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荔枝很甜
时间:2020-12-06 10:04:49

  还不待琼娘有所动作,身后便两道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王芩的声音掐得柔柔媚媚的,听得人耳根子发软,她道:“是奴的钏断了线,没想惊了世子爷,奴马上捡。”
  话落,王芩弯下腰围着长椅挪动,将捡来的珠子放在心。
  因这齐胸的长裙紧得很,王芩弯腰时,那饱-满的莹白便在男人眼前晃来晃去。
  像是故意的。
  陆九霄弯起一侧唇角,好整以暇地捏着酒杯,薄唇贴在杯沿上,正欲仰头饮尽时,蓦然瞧见不远处还站着个小姑娘。
  蓝衣粉裙,穿得花里胡哨的,但小脸却干干净净,连唇脂都没沾一点。发上仅簪了一根素净的木钗,锦缎一样的乌发垂在腰侧。
  似是刚受过惊吓,唇上毫无血色。
  许是感知到男人的目光,她蓦地抬头看过来。
  “世子——”王芩气喘吁吁地站起身,阻断了陆九霄的视线。
  男人慢悠悠回过头,就见她捧着一粉珠子在他眼前,像是邀功请赏似的。
  许是饮了酒的缘故,陆九霄今夜的反应有些迟缓。
  他默了半响,冷不丁道:“给我干什么?”
  王芩愣住,嘴角一僵,讪讪缩回。
  不及她寻话找补,就听那位金贵的世子爷不耐烦地撇过头,“会弹琴吗?”
  要不怎么说权贵难伺候呢,不过两句话,王芩的情绪便已是起起伏伏过一轮,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她脸上霎时划过一抹光彩,连连点头道:“会的,会的,世子想听什么曲子,奴都能弹。”
  男人的目光落在高台曼妙的舞姿上,眼里似是没有焦点,像是在赏舞,又不像。
  他道:“随意。”
  王芩按耐住兴奋的情绪,稳着声儿道:“那奴给世子弹一曲‘醉飞花’。”
  说罢,她忙将角落里的古琴抱在怀。
  经过琼娘时,王芩有意一挤,竟是将琼娘给挤出了帘外。
  随即,里头传来袅袅琴音。
  琼娘愣了愣,简直要被王芩这操作气笑了!她当谁要同她抢啊?
  思此,琼娘神色郁郁回身,拉着沈时葶的腕往楼去,一路免不得数落王芩的举止,她顿了顿,话头一转,道:“不过若非闹了那么一出,王芩还真指不定要强拉你去见李二呢。你没瞧见吧,方才那是永定侯府的陆世子,长得真如谪仙下凡似的,同是天潢贵胄,李二较之他,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是人都好美,女子亦然。
  提起陆九霄的皮相,琼娘也就不由多说了两句。
  她可惜地一叹:“就是性子阴晴不定的,公子哥的脾气一上头,身旁伺候的人最遭罪。”
  那位陆世子如何谪仙下凡和让人遭罪沈时葶不知晓,但眼前这间上水阁是如何的瘆人,她再清楚不过。
  石妈妈指间的那根银针和那几句难听至极的辱骂,仿佛从她眼前和耳边滑过,小姑娘双脚像扎了根,挪不动了似的。
  琼娘堪堪止住话,唏嘘地看了她一眼。
  指望她自己能推开这扇门,恐怕是站到天明也不能够。
  是以,琼娘一抬,那本就虚掩的花门便被轻松推开。
  “吱呀”一声响,惊动了屋里的人。
  只听“呲”的一声,凳脚与地面摩擦划过令人发颤的声响,伴随着一道浮夸的嗓音,“喲,时葶来啦!”
  略显肥胖的女人从檀木圆桌旁缓缓走至门边,那张一瞧就富得流油的脸上绽出一抹
  笑,笑得眼角的褶子都挤在一处。
  她道:“来,让妈妈瞧瞧,方才可是罚重了?”
  莫说沈时葶,连琼娘都懵了一瞬。
  原以为李二那事没完,石妈妈喊她来,左右不过接着教训,却没想她变脸如此之快,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态度全然朝另一个方向转变。
  她将沈时葶推进屋里,摁到椅上,还未探清她肩上的伤势,便先被她脸上的指痕吸引了注意。
  石妈妈大惊失色,当即深吸了口气,一股怒气冲向脑门,一时半刻竟是半个字没说上来。
  她都没舍得动的脸,是谁敢在上头添一道巴掌印的?!
  石妈妈侧身去看琼娘,厉色道:“谁干的?”
