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蝴蝶——七宝酥
时间:2020-12-10 10:11:58

  吴复也奇怪:“不是你先删我微信我会屏蔽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是你的处事态度?这样闹到群里不难看吗?”
  “明显是你更难看,”她毫不让步:“反正我要离职了。”
  女人的蛮横让吴复无话可说,只能转移话题:“协议看过了?”
  岑矜泠然道:“看或不看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份自私鬼的自白书。”
  “你都不知道协议上写了什么,就在这大呼小叫?”吴复似是被她逗笑:“急不可耐搬走,然后这么多天都躲着赖着不肯面对,这会考虑明白了?开始嚷嚷了?还理直气壮给我说协议都没看,我劝你先把协议看了,一个字一个字好好看清楚,不然这婚我也不敢离,按你间歇性发疯的脾气,没准签过字还要回头反咬我一口。”
  “也有你怕的事啊。”岑矜寡着张脸,心冷得像隆冬的湖。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们一言不合就吵架,不管不顾地针锋相对。
  至亲是夫妻,至疏也是夫妻,他们好像都懒得为对方考虑了,不再畏怕被这种反目情绪裹挟,甘当面貌全非的仇敌:“我不像你,吴复,我根本不在乎我能拿到多少东西,因为你缺的我都有,你不缺的我也有,我跟你在一起什么都不图,而你跟我在一起就未必了,看完协议让你净身出户,你愿意吗?”
  岑矜完全不在意了,哪怕去碾碎一个男人的自尊。
  电话那端寂静几秒,音色平缓了。好像乌云密布的天,终究激不下一滴雨:“感受到了吗,你给人的压迫,你的高人一等,绝不示弱。你总是臆测我,指摘我。那件事之后,你动不动认为我出轨,认为我因为孩子的事情对你有了偏见,可我到底为什么跟你在一起,又到底为什么要跟你分开,你还不清楚吗?”
  “可我又是为什么跟你在一起?当年顶着父母压力拼尽全力也要跟你结婚,现在看来不是白费劲是什么,先提离婚的是你,难道我还要感谢你?”岑矜口腔变得干涸,她狠狠下压着喉咙:“你是出息了,可对我而言也什么都不是了。吴复,认清你自己,你一点也不无辜,不要把自己摆在受害者位置。”
  岑矜停顿一下:“更何况,以前的我也这样,我一直是我,那会你能忍受,现在就受不了了?不要为自己变心找那么多站不住脚的借口。”
  “你以前真是这样么,”吴复不作迟疑地反驳,好像早就忘光了妻子过去的模样。但他并不激烈,相反格外平静:“也许我们都变了,这段婚姻走不下去,我们双方都有原因。”
  岑矜狠咬着牙:“是的,烦请你——不要一直问责于我,坚持「一个巴掌拍不响」理论的人始终是你。”
  男人声音略显疲倦,急求画一个句点:“够了。我不想再跟你继续这种无意义的争吵,这种相互责备从去年开始就没停下来过。我待会会重新加你微信,你通过一下,我把协议的电子版传给你,你仔细看一看,有不同意的地方就圈出来,我们再商量。岑矜,我没你想的那么不堪,我只希望我们好聚好散。”
  话音刚落,吴复挂了电话。
  客厅瞬时死寂。
  岑矜环住靠枕,好像抱住了一张盾牌,可以帮她抵御一些本不存在却足以让她浑身冰凉的无形袭击。她眼眶慢慢涨潮,要委屈死了,愤懑死了,明明吴复是最先叛逃者,为什么到头来反倒定罪给她,视她为屠灭爱情的刽子手。
  岑矜用手腕拭去眼角湿润,打开微信,同意了吴复的好友申请。
  下一刻,离婚协议书的传送提醒弹跳出来。
  她点下接收,死抿着唇,一页页看起来。
  吴复的离婚协议条例清晰,公正合理,足以裱进律所当范文。可也是这样无可挑剔的一份协议,仿佛一片磋磨许久的刀刃,它就这样切下来,只为与她彻底划界。
  岑矜关掉协议书,去看他们的聊天界面。
  整面屏幕没有一个字,没有一句话,说什么都是多余,堪比炸药的火引,这就是他们的婚姻现状。
  可曾几何时,他们是那样心有灵犀,无话不谈。即使是异国恋那段最难熬的日子,他也会含笑盯着她在视频里挤眉弄眼,好像看一夜都不会腻。
  太讽刺了,这些或喜或悲,或气或笑的鲜活时光,到头来只是一个几十KB的文档。
  岑矜轻忽忽吐出一口气,关掉协议书页面,而后精疲力竭般,侧头栽向沙发。
  —
