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留了安洁的联系方式。
沈言曦回完邮件,世界仿佛又安静下来,墙角的落地钟一下一下不知疲倦地敲。
季礼在做什么?
在工作?
他没意识到他过分了吗?
不道歉吗?
沈言曦越想越生气,他不能仗着自己对他的喜欢就为所欲为,如果这次他不跪下说“仙女我错了”外加双手奉上金山银山,自己真的不会原谅他。
就让他单身孤苦一辈子吧!
金山银山太抽象,沈言曦想,就一个亿吧,少一个子都不行。
哼!
就在这时。
“叩叩”,两下敲门声响。
沈言曦没应。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沈言曦余光察觉到来人,倏地把自己裹进被子翻个身背对他。
男人平静的声音在门边响起:“给你做了西红柿鸡蛋面。”
沈言曦不理,但连着两餐没吃肚子禁不住饿咕咕叫一声。
男人继续:“没放葱、姜、蒜,你不喜欢。”
沈言曦还是不理,心里却好像有个小人在轻轻拽她,想把她拽翻身去看他。
男人也不急:“还有虾滑,现打的,很鲜。”
心里那个小人不拽沈言曦了,原地转起圈圈来。
他怎么每次都这样,明明吓她、恶言相向的是他,惦记她没吃晚饭的还是他,他怎么可以做她最喜欢的西红柿鸡蛋面,没放葱姜蒜还现打虾滑!
沈言曦想着他在楼下卷起袖口为她作羹汤,切西红柿、敲鸡蛋、打虾滑,他就算在厨房也应该很好看,汤汁的热气会让他整个人显得柔和起来。
沈言曦心里那株先前被拖死的爱情小苗好似在不经意间滴了复活露,以肉眼可查的速度重新焕发出盎然的生机,甚至还茁壮地朝上拔了拔。
西红柿的香味又好像从门边窜到了她鼻尖,闻一下,心里都是酸酸甜甜的。
沈言曦不着痕迹舔了舔唇,但嘴还硬着:“你拿的什么颜色的筷子?不是红色的我不吃。”
季礼握着一把各种颜色的筷子,极其淡定:“嗯,刚好拿的红色。”
沈言曦人没转过去,傲傲娇娇赦免了他:“那你放桌上吧。”
季礼一句“不然我放地上”到嘴边,感觉到小姑娘委屈,默默咽下去。
他以为这是自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清楚确定地在言语上让她,没想到之后要让她无数次,不止言语,而自己会甘之若饴。
————
季礼下楼放多拿的筷子,再上二楼,沈言曦已经坐在梳妆台前开始吃。
他过去坐在她旁边,小姑娘没说什么,应该是消了气。
看她要纸了,季礼递张纸。
看她要喝汤,季礼把汤碗递过去。
沈言曦小口吸溜吸溜吃得很香,季礼眼里浮出一层极其难得的温和。
季礼问:“我就逗逗你,怎么突然这么委屈。”
沈言曦停下筷子,格外认真地看向季礼:“给我做阑尾炎手术的医生技术不行,把我心脏划伤了,你扎一下就可痛可痛了,所以你以后要对我好,不能扎我心。”
季礼发笑,不知道小姑娘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和谁学的。
沈言曦当季礼不肯,忿忿道:“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下次你欺负我,我就给所有人告你状,我还去你公司骂你,我有五千万粉丝,一人踩你一脚就是五千万脚。”
季礼云淡风轻道:“你要除开黑子,黑粉,水军,买的粉。”
沈言曦仙女警告:“季礼。”
季礼打住。
沈言曦:“反正你以后别欺负我,不然我哭也行,”沈言曦想了想,说,“我哭得超大声。”
季礼好像真的被威胁到了,笑道:“尽量。”
沈言曦这才哼唧一声,继续吃面条。
吃得慢一点,咀嚼次数多一点,可以遏制食欲,不容易发胖。
他坐在自己身边,沈言曦的注意力总控制不住地落到他身上,他在走神,他在看自己,他在看窗外,他在刷手机,他的每一点动静在沈言曦眼里都被无声放大。
“为什么你的手指这么长,是因为个子高吗?”沈言曦装作不经意碰了碰他的手。
季礼换成左手划手机,自然地把右手伸到沈言曦面前。
沈言曦假装比手指长短,把自己的手从大拇指开始、贴着他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掌心上。
“你的手指细,我的手指比你更细,你的手好看,我的手也很好看。”沈言曦分外随口地做出评价,掌心却悄悄感受着他掌心的薄茧和温热,感受着感受着,耳尖就冒了一层红,一股痒酥酥的感觉好像从和他贴合的指尖顺着四肢五骸漫到了心里。
她手还覆在他手上。
“我最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沈言曦忽然出声。
季礼不置可否:“你问我乔悦朋友的时候我猜到了。”
沈言曦在他掌心上轻轻挠了一下:“你应该问是谁。”
季礼散漫哂了声:“这次又是什么品种的狗。”
沈言曦没说话,屏了呼吸看他,他眼睫半垂,薄唇微抿,鼻梁和下颌线条清冷优越,可他每次自己骂自己,沈言曦都忍不住觉得,他好可爱啊!
