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美人——寒菽
时间:2020-12-01 11:01:16

  如此一来,父皇就会去拒绝掉亲事,屡试不爽。
  她是几乎拥有世上所有美好的小公主,只除了一个娘亲,要是她再有一个疼爱她的娘亲就更好了。
  这时,复哥儿扭了扭屁股,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珠串,不好意思地递给她:“这是我送给你的。”
  这个珠子晶莹剔透,不像是水晶,也不像是玉,旁人都不清楚这是什么。
  但宁宁知道,她什么宝贝没见过?她径直说:“是琉璃珠子啊?”
  复哥儿点点头:“你喜欢吗?”
  宁宁倒不缺宝贝,但她稀罕别人喜欢她,高兴地说:“我喜欢。”
  复哥儿越是乖巧,她就越觉得遗憾,若是没遇上便罢了,都遇上了,却要眼睁睁见他死掉吗?她堂堂大齐公主,连个小孩子都救不了吗?
  宁宁再劝说他:“你去问问你娘亲,可不可以去治病。若是你娘亲要做生意,抽不出空的话,那你先单独跟我去好了,我会给你安排住处,安排大夫,安排下人,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复哥儿说:“那我去问一问吧。”
  说完,他从椅子上爬下去,爬了一半,旁边的雪翠把他抱下来,他乖乖地说了声“谢谢”,斯斯文文地走了。
  宁宁看他走路也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雪翠姐姐,你有没有觉得复哥儿好像一只小乌龟。干什么都慢手慢脚的。”
  她等了一会儿,复哥儿为难地走回来,说:“我使人回去问了,我娘说不行。”
  宁宁冷哼一声,心道,不识抬举。
  她说:“你娘在哪?让她过来,我亲自去问。”
  她明明是个小辈,却要叫长辈来拜见她。
  在座的其他小姑娘听了都面面相觑。
  复哥儿说:“哦,她在侧院跟夫人太太们一道看戏呢。那我过去问问我娘要不要过来。”
  他说完,又走了。
  不多时,一个温柔和气的妇人牵着复哥儿回来。
  宁宁一见到她,不知怎的,忽地生不起气来了,总觉得她也很熟悉:“你就是复哥儿的娘亲?”
 
 
第101章 
  秦月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宁宁, 她离开的时候,宁宁还是襁褓里的小婴儿,转眼已经长到这么大了, 她一见宁宁便觉得眼眶发热,想要落下泪来。
  她点了点头:“是。”
  宁宁见到她, 心下亦因奇怪的熟悉感而迷茫了一下, 甚至一时之间, 都忘了自己本来想说的话,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是在民间,她现在不能让人知道她是公主, 这个女人也不必在她面前跪拜, 那按理来说,她应该称这个人为长辈,但她这辈子除了过年祭祖, 平时见了父皇都极少跪拜,她也不想用尊词。
  宁宁便如个小大人般地说:“我与你的儿子复哥儿投缘, 得知他身患重病, 我想为他寻医问药。我家在京城,京城名医云集, 你若为你着想,便让人带他去京城治病如何?”
  秦月见她举止说话都有条有理, 拿捏着小公主的架势,既可爱, 又心酸。明明她的女儿就在面前, 她却不得相认,还当她是庶人一般。
  雪翠侍立一旁,她倒是知晓这是怀袖姑姑。
  她已经五年没见过怀袖姑姑了, 一向沉稳从容的她,竟然有几分焦躁起来。
  但看面容外貌,是看不出这是姑姑,可看举手投足之间,她就能确定了。她再熟悉不过了,当年她立志要做一个像是姑姑一样的女官,别说那些规矩书本,就算是走路、吃饭的许多小动作,她也有仔细地观摩学习过。
  宁宁怎么可以对她娘亲那么不敬呢?
  但宁宁现下不知道这是她的娘亲,雪翠作为知情的旁观者,反而比这对亲母女更加着急。
  她主动说:“夫人,请在这边坐下说话吧。”
  秦月从善如流地入座,复哥儿十分自然地要娘亲抱抱,坐在娘亲的怀里。
  宁宁看了,莫名地又心生羡慕,觉得他们母子好生亲密,她别扭地说:“我见你对复哥儿的照顾也很悉心,不是那等不爱惜子女的母亲,为什么不顾他的身体呢?她跟我去京城一定能治好的。”
  宁宁真是一派天真,大抵她自有记忆起萧叡就宠溺着她,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吧。
  姐姐盛气凌人,复哥儿一直不敢反驳他,现在娘在身边了,他才有足够底气,说:“我不想离开我娘的身边。”
  宁宁较上了劲儿:“你这小家伙,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呢?大不了把你娘一起带去!”
  这对姐弟怎么一会儿好,一会儿吵。
  秦月道:“你莫要着急,且听我说好不好?”
  宁宁撅起小嘴,一副很不满的样子:“你要说什么?”
