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也是没有什么法子,求个心安罢了。
苏蔓茵匆匆赶来,加上时不时进来检查的护士,小小的病房里人多的要站不住脚。
夏怀煦看着苏蔓茵在那抱着宝宝又是亲又是抱,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护士大概是认出了一行人。一下午,来给宝宝测体温的护士都换了三波。
来的护士都是年轻的女孩,夏怀煦怕小姑娘嘴上没把门,要是传了什么消息到网上去,粉丝跑到医院来堵人,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住院部的护士长不过比崔静淑小五岁,算是看着夏怀煦长大,夏怀煦大概说了下情况,就将事情答应下来。不过架不住小护士的请求,笑着和小姑娘拍了好几张合影,拿着一小叠纸答应给她们要签名,才脱的了身。
夏怀煦刚从从护士间里出来,就看到林子衿拎着热水壶斜斜靠在墙上,看见他,微微颔首。
夏怀煦刚才和护士拍照,嘴角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到林子衿时,眼睛一下就亮起来:“子衿姐怎么出来了。”
“里面人挤得慌。去茶水间接壶水,顺便喘口气。”林子衿看了他一眼,夏怀煦的瞳仁澄澈又明亮,带着和煦的温度。
“谢谢。”林子衿迟疑片刻,说出含在嗓子里的话。
她其实不太擅长道谢。她孤身一人走过太多恶意和波折,性格又硬,不肯服软低头,许多事情都是一个人硬抗了过来,没受过多少人拂照,也甚少从嘴里说出过道谢的话。除了陈珂几个关系过硬的朋友,已经太久没有人这样真诚体贴的照顾她。
楼道间人声嘈杂,林子衿声音又轻,溢散在空气里,很快消失不见。
夏怀煦温和一笑:“都是小事。”
林子衿说罢,手抓了下裤缝,不自在扭头往回走:“我去打水。”
经过宝宝病房门口,扭头看了眼依旧跟在自己身后的夏怀煦:“你怎么不进去。”
“啊?”夏怀煦心思都在林子衿身上,才发现走到了病房门口。
看着林子衿的背影,他突然反应过来——茶水间明明在另一个方向。
那么,林子衿刚才……是来找他的吗?
夏怀煦想到这茬,心里突然就明朗起来,快步走向林子衿身侧,从林子衿手里拎过热水瓶,眼睛亮晶晶:“我陪姐姐一块去。”
林子衿看着拎着热水瓶快步往茶水间的高大的身影,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夏怀煦似乎此刻心情还不错,活像他那只养得巨型贵宾犬在宝宝怀里撒欢的样子。
-
到了探望结束的时间点,几人都不愿意走。
刚才展翼已经给宝宝念了一会儿故事书,这会儿宝宝已经抱着抱枕睡着了。
“我在这陪你吧。”苏蔓茵怕林子矜晚上失眠,压低嗓音,提议道。
苏蔓茵的提议,让几人都有些意动。
“要不还是我留下来吧,这里睡的不舒服,子衿姐你昨天陪了一宿,今天换我吧。”展翼说到。
“好了,都回去。”林子矜一锤定音,将几人赶回,“知道地方挤就不要在这占地方了。明天一早多少事情要处理,我得早起,你们别在这耽误我睡觉。”
“你们别瞎操心,都已经请了最好的医生了。”
“明天做手术前也别在宝宝面前乱说话。”林子衿压低嗓音嘱咐道,“把他惹哭了我饶不了你们。”
夏怀煦带人走人少些的住院楼后面的小路离开。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法国梧桐的树叶造诣落尽,灯光映出一片曲折交错的树影,白日人声鼎沸的医院变得安静下来。
展翼抬头,看到宝宝在的那间病房的灯光已经暗下来:“真的睡了啊。”
“子衿姐真的好淡定。我其实只要一想到明天要手术,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就觉得好慌张。”
“子衿一向是坚强的人。明天手术会顺利的,不要多想。”陈珂哑着嗓子低声说到。
几人看了眼那已经暗下去的窗户,沉默离开。
现在他们几个人都不敢往坏了想,只能在心里祈祷明天手术顺利。
-
送走三人,夏怀煦又折返回医院去。
他知道崔静淑还没回去。医生这行,就没有能停歇下来的时候,永远都要看新的论文,学新的东西。夏博恒最近出去采风了,家里没人做饭的时候,崔静淑一向是在医院食堂吃饭,晚上在医院呆到深夜才会回家。
听到敲门声,崔静淑从手中的论文中抬起头:“请进。”
“妈。”夏怀煦走了进来,看着崔静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抓了抓头发,坐到崔静淑对面。
崔静淑哪里会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来了?担心明天的手术么?”