  琼娘犹豫一瞬,慢吞吞将方才王芩找茬的事一五一十描述了一番。
  石妈妈脸色当即沉下,但她心知,此刻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于是,她忍了又忍,心疼地抚上姑娘那细如凝脂的脸,道:“王芩这丫头被我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这事儿妈妈一定替你讨回公道。我说过,既来了花想搂,便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话说得实在漂亮,可话里话外,无不是另一层意思。
  你听话,才有公道可言。若是不听话,这委屈日后还有的受,自己挑罢。
  沈时葶藏在袖的心狠狠攥紧,她不应声,这好端端的气氛便僵硬无比。
  一旁的琼娘暗暗戳了她两下,眼下便是她方才说的“眼前亏”,吃不得。
  是以,沈时葶僵硬地颔了颔首,轻声道:“谢过妈妈。”
  石妈妈脸色顿时大好,将她藏在袖的握在掌心里,拍了拍她的背道:“傻孩子,你同我说什么谢,你可不知道自己多稀罕,妈妈疼你都来不及。”
  这“稀罕”二字,直让姑娘脸色一白。
  沈时葶一下将从石妈妈掌心抽出,藏于袖,唇瓣紧抿,神色防备地看着她。
  石妈妈若有所思地笑笑,“二公子的事儿,我思来想去,也不全怪你。本就是他醉酒误闯了你的闺房,你忽然受惊,一时情急失砸了他,倒也合情理。”
  她缓缓道:“这事儿,便翻篇了罢。”
  闻言,沈时葶当即仰头问:“那他不会再找我了?”
  “自然不会,二公子那儿我已谈拢,左不过多赔些银子,请几个貌美的姑娘哄上一哄,不算大事。”
  说这话时,石妈妈提起小几上的琉璃茶壶,斟了盏花茶递到沈时葶面前。
  她说得这样轻巧,态度又转变得如此诡谲,可沈时葶到底不傻,将信将疑地皱起眉头,目光顺着石妈妈的臂,落在眼前这盏茶上。
  这两个月遭遇的突变,足以让一个养在闺的姑娘多长几个心眼。
  例如这有心人递的茶,喝不得。
  僵持半响,她道:“我不渴。”
  若是这茶没问题,石妈妈闻言就该搁下,可显然,这茶不是没问题。
  石妈妈脸色微微一变,反倒将茶盏递得更前,几近要贴在姑娘泛白的唇上,她笑得阴阳怪气,道:“好姑娘,妈妈亲自给你斟的茶,渴不渴,总归要抿一口的,你说是不是?”
  沈时葶心发凉,几乎是刹那间,她抬挥开唇边的茶盏,那盏上的红梅“哐啷”一声,碎成好几瓣。
  她猛地起身就要往门外跑,石妈妈似是早有所料,摁住她的肩颈,将人扣在桌上。
  这一连串动静简直叫一旁候着的琼娘看傻了眼,直至石妈妈喊话:“愣着作甚?倒茶!”
  琼娘忙脚乱地提起茶壶,犹豫着将茶水递上。
  石妈妈的劲儿大,两指掐着小姑娘的下颔,逼迫她张嘴饮茶。可沈时葶紧紧咬着唇,咬到破了皮渗出血,也坚决不松动半分。
  这回石妈妈当真急了,全然忘了什么脸不脸的,抬就是一个耳光子,清脆响亮,力道要比方才王芩的重上不少。
  趁她被打偏了头,唇瓣间松了一道缝隙,石妈妈忙将一杯茶灌了进去,杯沿与姑娘的唇齿磕磕绊绊,微甜的茶水流进喉咙,沈时葶抵着石妈妈腕的双骤然松了分力道,她绝望地闭上眼,两行泪顺着眼尾没入青丝。
  抓不住救命稻草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她整个身子失去重心,缓缓滑落至地面。
  沈时葶知道,她完了。
  只听石妈妈愈来愈远的声音,道:“不是妈妈我不保你,实在是那二公子,你我都得罪不起。”
  她彻彻底底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天边骤然划过一道光亮,夜风四起。
  二楼香闺里,肥-乳-丰-臀的女子正被扣在窗柩上,腰间的绸带一端被绕在男人指间,轻轻一拉,薄衣落地,双臂倏凉。
  王芩环住身前的男人,娇声道:“世子爷,冷……”
  不知是不是老天太给她面子,这声娇颤颤的“冷”刚呼之于口,“轰隆”一声响,雨水倾盆,一颗一颗冰豆子打在她涂脂抹粉的脸上。
  这猝不及防的雨势使得王芩惊呼地抱住陆九
  霄,那丰-满的身子有意无意地贴近,她惊慌道:“世子爷,世子爷。”
  男人一怔,蓦然抬眸,雨幕入眼。
  他维持着一撑在在窗柩的姿势,眼里的旖旎放浪如薄雾散去,那双凤眼似是被雨水清洗得干干净净。
  半响,他倏然抽身离开,王芩毫无征兆地失去支点,软绵绵地摔倒在地。
  她莫名其妙地委屈道:“世子爷?”
