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荔枝很甜
时间:2020-12-06 10:04:49

  孟景恒与唐勉不知去和哪个小娘子逗乐去了,茴香将他扶进屋里。
  正伸去碰他的鞶带时,男人蓦然擒住她的腕,侧目而望,那俊挺的鼻梁,凉薄的唇,离她都只有一个倾身的距离。
  茴香喉间一动,试探地用指尖去碰他的脸。
  他真的很久没来了。
  她打听过,都说他从花想楼给一个姑娘赎了身,可她不信像陆九霄这样的人,能被谁套得死死的。
  果然,他还不是又来了。
  倏地,陆九霄捏着她的腕将人推开,眼底醉意散去,十分清醒道:“出去。”
  茴香嘴角一僵。
  “让你滚,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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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势渐大,风声鹤唳。
  陆九霄烦躁地用背摁住眼睛,半响,他唤来尹忠,“你回去看看,她在不在屋里。”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尹忠心下一叹,这又是何苦呢……
  他应了是,撑伞没入雨夜。
  倏地,一道雷鸣电闪,“轰”地一声,陆九霄抬眸看了眼窗外,心头隐隐有些乱。
  而正此时,贺家。
  贺凛伏在案上,双眸紧闭。窗牖“吱吱呀呀”,被风吹得左摇右晃。
  天边划过一道骤亮,几乎是同时,他眉间一蹙,耳边的雨声渐小,直至不见,他落进一个静谧的梦。
  眼前是一片白雪皑皑,他在贺家门前左右徘徊。
  看身形与打扮,好似还是五年前的冬日。
  他握着一只檀木匣子,像是在等什么人。
  半响,管家高呼一声,“回了回了,大公子回了。”
  贺凛抬眸,见朱红正门缓缓推动,入眼便是一身狐裘白衣的贺忱。
  他边牵着个小姑娘,小姑娘似有些胆怯,往他身后藏了藏。
  贺凛缓缓走近,含笑道:“大哥。”
  贺忱朝他抬了抬眉,“阿爹阿娘呢?”
  “正厅候着,等许久了。”
  说罢,他又弯下身子,对着小姑娘道:“阿葶,叫我二哥哥。”
  他蹲下,将匣子里的那只白玉坠子挂在她脖颈上。
  坠子一侧刻着“贺时葶”个小字。
  贺忱瞥了眼他空落落的腰间,问道:“你把你的玉佩磨成坠子了?”
  贺凛笑应了声“嗯”。
  又是一声雷鸣响起,梦境戛然而止,贺凛猛地清醒过来。
  他摁着胸口,呼吸有些急促。
  眼下,好似也无需什么证据了。
  “陈暮。”他推门而出。
  “去一趟侯府。”
 
 
第68章 赠手绳
  贺府至侯府,不过寥寥几步,可这短短一段路,贺凛的思绪翻江倒海。
  在将贺忱与沈家联系在一起时,他心便生出一种荒唐的念头,那幅甚是奇怪的画,五年前有人寻过稳婆的消息,无异于都将他的思绪往那方面引。
  尽管不可思议,荒诞至极。
  可这世上的巧合本就不经推敲,接二连的巧合,便不是巧合了。
  或许是他近日对此事思虑过多才引发今夜这个梦境,可这梦真实得像是本该发生的一样。
  而这些疑虑与梦境若是真的,那他们贺家的亲生血脉,这些年都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见过她在陆九霄面前乖顺的模样,乖得令人心疼,那是被如何磋磨成的性子,根本就不能深想。
  思此,贺凛眸色往下沉。
  至侯府正门,陈暮叩了两下门环。许是雨声过大,过了好一阵,守门小厮才慢悠悠拉开门。见是贺凛,小厮困意顿时散去,撑大眼眸道:“贺大人?这个时辰,是出了何事?”
  贺凛踏进雕花门槛,“寻你家世子,无事。”
  说罢,他匆匆往松苑的方向去。
  那带风的步伐,怎么看也不像无事。
  小径阒无人声,这个时辰,连个下人也没有。贺凛径直推开松苑的门,直奔陆九霄的寝屋,却是扑了个空。
  他眉梢轻压,嘴角紧蹙。
  正转身时,却听“哞”地一声,尹忠从苑门撑伞进来,显然也是赶了一路,肩颈都湿了大片。
  相视一眼,尹忠面色愕然,疾步上前道:“贺大人,您怎的在这?”
  “你家主子呢?”
  “主——”尹忠顿了顿,捂唇轻轻咳了下。
  贺凛眯眼,尹忠身上飘过一阵被风雨过滤后的淡淡脂粉味,仔细闻依旧能分辨得出。
  他凛声道:“花想楼还是百戏楼。”
  尹忠知晓自家主子与贺大人私下谋划的事乃是事关性命,只当他今夜来是有要事商榷,自然也不敢隐瞒,是以只好道:“百戏楼。”
  “沈姑娘呢?”
