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四姑娘立刻精明了起来,“爹,郑家老三读书好,府试中了案首,明年院试定然也不会差。不出意外,以后举人进士还不是手到擒来。第二,郑大人是爹的下属,我去了郑家,谁还敢不拿我当回事。第三,薛家家主不在家,这一来一回的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别等来等去把我等宫里去了。”
冯知府在屋里踱步,“郑家小子身上有亲事,这个怕要费些工夫。”
冯四姑娘冷笑一声,“爹,自古婚姻门当户对才好。郑大人好歹是八品,举人出身,郑三郎以后更会有出息,合该配个官家女子才对。那商家女会做什么呢,打算盘?数银子?后宅交际她会不会?官场礼仪她懂不懂?爹和郑大人说清楚,要是刘家非要死赖着,也行,让她做妾就是了。看在刘家以前帮过郑家的份上,只要她老老实实的,我还能容不下她?”
冯知府眼睛一亮,妙啊,让刘家女做妾岂不是正正好,一来不用怕人说郑家忘恩负义,二来郑家三小子就成了他女婿了。读书这么好的孩子,以后说不得就是个二榜进士,一辈子前程有望。那卫家子说是侯门子弟,文武都不大通,论起内里实惠,还是女婿好更划算。
冯知府立刻跑去找顾氏,把这事儿说了。
顾氏立刻反对,“老爷,你说薛家和陆家我都支持,郑家不行。毁人姻缘,缺了大德了。再说了,人家两家关系好,自小定的儿女亲家,如今要横刀夺爱,还让我去说?老爷可真是把我放在心里,这等恶心人的事儿,我不去!”
冯知府有些不高兴,“夫人,四丫头也叫你一声娘,记在了你名下,你如何就不盼着她好?”
谁知顾氏暴怒而起,指着冯知府的鼻子骂,“冯老二,闭上你的狗嘴!当年你家来求亲怎么说的,一辈子不染二色。我呸,别叫我恶心了,这么多年,什么脏的臭的你都能往床上拉,我看到你都嫌恶心!你愿意和你的心肝肉过就给我滚,立刻给我封休书,我马上给她腾位置,谁打个哆嗦谁不得好死!我不把你女儿当亲生的?你看看你头上的官帽,你忘了自己是青州的父母官了吗?满青州百姓,哪个不是受你管辖,你又何曾把百姓当自家孩子来疼?别不要脸了,你自己一心为私,却要我个妇道人家做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君子,还跟你一起干这缺德事,你给我滚!反正老娘的儿女都成了家了,我怕个屁,你有本事,自己去抢人家女婿去!”
冯知府被骂的一愣一楞的,顾氏出身言情书网,几十年来一直是知书达理,在他眼里,夫人是不会生气的,今日如何跟吃了炮仗一样?
冯知府摸摸鼻子,“夫人莫要生气,既然夫人为难,我自己去说也使得。”
顾氏冷笑一声,“别跟我说这事儿,你们父女一条藤心黑,那么多未说亲的少年郎不要,非要抢人家碗里的。”
说完,顾氏转身走了,理都不理他。
冯知府无奈,只能自己亲自去找郑老爷。
郑老爷听见知府叫他,连忙往冯知府的公署里去了,按照规矩行了礼,然后坐在一边听侯吩咐。
冯知府先说了一通的闲话,什么今天太阳大明儿要变天,郑老爷耐着性子和他瞎胡扯。
冯知府扯了半天之后,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支吾着说明了来意。
郑老爷心里大惊,但知道不能得罪上官,只能婉拒,“冯大人,下官当年考了府试之后,因家贫不能读书,去给人做账房。本以为这辈子就是个账房,谁知遇到了刘兄弟,他那时候只有个小小的铺子,一个月也挣不了几两银子,不光供下官读书,还替下官养着一家子。下官和刘家结为儿女亲家,不光是为了报恩,还因为两个孩子自幼一起长大,情分又好。大人不知道,犬子是个一根筋,从小时候就知道刘家女是他媳妇,这么多年,当宝贝一样看着,谁多说两句,他头一个不答应。几日不见面,就在家里跟毛驴一样打磨旋儿,必定要找个由头溜过去看看。大人家里门第高,姑娘定然样样都好,可惜犬子没有那个福气,实在是配不上。大人若是还看重了谁家,下官在青州住了几十年,一定帮大人玉成。”
冯知府有些不高兴,“元明呀,这此一时彼一时。你和刘掌柜的事儿,本官也听说过。本官钦佩刘掌柜高义,也羡慕你们之间的情义。你若真想报恩,多照顾刘家生意就是了。明年的盐引,也可以多给他弄一些,翻一倍也不是不可以。但孩子的婚事,岂能拿去报恩。元明不知道,这官场上,若是没有得力的岳家,走起来要比别人艰难了许多。你看我,这些年可没少得岳家的力。小孩子们不懂事,现在觉得小儿女你好我好谁都插不进来,等以后长大了懂事了,别人都平步青云,自己有才干却得不到提拔,心里会如何想?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埋怨你这老父亲,把他的亲事拿去报恩。不是本官看不起刘家,他家能给孩子什么帮助呢,无非是多给几两银子罢了。元明要是觉得实在过意不去,把刘家女纳为妾室不就行了。这样小儿女不用分开,孩子的前程也能更好一些。元明放心,我家丫头再不是那种拈酸吃醋的,别说一个妾,三个五个她也能容得下。”
郑老爷起身行大礼,“大人,非是下官不识抬举,若是小儿未定亲,下官必定欢欢喜喜,可,可这事儿,它不能这样办呀。”
冯知府微笑,“元明啊,本官也不逼你,你回去再想一想吧。你家三小子以后的前程,可都在你一念之间啊。”
说完,冯知府自己先走了。
第45章 郎心铁坚硬如石
郑老爷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
郑太太见丈夫无精打采, 连忙上前宽慰,“官人,发生了何事?如何满脸愁容?”
