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宁栖手心一紧,望着小女孩狼吞虎咽的发愣,那么多赈灾银,难道只够每日一碗粥?
“先前有大老爷也给了馒头,可惜被人抢走了。”小女孩委屈的低下头。
母亲哽咽的摸了摸孩子脑袋,视线落在前方,“那大老爷问了我们许多事,现如今人还没走呢。”
宁栖扭过头,其他两个难民棚的人也都涌了过来,显然食物肯定是不够分的,依稀可见远处的难民堆里有着两道不合群的人影。
普通人发了救济粮肯定都走了,谁还会在这里待这么久,该不会是朝廷来了什么钦差大臣微服私访吧?
宁栖顿了顿,一边朝那边走去。
一黑一白干净的格外突兀,许是在说什么,一群人聊的还很顺畅。
“两位老爷不知,就算没有水患,平日里那知府也是强行征税,我们的粮食有七成都要交上去,日子本来就过的苦,村子这么一被淹,更是什么也没了。”老大爷心酸的拍着大腿。
其他人也是泣声不止,那黑衣男子半蹲在地,脸色不愉,“官府从未管过你们?”
“管?哪里会管!连城门都不让进!”众人骂声不止。
宁栖凑近了后,站在人堆外,只看的到两人背影,忽听白衣男子开口,“往年皆是如此?”
男子声音低沉清润,宛若玉石之声,像平静的湖面落入石块,让人心神一荡。
宁栖上前几步也没能看清男子模样。
一个四十出头的大汉立马啐了声,“可不是,那些人都是官官相护,没一个好东西!”
“可不是!一天才给一碗粥,都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一群人又开始愤慨起来,宁栖皱皱眉,她爹为了赈灾连府银都掏了出去,里面一定是有问题,不然绝对不可能一天只有一碗粥。
她慢慢靠近,轻咳一声,“这苏州城附近的村子都已经开始搭建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一丘之貉。”
她越发觉得这两人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她爹的名声可绝对不能毁。
众人都齐齐望过来,女子身形曼妙有致,虽是蒙着面纱,但那双水光潋滟的明眸却动人心弦,其他人都目露惊奇,除开周员外的夫人,似乎没见过还有女子会来这。
黑衣男子回头看了眼,并未理会,一边望向旁边的人,“主子,我们该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出来啦~
☆、亲事
“小姐您怎么走这来了。”
菘蓝连忙走上前,扫了眼周围那群饥肠辘辘的难民,立马拉住她胳膊,“小姐咱们还是快走吧,这里那么脏乱,您对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最近府中例银本就少,这些东西还是小姐用自己私房钱购置的,再说这些本就不该她们来管。
宁栖扫过众人一眼,又看向那两个陌生男子,跟着才慢慢转身离开。
周围皆是各色各样打量的视线,还夹杂着不少低语议论,发完了食物车夫也赶紧跟过来,似乎怕耽搁太久。
走了几步,她突然回头,一道颀长挺立的锦白闯入眼席,男子朗目疏眉,挺鼻如峰,宁栖脑中突然浮现出白石郎曲里的一句词。
积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轻咳一声,她若无其事的来到马车前,就是表情有些不自然。
“小姐,那两人是谁呀?”菘蓝也险些看直了眼。
宁栖一边走上马车,“我怎知是谁。”
见她还盯着那边看,宁栖不由敲了下她脑袋,“矜持!都告诉你不要以貌取人,身体只是一具皮囊!”
一边收好□□,菘蓝颇为委屈的嘀咕起来,明明是刚刚小姐一直盯着人家看。
上了马车,宁栖突然有些坐立不安,准备撩帘子的手也收了回来。
挪到一旁偷偷撩开一条缝隙,视线中那一黑一白已经上了马,正往这边过来。
黑衣男子一身劲装连皮肤也黑不溜秋,但看着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人,从走路的姿势就能知道,底盘那么稳,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宁栖视线刚到白衣男子身上,后者便突然偏了下头,吓得她赶紧放下帘子。
从刚刚对方的言行举止,还有口音来看一定是从京城来的,而且极有可能就是朝廷派来的钦差,毕竟这水患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京中难免会让人来查看。
这么年轻的钦差倒是少见,这京中人士的颜值水平的确没的说,她还以为当官的都是像她爹那样的。
马车晃晃悠悠行驶在泥泞的道路上,许是听到些许马蹄声靠近,宁栖视线也跟着一抬。
“敢问姑娘,不知前往万华寺是否这条路?”
