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它唯一一次在最深的夜色到来之前停下步伐。
***
杰森和埃斯梅是在他们来时的星河边上发现的它。
它当时的情况甚至比现在还糟糕。它似乎是从外头归来的龙,身上带了不少人类武器造成的伤痕,也不知道一路行来,惊动了几个国家的魔法部为它掩埋行踪。
本来将要离开的两个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样停下了脚步,跟着它走过了沼泽和迷雾,丛林和荒漠。
只为了这个在今晚只剩下最后一层遮罩了的答案。
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们,这或许是这个保护区最深的秘密。
天地间变得极为安静,星辰在头顶沉默地旋转着,乍然一瞥下仿佛亿万双眼睛,静悄悄地凝视着世间一切故事的结局和开始。
挪威棘背龙已经挪开了那几具碍事的尸体。当前方的空地被清理出来之后,之前被怪兽群挡住的物事也就变得一览无余了。厚重的尘灰从它的上方被掘开,龙的前爪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把它从地底里带上来。也许是因为刚刚那场大火的缘故,覆盖在它上面的石块和几株植物的根茎在被触碰到的时候就剥落下来,露出了它最初的样子,被龙珍惜地揽在爪子里。
那是半枚龙蛋。
于是它漫长的一切旅途有了解释。
——这里是龙最初的故土。
他们突然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了。
几乎是在找到龙蛋的那一瞬间,远处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龙鸣,悠远绵长的声调里少了些平日里的争锋相对,像是从远古传承下来的遗声回响。
无数的火龙从天边飞来,它们身上燃着的火焰连绵不绝,似乎从视野的尽头一直烧到了天上去,照亮了大半个天空。已经闭上了眼睛的挪威棘背龙闻声又缓缓抬起了眼皮,一丝火苗在它还没脱落的犄角上燃起,让正从它的尾尖绵延开来的石化为之一缓,但仍然没有停下腐蚀龙身的脚步。
没人说得清它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在想什么,或是等待着什么。
龙群没有再靠近了。龙鸣声逐渐转弱,回响在之前的嘶鸣里,像是挽歌一般缠绵余长,成为世间唯一一种能够描述这个场景的语言。也许人类终其一生都无法理解龙语,也无法转述这份亲眼目睹。
——但他们都知道那个追寻的秘密是什么了,那并不是他们猜测中的什么生物或是怪异的幻想。
那是像火一样张扬而又无法熄灭的生命本身。
巨龙最后一次地合上了双目,石化终于来到它的犄角顶端,将它的火光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刻。
龙鸣在此时又转激昂,连整个空间都似乎在微微震荡地共鸣着。翠绿的光点从土地里探出来生根发芽,裹挟着巨龙的身躯,紧紧地缠绕住它覆盖着伤痕的过去,疲惫无歇的现在,和——
在暗沉又炽烈的天色下,新的天空树的幼苗屹立在了万顷原野之上。
长夜在此落下句点,此时正是黎明。
☆、第 11 章
(十九)
埃斯梅说的纽约朋友当然是指旺达,而旺达认识的高中生——没有各种变种能力在校园里24小时无遮掩上演的那种高中的学生,只有彼得·帕克一个。
彼得在旺达突然给他的手机里输入一个新的电话号码的时候还有点懵逼,在旺达翻出人家的Facebook主页的时候这点懵逼变成了慌张。
漂亮小姐姐!
好极了,是他最不会应对的类型。
旺达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多想:“我只是拜托她带你逛一逛哥谭大学而已——人家有男朋友的。”
彼得松了口气,虽然他也不知道他在紧张些什么。他挠了挠头,“呃,好的,我能行。不是,我会没事的,不不不,我是说,….”
“放轻松点kid,你是去交朋友的,不是去找约会对象的,当然你要是能找到那也不错。”托尼·斯塔克和小辣椒一起走进来,顺手抽走了他的手机帮他向埃斯梅递交了好友申请,“Hmmm,我得说这姑娘在Instagram上发的自拍比这些社团集体照要好看多了,可惜是个私密账号,你得努力一下。”
“等等,斯塔克先生也认识她?”彼得日常觉得大人们的交际圈永远广阔的超出他的想象。再等一下,这是不是说斯塔克先生还有个他不知道的Instagram小号?
托尼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你知道我最讨厌哥谭什么吗?不是那里一天到晚往外探头的地鼠,也不是烂到根子里的官僚体系,”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还很轻佻,带着些他惯有的漫不经心和倨傲,但在说出接下来的字眼的时候带上了严肃,“如果你在开放日踢了几个屁股,哦我很确定你会这么做的——那就是座这样的城市——记得遮好自己的脸,除非你想一觉醒来发现你的蜘蛛网上长出一只大蝙蝠盯着你瞧。”然后他就得负责喷洒驱赶剂。
“还要跟哈皮汇报对吧,我懂我懂我都懂。”彼得一把接住托尼扔回来的手机,抓起他摊在桌上的作业一起塞进了书包,“我先走了!梅姨叫我今天去拿干洗店拿衣服!”
