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好多她蓄意任性以为季礼会翻脸的时刻,季礼都包容她,好多好多她以为无伤大雅的时刻,季礼一点情面都不留。
他好像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对她好。
而这样的方式一次次摁灭她是是而非的动心,一次次推远她。
幸好这一次,她悬崖勒了马。
手上日记最后一页写着少女气愤的“我讨厌他总说我长不大脾气大没人喜欢!!他是狗汪汪汪!!!”
沈言曦手边没笔,随手找了支细眉笔信手补上。
“季礼哥哥,我现在长大了,我来喜欢你,好不好”
语气好像不太对。
沈言曦思忖一瞬,在最后加了个无比荡漾的波浪号。
季礼哥哥,我现在长大了,我来喜欢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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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的七月从早上就开始热,阳光明晃晃地在城市铺开,梧桐树上蝉鸣聒噪。
第二天,沈言曦八点起床,一层层防晒捯饬下来,出门时已经过了十点,她给季礼发了条自己去工作室的消息,季礼没回,沈言曦看了几次手机,也没在意。
保姆车快速行驶在公路上,安洁坐在旁边告诉她《寻安》导演已经到了。
沈言曦正对着手机屏幕补口红,诧异:“这么快?”
安洁:“同城。”
沈言曦点头表示知晓。
四十分钟到工作室,沈言曦把包包递给安洁,去了会客厅。
写《寻安》的导演和沈言曦想象中的文弱气质不搭边,三十出头,个子不高,小平头格子衬衫黑西裤,就是最最普通的中年男人,叫江州。
他和沈言曦聊了一会儿《寻安》的灵感和创作过程,沈言曦不露声色。
待江州说完,沈言曦抿了口茶水,问道:“功底很扎实,故事很好看,为什么一直被拒呢?”
“很多公司看到是民国题材就直接拒了,一些大制片人对民国感兴趣,但他们喜欢战争片或者学术片,会觉得我的格局偏小,适合文艺片路子不适合商业片。”江州道。
沈言曦把安洁叫进来,低声和安洁说了两句,安洁离开,沈言曦对江州道:“电影拍摄周期太长,我还有几天《雨夜》进组,《雨夜》之后也有意向剧,确实没时间,但我喜欢《寻安》,我先把《寻安》的版权买过来,然后我码盘子返签你做导演,我要《寻安》全部投资权,你看可以吗?如果你觉得OK,我们直接谈价格。”
季礼是个认准了下手就很快的人,沈言曦在这点上和季礼如出一辙。
江州以为沈言曦工作室会磨磨唧唧说“很喜欢但要考虑考虑”,没想到两个小时不到,沈言曦把他的经纪约、《寻安》版权约,《寻安》导演约全部签了下来。
江州上有老下有小,差不多是提着最后一口气来找的沈言曦,自然感激不尽。
沈言曦道:“没有让明珠蒙尘的道理,是我谢谢你。”客客气气把江州送出了工作室。
刚刚谈判节奏确实拉得有点快,沈言曦回到办公室座位上,揉了揉微微发胀的太阳穴。
安洁进来问:“老板中午要吃什么?”
沈言曦:“清淡的。”
安洁明意退出去,给沈言曦留下偌大而安静的空间。
沈言曦再次拿起手机,中午12:44。
季礼说,拴住男人的心要拴住男人的胃,季礼给自己做了西红柿鸡蛋面,季礼没回自己消息……
诸多念头闪过,沈言曦眼睫微垂着,想到什么,清清嗓子给季礼去了电话。
季礼接得很快,沈言曦给他说了自己想投《寻安》的事。
季礼猜测了小祖宗电话的来意,忖道:“你想我投,给你托大?”
沈言曦:“去掉后半句。”
季礼:“你想我投?”
沈言曦:“去掉最后一个字。”
季礼:“你想我?”
终于猜对了,沈言曦开心地“嗯”一声。
对方默了半晌,迟疑:“我们昨晚应该已经握手言和,现在不存在未解决矛盾?”
沈言曦也不恼:“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奇怪?有点困惑?”
