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必须，去见佟氏。
胤禛黑着脸想。
这便是他点了佟氏侍寝的前因后末。
所以佟丝若丝毫不知，胤禛来见她的时候，心里已经积攒了一定的火气。
她像往常一样给胤禛请了安，一个月没怎么见到胤禛，佟丝若只觉得胤禛仿佛又深沉了许多。
不过她倒没觉出胤禛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请了安之后，佟丝若便直愣愣地站在一旁，一副不敲不会响的木鱼样子。
她自然知道正常情况下，她这时候应该找点话题跟胤禛聊天，好拉进一下感情，但是她可不敢，她怕自己待会儿多说多错，万一戳中什么雷点她人就没了。
不争取，不主动，不拒绝，咸鱼三准则。
看着呆呆地站着的佟丝若，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气的胤禛更不郁了。
这般锯嘴葫芦的样子，难道还指望爷主动找话题跟你聊天吗！
可是这样一想，胤禛更郁闷了，偏偏他还真的要主动跟佟氏开口。
他要看看佟氏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可是佟氏又不说话，可不是只能他主动开口了？
“听你屋里的下人说，你这个月写字颇有进步？”
于是佟丝若听见胤禛的声音冷冷硬硬的。
不知道为什么，佟丝若听到胤禛问起这个，心里有种莫名的心慌感。
非要形容的话，就跟被喜欢突击检查作业的班主任突然点名一样的感觉。
“回王爷的话，进步不敢当，只是比以前稍微可以入眼了些。”
佟丝若乖巧回答。
“既如此，那便写两个字给我看看吧。”
看吧看吧，她就说！这种被检查作业的感觉，是她当了十几年学生形成的条件反射，绝对不会有错！
不过，想到胤禛两次见她都是检查她作业，佟丝若不由得腹诽：难道这位雍正爷，爱好是检查别人作业？
想是这样想，但是佟丝若面上可不敢显示，她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提笔，落字。
只是这字还没落下，佟丝若便先被胤禛的一声略带怒意的呵斥打断了。
“行字如松，你写字怎能弯着腰驼着背，这样如何能写好字！”
啊？
佟丝若抬眼看向胤禛。
对于胤禛来说，大概是因为多花了那一千两的原因，他如今觉得佟氏的学习得是他花了大价钱“培养”的，所以今天来见佟氏，颇有些检查成果的心态在里面，因此，他第一眼见着佟氏的姿势后，便忍不住怒从心起。
这佟氏学了一个月的字，怎的连坐都坐不直！
下意识，他便开口了。
待看到佟氏那呆呆的眼神时，胤禛便更不悦了。
“坐直了再写。”
佟丝若依言坐直，继续下笔。
胤禛的脸色略微好看了些。
佟氏之前写字的时候，手腕还会放在桌上，如今这习惯倒是改过来了，只是……
胤禛眉头一皱。
“怎么又是从左往右写起的？”
啊这，佟丝若立刻反应过来，她刚刚被胤禛的呵责岔了神，便一下子又用回了以前的习惯。
如今被胤禛点了出来，她便立刻更正，重新落笔。
落笔倒还是能看下去，只是，这字的大小怎么又不一样了，胤禛又准备开口训斥，只是他突然间想到之前他在书房看过的佟氏这一个月来写的字，那上面的字倒是比她今日写的字难看了许多，大小差距也更大，便没有开口。
终归是有了一点点的进步。
不过这点子进步，她竟是用了一个月！想他当年习字，才不过用了几日。
很快三个字便写完了，佟丝若小心翼翼地捧着纸给胤禛看，眼见着胤禛眉头紧锁，佟丝若心惊胆战。
别骂了别骂了，再骂人就要傻了。
“你习字一个月，竟只有这点成效。”胤禛的脸色颇有些难看，但是终究没有继续呵责她。
佟丝若心底松了一口气，没有训她就好，这种被班主任教育的感觉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妾身自知愚笨，又没有老师，只能自己瞎写，所以写不得什么好字。”
“王爷天资卓绝，妾身只能仰望了。”
在班主任面前装乖她最会了。
果然，她看到胤禛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胤禛有些微妙，佟氏这奉承的话他不是听不出来，但偏偏听着这奉承的话，他的怒气真就被抚平了一点。
意识到自己不知觉竟缓和了神色，胤禛立刻又板起脸。
他的眼睛不再看向佟丝若，转而去看了书案。
佟氏虽然字难看些，但是这书案倒是整洁，这一点让胤禛心里有些认可。
