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及此,伽百子心道要糟,紧张之余又不能表现出来,还得拼了命地控制自己不去思考。
若菜对无惨无力地笑了下,摇头,“我没事,只是有些累。”
伽百子暗暗松了口气,好歹没当场暴露。
等回到房间,闭合的障子门把里外隔开成两个世界,伽百子迫不及待地想逃走,抬起脚却在下一秒站回原地,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多管闲事一边绞尽脑汁对无惨说,“……父亲。”
才叫了声就发现声音抖得厉害,后背整个被冷汗沾湿,伽百子顾不得衣服贴在皮肤上的黏腻不适,咬破舌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以免露出破绽,“父亲,妈妈刚才说想吃年糕红豆汤。”
若菜深深看了眼伽百子,猜到她的意图,顺着话道,“妈妈还想吃鲷鱼烧,咔酱能帮妈妈去买吗?”
伽百子震惊地张大双眼,她是认真的吗?而且这说话语气一点破绽都没有,若非刚才在场,都要怀疑若菜还是昨天以前的我妻若菜。
见她呆呆地杵在原地没动,若菜重复一遍,“咔酱?能帮妈妈去买吗?”
伽百子恨不能撬开她的脑壳看看里面装了什么,这个笨女人,还以为她终于聪明了一回,没想到还是怎么笨!她真的有理解现在的情况吗! 一个不留神小命就会丢掉!
伽百子又气又急地瞪向她,发觉无惨往这边看过来忙收回视线,装作乖巧的模样点点头,答应一声跑出去了。
等她离开一会,若菜定定地看着无惨,这是她深爱的男人,然而现在她不确定这份感情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怎么受伤了?”
手被拾起,熟悉的体温在掌心徘徊,无惨一开始就闻到细微的血腥味,刚才场合不便没有问,这会轻轻摩挲着伤口周围的皮肤。
若菜只需抬眼就能看见他微垂的眼睫,透着无微不至的爱意关心。
月彦是虚假的,鬼舞辻无惨是真实的。
记忆是虚假的,眼前这个人是真实的。
若菜咽下涌上来的腥甜,对他笑了下,一如既往,“我没事,起初只是有些害怕。”
伤口的形状是细弯的月牙,看位置就能知道是自己用指甲掐的。
人在情绪变化极大比如恐惧时确实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无惨没有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若菜是个极能忍耐的人,他知道这一点,虽然对人类的想法没有任何兴趣,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既柔弱又坚强。不过害怕?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童磨和堕姬身上不属于人类的特征太过显眼,是发现了什么吗?
空气逐渐凝结。
“月彦,孩子又踢我了。”若菜面上无奈,伸手去抚摸肚子,“快到预产期真是越来越顽皮了,这是在里面练功吗?”
无惨立即把手掌贴在她腹部,果不其然,胎动十分厉害,能明显感受到小小的隆起,不知道是拳头还是脚丫。
撇开实验体不谈,无惨对这个孩子确实生了两分真心,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为人父,血脉相连的感觉真的很神奇。
十二鬼月是一帮废物,两百年了还找不到他要的东西,希望他的孩子能帮上一点忙。
双重期待下,无惨流露出一丝情真意切的关切,连带着对若菜也更宽容了,把人扶到坐垫上坐下,“想吃的就只有红豆年糕汤和鲷鱼烧吗?还有没有别的?我记得你喜欢抹茶蛋糕,待会去你以前常去的那家店给你买一个回来,怎么哭了?是手疼吗?伤口虽然小,还是要好好消毒才行。”
说着,他从壁橱里拿来一个医药箱,清洗、消毒、涂药、包扎,做完这一切再去看若菜,哪里还有泪珠,满眼都是笑意,刚才一瞬间的悲伤仿佛昙花一现。
若菜把手翻过来翻过去看了好几遍,因他笨拙的包扎方式感到好笑,“月彦的手是做实验的手,为我包扎伤口可算是大材小用了,这样的小伤放着不管的话马上就愈合了啊。”
“说到实验,有个化学反应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若菜微不可见地顿了下,马上点头应道,“什么变化?”
伽百子担心若菜一不小心说错话暴露什么引来杀身之祸,顶着大太阳艰难地买回东西,差点掉下一层皮,紧赶慢赶地跑回来,发现屋里的气氛分外和谐,别说什么怒火,无惨大人似乎……也许……大概还很高兴?