对方无声。
沈言曦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着桌面,软声道:“以后你这样奇怪困惑的次数会越来越多,你不用问我,承受就好,如果你非要问个理由,你就背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对面再默,尔后传来一道低低的笑音,似乎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嗯。”
虽然季礼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在一些小细节上,他还是愿意顺着她。
季礼和其他人说话都是直接且快,唯独在沈言曦面前,偶尔会拖点尾音,就这么一点点音节,像个小钩子,隔着手机挠得沈言曦心里痒酥酥的。
下午,沈言曦和乔悦碰了《雨夜》进组时间和定妆的事,沈言曦问了程胜一嘴,知道季礼晚上要回翡翠园,她离开工作室前吩咐阿姨买了菜不要做,自己回去做。
傍晚云霞绮丽,翡翠园季家厨房门口站着两个阿姨。
沈言曦戴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机车头盔在厨房笨拙操作。
“确定我这样放下去不会爆炸?确定吗?确定的话我就放了……”
“这个酱油是放半勺对吗……天我好像倒多了……”
“我怎么知道盐有没有搅匀?我铲不动……”
“啊啊啊啊……”
“……”
沈言曦进去的时候身姿袅娜柔情万千宛如美食文女主,想象中的游刃有余逐渐变成尖叫手抖,出来的时候面如土色生无可恋不想多说。
季礼回来的时候,便看到沈言曦这副表情坐在餐桌前。
小姑娘宛如霜打的茄子,看上去惨兮兮。
季礼忍俊不禁,洗了手过去,习惯性捏了一下她的脸:“怎么了?”
沈言曦双目无神,吸吸鼻子:“我就心血来潮想做饭,左边是阿姨做的,右边是我做的,同样四菜一汤,步骤材料都一样,为什么吃起来完全不一样。”
阿姨做的色香味俱全,她做的没什么不对就是难以下咽,宛如一个老师教一个班,有的学生闭着眼睛考满分,有点学生战战兢兢不及格。
她以为季礼会体贴地说“我尝尝,还可以,别灰心,多练练就好了”,毕竟自己最近一直乖。
没想到季礼拿起筷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善于接受自己在某方面的短板,阿姨演戏肯定不如你,”然后,毫不犹豫夹了阿姨做的菜。
???
沈言曦看向季礼:“你不吃我做的吗?”
季礼反问:“可以不吃吗?”
沈言曦不开心:“不可以,你必须吃。”
季礼本以为自己会靠两句鸡汤无声无息混过这顿饭,事实证明,小祖宗还是小祖宗,不以主观意志为转移。
季礼喉结伏动好几下,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转而夹沈言曦做的杏鲍菇炒肉,然后换茄子豇豆煲,粉蒸排骨,最后还喝了勺鸡汤。
季礼签上亿的案子脸上都从未出现过这般凝重的表情。
饭桌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沈言曦知道自己和阿姨的水平存在过大的差距,她也没打算做第二次,只是这次造成的伤害和心理裂痕还需要某人场面上的安慰来弥补。
“季礼哥哥,”她叫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称呼,意思明显地问,“好吃吗?”
季礼明显懂了,正经问:“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沈言曦很有自知之明:“假话。”
她心说,好了你可以开始彩虹屁,三句挽尊就OK,以后我们再也不提心血来潮做饭这件事情。
季礼:“难吃。”
沈言曦一愣,假话难吃说明真话是好吃,没想到季礼听了好话可以把事情办得这么滴水不漏,她仿佛用温水洗了把脸,郁闷伤心一扫而空,脸上的笑容都明媚起来,大着胆子问一句:“那真话呢?”
季礼继续夹阿姨做的菜:“真的很难吃。”
沈言曦表情一点点凝固,有些不相信地看季礼:“我们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说好一声季礼哥哥永远季礼哥哥让着我宠着我呢?”
季礼轻淡看她一眼:“你追问的这一句属于赌徒心理,明明上一句就能见好就收,你还想要更大的甜头,我只是在用事实告诉你,贪心不可取,”季礼义正言辞,“季礼哥哥只负责上一句,不负责下一句,你如果还想听,可以再叫一句。”
沈言曦:“……”
“你也别说你心血来潮,我知道你是想给你喜欢的小哥哥做,”季礼眸色淡道,“我建议你把这碗鸡汤冷冻了保存起来,和他在一起之前一起喝一碗,如果他忍得下这碗鸡汤,我愿意承认他对你是真爱。”
沈言曦很想脱口而出“喝这碗鸡汤的不就是你吗”“你觉得你自己是不是真爱”,但她知道不行不能不可以,心里宛如塞了团湿棉絮,沉而胀,但也有点微不足道的甜,不知道是不是他吃她菜的缘故。
沈言曦思绪转了千百回,出口叹声道:“季礼,如果我把我全部身家给你,你能好好和我说话吗?”
