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飞雁永远都忘不了自己被洗干净扔进别墅里的事。
被无数人围看,品头论足,竞价拍卖,似乎她只是一件商品。
不是一个人。
明明前一天她还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人。
可今天就变成了一件商品。
最终她被一个富豪买走了。
随后就是无尽的折磨。
日复一日。
遍体鳞伤。
她对这个人充满了恐惧和憎恶,她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死法,都想用在富豪身上。
她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可没想到,富豪腻了,把她扔到了狩猎场。
她从商品,变成了猎物。
在一周里,这些富人至少要狩猎三次。
这也意味着她要和别的伙伴一起,逃亡三次。
逃过了就能活,逃不了就是死,像野狗一样死去,毫无尊严,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苏飞雁已经躲进了潮湿窄小的树洞里,她听见有伙伴跑过,还有不断响起的枪声,还有富人们无情冷血的大笑声。
她蜷缩在树洞里发抖,害怕被找到,害怕又被抓回去。
让她逃走吧,她想活下去。
她想回家。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渐渐安静。
苏飞雁没有立刻出去。
如果枪手们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人,会立刻带上猎犬搜索。
她不确定猎犬有没有出动。
再等等,再等等。
又过了很久很久,周围没有一点声音了,她才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从洞穴里爬了出来。
几乎就在她冒头的瞬间,一束光打在她的头上。
刺眼的光扎进眼里,她瞬间就红了眼,知道自己要死了。
可意料之内的枪声并没有响起,也没有子弹打穿她的脑袋。
她费力地挡住那束光,透过指缝看那里。
却看见那里站了一个年轻女人。
她顿了顿,女人已经蹲了下来,抚摸她的脸。
对方的手指很长,在她的脸上摩挲着。眼里是打量,是衡量。
天色太暗,又是背光,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这双眼睛很漂亮,狭长妩媚,却又犀利。
奄奄一息的苏飞雁无力地想,她也想要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她也想……变成跟她一样美丽自信又高高在上的女人。
“你适合我们。”女人钳着她的下巴,低头贴耳问,“你想杀了他吗?那个猎人头子。”
苏飞雁的眼睛一瞬有光,充满了倔强,“想。”
女人一笑,“那就加入我们吧。”
“你们是谁?”
女人低声,“K营。”
年纪还小的苏飞雁眼神茫然,“K营是什么?”
女人做出轻抹脖子的手势,微微笑说,“kill,一个可以完美制造死亡的地方。”
“我要加入。”苏飞雁哽咽着嗓子说,“你带我走,求求你带我走。”
“可是那里的生活不会比这里更好,至少前面十年是。”
“我不怕,你带我走,我要杀了他,不离开这里根本办不到。”
女人笑了起来,“好,我带你走。从今天起,你再也没有家人,也不会有名字,你只有一个编号——4078。”
【弹幕】4078?那看来战士不是瞎说的
【弹幕】战士也是k营的人吧
【弹幕】年纪轻轻就能替k营招募杀手的,这个来头让人倒吸一口冷气
苏飞雁看着过往最不堪的记忆,脸色又青又白,但她知道还没有结束。
因为她要杀的那个人——还没死。
在最后三分钟,沼泽地不见了,森林不见了。
她回到了雪山上。
白雪中,走出来一个人。
那个男人已经老了,他手里拿着鞭子,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苏飞雁轻轻喘气,似乎突然来了八千米的高山上,渐渐缺氧,呼吸不上来。
她大口喘气,呼吸急促起来。
那个男人甚至还没有走近她,苏飞雁的瞳孔都已经紧缩成一个豆子大小了。
谁都看得出来她在害怕。
即使脱离了他的掌控二十年,但心里的阴影却永远都不会消失。
她在害怕。
怕得浑身发抖,一直在冒冷汗。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怕我啊。”男人手里的鞭子一抽,清脆的抽声似乎直接抽在了她的身上。
苏飞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十岁那年的记忆不断地涌了上来。
【弹幕】啊!这个人,富豪榜上的男人!我认得他
【弹幕】没想到富人狩猎游戏是真的存在的
【弹幕】我有点冷
【弹幕】做有钱人真好啊
【弹幕】前面的死变态!!!死变态!!!死变态!!!让你穷逼一辈子!!!