“……”伽百子无言地放慢脚步,深深觉得担心我妻若菜的自己是个笨蛋。
把手里的东西放到矮桌上,伽百子挤出笑脸,努力维持那个已经出现无数裂痕的真相,“父亲,妈妈,我把东西买回来了哦~”
一副等待大人夸奖的模样让若菜产生了恍惚,随即笑道,“谢谢你,咔酱真厉害呢。”
以往别说是让她在大白天出去跑腿,只是遮阳伞没撑好稍微照到些太阳光若菜就会紧张半天,不过无惨从来不会注意这些细节,也就错过了发现真相的机会。
刚才听了若菜的想法,无惨以此为参考多了很多思绪,迫不及待地想把理论转变成实验结果。
考虑到孕妇极易多愁善感,只好按捺住这份急切的心情,陪她吃完东西又说了会话才离开。
无惨一走,伽百子肩背一松,感觉空气都好了许多,懒洋洋地把手肘搁在桌沿。忽然一个激灵,抬首对上若菜让人看不懂的眼神,撇撇嘴重新坐直。
不过话说回来,伽百子真的佩服她。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跟没事人一样说笑,面对无惨大人时也很自然,要不是她没有亲眼目睹之前的一切,都要被她骗过去了。
果然是个可怕的女人。
对自己狠得下心,不然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自主训练到拥有柱的实力。
如今窗户纸虽然没被捅破,但彼此都心知肚明,伽百子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沉默,酝酿许久,打了很多腹稿后咂了下舌,想要在言语上先行占据绝对优势。
“咔酱,晚饭想吃什么?今天妈妈下厨哦,你也快受不了你父亲的手艺了吧?”若菜率先发言。
伽百子被堵住话口,用力眨了眨眼,怎么都想不明白她想做什么,难道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疯了吗?或者得了人类说的那个什么选择性失忆?
她不说话,若菜便当她默认,擅自决定了晚餐的菜单,“我没办法出门,还得列个清单交给月彦,托他去买回来才行。”
伽百子紧盯着她,几次想开口都被她抢走发言权,最终放弃,默默地趴到桌上。
她宁愿相信若菜深爱着“月彦”而选择自欺欺人,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让一切回到原来的轨迹上。
但是……
从她义无反顾加入鬼杀队的举动来看,明明是站在人类那方的,即使记忆被篡改,灵魂上的性格不会轻易改变,她还会单纯地爱着“月彦”吗?
不,不如说她真的不会大义灭亲吗?
伽百子咽了口口水,突然有点慌。
第六十五章
天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凉爽的秋意还没享受多久,好像转眼就迈入冬天。
这几天天气阴沉得厉害,云层厚厚的, 偏没有雨水降下来。
无惨最近忙得很少看见人,若菜联系之前炭治郎说过的话, 不难猜到原因,想必鬼和鬼杀队即将交战。
一注水流倾下, 冲开了杯底的白色粉末,水面逐渐上升, 激起一圈圈的涟漪,将漂浮着的茶叶推向边缘,腾腾热气晕出朦胧的雾气, 隔着它看一切都是飘渺的。
无惨进屋时看见若菜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跪坐在矮桌前, 安静到时间都是静止的。
桌上的两杯茶水是刚冲的, 她的表情在白雾后看不真切。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 似乎在发呆的若菜回过神,把其中一杯茶往前推了推, “工作还顺利吗?”
无惨皱眉, 不愿提起。
和他相处这么久的若菜了然,约摸是不顺利的吧。
“天气凉了, 喝杯热茶吧, 什么事都会好起来的。”
说来也奇怪, 原本有些浮躁的内心因为她这句话平静下来, 无惨在心中嗤了声。
没错, 就算下弦没用还有上弦,哪怕十二鬼月全军覆没,也只是证明他们都是派不上用处的废物, 到时候就由他亲自把鬼杀队斩尽杀绝。
心情好转,无惨看若菜也顺眼多了,没拒绝这杯水,反正水是鬼除了人/肉外唯一能消化的东西。
这个女人确实和他心意,等孩子生下来让她继续活着好了。
若菜长久凝视他的脸,看得十分入神,一点一点地描绘他的轮廓。
细致而专注的目光让无惨看了不禁觉得她爱惨了自己,凉薄的唇一扯,手一抬,一杯热水下肚。若菜泡茶的手艺很好,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水来煮,沁人的茶香中夹着股淡淡的香气,若有若无地让人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香味,只知道有些熟悉。
在他捧起茶杯放至唇边后若菜的视线也跟着下移至喉咙,随着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一滚。
把杯子放回桌上,无惨问道,“里面加了什么?你喝的花茶吗?”
