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大帝突然来临,救走了她,莫要担心了。”武曲星君腹诽道:这南斗的星君们,难道都是这番后知后觉、痛觉迟钝的么?
“原来师尊他老人家来了,那就好。武曲师兄,我们继续去捉拿迎芷罢。”
武曲星君神奇地看到益算星君突然神采飞扬起来,脸上的紧张与惶然不晓得跑哪儿去了。难道他南斗,都是这种性子?他忍不住摇了摇头,为自己接下来的行程有些提心吊胆起来。
他正色问道:“益算师兄,她跑到哪里去了?”
益算星君赶忙胸有成竹的指了一个方向:“那里……师兄莫担心,让我的法宝带路罢!”
武曲星君记得,自长生大帝离去后,那紫毛妖就一直愣在原地,神色忽悲忽喜,也不知在想什么。现如今他环顾一周,也未发现她的踪影。大概是回妖界了罢,也好。
他走到文砚身边,叹了口气,喊了其他星君过来,再次消除了他的记忆。
看来文曲师兄此次下界,竟是惹了不少桃花债呐,也不知师兄回归神位后,回想起此番光景,会是何种感受……
神界,长生殿内。
长生大帝把昏迷着的星帘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然后移开了披帛。
他看了会披帛,又看了会星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晌后有人通报说,司命星君惜墨求见。
长生大帝舒缓了眉头,允了。
惜墨匆忙而来,看到星帘左胸处的伤口,慌忙上前,急急地唤道:“星帘,星帘!”
“她暂时并无大碍,只是——”长生大帝突然出声,吓了惜墨一跳。她回头看过去,看到自家师尊无意识的抚了抚手中的披帛:“只是旧伤复发了。”
长生大帝眼神一厉,狠声道:“她居然敢!”
惜墨方才已在云镜中,看到了事情的发生经过。只是她不清楚,师尊所说的“她”,指的是谁?是迎芷,还是夭君?
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旧伤复发”。
应当指的是星帘破珠而出没多久时候的事,虽然她也不甚了解当时情况,方才归沅也只是语焉不详的提了一提,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事与那迎芷脱不了干系。
话说回来,既然迎芷当时伤的了星帘,那么此次……难道又在同一伤口处吗?如果是的话,那这女子也未免太过歹毒!
惜墨心头闪过无数思绪,但还是谨慎的未开口问长生大帝,她默默站起,立于一旁,静待着他的指示。
长生大帝一直在目光悠远的看向殿外,惜墨也一直静静候着,偶尔看一眼昏迷中的星帘。
终于,长生大帝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那时,迎芷怎会晓得伤害星帘之法。”
惜墨听得有些迷惑,师尊今日怎地自称起“我”来了?又为何说,不知当初迎芷如何伤小师妹的?
他又说道:“当我觉察到殿内有所不对、急速赶来之时,那始作俑者早已不见。而星帘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娃娃的模样,她的胸前血流不止,伤口周围有一圈诡异的字符。”
“字符?”
长生大帝自顾自话道:“那字符有些邪气,费了我些许力气……才将它弄掉。”
惜墨看长生大帝那模样,便不再多言,只是安静地听着。
他叹息了一声:“莫非那时我未处理干净,今日才叫那无耻小人再次伤了她不成?”
“小惜墨,此次我给她治伤,恐怕更为耗力。之后我会闭关一段时间,在此期间的大小事宜,暂都交由你处理。”
惜墨震惊的问道:“星帘的伤势居然那么重么?还需要师尊您闭关?那岂不是——”
长生大帝微微一笑,看了眼星帘,英俊的脸庞上居然尽是温柔缱绻之色:“闭个关而已,用不了多久的。再说,你身为南斗大师姐,也该学学怎么处理公务了。”
惜墨劝了几次都无法,只得应下了。她默默地看着塌上的星帘,心中道:小师妹,莫要辜负了师尊的一番苦心和神力,快些醒来罢。
遵循长生大帝的指示,惜墨一直在殿外等候。
哪知,这一等,就等了整整一日。
长生大帝满脸疲惫的将星帘托付给惜墨后,就关闭了长生殿的大门。惜墨默默地站立了一会,带着星帘去了自己的天府宫。
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几日后,星帘便苏醒了过来。
待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她便去了长生殿外,默默地磕了几个头。又特地趁着惜墨忙着处理公务之时,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又下界去了。
星帘先去了三界交界处,呆立了一会后,正要向魔界走去时,忽然听到有女子声音:“你不用去了。”
“漂亮姐姐。”星帘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了紫发夭君,开始很是高兴,但想到那日……神情便淡了下来。
“叫我夭君就好。”夭君款步走来,声音中带了一丝歉意:“那日我……对你不住,一直担忧你,想着你总归会再来此地的,便时时盼着能再见你一面。”
“姐姐不必多说,我都明白。”星帘看到夭君眼中微有诧色,便笑了一笑:“当日若不是姐姐手下留情,只怕那两根琴弦早已贯穿我心。此等恩情,星帘记下了。”
夭君闻言后,也是微微笑了,十分明艳动人:“没想到你竟如此心细如发。你可是要去魔界,去找那小魔王?”