  秦月柔声细语、不紧不慢地说:“谢谢你为复哥儿担心,他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自他出生起,我已经带他看了很多医生,也不是没去过京城,如今已找到了可以医治到他的大夫,正在治疗,所以不必特地再去别处寻别的大夫。”
  宁宁闻言,脸色稍霁,不自觉地略带傲慢地点了点头,这才像话,但仍有些担心:“你找到的大夫可以治好复哥儿吗?”
  半是因为实在与复哥儿投缘,半是她出于作为公主的骄傲,一个小孩子而已,她都救不了吗?宁宁摘下自己的南珠金项圈,走过去,给复哥儿戴上,道:“若是有什么意外,便到京城来,找弘郡王府,给他们看这个,递张帖子,我就会派人来帮你们了。”
  这样价值连城的南珠首饰,她说给就给了,一点都不心疼,其他姑娘见了无不替她心口滴血。
  女人对她微微一笑:“谢谢你了。”
  宁宁觉得她望着自己的眼神如春日湖水一般,和煦温柔,让人很是舒服。
  她在宫中没有格外依赖的长辈,她打小是母亲亲自母乳哺育,等闲用不着奶妈。
  宁宁问过几个手帕交,别人家似乎都是奶妈喂孩子,但她基本是她娘亲自个儿喂到七八月大,然后娘亲过世,她长得好,之后断了奶,奶妈都被父皇打发了。
  以前她有过一位教养嬷嬷,在她身边稍得信重,便妄自尊大,这边在她面前装得很善解人意,转头就阳奉阴违借她的名声狐假虎威,欺凌宫人,中饱私囊,宁宁气极,找父皇告了一状。
  父皇却说:“下人而已,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宁宁就把她的钱都剥光了,打了五十大板,赶出宫去。
  自此之后,宫人在她面前都会倍加小心,唯恐惹恼了她。
  宁宁对这些人也无所依恋,就像父皇说的一样,只是下人而已,没得把下人当成娘亲,那是在侮辱她的娘亲。
  ……但她好想去亲近复哥儿的娘亲。
  女儿温柔地对复哥儿说:“还不谢谢姐姐?”
  复哥儿从她膝上下来,规规矩矩地同宁宁行礼:“谢谢姐姐。”
  小孩子忘性大,宁宁拉住他的手,说:“我带你去花园里玩吧。”
  复哥儿回头眼巴巴地看着娘亲:“我可以跟姐姐去玩吗?”
  秦月点头。
  复哥儿对宁宁灿然一笑,宁宁拉着他就走,她是个风风火火的急性子,脚程快,疾走得像是要跑起来似的。复哥儿既开心,又有点跟不上,喘着气,连声说:“姐姐,你慢一点,我腿短。”
  宁宁嫌弃他说:“你好没用。”
  但还是慢下了脚步,慢悠悠地牵着他走。
  秦月起身,站在亭子边上,望着两个孩子。
  只是看看花看看蝴蝶,复哥儿笑得像是个傻孩子一样,他什么没见识过,哪有那么大惊小怪,无非是因为这是在跟姐姐一起玩,他心里快活罢了。
  看到姐弟如此融洽,秦月十分安慰,但宁宁小小年纪,已公主架势十足,比较她在宫中见到过的公主宫女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假如宁宁知道她娘亲并未去世,知道自己就是她的娘亲,会愿意跟她走吗?
  雪翠经过她身边,微微福身,与她行礼示意。
  胸怀中万千思绪只化为一个凝泪无语的眼神,端正地作一宫礼,此处人多,连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便继续去伺候小公主了。
  秦月静静地望着这两姐弟,情不自禁地莞尔一笑,晚夏的微风吹拂而过,她的心也慢慢安静下来。
  她真想就这样把宁宁拐走,正好现下萧叡不知去了哪儿……想是这样想,但是萧叡就算身不在此处,也有在宁宁身边布下重重暗卫,她轻易是带不走宁宁的。
  也不知萧叡现在在哪。
  萧叡今天又去了一趟秦家村,不好带着宁宁一起去,他又给怀袖修了一遍墓,亲手拔除杂草,把鹅卵石摆放整齐。
  然后在坟前,像梦中一般,给怀袖敬了一小瓮桃花酒。
  絮絮叨叨地和怀袖说话,他在女儿面前也有点包袱,不好意思当着宁宁的面与怀袖说腻歪话,今天特意单独再过来一趟,叫护卫都站远些。
  萧叡搬了张椅子坐下,把怀袖的另半坛子骨灰拿出来,置于怀中,轻声说:“袖袖,我又梦见你了。”
  “我原想着,强把你留下来,到时我俩一起投胎,再续前缘。”
  “近来却觉得自己又一叶障目了,我总说我改了,其实还是没改。”
  “我这样强要你留下投胎,你在地下知道了,恨都要更恨我了,是不是?”
