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万万没想到
日子过得飞快, 在薛嫣的水深火热之中,就进了八月。
离着万寿节还有十来天的功夫,皇帝已经下了明旨, 封二皇子秦长平为郡王,封号翊, 择日出宫开府。
二皇子封王开府,因之前已经影影焯焯有消息传出, 倒也都是意料之中。让人没想到的是, 这一次同时开府封爵的, 居然还有三皇子秦长泰。
与二皇子一样, 三皇子也同样受封郡王,封号为诚。
三皇子的母妃王嫔母族不高, 虽容貌甚美,但这皇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王嫔初入宫时也不大得皇帝喜爱,承宠后才封了美人。
直到生下皇子, 才得封嫔。
这一转眼, 十几年过去了, 如今还在嫔位上熬着。
三皇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 比起得朝臣称赞的太子, 因爽直憨厚被皇帝另眼相待的二皇子, 以及靠着太后和如贵妃在宫中风风火火的四皇子,三皇子简直就是个小透明般的存在。
可如今这小透明都封了郡王, 只比三皇子小了一岁的四皇子,却不见皇帝提起,这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不是说,四皇子深得太后喜爱,连太子殿下都要避让三分么?
按说, 不应该哪。
莫非是因为如妃才犯了错,四皇子被迁怒了?
旁人不提,荣泰长公主都要烦死。没别的,近日来进宫去,太后总是拉着她的手哭个不停,又说皇帝心里没了母后,又说皇帝本是孝顺之人,身边必有小人作祟,又说承恩公府的脸面都被踩到了地上去,再也抬不起头来。
荣泰长公主初时还劝了两回,见霍太后没个改,索性连宫里都不去了,只觉心累得很。
与昭华郡主抱怨了一回,“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挨不上边儿的,都被她翻出来说了。四皇子本来就年幼,非要跟着两个哥哥一起封王开府?之前还说要让四皇子娶霍湘……”
“噗……”昭华郡主没忍住,口里的茶都喷了出去,“你说什么?让谁娶霍湘?”
“四皇子,秦长安!”荣泰长公主一时没留神,索性也不瞒着昭华郡主了,把在寿宁宫里霍太后的话一五一十学给了昭华郡主听,末了叹了口气,“你说说这……”
霍太后要不是她亲娘,她扇一巴掌的心都有了。
“霍家的女孩儿又不是嫁不出去,哪儿有这么办事的。”
一会儿要把霍湘嫁给秦斐,一会儿又想许给四皇子做妻子。
人霍湘好好个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几年因家里人这样的行事做派,轻易都不敢在外边露面。
“只当是太后娘娘一时的执拗吧。”昭华郡主不大在意说着。霍太后就是这样的人,万事都先想到霍家,尤其是好事,霍家不能被落下一丁点儿。“如妃怎么样了?”
“还能怎样?”荣泰长公主冷笑,“闭宫思过呢。不过她只是人出不来,消息倒是没断。听说了二皇子三皇子封王,皇兄连四皇子的名儿都没被提起,当天晚上就传了太医。”
“陛下该心疼了。”昭华郡主看着自己染得红红的指甲说道。“用来用去的都是这招,怎么就没点儿长进呢。”
荣泰长公主推了她一把,“不要幸灾乐祸。”
“哪儿有?”
昭华郡主嘴上这么说,脸上表情却是写满了“我就是幸灾乐祸了又如何”。
荣泰长公主一点昭华郡主的额头,“你呀……”
她知道昭华郡主一向不喜欢如妃和荣王妃姐妹两个。如妃还好些,在宫里多少会给留些脸面。但凡荣王妃敢在昭华郡主面前出现,好不好的都要得一顿排揎。
偏偏,昭华郡主有个得力的母亲,安国大长公主。荣王妃就是委屈出一座山,荣王也不会为了她得罪宗室中德高望重说一不二的大长公主去。
为此如妃和荣王妃不知道在霍太后跟前哭过多少次了。霍太后嘴上不说,心里头焉能对昭华郡主没有不满的?
“这也就是你吧,我可着京城里看去,还有谁能比你过得更恣意的呢。”
夫妻恩爱,儿子争气,还有阿福那样一个粉妆玉琢讨喜极了的女儿。
“你又来了,长公主之尊,你不如我?”
荣泰长公主叹道,“哪里是说身份呢。”
她说的是心。
昭华郡主笑了笑,看着外边日头底下忙碌的仆妇,“人生在世,谁还能真的无忧无虑了?你羡慕我,可知我们国公府里那个老太太折腾起来的时候,也没个心静的。好歹,你还不用担心婆婆小姑子闹到跟前来呢。你看外头那些……咱们坐在这里饮茶说话,她们只能日头底下辛劳,又何尝轻松了?不说这些了,万寿节后阿昭就要回去了,咱们一起去桑榆别院里与她住两天?”
