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从来不会问这种事情,宁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孩子是自己的, 对方关心自己和关心孩子并无不同, 为何她还会有点不开心。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近日真是越来越幼稚,难怪都说孕期容易多思。
手腕忽然被温热大手握住, 她回头看了眼男人,却见平日不苟言笑的眉宇透着几分温和, 仔细看还有些难以察觉的悦色, 若非相处时间长, 常人是无法察觉的。
也是了,若非心情不错, 他怎么会破天荒带自己出来。
一路经过最热闹的街道, 人似乎多了起来, 人群之间不时有碰撞, 宁栖倒并无任何不适,因为她发现四周隐隐有好些脚步稳健的男子替自己隔开了他人靠近,整个人也几乎被男人半揽在侧,便是衣角也未曾让人碰到。
杂声沸顶间耳边好像有声响,一抬头便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只不过此时那双眼底隐隐透出自己的模样。
“不看路,看我做什么?”萧辞淡淡道。
紧紧揪着他衣角,她一边扭过头,“相公一眼也让人瞧不得?”
男人眼帘一垂并未言语,发现她今日格外孩子气。
等回到宫中夜色已经很深,绎风与暗处的禁军也都松口气,好在没有意外发生。
椒房殿外亮着不少光束,看到马车停下,梓春立马上前小心翼翼搀扶着女子下来,可当看到皇上手中的兔子花灯时险些没忍住笑出来。
别的宫人也在极力压制着嘴角弧度,但更多的却是羡慕,皇上公务繁忙竟也有空暇带皇后娘娘出去游玩。
似注意到旁人的视线,宁栖也觉得让她们皇上拿着这个东西略显突兀,便自己接了过来,那些灯谜基本没有挑战性,不过人家小本生意不容易,所以她只猜了一个。
经过外殿外的大树,宁栖突然停下脚步,一边扭头看向男人,“臣妾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皇上是否准许?”
对上那双隐有星光闪烁的明眸,萧辞神色如常,并未言语。
“刚刚没能系上红绳,臣妾心中一直有遗憾,其实系在哪都一样,臣妾觉得那颗树也很好。”
梓春眉头一皱,娘娘莫不是在说笑?
树如此高,便是踩梯.子也不安全。
扫过夜色下那颗茂盛的大树,萧辞突然余光一瞥,“拿梯.子来。”
显然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同意,梓春一副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没能说什么。
然后不多时树下瞬间围满了心惊胆颤的宫人,眼巴巴的望着女子踩上梯.子,一颗心也顿时揪了起来。
差不多踩了三四节阶梯,终于够到了最近的树枝,她将红丝带缠了好几圈,然后又系上了一个蝴蝶结。
见她要下来,梓春不由上前一步,“娘娘慢些。”
还在第二节阶梯时,腰间突然一紧,她顺势环住男人脖颈被抱了下来,可不知想到什么,嘴角的弧度也逐渐消散
好像不知何时起,自己似乎已经下意识去相信他会保护自己。
“开心了?”男人眸光澈亮。
宁栖眨了眨眼,“臣妾一直都很开心。”
说完,她便提着自己的花灯进了内殿,跟着就让人打水沐浴。
许是走了一圈,倦意阵阵涌了上来,等躺在无人的大床上时,宁栖却莫名有些不安,她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更怕自己等不到试探他的心意,就因此而先深陷其中。
直到身侧一陷,后背忽然贴上一道热源,整个人也顺势被揽了过来,她摒住呼吸闭上眼。
“原以为你是个稳重的性子。”他喉咙微滚,“不曾想也这般孩子气。”
本来闭着眼的人呼吸顿了顿,可依旧没有出声。
黑暗中男人眸光暗沉,“朕自是因你才喜欢这孩子。”
不然他大可让其他人生,如此简单的道理,她竟然也不明白。
宁栖睁开眼,“可臣妾终有一日会人老珠黄,比不得那些新冒出来的小姑娘。”
感觉她今日变得不像以往冷静淡然,但是对于这种反应,萧辞却很受用。
唇角落在她眉间,男人声音低沉,“你比朕小,纵然朕以年迈,你也不会人老珠黄。”