郑老爷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了。
郑太太大惊, “官人,这, 这可如何是好,背信弃义的事儿咱们岂能干。可, 可若是不答应, 官人以后要如何在衙门立足。老天爷,怎么就被缠上了。”
郑老爷叹了口气,“娘子,亲事是不能退的。若是退亲, 我岂不成了言而无信的小人。若是老三自己不喜欢,我做个恶人, 拼着得罪刘兄弟也能退亲。可老三自己喜欢侄女,我若强行拆散,给他说了官家小姐,一辈子不快活,又有什么意思。”
郑太太气的直骂, “岂有此理,被人家退了亲事的丫头,如今要塞到我们家来。官人不知道, 前几日在陆通判家, 冯家那个丫头嘴巴刁毒, 专逮着咱们珺丫头欺负。珺丫头平日里心多宽, 回来就哭了一场。官人想想, 不是我背后说人闲话, 好好的她能被人退亲?既然被退了亲事,就更要老实些,树个好名声,却无缘无故欺负咱们丫头。不过是个知府家的庶女,却比公主娘娘谱还要大。这还没过门就这样嚣张跋扈,真要是娶了这样的媳妇,以后连我都要每日给她请安了。”
郑老爷又叹一口气,“娘子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冯家女非良配。一则,此女不贤;二则,老三不喜;第三,冯知府好贪墨,早晚会翻船,我这等微末小官,岂能陪他一起死;第四,老三若是自己没本事,说什么样的岳家都没用。最重要的是,我不能负了刘兄弟。”
郑太太坐到了他身边,“那,官人,我们要如何回绝冯大人?”
郑老爷垂下了眼眸,“若是他实在相逼,我只能辞官了,不过是个八品官罢了。如今咱们也有点家业了,我回来带着老三一起读书,我们爷儿两个一起考进士去。”
郑太太也叹了口气,“做官也这么不容易啊。”
郑老爷安慰郑太太,“娘子莫要想太多,一步步来吧。今日我并没答应,冯家这样急着嫁女儿,怕是有什么事情。”
郑太太点头,“官人千万莫要和知府大人硬来,话软着说,他总不好强逼。青州府的好儿郎多的很,咱们只要顶住了不退婚,他家急着嫁女儿,总会再去找别人。”
等夜里孩子们都回来后,郑太太并未瞒着大家,兄妹四个都知道了。
郑颂仁觉得奇怪,但他一向谨慎,什么都没说。
郑颂德看向郑老爷,“爹,这冯家女莫不是有不妥?怎么就盯上三弟了。”
郑老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郑颂贤捏着筷子,半天没动,然后也看向郑老爷,“爹,恕儿子不能答应。”
郑老爷嗯了一声,“我替你回了,但看冯大人的意思,怕不会轻易放过。”
郑颂贤捏紧了筷子,“爹,那冯姑娘,刁钻的很,不及薇儿万分之一。”
郑老爷自然不会去评判别人家的姑娘,“你放心吧,爹不会强按着你的头答应。不过,要是得罪了冯知府,爹可能在这青州府衙门就混不下去了。到时候,说不定就要辞官回家了。这几年,因着我做了这个芝麻小官,你们虽说没享到大福,也比以前体面多了。我若辞官,你们要做好准备,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出去就有人捧着了。”
郑颂贤立刻站了起来,讷讷道,“爹,都是儿子的错。要不然,要不然爹把我逐出家门,我和郑家没关系了,冯大人总不能再找爹的麻烦。”
郑老爷放下碗,“胡说,你是我儿子,一向听话懂事,你又没做错什么,我岂能为了外人把你逐出家门。你莫要怕,人这一辈子,哪能不受人胁迫呢。你们都要记住,不能干的事情,别说辞官,就算刀架到脖子上,也不能答应。我若悔婚,不光和你刘叔这么多年的情义毁于一旦,也要被全青州的人唾骂。你爹我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也不想出门就被人吐口水。”
郑晗珺在一边插话,“三哥,你可不能答应。她整日小姐的架子大的很,要是你娶了她做我嫂子,我岂不是要成了她的丫头。”
郑太太摸摸女儿的头,“别怕,娘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郑老爷为防止意外,把这消息告诉了刘文谦。
魏氏听到后在家里骂,“什么官家小姐,不要点脸皮。满天下那么多男人都死绝了不沉,非要和人家抢。我说她怎么先欺负薇儿又欺负珺丫头,原来是没安好心。呸!辛亏大哥大嫂重情义,要是个软骨头,被压着退了亲事,我们薇丫头还怎么活?”