“姐姐你怎知?”
第34章 可惜是凡
星帘有些急切地走到人界、妖界交界处, 隔着那无色结界问道:“小魔王如今怎样了?”
“他……他无性命之忧。”夭君想了想,笑道:“不过你此番下界,应是有要事吧?”
星帘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左胸处, 神色冷了下来:“正是。”
夭君见状, 不由得解释道:“那日小公子……文公子并非想要伤你, 只是中了我的妖术, 不得已而为之,我……很抱歉。”
星帘勉强笑了笑:“姐姐不必替他说话, 我自知晓。”
夭君叹息了一声,天下女子,在“情”一事上,大抵都是相同的。这单纯的小姑娘,她很喜欢, 也不想让她伤心,便热心的作保证道:“小魔王的事, 你大可放心。我会暗中着人照看他,必不会令他丢了性命。你……快去处理你的事吧,处理好了再过来,我保证你能见到小魔王。”
星帘得此保证, 虽略觉意外, 但这么短短两次照面,她已能断定夭君也并非品行不端之人。犹豫了片刻,爽快的道了声谢后,毫不迟疑地转身朝南飞去。
这三界交界处, 赤色魔界气息愈发浓厚, 妖界的紫色之气也愈发变深,人间也是风雨欲摧。天上的白云有些低, 但飘得很快,好似在追逐着什么似的。
不多时,倾盆大雨哗啦啦地降落,地上被冲出了道道沟壑,像是斑驳的眼泪,不远处的绿色庄稼地也逐渐模糊起来……
夭君清清爽爽在站在天气良好的妖界中,看了一会人间的磅礴大雨,摇了摇头,转身回去了。
到了南荒后,星帘发现,之前去过的地方貌似都多少有些变化。过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在神界养了几日的伤,此时人间应当过了十几年了。
南方天气一向十分炎热,今日更甚。
街头那个屠夫在十年如一日的卖力吆喝着,尤为敬业。只是当年的羸弱小伙,如今已成肥头大耳的络腮胡大叔。
那一向捧着本医书,安安静静坐在柜台后的中年药师,也变成了身形佝偻、面目沧桑的老医师……
六界之中,唯有人类寿命有限。看着眼前这些岁月渐老的凡人,不禁令人感叹,这真是对人类最重、最有力的惩罚啊。
有一身着凉褂的少年,脖子上挂着一条汗巾,满头大汗的挑着一担水迎面而来。星帘怔怔的站在一个角落,感叹着转身,便很不巧的撞了个满怀。
那少年忙不迭的道着歉,下意识地拉下脖子上的汗巾,想要给她擦拭。然而下一秒,他却惊讶的看到,那清水好似自动避开了她的衣袍似的,自行掉落在她脚下的土地中……再抬起头时,眼前的美貌女子却已消失不见,地上也是空空如也,木桶中的水也是满满当当。
来不及深究什么,就有一阵混合有荷叶香和清水气息的微风吹过,满身的湿汗瞬间被带走,他便不再多想,开心地挑起胆子远去了。
文家在南方也算有点儿名气,不难打听。可她此番前来,甚至都不用打听什么,就知道了文砚所在。
星帘感应着自己的星辉,沿着大街走到底,又拐了几个弯后,到了之前去过的文宅。果不其然,之前气派宽大的文府牌匾,被换成了低调窄小的两个纹字灯笼。
当她隐去神身,进入府内后,一眼就能看到门侧的花圃内鲜花凋零、杂草丛生,隐隐有颓败之势。她未做停留,径直朝文砚所居小院走去,然而到了门口,却不知怎的,竟迟迟未曾推开那扇门。
虽不知这些年,他都过得如何,但……
一路走来,听有些好嚼舌根的人说,因南荒出了一个百年一遇的状元郎,百姓都觉得甚是自豪,在他回乡探亲时,都自发性的夹道欢迎。哪知他操办完母亲的丧事后,居然上奏请求在乡任职。
大多人都觉得他这个请求,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要知道,那可是王城!街头巷尾的百姓们私下会说,这人呐,怕是读书读多了,会变傻的。
但也有几个能人嗤笑说,你们懂什么?当年太子被女妖所迷惑之时,这状元郎可是日日在朝堂之上,愤慨激昂的替他作保来着,结果呢?太子被废黜,状元郎此举也是明哲保身,委实精明。
星帘这才知,温言竟也被自己所牵连了,虽然被牵连的理由,实在是莫名其妙。不过想来毕竟也是一个皇子,应该无生命之忧的。更何况,现如今重要的是——
眼前闪过师尊长生大帝一惯春风和煦的脸,又想想下界前紧闭着的长生殿……星帘瞬间收起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冷着脸推开门。