书案上堆了两叠纸，其中一叠纸字迹工整，明显不是佟氏所写，胤禛便知道，这叠纸当是小严子写的。
顺手拿起这叠纸看了起来，第一页第一句话：贝勒服饰如下。
胤禛头皮一跳。
第13章
这句话给他一种颇为熟悉的感觉。
胤禛很快想起，小严子第一次来向他禀告佟氏的动作的时候，给他背了一段。
他顺着这张纸看下去，果然，和小严子当日背诵的内容一致。
胤禛翻了两页便不再看下去，拿起另外一叠纸。
这叠纸便是佟氏自己所写的东西了。
胤禛从头开始略翻了翻，最上面放着的，是佟氏最近写下的字，这些小严子已经拿给了他看过。
倒是下面一些，胤禛还未看过。
当胤禛翻到最下面一张的时候，有了新的发现。
这张纸上出现了和他书房的那张纸上类似的三个字！
胤禛的目光立刻变得深沉了许多。
这张纸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其他？
胤禛的心思转了几转，最终决定直接开口询问。
佟丝若本来见胤禛拿起了自己练字所写的纸之后就有些提心吊胆的。
她知道自己的字写得并不好，如今自己这已经进步了许多的字胤禛都看不下去，那最开始习字时那狗爬似的字，胤禛更不可能看得下去了。
眼见着胤禛眉头越锁越紧，佟丝若只觉得，自己仿佛是注定离不开这顿呵斥了。
所以当胤禛面色不虞地问她那三个字是什么的时候，佟丝若只能是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又乖又怂地给自己辩解：“这三个字分别是勒、服、饰。这是妾身最开始习字时所写的，因为握不住笔，所以才写成了这个样子……”
谁没有个初学的时候，她现在也进步很多了啊，为了之前写得烂而说教，这不合适吧。
佟丝若本来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却不曾想，等她解释完了之后，胤禛周身的空气更凝滞了！
胤禛听到了佟氏所说之后，立刻便把这三个字和纸条上剩下的几个字串了起来。
贝勒服饰如下，原来，她那张宣纸上，写的竟是这样一句话！
解开之后，胤禛瞬间就明白，那张宣纸上写的内容并不是什么要传递的消息，它只不过是佟氏当日写字的失败品罢了！
而他，居然因为这样简单的一件事，困扰了一个月，还特意派了人在佟氏身边查探消息！
困扰胤禛一个月的谜题解开了，但是胤禛却觉得离谱，如今真相摆在他眼前，胤禛不知为何，突然间觉得自己这一个月的所为颇有些荒谬可笑。
佟氏，这个佟氏，好啊，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他自然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和佟氏无关，顶多是他自己的疑心所致，可越是这样，胤禛就越觉得烦闷！
一个多月的功夫，居然得到这样的结果，这让他如何接受！
尤其是看着佟氏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胤禛更是心里的火气无处发泄。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一些冷住了。
佟丝若不知道胤禛为什么突然间冷了下来，但是她也不敢多嘴，就只能继续装乖。
而本来就气在一旁的胤禛，却因为看到佟丝若的反应更恼火了。
这女人，居然不知道出来缓和气氛吗！
干等了一会儿，最终胤禛发现，这佟氏居然还真的就不会缓和气氛。
他有些烦躁，想抬腿离开，可是若是离开，他心里又觉得憋屈。
“安置吧！”
最终，还是胤禛先说了话。
他心里有火气，所以晚上的时候，便可劲儿折腾佟丝若。
于是这一夜，佟丝若被胤禛翻来覆去烙煎饼。
她感觉胤禛的动作十分激烈，有的时候甚至下手有些狠，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可越是这样，胤禛下一次的动作便会越狠一些，最终她只能眼里噙着泪求饶……
-
待到第二日起床的时候，胤禛整个人神清气爽，而佟丝若看起来却像是被榨干了一样。
她送了胤禛上朝后，又马不停蹄地拖着身子去给福晋请安。
因为昨夜的原因，她今天看起来颇有些弱柳扶风的样子，后院的女人见了佟丝若这副模样，不由得都在心中暗骂狐媚。
前一个月倒是会装老实，如今爷不过去了一次，佟氏就开始卖弄样子，真真是做作极了，是个好手段的！
这其中，尤其是李氏和钮祜禄氏最是看不惯佟丝若，
所以早上闲话的时候，佟丝若听到的酸话越发多了。