托尼看着少年跑走的背影摇摇头,小声的说了句“kid”。下一秒他抬起墨镜的镜片,侧头问小辣椒:“你记不记得以前他总是拖到天快黑了才回家的?”
小辣椒刚检查完冰箱里没有任何热量超出标准的甜品存在。她倚在冰箱门上想了想说:“孩子长大了?”
托尼又看了眼电梯的方向,皮鞋尖在地毯上下意识的点了一下,“噢,好吧——好吧。”他这么说着,走向了他的地下研究室,“我再去看一眼实验的进度如何了。”
小辣椒看着他的身影消失,给自己倒了杯水,“贾维斯,我打赌他一定是去听那孩子给他留的语音信箱了。”
下一秒英伦腔的人工智能礼貌的回复:“已经为先生调取出这周的语音信箱。帕克先生近三周的语音信箱时长相比上月减少了27%,相比三个月前减少了56%,分析芯片认为这与三个月前的事件有直接关联,是否需要进行更深入的调查,珀兹小姐?”
三个月前,蜘蛛侠把他舞伴的父亲送进了监狱。
“谢谢你,贾维斯,但是我认为托尼会处理好的。”小辣椒放下水杯,露出一个微笑,用说给自己听的音量说了句,“他总是可以。”
“当然,珀兹小姐。”
(二十)
彼得·帕克其实挺招人喜欢。当然,总是偷偷撬掉他储物柜的锁的闪电不算,章鱼博士和沙人他们大概也要坚定的投上否定票,刚被他送进去的一位怕是还要拉住他的领口大吼离他女儿远一点。但是,如果给他的“课外活动”拍部电影,每个导演,再精确点说,每个常居纽约的导演都会给他的故事背景配上灿烂的阳光和恰到好处的微风。谁会讨厌蜘蛛侠呢?他确实和备受商界人士关注的纽约富豪榜无缘,但是在年度喜爱人物榜上,他的排名可是仅仅次于钢铁侠。有时候他的影响力甚至还能超过他的导师——钢铁侠可没有因为仅仅在推特上吐槽了一句纽约高楼间的玻璃太闪,就让热情网友为他发起光污染治理草案过。
总之,这个纽约州宠今天也成功的把哥谭变成了他的个人电影风格。现在他就站在哥谭大学食堂里,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和高高的穹顶落在他的头发上,让他看着面前的汉堡、热狗和其他各种肥宅快乐食物的一座座塔的眼神特别闪亮:“真的可以随便吃吗?”
“真的。”
“我吃很多的。”
“这是你最不需要考虑的问题,我的meal plan根本用不完。”
彼得决定待会儿要赞爆小姐姐的每一条推文。他在食堂阿姨慈祥的目光下接过了满满一盘千层面,和埃斯梅一起坐到了窗边的位置。他吃的很快,但是举止毫不粗鲁,还带着些圆润弧度的脸颊一鼓一鼓的,像个纯良的小动物。
这两个人都跟“交际花”这个词毫无关联,现在他们之间的和谐氛围完全是由一个不在这里的男人一手烘托出来的。当他们的眼神落到对方的包链/手机壳上时,熟悉的金红配方就在空气中发酵出了一种只有粉丝才嗅得出来的味道——确认过眼神,你也是那个男人的粉。
还有什么是比共同的偶像更能拉近距离的开场呢?他们水到渠成的交换了手机相册里的珍藏图和个人收集,在这点上多年老粉彼得·帕克同学显然完全赢得了新粉的尊重。他们随即在社交账号上加了好友,埃斯梅翻着他以前的推文,对他衣柜里摆的整整齐齐的应援T恤表达了由衷的赞叹和羡慕——里头不少都绝版了,尤其像这样有钢铁侠亲笔签名的T恤。
柠檬将她淹没。
他们甚至还发现他们正在玩同一款游戏。在联机了几把之后他们的革命友情在“我来救你”和“这个给你”中极速上升。话匣子一旦被打开,当话题最终变得私人起来的时候,这两个人也完全不觉得别扭,反倒有种多年老友见面的自然。
“你为什么想来哥谭啊?旺达说你是斯塔克先生最优秀的学生,得到他的推荐信应该不难吧?那基本上等于半只脚踩进了所有高等学府的门槛啊。”埃斯梅挖了一勺甜点歪着头问他。
彼得在小心翼翼的扫视了周围一圈以后才敢开口:“其实我还没有想好呢。我的首选本来是纽约大学,可惜..你也知道那些外星人干的好事。梅姨,噢我的阿姨倒是很支持我申请常青藤,不过老实说,我还是喜欢离家近一点的学校。”
“那很好啊,适合你的大学才是最好的大学。再说纽约可比哥谭安全多了。”
实际上我就是觉得揍哥谭的罪犯比较没有压力,彼得心里暗暗补了一句。他低头拨弄了一下餐具,就像想起了什么事一样,突然变得蔫答答的。“我,我也说不好。如果是斯塔克先生,他一定知道什么是最好的选择。而我…”我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到底对不对,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和斯塔克先生提这个话题。
他仿佛是吐出了一口憋了很久的气,倒出了突如其来的倾诉欲:“我之前差点把我的斯塔克实习搞砸了,也许斯塔克先生是对的,我还不够好。”他并不是什么超级英雄。
啊,离优秀的偶像距离太近的烦恼。“但是钢铁侠刚出现的时候也不是现在这样的啊。当然,他每次都穿着钢铁战衣登场,但是,”她一下子有些组织不好语言,“你看,美国队长还卖过国债呢。斯塔克先生也是,嗯,经历过很多才成为今天这个超级英雄的,不是吗?”为了偶像的面子,她努力的把一些荒唐的往事委婉的表达出来。
相比起安抚起青少年的情绪,埃斯梅还是更擅长于撸顺家里红蝙蝠的毛,虽然他也勉勉强强还能算是个青少年。她只好试着把谈话拐个大弯:“我是说,你总有一些擅长做的事?”