【弹幕】做有钱人真好真好真好,嘻嘻
屏幕上的人很快就对骂了起来,直到GM进场,强制把他们踢到了专属对骂频道,这才消停。
苏飞雁颤颤呼吸着,想反抗,但身体动弹不了。
她一直想要亲手杀掉的人就在面前,但她却竟然会这么害怕。
男人眼神阴冷,“你参加这个游戏,就是想要杀我吧?你明明是一个杀手,却不敢对我下手。说明你根本就不敢杀我,而是要让撒旦杀我,你怕我。”
苏飞雁极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承认我怕你,但我一定会杀了你。”
男人的眉头高挑,“你以为我不知道,每年你都要刺杀我至少两次?可每次你都失败,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苏飞雁一顿,“为什么?”
男人笑了笑,“因为我请了人保护我啊。”
看着他自信又讥讽的笑容,苏飞雁忽然明白了什么。
呼吸蓦地一屏。
——K营。
保护他的人是K营。
男人的笑更加嘲讽了,“你以为当年为什么你能被顺利带走?那可是我的领地,没有我的允许,谁可以轻易进来?”
【弹幕】所以土豪是太无聊了,花了二十年时间来培养一个杀手来杀自己?
【弹幕】……有钱人的快乐我不懂
【弹幕】狙击手要疯了吧
苏飞雁确实要疯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就像一个小丑,原来她以为爬出了地狱,实际上根本没有。
她只是从一个备受折磨的地狱爬到了另一个被隐瞒了真相的地狱。
难怪,难怪无论她用什么计划都杀不了他。
她的所有技能和战术都来自K营,他们要保他,轻而易举。
苏飞雁嗤笑起来,笑声愈发刺耳。
像是疯了。
像是癫狂了。
十分钟过去了,男人也要消失了,他说,“我等你,再来杀我,祝你成功。”
“滚!”苏飞雁怒不可遏。
男人消失了,苏飞雁也回到了大厅里。
她看着在看自己的五个人,猛地冲向闻声,抓住她的脖子就要使劲。
林之下难得反应迅速,捉住她的手腕往下压,把她的力气卸了大半。
但苏飞雁没有松手,痛到骨头要断了也不松手。
她厉声质问,“宋玉在哪里!她在哪里!”
第57章 极寒之地(13)
苏飞雁突然发疯, 弹幕也沸腾了。
【弹幕】song yu是谁?
【弹幕】不知道啊
【弹幕】我怎么觉得……在林子里带走狙击手的那个女人,跟刚才细声细语和小木兰说话的那个女人很像呢……虽然我只看见了眼睛
【弹幕】这么一说真的很像啊
【弹幕】我脑子浆糊了
【弹幕】这是不是说明撒旦真的知道所有人的秘密?
【弹幕】我们永远也无法与他抗衡
闻声冷眼盯着她,“要发疯你去找她, 你找我做什么?”