“还是你去吧。”想到冯昭面容上虽多了些许的沧桑,但一双眼睛格外明亮,荣泰长公主忍不住更是羡慕。“所谓女子,也该如阿昭一般。”
说到了这里,荣泰长公主眉头微微蹙起,“我听说,你把那个拒霜丫头留在了桑榆别院里?”
拒霜是犯官之后,官卖后被安国大长公主买下的。名义上是丫鬟,但安国大长公主这么多年也并没有真的将她看做丫鬟,相反,还许她学武,练就了一身的好本领。
后来拒霜到了阿福的身边,很是尽心。
“拒霜的身世你也知道。当年她父亲……”说到这里,昭华郡主停了下来,摇了摇头,“算了,不提当年了。拒霜这孩子,窝在后院里做个丫鬟,实在是可惜了。我想,若有机会,让她与阿昭一同去西南。”
“你舍得?”荣泰长公主看着昭华郡主问道,“有拒霜在阿福身边,就算是阿福出门,你也不用担心。眼看着阿福大了,也到了出门走动的时候,你倒是要把拒霜送走?”
荣泰长公主真心不明白,堂妹这是怎么想的。
“要是换做从前,我还真是舍不得。”昭华郡主摸了摸腕子上的玉镯,感慨道,“从前母亲也说让拒霜改为良籍,她还不肯。可是从她见了阿昭,听着阿昭在西南军中那些事儿,眼睛里都像是更加有光彩了。既她有心了,我成全了她又何妨。”
昭华郡主总觉得,女孩儿在这世道上,更为艰难些。便是她和荣泰长公主这样的宗室贵女,犹自有着这样那样的烦恼,换做寻常女子又是如何?
能如冯昭一般,纵然风霜满面,昭华郡主却觉得总好过一辈子守在京城这一方地方,眼界不开,庸庸碌碌到老。
“你觉得好,那便好吧。不过阿福身边没了拒霜,你可有其他靠谱的人补上?”
昭华郡主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动了动,脸上表情十分的耐人寻味。
荣泰长公主看着她,不明所以。过了半晌才见昭华郡主点了头,“已经寻到了。”
“姑母那里的丫鬟?”荣泰长公主好奇起来。
昭华郡主笑而不语,“往后让你看看。”
荣泰长公主愈发心痒了。
昭华郡主口中能代替拒霜的秦斐,此时正站在靖安侯府的园子里,看着才垒好的月洞门。两府之间有条窄窄的过道,两边已经命人封住,看上去倒也不算突兀。
远处凉亭里,薛婧碰了碰阿福的胳膊,“这是什么意思?”
她来寻阿福玩耍,一进门就吓了一跳。
简直是不得了了,她二叔家的墙上,居然多出了一道新的门!顺着门洞,都能看见隔壁豫王府后园子高大的梧桐树。
阿福捂着脸,“我爹爹,你二叔和表哥喝酒,输了一道门。”
“什么?”薛婧揉揉耳朵,实在不能相信自己听见的,“你再说一遍。”
无语地抬头望天,阿福叹气。不怪薛婧不信,说给别人听,谁也不能相信素被人背后叫一声老狐狸的靖安侯,能干出这等没边的事儿来。
“二婶也不管呀?”
阿福干脆趴在了桌子上,过了会儿抬起头,问薛婧,“五姐姐呢?”
薛婠需要准备嫁妆,薛婳也时常会陪着她一起做,所以近来多是薛娇和薛婧在一起。
怎么今天就没看见薛娇呢?
“还说呢,她陪着三婶哪。”
阿福忙问,“三婶怎么了?”
不是说,近来身子好了许多么?
薛婧一摊手,“我也说不清,就是昨儿个周家外祖母来看过三婶,走了后三婶就有些不好。”
到底周家老夫人说了什么,薛婧就不清楚了。三房如今严实得很,前些天有两个仆妇嚼舌头,被薛三老爷知道了,立时就让人将那两家子都撵了出去,现下再没敢在三房院子里私下里谈论主子的。
“娘,小厨房里才熬了的药,您趁热喝了吧。”薛娇正坐在周氏的床头,想要接过丫鬟送来的药碗。
她人小,药又是才熬好了的,周氏怕烫了她,勉强笑了笑,看着丫鬟,“给我吧。”
早产这一次,着实伤了周氏的身子。时至今日,哪怕每天都在调养,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
身子不好,还可调养。心中被伤了,却叫周氏胸口堵得难受,只觉有口血,在喉咙间憋着。
周氏万万没想到,除了婆婆和小姑子外,伤自己最深的人,竟是她的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近来琐事缠身,先是学校爆发诺如,班里学生一个个病倒,传染给我,我又传染给儿子,又拉又吐的闹了两天。然后是我的姥姥,再次病危。老太太糊涂了一辈子,哪怕两处房子一处给了侄子一处给了小叔子,这个时候精明起来了,想起了女儿们。不到一周的功夫,大姨被她折腾进了抢救室。我妈也因为日夜守着她,脑供血不足,总是想吐。给她雇保姆护工,她还不答应,说还有个老三好好儿的呢……
第50章 你也人老珠黄了
周氏的母亲, 是个有些矛盾的女人。她性子极软,拿着丈夫当做天。可执拗起来,却又十头牛都难以拉回来。
她本来就觉得女儿嫁入国公府是高攀了, 虽然女婿爱惜,可到底膝下没有儿子, 在那么个高门大院里,女儿立足不够稳当。
周氏再次怀胎, 把周夫人欢喜得什么似的, 京城里有些香火的庙观都去许了愿心, 只盼着周氏能一举得男, 也好能够在国公府里站稳脚跟。
谁成想,又是早产又是难产的, 女儿却是又添了个闺女。更雪上加霜的是,这一次女儿伤了身子,听太医话里的意思, 往后怕是在生养上很艰难了。周夫人心疼女儿, 更为女儿忧心——这女人家没有儿子, 在婆家便没有底气, 往后薛娇姐妹也没个倚靠。眼下女婿确是一心一意地守着女儿的, 可过几年呢?便是为了子嗣的大计, 也得纳侧收通房。到了那时候,女儿也不再年轻, 颜色褪去,又哪里能够牢牢地把住丈夫的心呢?
