
赵武和赵全都有些激动,他们虽然一直深受贾琏的信任,但这么久以来,贾琏还真没派他们做过什么事,如今终于想起他们了吗?
等赵家兄弟退下,贾琏还坐在屋里沉思。
自从五月听说了薛蟠打死人的事,贾琏一直都对这个表弟很不喜,他原本想派人去金陵查一查事情的起因经过,但后来还是没这么做,毕竟他现在根基尚浅,保不准他派人去查的事情会不会被人知道,若是被知道,他到时候可不好解释。
倒不如等薛蟠他们到了京城,在盯紧了他,只要他有任何不好的行为,他即便不能将薛蟠从家里赶出去,也有办法叫他乖觉一些,别给他们家惹麻烦。
毕竟王家现在没人在京城,薛家只能住在他们家,一旦薛蟠惹什么事,荣国府首当其冲。
晚间王熙凤从荣庆堂回来,同贾琏说起了那位薛家的表妹薛宝钗,真真是个美人,举止娴雅,品行端庄。
“姑妈之前没见宝钗的时候就很喜欢她,如今见了真人,愈发喜欢了,宝玉对宝钗也很亲近,看姑妈的意思,有心把宝钗和宝玉凑一对呢。”王熙凤喝着茶,手里拿着团扇扇风,一边同贾琏说话。
贾琏挑眉道,“宝玉很喜欢宝钗?”要真是这样,那最好不过。
王熙凤没察觉到贾琏话里的深意,还在夸宝钗会做人,在府里不过露了一面,人人都对她印象颇佳,只不过现在时日还短,暂时看不出什么来,等时日长了,还是人人都说她好,那这位薛家表妹就真的很不一般了,绝不是那等凡夫俗子。
对于王熙凤夸赞宝钗的话,贾琏不以为意,完全不在乎,也不追问有关宝钗的事情。
“今天你见到薛蟠了没?那个买丫头的事,你可问过?”
王熙凤瞪他一眼,“太太还看着呢,我能问这种扫兴的话?不过我让平儿去打听了,薛家跟着上京的下人都是平日里贴身伺候的,薛蟠身边那些个人,没人不清楚这件事的,平儿,你来说吧。”
平儿在门外守着,听到王熙凤叫她,便进来回话。
“我问过薛大爷身边那些人了,听说那卖丫头的是个拐子,之前将那丫头卖给了金陵的一个乡绅之子,姓冯,那位冯公子是个好男风的,也不知怎么就看中了这个丫头,要买了回去做妾,跟拐子商议好三日后过门,还给了银子,那拐子却不是个好东西,第二天又将这丫头卖给了薛大爷,冯家来要人的时候,正好撞在一起,薛大爷惯来是个骄横的,当即将人暴打了一顿,把这丫头强行带走,这些下人口风一致说他们离开的时候人没有死,抬回去三天之后才死,还道谁知道是不是冯家的下人故意不给人医治拖死了自家的小主子,讹诈薛家的钱。”
一番话条理清晰,可见是真的认真打听过了。
平儿的本事贾琏是清楚的,王熙凤最看重的就是身边这个平儿。
第074章
这么听起来, 整件事薛蟠倒是无辜的了?
事情的经过除了死者那边,估计也就薛蟠身边这些人最清楚,不能说薛蟠身边连一个心存善念的人都没有, 平儿既然能说出这番话,想来都是她自己的判断。
“你觉得冯家是讹诈薛家的钱吗?”贾琏若有所思的看着平儿问道。
平儿的直觉告诉自己,贾琏有些不高兴了,她是王熙凤的陪嫁,到贾家也有五六年了,自然清楚贾琏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最厌恶薛蟠这种风流之人。
她垂下头,道, “那位冯公子家里已经没了人,只有几个下人, 薛大爷是个豪横之人, 正因如此不屑在这种事上撒谎,想来那冯公子在薛大爷离开前,确实是没有死的,冯公子之死因奴婢觉着, 也有些疑问,薛家的下人口径一致说冯家公子是抬回去三日之后死的,保不准真是冯家下人害死的也未可知……”
贾琏闻言沉默了, 他初闻这件人命官司的时候,下意识就对薛蟠存了偏见, 因此不论旁人如何说他都觉得是在替薛蟠洗清杀人的罪名。
但平儿顶着他如此目光还硬着头皮说出这番话,说不定那冯公子的死,未必只是被薛蟠打了一顿那么简单。
贾琏沉默半响,没说话。
王熙凤忽然瞪了平儿一眼, “你懂什么?下去!”
平儿如临大赦,忙不迭退了出去,还将门给关上。
贾琏回过神,好笑的道,“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怕我开罪平儿?”
“二爷说哪里话?我可没这么想过,”王熙凤见贾琏似乎没有生气的迹象,试探着道,“薛表弟的事,二爷怎么看?”