“没有呢,是别的东西。”
无惨只是随口一问,没有想要追根究底,也不想浪费精力去猜,发觉若菜放在大腿上的手在微微发颤,拿来一张毯子披在她肩上,顺势往下摸了摸肚子,“就这几天了吧,外面下雪了,要注意保暖。”
若菜的手很冷,甚至比无惨的体温还要低一些,指尖勾着毯子一角拢了拢,“下雪了吗?早晨我看这天确实像是要下雪的样子,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真早啊。”
像是为了证明这句话,整栋房屋一晃,紧闭的窗户应声而开,冷风夹着雪花侵卷进来。
正对着窗户的若菜猝不及防被风迷了眼睛,眼中一凉,闭上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化开来,随着眼泪一并从眼角滑落。
无惨皱眉,往某个方向看去,压下怒气去关窗,走回来后用拇指擦掉她脸上的泪痕,“不是强度很大的地震,别怕。”
若菜闭着眼点点头,没有质疑他的话,细密的睫毛被打湿粘在一起,眼泪竟然过了很久才止住。
见她没事,无惨支起身子,“公司有个很重要的项目,我要去处理一下,忙起来可能顾不上你,你待在家里千万别乱跑,别让我担心,一个人可以吗?伽百子呢?要不要我叫人来陪你?”
“咔酱在做作业,过一会就会来,我已经没事了,只是雪被吹进眼睛里而已。”小小的一片雪花,却剥夺了全身的热量,若菜哈出一口冷气,用双手捧起茶杯,水面浮动的波纹倒映在瞳孔中。
浅浅地抿一口,待热水滑过喉咙淌入胃部,忽地端起杯子一口气将它喝了大半,之后才说,“你放心工作吧,我会一直待着房间里,哪里都不会去,等你回来。”
后半句话说得极轻,不仔细听很容易错过,无惨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看她的神色又同往常一样,便也作罢。
又看了她一眼,开门离去。
若菜还坐在那,久久没有动作,仿佛化为苍白的石像凝固。
胎儿的抵御力比活了几百上千年的鬼要低,没一会高浓度的紫藤花毒就顺着母体相连的脐带进入胎儿体内和羊水中。
肚子一阵剧烈绞痛,哇地连续吐出好几口血,桌上的杯子被手臂挥到地上,黄绿色的榻榻米上被未喝完的水打湿深了一块。
要冲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心急如焚地接住她向后软倒的身子,“若菜!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若菜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他,想到什么后伸手去推,“……快走……离开这里……”
还想说什么,又是一大口红得发黑的血,胸前的衣服全被染成了红色,浓浓的血腥味引出鬼最本能的进食欲望。
要压下粗重的呼吸,红着眼睛把人搂得更紧了,“鬼舞辻无惨对你动手了?”
他一直潜伏在无限城,本想找机会把若菜救出去,但鬼舞辻无惨看管得实在太严了,他这会好不容易趁外面打起来鬼舞辻无惨顾不到这边才得以溜进来,没想到晚了一步。
按理说孩子还没出生 ,鬼舞辻无惨不会这么迫不及待把若菜杀掉,鬼杀队的人也没进攻得这么深入,难道是其他鬼干的?
不管要如何猜测始终得不到若菜的回答,加上情况紧迫又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只好把人拦腰抱起,试图去外面找人救她。
“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要不断重复这句话,甚至不敢看她满是血的脸。
转身时摇曳的视线中突然映入模糊的人影,要猛然止住脚步,抱着她的手臂肌肉紧绷。
伽百子出现在敞开的门口,一照面心里就咯噔一下,再去看屋里狼藉的地面,哪还有不明白的,之前总在担心她会不会大义灭亲,没想到这个女人狠得连自己都没放过。
心头烦躁,伽百子狠狠咂舌,咬牙切齿地骂了句“笨蛋”。
“不用对我露出这样防备的眼神,对付你一个连血鬼术都不会的新生鬼,要杀早就动手了。”伽百子无视要警惕的眼神,跑到近处查看若菜的情况,老远就能闻到血腥味,走近一看情况远比想象的要糟糕,气若游丝根本连意识都快没有了。
胡乱擦掉她嘴边的血,伽百子捡起掉落在地的毯子裹到她身上,不容置疑地对要说,“你叫什么来着,嘛,叫什么都无所谓,要尽快找个地方把肚子里的胎儿剖出来,她绝对是吃了紫藤花毒,现在还不晚,她是人类,紫藤花毒对她的身体没害。”
伽百子一面催促一面朝前走,虽然不知道这个鬼之前躲在哪里,但肯定没她了解无限城,带路这事还得她来做。
她是真的给我妻若菜跪了,杯子有两只,该不会她给无惨大人也喂了毒吧?想到无惨大人这会正跟鬼杀队的人战斗,不禁一阵头皮发麻。
果然女人理智起来太可怕了!
要知道时间拖得越久若菜的情况越危险,就算伽百子真的别有所图,那也要等若菜的情况稳定下来才行。
两人说话间若菜又吐了两口血,要顾不得别的,咬牙跟上。
跑了没几步,要着急地问突然站住不动的人,“怎么了?快走啊!若菜越来越虚弱了!”
你以为我不想走吗!
伽百子死瞪着拦住去路的人,这种关键的时候为什么堕姬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