唇角一抿没有说话,宁栖说不上什么心情,以往她从不觉得没有安全感,可是如今竟也会有这种念头,要是没有孩子,她一定会及时斩断这些不该有的想法,只有这样才能活的更久。
可是有些事总是事与愿违。
沉沉睡去,次日天明又不见人影,不懂朝中什么情况,只是总有人递牌子想见她,宁栖只能继续称病不见。
倒是想打听一下前朝的事,可又觉得自己孕期不该想太多,所以她只能当作什么不明白,继续吃了睡睡了吃,至少这样李嬷嬷她们开心,她们皇上也开心。
两月一瞬而过,宁依依出嫁那日是礼部挑好的吉日,也是从宫中出嫁,宁栖便是想借此告诉别人自己有多重视这个妹妹,赵家多少也会忌惮一二。
洪氏是妾室,不能给即将出嫁的女子梳头,所以这个流程只能由宁栖来完成,明明是大喜的日子,整个西殿却充斥着两人的哭泣声。
“以后嫁过去可不能再随着自己性子来,一定要好好孝顺公婆,若是不会管家,那也要虚心向人请教,赵景是个好孩子,嫁给他娘亲也放心。”洪氏忍不住一直抹泪。
许是哭了一个晚上,双眼已经泛着红肿。
宁依依也是哽咽的抱着她腰,“我以后不在,娘也要注意身子,我一定会去别院看您的。”
宁怀元走后,洪氏也被安置在京中一处别院里。
“乖孩子,只要你过得安稳,娘比什么都开心。”洪氏想摸她脑袋,可看着那满头珠翠还是收回了手。
“二姑娘可莫要再哭了,大喜日子别人看见不好。”芝兰不禁劝慰了一句。
宁栖忽然对一个嬷嬷招招手,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偏殿,她目光灼灼,“依依本宫便交给你了,但凡她有何委屈你定要告诉本宫。”
庄嬷嬷是宫中老人,此次也是宁栖特意让她跟着去赵府伺候,也是不想依依吃了苦而什么都憋在心里。
她爹已经死了,这个家不能再支离破碎。
“老奴明白,必定不让二姑娘受委屈。”嬷嬷赶紧点点头。
顿了顿,宁栖又道:“若是她平时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也要多教导,切忌让她处理好公婆关系,能退让就退让,但若是欺人太甚,那也无需再容忍。”
虽然赵家人都很和善,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看到的都是表面,所以凡事还是得多注意。
庄嬷嬷郑重的点头,“这个还请娘娘放心,老奴伺候过赵尚书的嫡姐,与赵大人还是可以说几句话的。”
赵尚书嫡姐也是先帝的淑妃,前两年才病逝,便是知道这层关系,宁栖才会选中庄嬷嬷。
嘱咐完外面也传来李嬷嬷催促的声音,似乎是时辰已经到了,宁栖也立马回到西殿,只见母女两还抱在一起哭。
“行了,时辰已到,出去吧。”
她拿过红盖头走过去蒙在宁依依头上,一边的洪氏也强忍着哭泣声。
牵着人一步步走出西殿,宁栖又将她手递给喜婆,不禁叮嘱了一句,“你要好好的,莫要与赵景耍脾气。”
虽然赵景也不像脾气差的人,可依依有时候性子的确比较任性,特别是对于熟悉的人。
盖头下的人肩头又开始微微耸动,突然跪倒在地,传来哽咽声,“我对不起姐姐。”
但凡她有点本事,也不会什么都让姐姐一个人扛。
洪氏也是目露愧疚的望着女子,她这辈子没对不起过谁,唯独对于宁栖是打心底的歉疚,便是对方骂自己一顿,她心里也好受些。
想将人扶起来,可跪着的人跟铁了心一样,还给她磕了三个头。
“长姐如母,娘娘也是受得起的。”梓春笑了下。
宁栖也未再阻拦,只是让喜婆将人赶紧送出去,不要误了时辰。
这一次并未有人阻止她出椒房殿,等送出宫门,远远看着外头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宁栖心中顿生感慨,可惜她爹没有看见。
“娘娘的封后大殿可比这风光隆重的多。”梓春冷不丁来了一句。
扭头看了她眼,宁栖眉间微动,“你以后要是想嫁人,本宫也会这样将你送出宫门。”
闻言,梓春却皱起了眉,“娘娘说的什么话,奴婢都三十了。”
她在宫中已经待了十五个年头,早就断了出去的想法。
“三十又如何,圣祖也娶了大五岁的皇后,若是在意他人目光,此时本宫岂不是得日日郁郁寡欢?”她说的认真。
后面的芝兰也不禁附和了一句,“娘娘所言极是,奴婢前些日子还瞧见刘侍卫给梓春姐姐送吃的,可是梓春姐姐太绝情,竟然把人给赶跑了。”
“芝兰!”梓春不悦的瞥了她眼,“何时变得如此多嘴?”