贾琏理了理袖口,“若平儿所言属实,那么冯家公子的死,也许不仅仅是被薛表弟打成重伤不治而亡那么简单,说不定这其中还有人参与了起来。”
“有人栽赃陷害?”王熙凤闻言皱眉道。
“哈哈,”贾琏被逗笑,“栽赃陷害倒是不好说,但薛表弟真的将人暴打一顿却是无可指摘的事实,那冯公子被抬回去之后三日死了,也是事实,不管这其中有没有蹊跷,总而言之,冯公子的死薛表弟肯定是脱不开关系的。”
平儿一番打探,得出的一番结论,是薛家下人口风一致的说,他们离开的时候冯公子还没死,是抬回去三天之后才死的,这一点肯定是没有错的,不然只要派个人去金陵稍稍打听一二,便可知道事实如何,薛家下人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
既然如此,冯公子的死,也不排除其他的原因。
比如冯家的下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给主人治疗,让冯公子就这么死了,然后就说是因为被薛蟠打了一顿死的,再状告薛家,索要赔偿。
比如冯公子从前得罪的仇人,或者父辈的仇家,趁机害死冯公子。当然,这个可能性是极低的。
王熙凤闻言,有些讪讪,垂目喝了口茶,抬头道,“薛家姨妈还有薛家表弟表妹,往后怕是要在咱们家常住了,薛表弟看着是个惯会惹事的,要不要让人去敲打一下?”
免得这家伙在京城惹了事,给他们家招来麻烦。
贾琏摇摇头,“人才刚住下,就派人去敲打,这让薛姨妈怎么想?且不急,我已经叫人盯着薛表弟了,若是他真的行事霸道豪横,我自有法子收拾他。”
赵武和赵全经过几年培养,已经是难得的人才,给他办这点小事是绝无问题的,薛蟠最好别犯到他手里,否则……呵。
过了两日,贾琏便听说金陵知府已经了结了薛蟠的案子,贾琏听后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并不去贾政那里追问详情,想来无非是徇私枉法。
第三日,贾琏刚回府,便见赵武在书房外等着,他眉头一挑,看样子是薛蟠耐不住性子,终于开始作妖了。
他招了赵武跟他进书房。
“如何?”
“回二爷,薛大爷进了家塾头一日倒还乖巧,但薛大爷惯来是个横行霸道的人,哪里忍得住,偏瑞大爷不但不管束,还助纣为虐讨好薛大爷,由着他在家塾里胡来,今日薛大爷认识了璜大奶奶的侄儿金荣,一块儿喝酒,亲亲密密的,有些不大对劲。”这话是委婉了些,都是男人,薛蟠搞什么,他哪里不知?
他们这样的人家,有些人去家塾读书,可不是为了上进,而是图结交契弟,各玩儿各的。
贾琏眉头皱起,“结契弟?”
这个他自然是知道的,贾氏家塾他也去上过学,不过他那会儿还是太爷贾代儒授课,太爷管得很严,下头这些上学的自然不敢作妖,只不过近几年是贾瑞代为管理家塾,贾代儒因年纪渐长,已经不怎么去家学了。
赵武低下头,不敢作声。
书房里一片静谧,贾琏揉了揉额角,“薛表弟什么时候好男风了?”他不是爱极了刚买回来的那个丫头吗?转头就跟男的好上了?
“家塾里头有些亲戚家过来上学的,生的风流妩媚,加上老太爷已经不大管事,瑞大爷又是个贪图便宜的人,小的打听过了,瑞大爷经常在家塾里敲诈勒索家学里的子弟们请他吃酒,不请的便以公报私报复,如今薛大爷来了,瑞大爷知道薛大爷有钱,只要薛大爷给他银子,他就任由薛大爷……”
任由他干什么,不言而喻。
贾琏眉头紧皱,想了想,道,“也就是说,薛表弟是跟咱们家的人学坏了?”
他意识到这点,脸色都黑了。
薛蟠从前或许只是被薛姨妈惯得有些骄纵豪横,如今到他们家来,想来薛姨妈的意思是想让二叔管束薛蟠一些,不想薛蟠到他们家塾里学得比往日还要坏,这让他怎么怪人家?
赵武不敢回话,但态度已经表达的很明显了。
那位薛大爷是个典型的纨绔世家子弟,但也就是有些骄纵霸道的毛病,但他们家的家塾如今可不是个什么好去处,贾代儒年事已高,每逢有事的时候,便让自己的孙子暂管这些上学的,偏这个贾瑞不是个好东西。
这家学里头大多是贾氏本族人与一些亲戚的子弟,人多了就难免混进来一些下流人物,再有个带头不做好事的,贾氏家学的风气便可见一斑。
贾琏深吸几口气,道,“你给我狠狠查一查家学里这些人,不正经读书的搜集了证据回我。”
“是,二爷。”
等赵武下去了,贾琏心里这口气还是下不去,思来想去,贾琏去找贾政去了。
自从贾琏做了官,便很少往贾政书房里来了,听闻贾琏过来,贾政还有些纳闷,将手边的事暂且放到一边,去隔间见贾琏。
“琏儿怎么过来了?”