夏怀煦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妈你也不能保证什么,就是不太安心。”
崔静淑还从没见自己儿子这么紧张过谁,看着儿子脸上藏不住的担忧神情,心到底软了:“虽然手术的基础不好,但在我看来,这个手术能做,不然我也不会接这个病人。”
夏怀煦的眼睛瞬间就亮起来:“谢谢妈——”
“对了,最近也都没见你回家。是谈恋爱了吗?”
夏怀煦没想到崔静淑突然将话题转到这上面来,身子一僵,觉得自己舌头像是打上了死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崔静淑也听夏博恒提过一嘴,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难得看到儿子脸上出现局促的情绪,也动了几分打趣的心思,“那姑娘怎样?什么时候带回家让我们见一见。”
“还……还没追上。”夏怀煦手攥紧,语气里有些不甘又有些窘迫。
“呦,哪家姑娘这么难追。”对于自家儿子,崔静淑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得益于那好相貌还有两人教育出来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性格,夏怀煦从小到大桃花就没断过。小学就有小姑娘追到家里来问“作业”,从初中开始,每次收拾夏怀煦的房间,都能在垃圾桶里看到不少被撕碎的彩色的信纸,哪怕是学业最紧张的高三,都没断过。夏怀煦自以为做的隐蔽,但她和夏博恒哪里会看不出来这些到底是什么。不过夏怀煦从小就懂事,读书也不用人操心,她和夏博恒也就装作不知道。
听夏怀煦这么说,崔静淑也生出几分好奇来。夏怀煦拖到大四,都还没谈一场恋爱,这会儿突然开了窍,也不知是怎样的姑娘,让夏怀煦踢到了铁板。
崔静淑也没什么心思看论文了,关心起儿子的人生大事来:“请人姑娘吃饭了吗?”
夏怀煦迟疑半刻,点点头。——应该算是……请过了吧?
毕竟,他在林家……已经做了那么多餐饭。
“那有没有一块看过电影?”
“呃……”
看夏怀煦对这两个问题迟疑的反应,崔静淑觉得有些奇怪:“你不会还没和那姑娘单独相处过吧?”
夏怀煦仔细想了想,还真没有过。不免有些懊丧。
崔静淑看着夏怀煦的表情,就知道了答案。
崔静淑突然想起自己和夏博恒之前聊天,讨论自家儿子拖到大四还没谈一个对象,到底是眼光高还是不开窍。
夏怀煦从小到大待人处事都很妥帖,两人都觉得他大概是眼光太高,没碰到中意的人。但现在想想算起来自家儿子不挨家已经快两个月了,看起来还是一点进度都没有,怎么看怎么像是……不开窍。
崔静淑半打趣半提点问到:“表白了吗?那姑娘会不会还不知道你喜欢她?”
“妈——”夏怀煦被自己妈妈闹了个大红脸,打住了她的问询。
“好了好了。不多说了。但你记得,要主动点,体贴点。”崔静淑嘱咐到。
“我还有事,就先回家了。”夏怀煦怕母亲继续深问,几乎是落荒而逃。“妈你也别回来的太晚,注意休息。”
-
夏怀煦本来打算回家,但走到住院部楼下,脚步一顿。
看着已经暗了的那扇窗,夏怀煦总归还是放心不下,轻手轻脚又回了住院楼。
——看一眼就回去。
夏怀煦轻手轻脚爬到宝宝病房在的三楼。他蹑手蹑脚拧开门锁,轻轻推开。
屋内一片安静,宝宝躺在病床上,呼吸清浅平稳。
但是——
陪护床上空空荡荡,林子衿并不在屋内。
夏怀煦轻轻阖上门,有些担忧。
宝宝还在病房里躺着。以他对林子衿的了解,她应该不会走的太远。
夏怀煦最终在走廊拐角的窗户旁,找到了林子衿。
此时那道纤细的身影正立再窗户旁,走廊里的灯光惨白,有半张脸都在阴影里,桃花眼微敛,嘴唇淡抿着。
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夏怀煦走近,才感受到空气中的冷意。
上海近日的夜间温度早已经到零下,窗外刮着寒风,林子衿就套了件宽松的羽绒外套,站在开敞的窗户前。
夏怀煦有些心疼,又有些恼。
“刚刚去了我妈那里一趟,回来经过这,就上来看看。”
夏怀煦径直走上前,将窗户关上。将人拉到走廊边上的座椅上坐着。
也不知到林子衿到底在这儿站了多久,夏怀煦握住的手冰凉一片。
“心有些乱,想静一下。”
医院的氛围本就够沉重,偏偏灯光还是一应的冷色调。冷峻的灯光下,林子衿低着眼,睫毛浓密似鸦羽,皮肤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夜深人静,身边也无旁人,林子衿伪装起来的似乎坚不可摧的盔甲也稍稍卸下,露出几分脆弱的情绪来。