只见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下,站立着一个清瘦的男子。他一头长发仅用一根白色布带绑住,松松垂于脑后。白衣飘飘,手中握着一卷书,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照在他的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院内蛙声阵阵,鸟叫清脆,这场景着实称得上“舒服”二字。
那人听到门“咯吱”一声被推开,满眼希冀的转过身,面前却是空无一人,便失落的走到一方小木桌后,拿出了——一柄扇子,轻轻地摩挲着。
看到那柄扇子后,星帘眼中的冷意也缓和了不少。
他抚摸着扇子上的几枚银杏叶,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目光时而清晰,时而悠远。
“你很久没来过了。”
他突然没头没脑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星帘被吓了一跳:他……他竟能看得到神仙了?
“有时候,真的恨不得我是神,你是凡人。”
星帘冷哼一声,正想开口之时,又听到他下一句:
“那样……我便能想法子,同你长久的在一起了。”
星帘愣住了,脸颊有些微热起来:他他他,在说什么?
他小心地将有银杏叶的那面扇面贴上自己脸庞,如风语般的叹息道:“我心爱的……人儿啊。”
“公子。”星帘身后有声音传来,很是耳熟。她侧过头一看,原来竟是那个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小侍读千义。
他倒是沉稳了不少,星帘心想。
文砚小心的收起折扇后,应了一声。千义便躬着身体进入院子里,看了看日渐消瘦的文砚一眼后,忍了又忍说起正事来:“公子你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文砚淡漠的点了点头,又挥了挥手,以示自己知道了。
千义本该就此退下,但还是忍不住多嘴道:“公子,现如今你既然有——”话未说完,文砚凌厉的看向他,他不得不把后面的话语咽下去,转而劝道:“时隔多年,又杳无音信……公子还是忘了那人罢。”
文砚皱起眉头,带着淡淡怒气的吩咐道:“你自不必多说,去吧。”
千义无法再劝,只好退下了。
星帘不知他二人在说什么,便决定先观察些许时间再说。她轻飘飘的飞上那棵大树,坐在枝丫中间。
临近傍晚时分,文砚仍是呆呆的坐在木桌旁,不知在想些什么。肉眼凡胎是不可能夜视的,虽然还有一些未了之事亟待解决,但星帘还是按捺住了性子,想要瞧瞧他到底想干什么。
“公子,你当真要如此做吗?!”有一女子慌忙奔入,竟是毫不避讳的抓住文砚双肩,盯着他的眼睛急急问道。
星帘坐了起来,嘴角泛起一个嘲弄的笑容:又是一个熟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文砚冷漠的拂去她的双手,礼貌避开,立于树下:“夜已深,卯止姑娘还是回去吧。”
“她早已经死了!”卯止,也可以说是迎芷,不甘的大声嘶吼道。
星帘这下也彻底蒙了:他们到底在说谁?
“卯止姑娘怕是又开始说胡话了,神女怎么会死呢?”文砚声音淡淡的,却也带着不容置疑:“姑娘请回罢。”
“神女怎么就不会死,世间万物尽有规则——”迎芷眼中有怨恨神色:“更别说,她本不该存在,更不该是神女!”
文砚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起来,这些年来,这些话她也已经说过多次,自己也只当她是发疯罢了。可今日她所说的最后一句是何用意?
“她本不该存在,更不该是神女?”文砚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星眸明亮的看着她:“这话什么意思?”
星帘看到迎芷先是猛地一喜,迎上他的目光,听他问完话后,却又有些神情怜悯的看着他,沉默不语了。
不知何时,清灵的月辉已经悄悄覆上大地,白日里的燥热也都退了下去,万籁俱静。树下那白衣男子和那绿衣女子互相对望着,在不知情者看来,怕也是郎才女貌的美好画面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