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睡的睡,回屋子的回屋子,文皎感觉院子里一下就冷清了许多。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月明星稀,秋日的凉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十分舒服。呼出的气结成薄薄的雾,瞬间便消散在空气中。
林海轻声笑道:“快到冬天了。”
两个人牵着手,慢慢进了屋子。虽然时辰晚了,却都不着急睡觉,慢慢的洗漱更衣,然后一同躺在床上。
都躺在床上了,文皎才想起来问了一句:“你今日在宫里吃得怎么样?现在饿不饿?我还吩咐厨房给你留了几样你爱吃的菜呢。”
林海笑道:“跟着圣上吃的御膳,虽然嘴里吃不出滋味,但好歹也把肚子填饱了。”
文皎想到皇上一贯行事,放下心来,又躺回林海怀里,开始一件一件和他说自己近日办的事儿。
林海听完了笑道:“样样都好,夫人今日在家辛苦了。”
文皎往床上一趴,撒娇道:“可不是么,今天光是为了润嗓子,我都喝了四壶茶了。知道我辛苦,还不快给我捏捏背。”
林海在男人太监堆里呆了一整天,脑子里塞满了什么家国大义,工作任务,敌国情报。
在紫宸殿御前,又一丝都马虎不得,精神紧绷了整整一天六七个时辰。
本来林海下马的时候,想的是回到屋里倒头就睡。但一听见文皎和孩子们的笑,他就觉得精神又回来了些。
他自己看着青玉的小花脸也笑了一通,现在又听见文皎絮絮叨叨说了半日的话,觉得心里竟然十分宁静,便依言给文皎捏了腰背。
文皎生下青玉也有两年多了,身材皮肤早就恢复如初,腰肢儿还是那么的纤细,不盈一握。
林海按着按着,就觉得身上起了火,手也不安分起来。
文皎自然有所感觉,翻过身来拿食指尖顶着林海的鼻子,嗔他道:“怎么不好好捏背,你手做什么呢。”
林海低头看下去,文皎的指甲水葱儿一样,十指芊芊,细腻得发光。沿着手指再往下,白·嫩的手臂藏在玫瑰色的睡衣里,里头风光无限。
他禁不住拉着文皎的手腕,就把她拉到怀里,感受到温香软玉,对着文皎红润的嘴唇吻了下去。
荒唐了也有半个时辰,文皎撑着看到时辰已经将近子初(晚上十一点),想想明日还是寅时起来,家里还有一大堆事儿,恨得锤了林海一下。
林海手上轻柔的帮文皎擦身,挨了这一下也不恼,哄道:“明日你尽管睡,我不叫你。”
文皎又困又累,快睁不开眼睛了,还不忘问他:“那你明日难道不去衙门了?”
林海把毛巾往架子上一搁,自己也上了床,钻进被窝搂住文皎哄道:“明日我不忙,赵尚书对刑部的事都甚熟,交接甚是容易的。”
文皎哼哼两声道:“谁管你呢。就是明儿把你忙成陀螺,也是你自作自受。”
秋试赶在桂花落尽之前放了榜。
到了放榜之日,林昌早早就在金陵贡院门口等着,期待自己榜上有名。
三年前他过了院试,虽然不是一等的禀生,国家不给发放钱粮,却也是正正经经的秀才,可以见官不跪。
当时一同考中的同年里,与他年纪相差不多同为十几岁的,也就只有不到十个,还都是官家子弟。
再加上回家之后父母族人不住嘴的赞扬,又被族长叔叔选出来带去京中教养,林昌自然心中生出些傲气来。
虽然还不至于以为自己是文曲星降世,却也以为自己往后自然是举人进士一路顺遂,不在话下。
可被林海和请来的先生教导了三年,林昌也明白过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今年他回乡应试之前,海叔叔说他要中举人不难,只是名次未必见得多高。
林昌再明白过来道理,到底从小便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今年才十七岁,又有些少年人的傲气。
他心底虽承认海叔叔之言必定中肯,却还是有些不大甘心,不但路上坐船时日日苦读,连上场的前一日也没歇着。
放榜了。
人声鼎沸,林昌从回忆之中回过神来,先紧着从第一行看起,找有无自己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婉燕的小男朋友梅真也是这一科。
今天也是玩具车,遥控车,隐形车,没车的一天……
好吧其实我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从来都没说林昌的天赋特别高啊,而且早在他出场第一次就说了他“其中一位平辈弟妹卫氏家中的长子林昌,和潘梅婷的哥哥潘梅真一样也是十四岁,今年春天刚中了秀才。虽然不是一等禀生,但也算是年少有为。”
为啥大家都以为他会高中探花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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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中举
林昌一行一行看下去。
第一行是解元和亚元, 自然并不是林昌的名字。
第二行经魁三人亚魁一人,没有。
第三行第七到第十六,没有。
第四行十七到二十六, 没有。
直到林昌看到第六行末尾, 才找到自己的名字。
第四十六名,林昌。
乡试全国共取一千二百人,十八省两海按照人口多寡分配名额。
最多如江苏安徽,各有一百三十个和一百一十个名额, 少的如青海, 只有十个名额。(注1)
而取进士是全国参考举子中取一百到三百人不等。这两年朝中各地都缺人,想来最少也要取二百多人。
江苏等地一向是教育发达大省。林昌得中江苏四十六名, 名次虽然看上去不高,但他只要按照这个水平在会试殿试上发挥,中个三甲进士还是有个六七成的把握。
若是发挥超常, 二甲也有可能稍微摸上一摸。
林昌爹娘林满和卫氏本来指望着孩子十年之内能中举, 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谁知道到了京中学了三年,十七岁就中了举人!