  “沈、沈姑娘应是已在仆房歇下了,贺大人寻沈姑娘可有事?”
  尹忠迟疑看他,他何时与沈姑娘有私交了?
  闻言,贺凛便想往仆房去,可脚尖才一转,便又生生顿住。
  仅有推测和一个荒唐的梦,即便此事为真,又要如何言明解释?如何让她们相信?
  贺凛攥紧拳头,当下他忽然明白了贺忱为何未将此事与家细说,只怕当时他也未能全然弄清。
  稳婆死了,就只剩孙氏,眼下他只能审孙氏了。
  他侧身道:“陈暮。”
  正此时,“嗙”地一声,秦义冒雨赶来,打断了贺凛原要吩咐陈暮的话,大喘着气道:“贺大人你怎在这儿,属下寻你半天了!”
  贺凛皱眉:“何事?”
  “主子他在玺园等您,有要事相谈,请您务必去一趟。”
  贺凛扯了扯嘴角,心有怒气,当下再要紧的事,能紧得过他这桩吗?
  但他确实得见陆九霄一面,是以思忖一瞬,他便迅速行至门外。
  马车辘辘,往玺园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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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前,尹忠领了吩咐前往侯府。
  陆九霄望着这愈来愈大的雨势,负立在窗前,背在身后的转着扇子,速度之快,仅能瞧见扇柄的影子在他指尖打转。
  他的心烦意乱足以窥见。
  男人嘴角紧抿,方才看她那模样,许是要哭了。她与弄巧同住一屋,以她的性子,定是要寻个无人的地方偷偷哭……
  如此大的雨,也不知道她蹲在哪个犄角旮旯。
  陆九霄愈想愈闷得慌,“啪”地一声,烦躁地将折扇丢在小几上。
  正此时,“吱呀”一声,雕花门被推开,秦义匆匆道:“主子,高参军醒了。”
  陆九霄身形几乎是怔了一瞬,当即提步往外走。其间撞上了正端茶而来的茴香,茴香欲要拦住他问上一问,却险些被陆九霄撞翻了茶。
  她只好愣愣瞧着他出了百戏楼,乘车离去。
  一路大雨如注,夜色冗沉。
  陆九霄下了马车,踱步往西厢房去。此时廊下一片亮堂,纤云挑灯候在青苔石阶上,见他来,才言两语将高寻醒来的前后之事说了个大概。
  高寻初醒,开口要见的便是贺凛。
  陆九霄只身进到放置高寻的这间密室,原本一动不动躺在床榻上的人此时正虚虚靠在枕上,面黄肌瘦,当年可持长剑的,如枯柴一般。
  见到熟悉的面孔,高寻直起身,虚弱道:“陆世子……”
  五年过去,那个乖戾的少年已然长成这个模样,他一时竟有些感慨。
  “陆世子,属下有要事要禀贺二公子。”
  陆九霄颔首,“我已经差人去请他了。”
  他目光定定望着高寻
  ,半响道:“当初役都战败,你为何弃他独自出城?”
  高寻一怔,似是念起那段血淋淋的往事,他骷髅似的眼眸泛红,“陆世子,小将军是被冤枉的。”
  话落,密室门边现出一道玄色身影。
  贺凛径直上前,眼底划过片刻震惊与不可置信,来的路上秦义已将来龙去脉与他道明,可他依旧不敢相信,他寻了五年的人,竟被陆九霄藏得严严实实,半点风声都不曾透露。
  高寻哽咽道:“二公子。”
  陆九霄回头瞥了贺凛一眼,攥了攥心,朝高寻道:“接着说。”
  眼下贺凛已至,高寻才继续往后道:“当年西瀛的兵不过两万,将军与二殿下足以应付,不过短短半月,便将西瀛逼退到了百里外,可谁知西瀛竟能说服大瑨出兵,这才攻了我们一个措不及,将军及时书信求助,整整半月不间断,那军报像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回应。眼看兵力削弱,粮草不足,整个役都城,已是濒死的状态。”
  高寻说得很慢,几年的卧床不起,让他说话都不由喘息。
  即便知晓此事缘由,可闻言,密室垂而立的两个男人依旧是抿紧了唇角。
  高寻道:“那个境况,若朝廷不派兵援助,根本没有转败为胜的可能,将军本能弃城保全自身的……”
  贺凛敛眸,但是他没有。城百姓尚在,贺忱怎么可能走。
  陆九霄垂眸望向高寻,“他没走,你为何走?”