是那个黑衣男子的声音。
这个时候不进城反而去万华寺?
宁栖顿了顿,并未撩开帘子,“前面岔路往右直走即可。”
不知想到什么,她突然撩开车帘,刚好一匹棕马经过,视线中映入一抹锦白,指尖下意识揪紧帘子。
“两位看起来像是外地来的,这段日子水患严重,许多地方都不好过,难免会有人人云亦云,但还是要眼见为实。”
清脆的女声不大不小,黑衣男子突然回过头看了她眼,嘴角带着淡笑,“姑娘似乎很关心那些流言。”
宁栖眨眨眼,“只是家住苏州城,见不得那些谣言横行,为了搭救难民,整个苏州城都在竭尽全力,纵然其他城镇出现腐败之辈,但并非所有地方都是如此。”
“有时候哪怕眼见都不一定为实,更何况是听来的,不是吗?”
就算底下有人不规矩,但她爹绝对不会是那种人,虽然穿过来只有两年,但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
“那道听途说,怎知姑娘说的就是真的?”黑衣男子挑了挑眉。
道路泥泞,马匹走的并不快,白衣男子余光对上那双眸清似水的杏眼,忽道:“我们普通百姓,不懂这些。”
纵然他语气平静温和,声音还很好听,宁栖却莫名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甚至生不出反驳之意。
“我不过是听不得那些造谣生事,并未有其他意思。”
她喃喃低语,完了还要补充一句,“大家都是普通老百姓,天灾人祸,能有口饭吃就算不错了。”
黑衣男子猛地咳嗽几声。
白衣男子并未言语,也未多看她一眼,马匹沿着岔路前往万华寺方向前去。
宁栖放下帘子,神色严谨,这两人绝对是京里来的钦差大臣,不然普通人哪能有这个气势。
不过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刚刚难民棚里那么多人,随便找一个人就可以问路,为什么这两人非要问她?
“小姐,他们看着好像外地人。”外头的菘蓝突然伸进来脑袋。
宁栖皱皱眉,这不是废话是什么。
衣服虽然是普通的锦缎,身上也没有什么配饰,但往往这样才更可疑,一般这样的往往都是怕人认出来,不过那男的长的的确够扎眼,还好她清心寡欲不贪恋男色。
回到府中天刚好暗下来,宁栖决定去探探她爹的口风,看看最近朝廷有没有什么风声,如果真的派了钦差下来,那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搞不好她爹还会丢乌纱帽的。
书房内燃着烛火,在墙上投下两道斜影,宁怀元揉着额心叹声不止,桌前全是散乱的公文,和他的心绪一般一团糟。
“我倒觉得这是件好事。”
洪氏端上热茶,一边替他捏着肩,柔声道:“老爷您想想,皇上难得南巡,若是依儿能借此得了青眼,到时候进宫必定指日可待,不仅能解眼下的燃眉之急,对您日后的仕途也大有帮助。”
她眼中全是欣悦,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不行!”
宁怀元突然抬头横了她眼,“不管是依儿还是栖儿,都不能进宫,后宫那是什么地方,栽进去有什么好的!”
见他不容置疑的语气,洪氏一时间也急了,“为何不可?这后宅又比后宫好到哪里去,既然都少不了争斗,那何不让女儿谋个好前程!”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宁怀元皱着粗眉一掌拍在桌上。
洪氏一副欲言又止,这时外面突然响起周管家的声音,“老爷,大小姐来了。”
见此,洪氏也没有再说什么,继而转身退了出去,眼中全是化不开的喜悦。
既然这么舍不得那个贱坯子,那还省了她一番事,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谁也别想阻止她家依儿!
看到她从里面出来,宁栖也没有其他反应,什么招呼也没有打就直接走了进去。
书桌非常杂乱,地上还有废弃的宣纸,桌前的中年男人也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眼角眉梢间全是驱散不开的疲倦。
“近日忙,爹爹都好几日没见着你了,可有与温师父好好练琴?”宁怀元面上全是慈爱。
烛火下,他眼角的细纹越发明显,宁栖皱皱眉,目光触及桌上的公文,基本都是关于水患的。
“今日我去城外看了那些难民,听说前段时间赈灾银就已经下发,但为何每日只有一碗粥的救济粮?”