林昌虽然对这个名次不甚满意,可林昌家里人都要高兴疯了!林府族人们不管心里怎么想, 面上都是喜气洋洋上门贺喜,见人就谈论一番。
往举人老爷们家里报信的差役可比林昌走得快,林满和卫氏听见“林昌老爷中了举人”之语,险些没晕过去。
林满两口子拿了足有十两银子赏来送信的人, 且不仅族中各家都送来重礼, 两三日之内,连知府县令和苏州城内并周边各县的员外老爷们等, 都派人送来厚厚的贺礼。
那些来的人打听到十七岁举人老爷林昌,是京中刑部林尚书(注2)家的族侄, 还已经与尚书夫人的干女儿定亲,倒是打消了拉拢联姻之心。
但听说林老爷的亲妹妹今年才十二岁,还未定亲,那官媒险些要把林昌家的门槛儿都踏破了。
卫氏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她自家也是是富农之女,虽然识得几个字,却也只够看看账本的。
她和林满两口子往日也不曾踏出过苏州地界,活了四十一年,除了自家族长外,见过最大的官就只有县令。
可现在来的官媒,一个一个要给杏儿说的都是什么员外家的嫡子,还有什么知州家的次子。
那些做媒的都是舌灿莲花之人,把这些子弟夸奖得花团锦簇,又奉承卫氏,把她哄得飘飘然。
好歹卫氏还保留着一丝理智,没有满口答应下来,只说姑娘还小,不着急,也要等儿子回来商议。
林昌本来就对自己的名次不甚满意,心中憋着一股气,专等这几个月再认真苦读,好会试殿试之前更进益些。
等他见到爹娘,他爹娘就开始兴致勃勃的说这道那,什么祖坟冒青烟啦,谁谁家都羡慕啦,杏儿又有什么好人家来求娶啦等等,心里更是烦闷,又不好扫他爹娘的兴,只在鼻孔里出气。
可等他到了家中,看见家里堆了各样的金银礼品,终于变色问道:“这些东西都是怎么回事?”
卫氏听见问,更是满面的喜意,笑得眼角皱纹都挤在一起道:“乖儿,你中了举人之后,那些官老爷员外们,都往咱们家里送了好多东西。”
她又眉飞色舞的一个一个指给林昌看:“那些绸缎布匹都是梁员外家送来的,外还送了咱们家五十两银子。那些是王同知家里送来的,他家里人还带了一百银子来,不愧是官老爷,出手就是大方……”
山东济南,潘梅真也在榜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五经魁。
潘梅真脑海中一片空白,双唇颤抖,直到和他一起来的李家子弟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身上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满脸是泪。
李家一同来的子弟把他从人群里拽出来,“啧”了一声,从自己袖子里拿了帕子丢给他,潘梅真赶紧擦了泪水,谢道:“多谢二表兄。”
被潘梅真称作二表兄的,是前任江西李巡抚之嫡孙,名叫李明诚。
李巡抚乃是山东人士,现已致仕,共生育了五子一女。李明诚正是其嫡长子,现任正三品四川提刑按察使李按察使李德润的儿子,今年十八岁。
而潘梅真之母李夫人,便是李巡抚三庶弟之长女,按着辈分,李夫人应称呼李巡抚为二伯,潘梅真该称呼李巡抚二伯公。
潘有德受贿问罪,亲家出事便无情无义退婚的事已经在苏杭一带传扬开来。
潘梅真是一等的禀生,虽金陵书院呆不得了,但若是到京中国子监去试一试,也大有可能考中。
可连金陵书院都有风言风语,何况国子监还有世家子弟,万一再有以潘有德之事鄙视排挤潘梅真的,让潘梅真无法安生学习,岂不是得不偿失?