  闻言,贺凛也看了过去。
  这话是问到点子上了,高寻捂住胸口重重咳了两声,撑着床板,身子前倾,朝贺凛道:“西瀛攻城当夜,将军命属下前往锦州查一桩对贺家至关重要之事。”
  四目相对,贺凛屏住呼吸。
  “当年贺夫人产女,途经安宁县,在一户姓沈的郎家,与郎夫人同一日诞下幼女,小将军怀疑,当年的两个孩子被人调换,今日府的姑娘,并非夫人所出。”
  话落,天边“轰隆”一声巨响,似是在渲染这番荒唐无稽的言论。
  贺凛面上平静,心下早已波涛汹涌。
  而陆九霄则是当即怔住,他默了半响,“什么意思?”
  “咳咳咳咳——”
  “早在出征前,小将军便查得一些蛛丝马迹,只证据不足,夫人身子羸弱,恐惹夫人平白伤心,他才未将此事全盘托出,本欲待寻到那个当初为夫人接生的稳婆,再作打算,可小将军说——”
  高寻忍不住俯身猛咳,陆九霄倒了杯水给他,他饮尽后方才继而道:“小将军说,他做了个荒唐的梦,他梦见一个冬日,他将那个姓沈的小姑娘接回了京都,他还说,梦里,二公子赠了姑娘一枚白玉坠子,是二公子用自幼佩戴的那块玉磨成的。”
  闻言,贺凛耳边“嗡”地一声响,替他往下说:“所以,他根本等不及寻到稳婆,就在出征前几日亲自去了一趟锦州。”
  高寻颔首应下。
  而听到此处,陆九霄心头狠狠一跳。
  锦州,姓沈的姑娘,贺忱的玉佩……
  似乎有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思绪浮上心头,男人一瞬僵立在原地。
  他呼吸有些许急促,“之后,他将自己随身佩戴的玉赠了那个姑娘,是吗?”
  好端端,贺忱怎会将如此重要的物件抵给一家药行。他不是给药行,而是给那个小姑娘的。
  如此,一切就都能说通了。
  “陆世子,你怎知晓的?”
  闻言,贺凛侧身看他,目光近乎逼视。
  陆九霄垂下眸子,眉间紧蹙,一言不发。
  得不到回应,高寻便又继续道:“此事尚未查清,可在役都时,小将军陆续梦到些有关沈姑娘的场景。”
  他记得,那夜的役都被霜雪覆盖。
  当夜是贺忱领兵守城,瞭望台上,他一身银白铁甲伫立,鬓角都沾了雪水。
  他握着从城商贩那买的一只藕粉色绳,高寻当时还多嘴问了一句。
  贺忱笑道:“小姑娘不是都喜欢这种东西吗?待击退西瀛后,我不随军返京,先去锦州接她,我瞧她浑身素净得很,也不知喜不喜这些花里胡哨的物件。”
  高寻不解,“将军,属下派去的人尚未有回信,此事还没证据呢,您怎就如此笃信?”
  “高寻,你信命吗?”他两撑在瞭望台的木架上,道:“我近日梦见她的次数愈发频繁了,我梦见我将她接进京,也梦见她喊我大哥哥,还梦见她与我同坐在贺家的屋顶上,看阿凛与阿霄比剑,靠在我肩上睡着了。那日在锦州见她一面,就觉得她得是我妹妹。”
  他顿了顿,怅然道:“若真是,这一只绳怕是不够,得将这十一年的,都补给她才是。”
  感觉一事说来荒诞,除了自身,旁人都难以感同身受。
  正如当时的高寻,只觉得梦境而已,全是无稽之谈。
  思此,高寻回过神来,对着面前两个男人道:“是以,我也只当将军思虑过甚,并未相信。而西瀛的最后一战,迎
  战无异于赴死,他清楚此战后许是难以返京,夜里,夜里——”
  说到此处,高寻哽咽难言,“夜里将信件与物件都交由属下,连夜让属下抄小路出城,他嘱咐一定将沈家的事查明白,回去告知二公子,由二公子将沈姑娘接进京。属下离开役都当夜,天尚未亮,便听闻了将军战亡,没忍住,掉头回了城门外,谁知城门守兵将属下当成叛军,一路追捕,咳咳——不仅如此,甚至有一伙来路不明之人意图要我的命。”
  他攥紧被褥道:“都说小将军虚传军情才至役都战败,这其必有阴谋,咳——而我作为将军的直属部下,我猜测,那些人以为我知晓些甚于他们不利的密辛,才如此穷追不舍。”
  贺凛眯了眯眼,他猜测不错,恐怕是圣上命李家所为。
  “四处躲避下,属下寻到当日的稳婆,她并不知二位姑娘是否调换,可她说,当日接生的后一个孩子,肩背上是有颗斜排的红痣,她还说,此乃吉兆,可惜夫人产女后便晕了过去,没能听她道喜。”
  高寻垂头,愧疚道:“属下对不住小将军,尚未能对证,便受了重伤,幸得陆世子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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