季礼发觉小姑娘的沉默,收回在她手下的手:“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我不管你,你别分了手难受来找我就行,也别出事,你出什么事都是我给你兜底。”
沈言曦看着他,眼眸温柔发亮,心里千转百回道:“季礼。”
季礼当她叫自己,问:“怎么了?”
第23章 有点
沈言曦说自己最近喜欢上一个人。
季礼问她是什么品种的狗。
她回答说季礼。
可季礼没把她的回答当成回答。
沈言曦唇角弯着, 又道一次:“季礼。”
季礼递过去眼神。
沈言曦清明的视线撞上他的, 柔声道了第三次:“季礼。”
季礼问:“什么事?”
他真的没明白,真的没反应过来,他的敏锐都被他自己吃了吗?
可转念想想,他不明白自己更不会明白其他人, 这么一宽慰,沈言曦登时好受了。
面条已经被吃了大半, 沈言曦没直接回答,慢条斯理喝了口汤, 然后才装作平常地接他的话:“你教我怎么追小哥哥吧,既然你都知道是我了。”
季礼轻揉一下她发顶,嗤道:“住在我家吃我的用我的还要我教你怎么追小哥哥?”
还能更没良心一点吗?
沈言曦眨了眨眼睛,给他转了52万。
季礼对转账这个行为不例外, 但对多出来的两万:“红利?”
“你觉得是就是。”沈言曦笑意盈盈看他, 回答得分外不走心。
季礼拿人钱财□□,百度一下, 把手机屏幕递给沈言曦:“拴住男人的心要先拴住男人的胃。”
只可惜,她喜欢的那些小哥哥都对温柔贤惠没兴趣。
季礼以为沈言曦会大声嚷嚷说自己敷衍, 没想到小姑娘若有其事地点点头,认可他:“你说得对。”
她注意力都放在他给自己看手机这个动作上, 答案对她来说, 似乎显得没那么重要。
夜晚雨云在窗外压得汹涌欲摧,屋内却是温馨安静。
沈言曦是个吃一口挑十口的主,今天却难得把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季礼给她收碗的时候, 满意道:“你如果天天都肯这样吃饭,我可能愿意克制和你说话的语气。”
沈言曦擦了嘴,纤细匀称的小腿在椅子下晃荡:“你如果天天都肯这样做给我吃,我可能愿意运动代替节食。”
两个人都给足了极不现实的诚意。
季礼好笑:“晚安,早点休息。”
沈言曦回望季礼:“晚安。”
季礼带上门出去,留下一室静谧。
沈言曦视线落在他刚坐过的椅子、他碰过的梳妆台,回想他刚刚说的那些话,不由自主想起一件事。
她高二时,季礼在国外,彼时她刚摸索到“在视频里和季礼无限装乖,挂了视频无限鬼混”的新型叛逆模式,在季礼面前扎着马尾说早晚自习在学校发生的事,视频一挂就迟到早退浪迹各大网吧、台球厅、商场,和她一起玩的还有同桌女生。
沈言曦刚混没多久,同桌女生明显比她更社会一些,两人渐渐玩熟之后,同桌女生提出带沈言曦去酒吧认识新朋友。
沈家大伯母和宋宁雅聊天时偶尔会提哪个公司高管的小孩在酒吧碰了不该碰的东西,邻居谁谁谁又在酒吧惹上事儿,沈言曦对酒吧一直保持着极强的戒备心理,同桌女生劝说“只是喝点酒,低度的,和果汁没什么区别”,沈言曦还是摇摇头不肯去。
某天下午,同桌女生告诉沈言曦新开了一家奶茶店,新品很不错,沈言曦没多想,就被拉去了,没想到奶茶店后厨小门一开,里面别有洞天。
狂乱的灯光在漆黑封闭的仓库毫无规律地闪烁,男男女女跟着动感的电音在舞池扭来扭去,沈言曦想走,同桌女生让沈言曦坐会儿,同行的几个同学跟着劝,沈言曦也就坐了下来。
好几种果调酒味道和果汁一模一样,沈言曦喝得上脸,白皙的两颊透出青涩的绯红,不少男人过来搭讪,沈言曦不熟练地推拒。
晚上九点,她头昏脑涨再次想走,同桌女生给沈言曦叫了车把她送到门口,沈言曦拉开车门刚要上去,便见后排和副驾驶都坐着陌生男人,沈言曦倏地清醒,反应很快坚决不上,同桌女生劝沈言曦:“都是我朋友,坐我后面的是表哥,我不缺钱,莫非绑架你不成。”
同桌女生想把沈言曦朝车里塞,沈言曦死死把住车门直接喊人。
不少人侧目,车内男人怕生事,帮同桌女生把沈言曦朝车内拖,副驾驶上的男人也下来帮忙。