“你跟她的关系不简单,绝对不简单……”苏飞雁重复念着这句话,精神一恍惚,手已经被林之下剥离了。
闻声的脖子上留了五道抓痕。
她揉了揉,还挺疼。她抬眼盯她, “你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不怕你去刺杀他吗?换成是我也不怕。你还是不够强, 苏飞雁,没有人会怕这样的你。”
苏飞雁愣了愣,她盯着她的眼睛。
漂亮、锋利、沉着。
跟当年她在那绝望的树林里看见的眼睛一模一样。
她知道为什么宋玉会那么温柔地跟闻声说话了。
——那是妈妈对女儿特有的温柔。
这也是她一辈子都得不到的爱。
当年……就是她的母亲亲手把她卖给富商的啊。
明知道结果会是什么,可犯了毒丨瘾的妈妈还是把她卖了。
她的命根本不重要。
她的下场是什么也不重要。
她最爱的妈妈, 相依为命的妈妈,就为了几克毒丨品, 把她给卖了。
她忽然不恨宋玉了, 也不恨闻声了。
她应该恨谁,连她也不再知道。
“小游戏结束, 五分钟后,你们将回到雪山, 请各位做好准备。”
管家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出现,将他们拉回了游戏中。
再开场, 又是冰天雪地。
除了林之下多行进了三百米, 其余的人出发高度依旧一样。
只是不同的是,原先的海拔变了。
【系统播报】雪山海拔7400米,温度-26,风速26.4m/s, 含氧量7.97%
【系统提示】距离峰顶还有一千米,距离峰顶还有一千米
恢复了体力,身上已经没有一点伤的五个人立刻攀爬。
这里地势不算陡峭,但因海拔的突然变化,随之而变化的还有氧气、风速,以及变化有些明显的温度,都让人不太适应。
行进的速度并没有因为身体的恢复而走得更快一些。
他们在7400米海拔的雪山上爬得缓慢,比他们多了三百米的林之下就更不适应了。
原先是六千米,如今突然多了一千七百米,这是他之前在训练营循环渐进才体验到的环节,现在一下子就被拉上这个环节,身体顿时有些撑不住。
林之下取出了氧气瓶,原地休息了会才继续往上爬。
再次从小游戏里回来的五个人很有默契的谁也不多说一句话。
林之下倒是想说,但是——他比别人多了三百米海拔。
他抬头看了一眼似乎离得很近很近的峰顶,叹了一口气。
寂寞。
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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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林之下,闻声五个人的距离离得都不是很远,但也不算太近,大约三四十米的距离。
是一个可以听见对方喊叫,但又看不太清对方小动作的距离。
这个距离让人感到了安全。
闻声看了看风速,虽然有些强烈但不至于把人吹走,但含氧量太低了。
她用上了氧气瓶,身体瞬间就舒服了很多。
让人有一种她也可以继续爬行的强烈的心理安慰。
几个人中爬得最快的是杨洪辉,他就像是一只身手敏捷的猴子,逐渐和他们拉开距离。
闻声有些担心林之下了。
以杨洪辉的速度,恐怕很快会赶上林之下。
但现在这种情况下她有心无力。
宋雅琪也爬得很快,身体灵敏轻巧的人在雪地上很占优势。
反观阿森。
真如一头棕熊在笨拙行动。
而落在她后面的人让她略有些意外。
竟然是苏飞雁。
苏飞雁也在往上爬,可她的动作慢到不正常。
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很缓慢。
她捂着心口喘气,提了提腿,脚没从积雪里拔丨出来。
直接就跪在了雪地上。
她缓缓抬头看着峰顶,遥不可及,触不可及。
但她已经不想去那个地方了。
没有了任何意义。
她活着是为了什么?她已经不知道了。
她杀不了那个男人,只要有人保护他,她就一辈子都杀不了他。
但奇怪的是,苏飞雁竟然不恨他了。
她也不恨自己的母亲了。
她甚至在不断闪回的记忆里,想起了母亲的笑声,还有叫她名字时的温柔。
“菲菲。”
“菲菲。”
苏飞雁跪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她全都记起来了。
被她故意遗忘的那些记忆全都回来找她了。
母亲的声音真温柔啊。
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小名。
“苏飞雁!”
一声全名让苏飞雁猛地回到现实中,母亲的脸不见了,声音也消失了。
她蓦地抬头,然后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闻声。
苏飞雁的眼里突然有了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想站起来把闻声扑倒。
闻声稍稍一闪,动作缓慢的苏飞雁就扑了个空,直接倒进积雪里。
“为什么要叫我!为什么你要叫我!”
苏飞雁声嘶力竭,她扒着厚厚的白雪,想把母亲的脸找出来。
“把妈妈还给我,还给我!”
闻声的瞳孔微震,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见到玩家绝望发疯的样子了。
——上一个人,是陈听。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缓缓抬头看着湛蓝天穹。
这种颜色和那飘浮的白云,让人觉得似乎一切都平静美好。
但这都是假象。
“撒旦……”
她念着这个名字,终于明白了撒旦举办这个游戏的真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