这事愁得周夫人寝食难安,背过人去不知道掉了多少的眼泪。
倒是周氏的父亲,没有那么多的担心。薛三的人品他信得过,再说太医只是说女儿以后生养上难, 却也没一锤子凿死,好生为她寻医请药慢慢调养,往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周夫人嘴上不敢反驳丈夫,心里却是暗暗埋怨丈夫心太大,倒是娘家妹子给她出了个主意——不如趁着女儿女婿感情正好的时候,先挑两个老实的丫头放到女婿房里。
“我想来想去,你姨母说得也对。我知道你不乐意,可咱不是为了儿子吗?甭管谁生下来的,落地后你就抱过来,从小养着,等他大了也不怕跟你不亲。现下你跟姑爷情分好,你自己不好生养了又都是小姑子害的,姑爷正对你愧疚着。你这个时候为他着想,他不更得把你放在心尖上?就算收用两个丫头,也不会对她们动心的。”
“换了旁人跟你说这个,怕是还有些别的心思。我是你娘,总不会害你的。你想想,这男人哪儿有不稀罕儿子的?如今姑爷年轻不觉得什么,等再过几年,他看着那些同僚好友个个儿子满地跑了,心里什么滋味?到那时候,也怕会怪你哩。”
周氏回忆着周夫人对自己说的话,心头涌出苦涩。薛三尚未生出纳妾收小的心,她自己的娘已经按捺不住了。
周夫人走后,周氏心里难受,身上便有些不好,又淅淅沥沥落下红来,吓得薛娇大哭,立时就请昭华郡主留下的医女来看,又是熬药又是喝药的,到了后半晌周氏才算是好了些。
薛三晚上回来,叫妻子面色不大好,问了缘故,周氏哪里会对他说?只说自己无事,又扯了几句谎才算瞒过了薛三。到底心中有事,夜里辗转反侧间,又觉得不大对——她父亲出身寒微,与她母亲夫妻两个一路扶持着有了如今的家业,身边并没有什么妾室通房的。甚至就连她的三个兄弟身边,也干净得很,都只是守着妻子安分过日子。
按常理来说,她母亲去为她求神拜佛请医延药,周氏都不觉得奇怪,唯有这往房里放人……
“娘,您吃块果脯润润嘴。”
见周氏喝了药后呆呆地坐着,连漱口都忘了,薛娇乖巧地捧着一碟儿果脯给周氏吃。
周氏拈起一块儿放进了嘴里,看着薛娇这些天因自己病着日渐消瘦的小脸,心头发酸。
薛三极疼女儿,薛娇也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虽有些腼腆,却从都是无忧无虑。可这才多少的功夫啊,因自己和小七,薛娇就又瘦了一圈儿,明明只比阿福大了一岁,可看看阿福,白净一团脸上带着点儿婴儿肥,成日里笑眯眯的讨喜极了。薛娇呢,本来就看着清弱,现下看着更是一阵风都能吹走似的了。
最让周氏揪心的是,从前薛娇的眼神清透又柔软,可现下,却总再说神色中有一种阴霾。她担心这样下去,薛娇会移了心性。
想到这里,周氏爱怜地与薛娇说道:“娘这里没事了,你不要整日闷在我身边儿,去寻你姐姐妹妹玩吧。”
“我不去!”薛娇摇头,“我看着娘。”
“去吧,娘想多睡会儿,你在这儿,娘怎么睡得着?”周氏强笑着打发薛娇,看着她一步一回头地出去了,自己出神地想了一会儿,便让贴身的丫鬟柳儿到床前来。想要吩咐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柳儿纳罕,“太太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