沈言曦拼命挣扎奈何力道悬殊,她手被同桌女生刮破皮手腕蹭出红痕,沈言曦拉拉扯扯被塞进后排,大喊大叫绝望之际,同桌女生骤地被扯开,下一秒,一根警棍抡起直接砸副驾驶男人背上,副驾驶男人吃痛还手,迎面又是一拳。
沈言曦抓住机会瑟瑟发抖爬下车,倏而撞进一个熟悉温热的怀抱,他手上握着根警棍,沈言曦视线朝上,是季礼冷然清肃的脸。
打斗声、叫骂声、警车鸣笛声此起彼伏。
路灯光影交错,季礼薄唇紧抿,周遭宛如裹着皑皑冰雪,没有一丝温度,唯有他抬起的另一只手,一下一下顺着小姑娘的后背,好像在说,他到了,没事了。
沈言曦小声抽噎,季礼和警察说情况,警察笑着说他们找这个窝点找了好久,季礼没有回应。
沈言曦走不动路,季礼把沈言曦打横抱回车上,任由她靠在自己怀里哭。
季礼胸膛宽阔坚实,身上是她最喜欢香,他在打电话交代后续,不急不慢的语调和措辞对沈言曦有种致命又矛盾的吸引力,她哭着哭着,禁不住抬头看他,车内空间狭小,沈言曦看着看着就听到了强烈的心跳声,但分不清心跳到底是他的,还是自己。
“季礼。”她小声喊他。
季礼没理。
“季礼。”她喊了第二次。
季礼仍旧没给她眼神。
“季礼。”她娇娇气气喊了他第三次。
季礼挂了电话,冷静地:“把手伸出来。”
沈言曦瞬间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想逃下车,季礼一个眼神过去,司机锁死车门,沈言曦滑下座位想躲,季礼居高临下,重复第二次:“手。”
沈言曦瘪嘴不肯,季礼直接拽过她的手,一下一下打她掌心。
“能耐了?混到这种地方来了?我给你说千百次你不听,同桌叫一次就过来?”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嗯?”
“……”
季礼面若冰霜。
先前那些夹杂着少女暧昧的打量还没成形便被季礼一巴掌一巴掌打得灰飞烟灭,沈言曦仰面大哭,季礼力道不减分毫。
屈辱、惭愧、自责……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沈言曦哭着威胁他:“你不要打我,再打我就跳车了。”
宾利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季礼反手直接打开车门,路风簌簌灌进来:“你跳,今天有脾气你就跳。”
季礼捏死了沈言曦雷声大雨点小贪生怕死娇气哭包,果然,沈言曦再次嚎啕,惊天动地了一路。
回到家后,季礼睨一眼沈言曦被女生抓伤的手,去拿医药箱,沈言曦泪痕未干,用嗓门弥补气势:“不用你假惺惺!”
“骂我假惺惺之前想想你吃我的用我的住在我家。”季礼的力道不容她挣脱。
“是你住在我大伯母家!”沈言曦对他又踢又骂,季礼全部受着,没说她,更没还手。
等季礼给她包扎完伤口,沈言曦这才注意到,他手臂上豁了一大条血痕,可他一声没吭。
沈言曦从梳妆台上锁的抽屉里找到一本日记,翻到这一页。
当时,她楞了好久,是想给他拿药的,绝对不是心疼他,只是看在他救她的份上,可她刚出卧室门,就看到了季礼的冷脸,季礼以为她想出去、守着她,那一刻,沈言曦觉得自己对他的善良万分可笑,脆生生地诅咒他突然翘课考试挂科。
沈言曦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以前的自己,为什么那么混蛋?!季礼为什么还没和自己绝交?!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出现,一次又一次地顶着那张最帅的脸偏偏说着最冷酷残忍的话。
如果他真的冷酷残忍,为什么她朝他动手时,他总是用手臂虚圈着她,怕她手不小心磕到碰到。
如果他真的没有心,为什么记得她所有重要的时刻,连沈家大伯母和宋宁雅都忘了她十八岁闰月里的第二个生日,季礼却记得,带她去买了她所有想要的东西,沈言曦心里开心嘴上却说“没多少钱”,她随手指了翡翠园刚开的别墅盘,彼时季礼处于和季家的脱裂期,沈言曦知道他卡上余额刚好够一套,甚至连一万块都不会多,她就是故意的,只是没想到季礼眼睛都不眨就送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