彼得稍微振作了一点:“呃,锻炼身体?”在高楼间旋转跳跃,吊几个小偷,绑几个劫匪,把流浪猫送到收容所,揍几个偷拍姑娘裙底的人渣,哦,还有倒着趴在楼顶上看看写报告用的文献。这么一想,真的不能怪他吃得多。
“……”,埃斯梅意识到彼得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理顺自己的思路。她站起来,打算带他逛一逛校园。哥谭大学作为百年老校,浸在一砖一瓦里的历史沉淀感不是那些校区分散的新兴大学所能比肩的。来了哥谭这么久,虽然她没有完全习惯这座城市,但是哥谭人对这所大学的骄傲已经成功的传染给了她。即使彼得表明了哥谭大学并不是他的dream school,她也还是想争取一下把他发展成校友。
这么玩得来的好队友可不常见。
开放日的哥谭校园里比平常更加热闹。就在他们谈话的工夫,好几辆来自不同高中的来访校车就从他们眼前经过。学生们趁着难得的晴天三三两两的坐在草坪上边晒太阳边看书,几只鸽子目中无人的走在大路上,海鸥则立在喷泉边的石雕上摇头晃脑。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彼得摸摸书包里叠的整整齐齐的战服,开始觉得哥谭也没人们说的那么糟。虽然这里不像纽约有那么多超级英雄,但是也有和平的一角。
——然而下一秒,他们面前的建筑里就响起了枪声。
在随之爆发的尖叫声里,他们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子弹不只一发。
☆、第 12 章
(二十一)
布坎南·鲍尔温今年21岁。
他人生中的前十五年在罗宾逊公园旁的一间平房里度过。房子的地段很普通,但好在离混混们经常聚集的地方有点距离,足以让他的母亲放心的让他跑去公园里打发时间。他的母亲叫萝茜,但那个男人通常用一种腻歪到有点恶心的腔调叫她“甜心”。她的确是一个精致的美人,即使有了一个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她的笑容里还带着少女般的天真。作为一朵菟丝花而言,她是相当成功的,就差那么一丁点儿运气,她就可以顶替那个男人的原配住进上城区的豪宅里——如果那个男人没有先被原配的家族干掉的话。
坦白的说,他心里确实曾为那个只会偶尔摸摸他的头的男人的消失惋惜了一秒。在被赶出房子的时候,他拆开男人给他的柠檬硬糖,把糖纸留在了壁炉架子上。在母亲夹杂着哭泣的哀求声中,他脑海里浮现的的却是他最爱的公园长椅上雕刻的一句话。
“Salinas River drops in close to the hillside bank and runs deep and green.”
(赛琳娜河掉落在山坡边上,向着更深处的绿意流淌。)
他想那里的绿一定不像哥谭一样,呈现着一种仿佛有毒的深绿。
一个从来没有工作经验的单身母亲在哥谭并不好找工作。申请失业救济金的档案一次次的往上传,像鸟儿一样再也没有飞回来过。银行账户被一个个关闭,身上穿的衣服散发的也不再是紫罗兰洗涤剂的味道。当娇弱的菟丝花最终在昏暗窒息的房间里凋零的时候,布坎南弯下腰为木板床上身无寸缕的女人合上了眼睛。
一开始他没有想当混混。那个男人早就为他支付了三年的学费。他的成绩很糟糕,正确的来说,他只有在那节讲到长椅上铭文出处的文学课上才听进去了那么一两个字。但是学校总有办法让每个学生毕业,让他领个高中毕业证,从此在各个快餐店里当个最普通的服务员,只要没有人横插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