宁栖笑了笑没有出声,梓春就像是一块千年木头,万年不会开花。
许是了结了一桩心事,宁栖也放松了些,让御膳房送了些吃食便往御书房前去,只是御书房没有人,听说她们皇上在太极宫,她又提着东西去了太极宫。
王德全正守在外头,看见她过来连忙迎上来,“这几日风大,这些小事给宫人做就好,若是让皇上知道您走这么远来送吃食必定又该心疼。”
这个心疼应该换成责备。
“皇上这时为何在御书房?”她似有不解。
平时都是在御书房,便是衣物也都搬到了椒房殿,她险些都要忘记她们皇上是住太极宫。
闻言,王德全又看了眼里面,“皇上正在与几位大人议事,御书房多少还是小了点。”
话音刚落,殿门突然被打开,里头陆陆续续走出几名官员,宁栖基本都认得,大多都是身居要职,她也感觉到这几天她们皇上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可见一定又是要发生什么事。
“参见皇后娘娘!”几人躬身行礼。
早就听说皇后有孕在身,他们也彻底放弃了再游说皇上大选的念头,这个时候谁冲上去谁就是傻子。
“不必多礼。”宁栖微微颔首。
几人也未多言,齐齐相伴离去,只是心头难免有些不是滋味,皇上这样独宠皇后娘娘也不是个办法呀。
让梓春在外头等自己,宁栖独自提着食盒迈入外殿,她脚步很轻,也想给对方一个惊喜,免得总说自己不来寻他。
等慢慢靠近内殿时里头似传出了些许说话声,像是绎风的声音,言辞间还提起了“皇后”两字,她也渐渐停下了脚步。
“那老匹夫一心想让女儿成为皇后,要是能生下皇子就是他王家的傀儡,看到没有门路就巴巴的和周王狼狈为奸,是他三番两次谋害皇上在先,此次皇上也不必在给他任何留情面。”
屋里的声音渐渐清晰,宁栖没有太多反应,里头静了半响才传来男声,“看住丞相府每个人,朕不想看到有任何漏网之鱼。”
声音里仿佛夹杂着些许冷厉,让人闻而生畏,与平时的温和截然不同。
“各个城门都已经吩咐了下去,必定不会有错漏。”绎风正声道。
望了眼手里的食盒,宁栖又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看到她这么快出来,王德全还有些惊讶,“娘娘这是……”
“皇上公务繁忙,本宫就不打扰了,免得又说我乱走,所以今日本宫来过一事还请公公不要说漏了嘴。”她微微一笑。
王德全自是点点头,“娘娘放心。”
皇上如此疼爱娘娘,必定不忍其走如此远。
怀孕后宁栖就并未在乘坐轿撵,所以通常去哪都是徒步,恰好宫中又格外大,通常都要走上一刻钟。
等回到椒房殿,她继续翻看着着近来宫中的开支,头三月已经过去,李嬷嬷等人看她也没有之前那么紧了。
只是看着看着脑子却是一团乱,心里像是憋着一股郁气,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立自己为后没那么简单,如今又有什么好多想的,不过是确定了心中猜测而已。
“娘娘不去歇息会?”
梓春将窗户关上,似觉得她有心事一样。
合上账本,宁栖还是回到了床上,只不过是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了会,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去,殿内也燃起了明烛。
正欲唤人传膳,可一眼便瞧见软榻上的人,一袭暗色腾云五爪蟒袍背影略显孤冷,也不知坐了多久,宁栖顿了好半响,对方已经好几日没有过来陪她用晚膳。
虽然他说以后不管多忙都会陪自己一起用膳。
但她不会任性的去把自己和朝政对比。
“皇上来了为何不先传膳?”她迈步走过去,“臣妾也不知睡到何时,您不必等我的。”
女子面上带着醒后的惺忪,眼中甚至有些关切,再无任何异常。
男人面前的茶还是热的,似乎是刚来不久。
萧辞眸光一暗,就这样定定的望着女子,忽然将人拉入怀中,“这几日琐事多,以后朕尽量空出一个时辰过来陪你用膳。”
宁栖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承诺这种东西她向来不会放在心上。
望着眼前瓷白的小脸,还透着几丝红晕,这两月她气色也好了许多,萧辞忽然垂下眼帘,大手覆上女子微微隆起的腹部,动作格外轻柔。
“你今日去找过朕?”
殿内突然静了下来,宁栖眨了眨眼,神色如常,“见皇上在处理公务便没有再逗留。”
沉静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萧辞忽然握住那截细腕,指尖微微收紧,“你听见了什么?”
手腕泛着些许痛意,宁栖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一五一十的道:“只是听见皇上和绎风在说要事,大约涉及了王丞相一事,臣妾的确不该偷听皇上谈话,下次必定事先通传。”
定定的凝视着眼前神色平静的女子,萧辞眸中逐渐弥漫着一股愠怒,眉宇间也透着冷意,视线的压迫让宁栖低下了头,依旧冷静恭敬。
自己可以理解他的行为,所以也没什么好想不开的,为何他还要生气,是觉得自己不该偷听他们谈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