“那也没有这样冷静的道理。”夏怀煦声音有些恼。将林子衿开敞的羽绒服拉链拉上,冰冷的手捂在自己的手里。
夏怀煦身上暖烘烘的。握着她的手滚烫。林子衿指尖忍不住瑟缩一下,却被夏怀煦紧紧攥在手里。
“明天宝宝还要手术,姐姐要是病了,那可怎么办。”
说起手术,林子衿心又沉了下来。
抱着“反正已经被夏怀煦看穿”这种破罐破摔的心态,林子衿也懒得再隐藏自己的情绪。
她挣开夏怀煦握着自己的双手,在椅子上蜷缩成一团。
她一向强势,夏怀煦此刻才发觉林子衿身子其实很单薄。
林子衿将脸埋在臂弯里——她已经强撑着够久了。
从宝宝出生起,从北京到深圳再到上海,一路辗转。
巨额的医药费,不知到底会不会进一步恶化的病情甚至宝宝扎针时泪汪汪的眼,都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在心头。
对明天的手术,其实所有人都担心,所有人都害怕。但她必须镇定,必须要装作无坚不摧,必须要装做对手术信心满满。
因为她是宝宝的妈妈,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平时看起来坚强的人,偶尔露出几分脆弱的情绪,让人觉得无比怜惜,夏怀煦心疼的不行。也顾不上那么许多,将林子衿拥入自己怀里,下巴抵着林子衿的头,像是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姐姐不要太担心。刚才我妈妈和我说了,这手术,她可以做的。”
“她是这方面全国最好的医生了,比这更严重的情况,也都治好过。”
“姐姐也不要一个人扛着,有我们呢。”
不知是夏怀煦的怀抱太过温暖,还是那几句话给了她力量。林子衿觉得自己脱力僵直的身子渐渐复苏,情绪也不似刚才那么糟糕。
林子衿抬眸,那双妍丽的桃花眼深深看了夏怀煦一眼。
她从小要强,很少向人展示出弱势的一面。她出名太早,早早就在娱乐圈里闯荡,也无人拂照,像是一只横冲直撞的小兽,受了委屈,也不过是一声不吭,跑去叶知秋那儿,晚上和她挤同一张床。
叶知秋是她印象中最温柔的女子,叶铮把她带了回“家”,但真正给她“家”的归属感的,是在第一次见到她就牵起她脏兮兮的手叶知秋。每次见她一声不吭跑来,从不多问,给她做好热腾腾的饭菜,铺好床,用手指细细的梳理她的头发,说着自己的琐事。
最初说些读书时的趣事,后面聊自己的丈夫,怀着宝宝时说自己绞尽脑汁给宝宝想名字,宝宝的小名还是有天晚上她给定下的。
她的丈夫也是个脾气温和的人,每次见她一声不吭跑过来,都会默默抱着被子去书房睡,给他们姐妹两腾地方。
如果不是出了那场意外,宝宝也是个在和睦家庭里长大的幸福小孩。
她也能偶尔回到“家”,在平常人家庸碌的幸福感中攫取一些温暖。
她知道自己此刻该挣开夏怀煦,将人赶回家去。
林子衿桃花眼微阖,此刻她不想想太多。
上海的这个冬天太过寒冷肃杀,周身地温度实在太过温暖,让人留恋,她想休息一下了。
-
走廊拐角处,崔静淑站在阴影里,将一切都看得分明。
对于情况比较复杂的病人,崔静淑一向有术前晚上再查次房的习惯。检查一遍自己有没有遗漏的情况。
更何况自家儿子这么关心这个病人,她总要更加上心一些。
没想到却在这看到了应该已经到家了的夏怀煦。
崔静淑虽然工作忙,但是参与了夏怀煦成长每一阶段,对自己儿子无比了解。
看着自己儿子拥着林子衿时那般神情,联想到刚才聊天时自家儿子没“追”上的对象,崔静淑还有什么不明了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叶知秋是林子衿的养姐,宝宝的生母。
前文提到过。怕姑娘们不记得了。替醒一下。
☆、第二十六章
林子衿几乎是颤抖着手, 一划一顿,签下宝宝的手术同意书。
术前告知书的内容很长,整整三页纸。写的满满当当。每一条都是手术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情况, 每一条都凶险无比。
她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乐谱弹一遍就能记住,但从小到大都没记住过超过200字的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