  陆九霄面无神色地低头睨了她一眼,声色冷清道:“滚出去。”
  王芩懵了,磕磕巴巴道:“世、世子爷,可是奴何处做得——”
  “我说,滚出去,听不懂?”
  他一侧嘴角微挑,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浑身上下都渗着一股阴恻恻的冷意。
  简直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王芩狠狠咬了咬唇,却只能拉了拉衣裳,一步回头地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嗝,评论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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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喜春散
  朱窗半开,沁来丝丝凉意,夜雨声烦,夹杂着几个惊天响雷。
  陆九霄皱眉望向窗外,目无焦点地落在一处房檐上。
  一刻钟过去,他肩上凌乱的衣裳已被骤雨打湿。他蓦地阖上窗子,因用力过大,那半扇窗“砰”地一声砸上,又回弹开一条小缝。
  烛火忽灭,男人那双眸子隐入黑夜。
  少倾,一幕幕画面涌上脑海——
  万和二十年冬日,京都下了场前所未有的大雪。
  那抹挺拔身姿赫然立于积雪的城门下,他左抚摸通体雪白的战马,右握着银色的长剑,剑鞘上还镶了两颗蓝宝石,整体很是相衬。
  一身银色战甲,将他在雪的倒影拉得更雄伟。
  是贺忱。
  是京都贺家那位赫赫有名的小将军,贺忱。
  彼时陆九霄不过十六,一身月白窄袖衣袍却掩不住乖戾十分,似是跑得太急,眉间还沾了两撮雪絮。
  少年薄唇紧抿,眉头深锁,像是谁欠了他百八十万似的,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好半响,他才慢吞吞问:“哥,你几时回?”
  “个月吧,待我归来,你的书法该有精进了罢?”
  那人眉眼间尽是调侃的笑意,全然没将领兵出征当成一次生离死别。
  因为贺家的小将军,从未败过。
  他甚至没有想过,这一走,便再回不来了。
  那日的役都像一座死城,骤雨未歇,狂风猎猎,将浓稠的血水淌得四处都是。
  陆九霄将尚有一缕气息的人从死人堆里拽出来,回头吼道:“御医呢!随行御医呢!”
  护卫愣住,被眼前的少年这么一吼才回过神,连滚带爬地往军营的方向跑。
  陆九霄捂住贺忱胸前的血窟窿,一双好看的凤眼酸酸涨涨,“我们回去,我找御医给你看。”
  若仔细听,他说话的声调还隐隐颤抖。
  陆九霄的腕被重重握住,就听贺忱气息薄弱道:“阿霄,陆九霄……”
  “我,我幼妹,她——”
  贺忱皱眉,显然是没有力气再往下说了。
  少年拼命点头,不知是雨还是泪,一颗颗砸在贺忱脸上。
  他强忍哽咽道:“我知道,我会照看她,我会让着她,你放心哥,我替你护着她。”
  可听了他的话,男人的眉头反而蹙得更深。
  贺忱艰难地摇了摇头,扣在陆九霄腕的力道,骤然松弛。
  少年一瞬间愣住了,眼睁睁看着他闭上眼。
  好半响,身后的护卫才围上前来:
  “世子……”
  “世子节哀……”
  “世子,城门欲关,咱们快回罢。”
  -
  思此,床榻上的男人将背压在眼上,抬脚狠狠踹向床尾,那本就不结实的床柱哪里经得起他这一下,顿时便“吱呀吱呀”摇晃起来。
  陆九霄烦躁地撑起身子,还没摸到酒壶,便听门外哐哐作响。
  秦义在外头拍着门,那劲儿大到像是要将门板卸下来似的。
  他扬声喊道:“主子!贺家派人来,说是姑娘不见了!”
  闻言,男人低低咒骂了声,随将衣带系上,赤脚下地拉开门,面无神色地看着砸门的护卫。
  秦义被他这冷不丁一眼吓得噤了声,语气弱弱道:“是贺家……”
  他说着伸出一根指头往一侧指了指,一个梳着双环发髻,浑身湿哒哒的小丫鬟当即跪下,哭丧似的道:“世子,我们姑娘不见了!从昨儿亥时与夫人老爷大吵一架后便没了人影,老爷夫人派人去寻,寻到现在也找不见人,这外头雨大又黑,实在是没了法子,才斗胆来请世子爷救命的!”
  闻言,陆九霄一张脸沉了下来。
  好半响,他才吩咐秦义道:“你让尹忠带几个人,到清河巷一带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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