好容易挨过早上，佟丝若终于回了房，午膳之后，佟丝若正准备像往日一样练字，却被小严子告知，她房内的宣纸用完了。
“既用完了，再去取不就是了？”
“回格格的话，您本月份例内的纸已经用完了，所以便取不了了，若是想要，只能等下个月了。”
得了小严子这样的回答，佟丝若也只能作罢。
佟丝若哪里知道，她不能去领纸，是胤禛下的令。
从前她所用的宣纸都是直接从胤禛的书房那里取的，昨天胤禛查明事实之后，今日在书房，越想越觉得自己亏，恰好小严子又来取纸，胤禛心里不虞，便断了佟丝若的纸。
不过，经过了昨晚的事，胤禛心中对佟氏的怀疑却是大大消退了。
如今佟氏入王府也已经有两个多月，却从来没有和外面的什么人有过联络，就连上次木兰秋狝，最好的接触外面人的机会，佟氏也没有丝毫的动作。
回府这一个月来，他也的确是刻意冷着佟氏，想看看这佟氏会不会自己做些小动作，结果一个月的时间内，佟氏极少出现在胤禛面前，除了必要请安的时候，就连出门都不怎么出。
再加上，后宫里，德妃再没提起过佟氏。这多方原因之下，胤禛对佟丝若的疑心，终于消退了许多。
他对佟丝若的疑心既退，便不由得想起她的好处来，佟氏容貌出众，性子柔和，除了有时候呆一些之外，其他的都很合他的心意。
想到这里，胤禛便觉得，或许他可以适当给佟氏一些宠爱。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佟丝若明显觉得自己见胤禛的次数多了起来。
直到某一天的早上请安时，钮祜禄氏酸了一句：“如今咱们王府里，除了福晋之外，就只剩下佟妹妹最得爷的圣心了。”
乌拉那拉氏也发现了，如今王府里除去了自己，王爷见得最多的便是佟氏，不过她正好乐见于此，佟氏本就是她着意抬举的。
佟丝若算算日子发现，如今胤禛一个月里，居然有小半个月都呆在她房里，自己这日子的走向和之前打算的颇有些不一样了。
她本来是打算当条咸鱼来着，怎么现在反倒是有些得宠起来了。
佟丝若是没想到，胤禛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介意德妃，虽然早几日是有些嫌她碍眼，但是三个月下来，胤禛早就放下了那点嫌弃了。
不过，得宠不得宠，日子都要照着过，所以佟丝若便没有再多去想这个了。
她如今烦恼的，是练字的事。
如今一个月来，她领到的宣纸只够写十天不到的，所以练字的进度便慢了许多。
既练不了多少字，她便想着识字，可是她如今无处寻书，问了小严子之后才知道，王府里除了福晋那里有些书之外，其余的书便只在王爷那里了。
王爷那里的书她并不敢借，不过福晋那里的，她倒是觉得可以试一试，毕竟福晋是一个很好的人。
所以这日请安之后，佟丝若便留了会儿，专程去跟福晋借书。
乌拉那拉氏倒有些惊讶她能识字，见乌拉那拉氏问起，佟丝若只答她：“以前在家时粗略学得过几个字，如今进了王府，妾身听说王爷和福晋都识得字，便有心拾起来了。”
乌拉那拉氏便捡了几本书给她拿走。
乌拉那拉氏给佟丝若的书，除了一本是《世说新语》外，其他都是《女则》、《女儿经》、《女训》之类的书，佟丝若粗略翻了几页便觉得窒息得很，连忙放在一边，拿起那本《世说新语》看起来。
这一看便入了神，直到晚上胤禛来了她的院子，她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胤禛伸出手把她手里的书抽走，佟丝若这才连忙行了礼。
胤禛却不介意她的失礼，只看着这本书道：“这书哪儿来的？”
“妾身向福晋那里借来的。”
“你看这本书，可看的懂吗？”乌拉那拉氏读过书胤禛倒是知道，只是佟氏，她才学识字不过几个月，连写字都这么艰难，胤禛便以为她识不了多少字，故而有此一问。
“回王爷，除了个别字不认得之外，其余的，倒是能看个大概明白。”佟丝若谦虚道。
不想胤禛却来了兴趣：“既如此，那你便给我念念。”
佟丝若无奈，只能挑起其中的一篇念到：“谢太傅寒雪日内集……左将军王凝之妻也。”
胤禛听完，点点头，赞道：“倒是没发现，你识字不少。”
说完，胤禛又想起来佟丝若之前练字的事儿了，如今一个月过去，不知道她的字有何进步，终归说起来，在胤禛的心里，是他看着她学习写字的，所以他难免额外关注些。
便开口道：“我记得你习字也十分勤谨，不知一个月过去了，可有些进益啊？”
佟丝若听到胤禛问起来这个，嘴角都快忍不住抽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