贾琏不觉得对贾政有什么好隐瞒的,便直接将他派人去盯着薛蟠的前因后果说了,贾政听闻贾琏派人去盯着薛蟠,还忍不住皱起了眉,但听到后面的话,知道薛蟠在自家的家学里学坏了的时候,脸色都青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
贾琏脸色也不好看,“我原本还担心薛表弟带坏了咱们家的人,可不曾想,竟是咱们家的人将薛表弟给勾坏了,薛姨妈在京城又不是没有住处,住到咱们家,可不就是希望咱们家帮忙管束一下薛表弟吗?如今薛表弟在家学里学了这些勾当,往后咱们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姨妈?”
“你说的在理,”贾政好不容易缓口气,黑着脸道,“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先回去吧。”
贾琏因是薛蟠的同辈,有些话还真不好由他来说,贾政就不同了,不但是薛蟠的正经姨爹,还是长辈,薛蟠怎么都要听贾政的。
把这件事告诉了贾政,贾琏心里便舒坦多了,回来还多用了一碗饭。
次日,贾琏便听说,贾政不叫薛蟠去家塾里读书,只叫薛蟠每日去他书房里跟他学。
骤然听闻这个消息,贾琏想起薛蟠那个性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都能想象得出薛蟠的苦瓜脸。
过了七八日的时间,赵武搜集完家塾里的消息,便来回贾琏。
贾琏点点头,拿着这些证据直接去了隔壁宁国府。
他二叔确实治家有方,但家学这里他却照管不到,只因现任的族长乃是贾珍,贾珍是宁府的长房嫡孙,因他爹贾敬一心求仙问道,不管事,爵位便叫他袭了,凡族中之事,都是他掌管。
贾氏家学本是始祖所立,凡族中子弟贫穷不能请师者,皆可入学。而族中有官爵之人,都要向家学供给银两,按俸禄之多寡,这些银钱作为学中之费。而掌管私塾的人,则共举年高有德之人,专门给族中子弟授课。
贾珍惯来是个荒唐之人,比之贾琏之父贾赦,也不遑多让。宁国府稍有颜色的丫鬟,没有不被他沾手过的。
贾琏来的时候,贾珍还在同人吃酒玩乐,听到人来报,忙出来迎接。
若是五六年前,贾珍哪里会出来迎接,之宁国府一个下人便可将人带进来。
“琏二弟怎么来了?来来来,里面坐,里面坐。”
贾珍笑得很谄媚,本来嘛,从前贾琏也是跟他一样的纨绔,不过五六年的功夫,他竟只能望其项背了。
别看贾琏只是个正六品的小官,但即便他有爵位在身,面对贾琏也得小心翼翼,生怕开罪了人。
第075章
贾琏跟贾珍已有好几年没有私下来往过了, 自打他开始上进,就不再跟贾珍一起鬼混,如今看着贾珍面对他这般小心, 他心里不免也有几分唏嘘。
若他没有系统,是不是几年下来,也同贾珍一样?没准还不如贾珍,贾珍身上好歹有个爵位,还是宁国府权利最大的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没人管到他头上。
“珍大哥哥,不必忙活了, 我今日过来,是有事找你。”贾琏在堂屋里坐下, 并不往里间走, 将手里的证据放在一边的茶几上,道,“这些珍大哥哥先看看吧,等你看完, 我们再说。”
贾珍感觉到贾琏似乎来者不善,他心中有些紧张,不禁想, 他何时得罪过贾琏?
他拿起贾琏放到茶几上的一沓纸,看了一会儿, 眉头皱了起来,但也不明白贾琏拿这些来找他的目的,难道就是给他看看?还是这些记在纸上的人,谁得罪了贾琏?
“看完了?”
贾珍回过神, 讪讪道,“看完了,琏二弟的意思是……”
“珍大哥哥如今是族长,有些话我原不该说,但我既然知道了,便不能装作不知道,”贾琏面容严肃的道,“贾家义学乃是祖宗所立,为的是给族中贫穷请不起老师的人能读书上进,但珍大哥哥你看看这些人,进了家学,不思上进,整日里搞这些勾当,老太爷如今年事已高,若是没有精力教导族中子弟,弟弟我可以帮忙请有学之士来教导,免得老太爷让自己的嫡孙祸害咱们贾氏之根基。”
贾珍被贾琏这番话唬住,脸色有些不好,强笑道,“琏二弟这话是不是说得有些重了?”
“贾家义学是我贾氏立身之本,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若是往后义学里都是这些东西,我贾家子弟还有未来吗?珍大哥哥不妨好好想想,这几年我们家义学可曾出过秀才?这些人整日里窝在义学荒废度日,还不如滚出去,给正经读书的子弟一个干干净净的读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