四目相对,宁怀元面上的笑意僵了僵,继而低下头端起茶盏,并未言语。
“虽说这些并不是我一个女儿家该知晓的,但我更怕爹爹与他人一样剑走偏锋,等到了那一日,才是大祸临头。”宁栖第一次这样说话。
书房内一时间也静了下来,宁怀元抿了口茶,望着眼前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儿一时不由愣了神,好似想到了什么人,半响,最后还是拍拍她胳膊。
“从哪听来的闲言碎语,在你心里,爹爹就是那种人?”他沉下脸。
宁栖唇角微抿,忽然来至他身后,小手轻轻给他揉着肩,“我自然是不信的,就怕人言可畏,现如今那些流民都逃到了这,那扬州知府领了如此多赈灾银却毫无作为,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您若是被连累怎么办?”
听着那清清脆脆的声音,宁怀元眼角眉梢全是掩盖不住的笑意,女孩子家家还懂的这些。
“这些不是你该管的,爹爹自会处理,现下最要紧的还是你的亲事,爹爹给你选中了易大人家的嫡子,虽然易大人不是京官,但他儿子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还文武双全,这次科举且看看他能不能一举高中,若是得了状元,到时我再给易大人漏漏口风,他家那小子可惦记你许久,若非我一直推阻,怕早就上门提亲了。”
说到这,宁怀元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可不知想到什么,又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闻言,宁栖没有任何表情,嫁给谁都是嫁,在这种三妻四妾的时代只要人品家世过得去就行,她就不指望什么转角遇到爱了。
“爹爹就是这么一说,你若是不愿那就算了。”宁怀元突然拍拍她手,眼含深意,“或者……你想等明年的大选,也未尝不可,一切都听从你自己的心意。”
“我自然不想进宫!”她反应颇为激烈。
宁怀元也松了口气,他还怕女儿眼光不局限于此。
仿佛想到什么,宁栖突然轻咳一声,“对了,爹爹你知道京中有没有一个人年纪轻轻,相貌不俗的官员?”
☆、筹钱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宁怀元眼神微动。
揉着手腕,宁栖眼帘一垂,“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说完,人就径直往屋外走,又回头拿了两块红枣糕。
“您早点休息,我会让周管家时时盯着您的!”
随着房门被关上,宁怀元摇摇头失笑不已,到底还是个孩子。
屋外漆黑一片,菘蓝提着灯笼站在一旁,见她出来连忙走上前,“您一整日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定是饿坏了。”
回头看了眼烛火明亮的书房,宁栖若有所思的走在前头,朝廷那么多人,她爹可能都认不全,她这样问肯定怎不出个什么来。
她饿一顿都受不了,更何况是那些难民。
可是原主根本就没有多少例银,她能帮的也没有多少。
“鬼啊!”
蜿蜒的长廊又黑又寂静,突然跳出来一个人吓得菘蓝手里的灯笼都抖了抖,待看到流珠轻摆的女子后才松了口气。
“二小姐。”
女子笑着咳嗽几声,“菘蓝你胆子也太小了。”
夜色下灯笼的光照在那张十五六岁小脸上,清秀又稚嫩,宁栖余光一瞥,女子立马收敛笑意。
“我就……吓吓她。”宁依依老老实实低下头,只是嘴角还在偷笑。
宁栖提过灯笼走在前面,后者笑眯眯的对下人们挥挥手,独自跟了上去。
夜凉如水,地面潮湿一片,她左顾右盼一眼,突然凑过脑袋,“我有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宁栖慢慢抽出被挽住的胳膊,折腾了一天只觉得浑身腰酸背痛,果然这千金小姐做久了身体素质也变差了。
见她一如既往的冷淡,宁依依一点也不气馁,突然从袖中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宁栖顿时愣在了那。
“我听说你今日去了城外的难民棚,那些人必定很可怜,你看这些银子够不够?”
说到这,宁依依反倒低下了头,“你也知这几日娘总是让我出门,我也想与你一起去帮那些难民,但实在是没有时间。”
没想到她家底这么丰厚,宁栖毫不客气的接了过来,眉梢微动,“被你娘看到又得说我带坏了你。”
以往原主就是这样不知道被教训了多少回,所以与这个妹妹关系一直都不大好,但是这两年宁栖发现对方并没有太多坏心思,所以关系融洽了些许。
“我娘一个大字不识的妇道人家懂什么!”
宁依依满怀怨念的扭过头,“她总是让我去和刘媛媛她们玩,可人家分明瞧不起我一个庶出的,不仅如此,还明里暗里的嘲讽我,也不知娘到底怎么想的,我的脸都不知道被她丢了多少回。”
她越说越气,居然还让她去勾引皇上,皇上是什么人,就她这个样貌,别得罪皇上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