因此李夫人和潘梅真商量过之后,便给已经退休致仕,在家养老教孙的李巡抚去了信,说想让梅真得到大伯亲身教导云云。
李巡抚虽没做过总督尚书,却也曾是一地封疆大史,官至从二品,自然知道“雪中送炭”,和家族想要繁荣昌盛下去,就要多多帮扶下面子弟的道理。
况且李夫人之亲父虽不大出息,只中了个举人,官至从六品就致仕了,却一向尊敬嫡母嫡兄,分家之后四时节礼一次不落,时时都对嫡母有所孝敬。
李夫人成婚后,也年年皆有年礼送过去。潘梅真十四岁就得中一等禀生,也着实出息。
再加上潘梅真和他老爹不大一样,也算是有情有义,李巡抚对这个侄女和外侄孙印象都不错,也不担心养出白眼狼来。
等李夫人和潘梅真回到老家,李巡抚便安排潘梅真和自家亲孙李明诚兄弟几个一同学习,亲身教导。
今年乡试,正好李家子弟中李明诚今年也要下场一试,二人正好同行。
这李明诚也是李家这一辈中最聪慧之人,十五岁上就中了秀才,只是有些恃才傲物的怠惰。
可潘梅真来了之后,虽年岁比他小一岁,可学识上却相差无几。
且潘梅真日日起得比他早,睡得比他晚,课业做得比他积极,得的夸奖也比他多。
一次两次还好,潘梅真被夸得多了,李明诚心里也不服气起来,把他吊儿郎当的样子都收起,铆足了劲儿要和这个表弟争个高下。
一来二去,两个人倒是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在。李明诚也打听到了潘梅真如此拼命要考中的原因,心中也生出三分敬服。
可敬服归敬服,看到潘梅真知道自己中了,哭得和个傻子似的样儿,李明诚手里递了帕子,嘴上还要嘴贱两句:“我说表弟,不就是中了举人,你就哭得这样,这要是明年中了进士,你是不是得晕过去啊?”
旁边有没中的秀才,心里正不痛快呢,在旁边听见李明诚这话,不禁出言讥讽道:“不知尊兄弟都中了第几名,便言之凿凿明年必中进士?”
李明诚斜着眼睛从上到下看了他一遍,见是一个二十来岁,穿一身蓝衣,面带不忿之人,轻轻笑了一声道:“在下不才,中了第三,我这兄弟也不成器,只中了第五。不知兄台高中第几?可有把握明年榜上有名?”
那诘问之人哑口无言,他本就没中,现在听见问,更是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可恰是旁边也有没中举之人,心里也正不痛快呢。
他倒是没听见前头的话,只听见李明诚说什么“只中了第五”之语,便帮腔不忿道:“就算是尊兄弟名次高,也不该如此得意忘形。”
“六一居士(欧阳修)有云‘满招损,谦受益’,就算是兄台高中经魁,也该自谦些,免得月满则亏,往后害了自己。”
李明诚看这个路人还来劲儿了,冷笑一声,打算好好嘲讽他们两句。
话还没出口,他就看见潘梅真迈了一步向前,稍稍站在他前面,朗声笑道:“兄台既知古人之话,想必博览群书,也熟知孔圣人之言。”
“圣人有云‘非礼勿言’,在下表兄见在下中了,在下心情过于激动,出言安抚鼓励,只是在下兄弟之间的事,与这位蓝衣兄台本无关。”
“可先是这位蓝衣兄台语带讥讽,又是兄台出言相嘲,言语之间似乎是巴不得我们兄弟不中。”
“我兄弟二人并无得罪蓝衣兄台之处,名次也是据实相告,两位兄台怎么能如此不讲道理,说是家兄得意忘形呢?”
李明诚把手搭在潘梅真肩膀上,朝那两个已经满脸通红的人笑道:“我这兄弟虽然不出息,也是考了第五经魁,就是因为熟读圣人之言,知行合一。”
“盼着二位兄台回去也多读读圣人之书,把心胸宽阔些,中不中举倒不重要,只别看了人家中就心生嫉妒,把自己气出病来就不好了。”
“哦,还有以后帮腔之前最好问问事情端底,兄台往后若养成了断章取义的习惯,拔刀相助别折了刀才是。”
说完,李明诚又扭头对潘梅真说:“为兄往日总是教导你,这说世上之大无奇不有,你还不信。”
潘梅真摇头叹气道:“今日弟得以见识,方信兄长之言。往日不信兄长,都是弟之过。”
这表兄弟两个一唱一和,把那两个找事儿的气了个仰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两个见此也不再多说,一齐来了个惋惜的注视摇头叹气,假做惋惜不已,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