季礼反问:“如果我把我身家全部给你,我能不好好说话吗?”
那点甜没有了,沈言曦心死:“我失恋了。”
季礼“哦”一声:“因为他不愿意和你共饮生死鸡汤?”
沈言曦:“……”
在抬杠和令人心态爆炸这件事上,季礼永远都是举重若轻举一反三。
沈言曦甚至想,就这样吧,不喜欢了,不追了,她累了,被渣就被渣吧,她还是喜欢甜甜的恋爱,偏偏季礼余光看到了她的手,小指边缘红了一小片。
季礼放下碗,拿起她的手,脸色不好看:“怎么了?”
“可能是端鸡汤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她自己都没发现,不过她没指望他关心她,挖苦两句属于基础操作,她受得了。
季礼起身去拿了医药箱过来,打开,找出酒精棉片给她擦了擦,然后找到烫伤膏,一点一点给她抹开。
时间都仿佛随着季礼的动作一下一下放慢。
季礼一个字都没说,但沈言曦就是知道,他心疼了。
怼她的时候毫不留情,心疼也是他最心疼。
以前她只看得到他的坏,现在他再坏再凶,只要那么一点好,沈言曦就觉得足够了。
季礼专注地帮她敷药:“痛不痛?”
沈言曦小声:“还好。”
季礼:“自己没反应过来?”
沈言曦:“嗯。”
从沈言曦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眼睫如鸦羽,半眸如夜潭,压低的声线温柔,动作也温柔,沈言曦偷偷看他,看着看着悄然红了点耳尖。
“季礼。”她垂眸,轻唤。
季礼握着她小指,动作停了:“我希望你安安心心开开心心拍拍戏,无聊了去度假旅行购物,永远快乐无忧无虑,”季礼看着小姑娘,认真道,“秦旭劈腿不止孙娇娇一个,陶然高中时女朋友就换了很多,还有你那些前任,他们都不值得。”
不值得他季礼捧在手心千宠万爱的小姑娘为他们洗手作羹汤,想尽办法讨他们开心,不值得为他们的情绪而情绪。
季礼希望小姑娘能听进去自己的话,哪怕就一次。
小姑娘也确实听进去了。
“我知道他们都不值得,”她抬眼看他,眸光亮而清澈地倒映着他,说,“但是季礼,你值得。”
第24章 有点
季礼视线略微一低, 撞上她的。
她的眼睛会说话, 宛如一抔秋水,每个涟漪都写着欲语还休的柔情。
季礼知道她美,但这好像是第一次,极其明显且不可控地陷进她的感官和笑意, 遥远的心绪好似被她的眼神毫无征兆地轻轻拨动一下。
一声季礼,一声值得。
季礼看着沈言曦, 沈言曦羞而不怯,就这样回望着他。
季礼看着沈言曦, 沈言曦仍旧回望他。
良久,季礼目光朝下,倏而别开,唇边扯出一抹清淡的笑:“如果你以前这么懂事, 那得少挨多少打。”
沈言曦不给他逃避的机会:“可打是亲骂是爱。”
季礼把烫伤膏收回医药箱, 再把医药箱放回储物室:“你脑袋全是这种情情爱爱的东西吗?”
“爱情才是意义,”沈言曦等他坐回来, 认真道,“如果没有爱情, 每天看日出是日出,看日落是日落, 做工作是工作, 如果有爱情,就叫朝朝暮暮细水长流。”
季礼给她舀了阿姨炖的鸡汤:“爱情是你的主观臆想,世界是客观的。”
沈言曦不服, 娇道:“可如果不喜欢的人让我花他钱,就是我花他钱,如果喜欢的人让我花他钱,就是他养我啊。”
季礼笑:“你花我钱的时候是不是想的赶紧把这狗东西花破产。”
沈言曦食指朝他唇上轻轻一抵:“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语罢,沈言曦将手收回来,宛如没发生过这个动作。
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喝汤,脸颊发热,有种小朋友成功偷吃零食的小窃喜,悄悄回味着他薄唇的触感。
季礼侧目看她,漆黑的瞳眸写满了复杂的情绪,似有松动,可又欲言而止,宛如窗外沉沉夜色,让人看不分明。
饭后,沈言曦和季礼一前一后走到二楼,至沈言曦卧室门口。
沈言曦道:“我今天忙了挺久,要早点睡美容觉。”
季礼:“我待会儿有个电话会。”
沈言曦乖道:“那我不会打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