刘文谦还没敢说冯家想让女儿做妾的事情,“娘子莫要生气,郑大哥让我做好准备。冯知府此人,睚眦必报。若是郑大哥再三拒绝他,怕是这个八品小官做不成了。不光如此,咱们家的盐铺子,等做完了这笔买卖,我估计就要关门了。”
魏氏吃惊地看向丈夫,“官人,会不会,会不会血本无归?”
刘文谦摇头,“那到不至于,本钱肯定能保住,多少能挣一些,但中间肯定会有麻烦。没有郑大哥在衙门里替我保着,多的是牛鬼蛇神来找麻烦。官盐官盐,不连着官家,根本没法做。要是郑大哥真辞官了,我卖完这一笔就关门,多少挣几个钱,给你们娘儿几个打首饰。”
魏氏叹了口气,“关门就关门吧,要是拿女儿的婚事去换钱,咱们成了什么人了。不行咱们继续守着绸缎铺子和当铺,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
刘文谦点头,“你多看着二丫头,这些日子让她少出门,作坊那边,让侄女去守着。”
魏氏点头,“我晓得了。”
刘悦薇知道这事儿后,心里觉得很诧异。上辈子并没有发生冯家逼婚的事情,现在如何多了这一出。
她仔细想了想,症结还是在自己身上。她想未雨绸缪办作坊,拉上了郑颂贤,街头偶尔了冯四姑娘,和她发生争执,然后扯出后面一连串的事情。
但刘悦薇还是觉得奇怪,上辈子,冯四姑娘最后嫁给了薛大郎,她记得清清楚楚,怎么现在却缠上了三郎?
难道是因为三郎读书好?还是因为看不得三郎对我好?
刘悦薇百思不得其解,她先放下自己的疑惑,先去安慰魏氏,“娘,知府三年一任,冯知府眼见着就要到期了。只要伯父能再熬几个月,等冯知府走了,也就好了。”
魏氏摇头,“怕不是那么容易,冯知府要明年四月才能任期满,这还有大半年呢,如何好熬。得罪了上官,一天都难熬。娘真为你发愁,这还没过门,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后你去了郑家,要如何立足。”
刘悦薇笑道,“娘,伯父和伯娘不是那样的人。我去了郑家,照着规矩孝敬公婆,该怎么过怎么过,娘不要担心我。”
刘悦薇知道,上辈子冯知府还没到期就走了,居然还犯了什么事情,来了个年轻厉害的许知府接任。仔细算一算,冯知府在青州最多还能待两个多月。但她没法跟家里人说清楚,只能用波澜不惊的态度告诉家里人,她一点不担心。
魏氏暗地里摇头,真是个心大的丫头。
郑刘两家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坚决不能退婚。
冯知府等了几日,没等到郑老爷的回话,又把他叫了过去。
“元明啊,你想的怎么样了?”
郑老爷立刻跪下了,“回禀冯大人,犬子无福,下官辜负了大人的厚爱。”
冯知府哼了一声,“元明可莫要后悔。”
郑老爷咬了咬牙,“大人,下官不后悔。”
冯知府拂袖而去,郑老爷自己爬了起来,回了经历衙门。
刘文谦那边,加快处理手里头的存盐,同时,趁着郑老爷还没辞官,他把手里剩下的四万两盐引折成九折卖给其他人。刘悦薇也没拦着他,等明年东山再起,未尝不可以。
冯知府回家后找到冯四姑娘,“女儿啊,爹找过郑元明了,那个死犟头不答应,爹问了两回,他都不同意退婚。算了吧,郑家三郎又不是说明儿就中了状元。爹看薛大郎也不错,人家还是六品官的嫡长子呢。”
冯四姑娘瞪大了眼睛,“郑家不同意?”
冯知府咳嗽了一声,“女儿啊,郑家和刘家的事情,满青州府谁不知道呢。就算爹强逼着他退了刘家的亲事,到时候你去了郑家,外头人也要说我们仗势欺人。再说了,要是让郑家小子纳了刘家女为妾,他们青梅竹马的,我儿到时候岂不是要受委屈。算了算了,爹看还是薛家好,没有什么狗屁的青梅竹马未婚妻。”
冯四姑娘气得胸口不停地起伏,郑家居然不同意?郑家凭什么不同意?她的身份,她的人才,哪一样不比那商家女好了一万倍,他们居然不同意?简直是岂有此理!郑三郎,我非得让你答应不可!
冯四姑娘好胜心起,“爹,女儿就看上郑家了。爹不要管了,女儿有办法让郑家答应。只要郑三郎看中了女儿,郑经历还能拗得过儿子?”
冯知府虽然疼爱女儿,也不是傻子,“我跟你说,可别胡闹。女儿家名声要紧,薛家有什么不好?再不把事情定下,天使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