  无人应他。
  只是烦躁的夏风和蝉鸣。
  萧叡心中无悲无喜,他说:“我现在真的认错,你会不会没那么讨厌我一点。”
  “……总比不做要好吧。”
  萧叡亲身,提起锄头,开墓。
  他不打算假以旁人之手,把两坛骨灰合二为一,完完整整地将怀袖下葬。
 
 
第102章 
  尹府大门外。
  一辆由两只高头大马拉架的青篷马车停在正门门外, 尹通判亲自去迎来人,待车上的人下了车,两人一道进府, 但眼尖的人却能发现,尹通判悄悄落后了半步, 举止之间都颇为尊敬。
  萧叡今日离了宁宁半日, 他鲜少有离开女儿这么久的时候, 一进门便问尹通判:“宁宁在哪?”
  尹通判道:“小公主正在后院跟女眷玩耍,一切安好,没人冲撞小公主。”
  “那朕先不过去了。”萧叡饶有兴趣地问, “在玩什么?”
  尹通判说:“正在比投壶。”
  萧叡道:“那朕添个彩头, 前三皆有所奖。”
  尹通判顿时有点额头冒汗,小孩子胡闹便罢了,偏偏里面夹着一个公主, 还是本朝唯一的公主,其他孩子都不清楚。
  安乐公主的受宠这几日他已亲眼见识过。
  这万一别人赢了, 惹恼了安乐公主不知会如何?
  院子里。
  一个口广腹大、瓶颈细长、内中装有半壶小豆的青瓷酒壶稳稳的放在平坦地面上, 因是一群孩子戏乐,所以只摆了七八尺的距离。
  侍女在一旁手持托盘, 托盘上装着十二枚无镞的木制箭矢,二尺的长短。
  宁宁在宫中常玩, 是个中高中,对此兴趣乏然, 转头问复哥儿:“玩过投壶吗?”
  复哥儿点了点头, 又摇了摇头:“我小时候,在书上看到‘投壶’,娘带我玩过一次, 我觉得不甚有趣,便没有再玩过了了。我更喜欢看书。”
  宁宁看他这么丁点大的小人儿一本正经地说什么小时候,当即被逗得笑出了声:“你才多大呀,还小时候。”
  复哥儿登时小脸红扑扑,羞涩地望着姐姐。
  宁宁教训他说:“我见过书呆子,不过还是头一回见你这么小的书呆子。以往我见过你这年纪的男孩子都跟野猴子似的。我看你呀,就该多动动,身子骨才能好起来。我的御……给我看病的大夫便时常如此叮嘱我。”
  复哥儿点点头,文静地说:“我晓得了。”
  宁宁又问:“那你要不要玩?你要玩我教你玩。”
  复哥儿一副很想答应又不好意思答应的模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地瞅着姐姐,扑闪扑闪。
  宁宁见他一个男孩子这幅扭捏的模样就又觉得可爱又想欺负他:“干什么这样看我?想玩就说想玩啊。”
  复哥儿犹豫叹气地说:“我好笨的,师傅教我打拳也教了好久,他们都哄我说我聪明,其实我知道我应当算作小笨蛋了。我怕你教不会我,辜负了你的心意。”
  复哥儿这个样子,反倒让宁宁心生保护欲,宁宁笑了起来:“那有什么?”
  这时,有侍女恭正地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垫了一块绸布,上面放了一把小弓、一个玉蝉挂坠,另个侍女抱着一匹宫绸,一看便价值不菲,且不是寻常能得的。
  道是前院尹通判的朋友、宁姐儿的父亲听闻他们在比试,给他们加个彩头。引起一片低低的惊呼。
  宁宁自然习惯了,这些东西对她来说也不稀罕,相较之下,此时此刻在这里,不作为公主,只作为一个普通的小女孩跟同龄人玩耍的记忆对她来说才是最珍贵的。
  她是喜欢复哥儿,不过她大致也知道,就算是复哥儿以后来京城找她治病,她应该也见不了复哥儿几回,他们之间的身份差太远了。
  她是公主,复哥儿只是个庶民,还是商人之子。那些个儿公卿王侯家的儿子想要见到她都得看她心情,更何况一个庶民。
  宁宁说:“我不参加,你去玩。”
  复哥儿慢吞吞地道:“我这次绝拿不到前三。”
  宁宁摸摸他的头:“无妨。你是想要那些奖品吗?我送你就是,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知不知道投壶的规则?”
  复哥儿垂下眼睫,微微皱眉,陷入沉思。
  宁宁以为他不知道,正要为他解释,就听复哥儿不紧不慢地说:“每次投四矢,四矢投完算一局,司射为胜者立‘一马’,共三局,立三马者为胜。”
  又问:“还有另外的规矩吗?我在书上曾看到,汉武帝时,有一投壶者,不但能投矢入壶,竹矢落入壶中后再弹回其手中,百投百返,无一落空,称技艺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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