  李雾设了个15:50的闹铃,提醒自己及早收拾东西,好在四点准时出发返校,不耽误岑矜功夫。
  但等了近一刻钟,女人还是没来叫他。
  李雾离开书桌,轻轻打开书房门。
  走回客厅,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沙发上阖目而眠的岑矜,她姿态并不舒展,相反有些戒备,手里虚虚搭着个靠枕,一部分毛毯滑耷到地上,好像淌落的咖啡。
  她睡着的状态跟那晚车里很像,有种不容渎慢的苍白与空灵。
  李雾无声无息看了一会,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毯子,小心翼翼搭到她身上。
  可惜岑矜睡得不沉,她在轻微的触碰里转醒,下一刻就掀起了眼皮。
  她对上少年视线,后者似被当场抓包一般疾疾直起上身,喉头滑头,有点不安。
  岑矜眼神聚起焦来,撇开抱枕问:“几点了?”她完全没注意到身上多出来的盖毯。
  “四点十五。”李雾说。
  “啊?”女人木了下,才后知后觉抓头发,从沙发上弹起。他们间距变窄,她一下子离他好近,李雾眼睫眨动两下,下意识后退半步。他目光闪避,只用耳朵捕捉着她的哈欠,和自言自语的嘟哝:“还要去学校,差点忘了……”
  岑矜打算绕过他去洗脸,李雾也跟着让,两人方向想到一起,岑矜直接被挡住。
  岑矜当即换边,他也忙着变,结局如出一辙,历史总如此相似。
  岑矜顿足,盯着面前这堵人墙,冷声问:“这是在干嘛。”
  “……”李雾赶紧侧身,让开大片空间:“不是故意的。”
  岑矜不言,快步走回卧室。她明显情绪不佳。
  李雾长舒一口气,心又很快梗住,他也想问自己,他到底在干嘛。
  —
  去学校路上,岑矜冰着脸开车,一言未发。李雾性子内敛,更别提主动开腔。
  路过一条小吃街时,浓郁的鲜辣味刮来车厢里,岑矜匆匆往外瞥了眼,终于发话:“要不要买点吃的带去宿舍?”
  李雾立即接:“不用了。”
  “晚自习前还来得及去食堂么。”她问。
  李雾说:“肯定来得及。”
  她凉飕飕勾唇:“你们男的还真自信。”
  “……?”
  女人莫名的话里有话,李雾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解释说:“来不及也可以课间买。”
  “哦。”岑矜应得不咸不淡。
  这一刻,李雾醒悟过来,他被迁怒了。
  下午待书房时,他就隐隐听见岑矜在客厅讲电话,语气不快,应该是与人起了争执。但她家隔音效果太好,女人声音宛若隔着深水,他没有窃听的癖好,每个人都应当有秘密。
  不知全貌,李雾整个沉闷下来,不想再给岑矜添乱。
  身侧气压陡低,岑矜感受到了。
  因为自己的坏心情,她已经多次误伤到这个男孩了。他明明才是这段婚姻里最无辜的受害者。
  岑矜心隐痛一下,赶忙整理好面色,自若地同他寒暄:“还没问你们食堂吃得怎么样呢。”
  “比之前学校好多了。”李雾坦诚回。宜中食堂菜色丰富,应有尽有,不像他之前就读的县高,很多时候是学生自己带米带菜,然后支起一口铁锅,乱炖一气,将就饱腹。
  岑矜又问:“每天都吃些什么。”
  李雾想了想,给不出具体答案:“饭……菜。”讲完也被自己窘住,噤声不语。
  岑矜同样无言以对。
  岑矜斜了眼他清晰到扎眼的下颌线:“以后每周回来称重。”
  “体重?”李雾完全跟不上她这些突如其来的要求。
  “嗯,”岑矜态度如下达指示:“把体重数据记下来,我要看到你长肉。”
  “嗯。”李雾心猿意马应着,大脑早已被“每周回来”四个字带偏,人不自知的振奋,连自己被形容得像养猪一样也无知无觉。
  他扬唇看向窗外,生怕岑矜有所察觉。
  红灯时,岑矜瞄见他略鼓的左脸颊:“你笑什么?”
  那块少年气的膘在顷刻间平整下去,再无动静。
  岑矜只是随口一问,并不确定李雾到底是在笑,还是不服气地绷唇。她想起吴复形容她的词,再次看向少年后脑勺:“李雾,我会给你压迫感吗?”
  视线里,男生肩膀有一刻僵滞,但他很快否认:“不会。”
  “还是有的吧,”这个微动作再明显不过,她无法视而不见:“跟我讲真话。”
  李雾回过头,语气分外笃定:“是真话。”他浓黑的眼睛完全不像在骗人。
  余光里,绿灯亮了。
  岑矜重新正视前方,弯了弯唇,声音也松散不少:“好,那我暂且假装相信。”
 
 
第18章 第十八次振翅
  李雾到校时还不到五点,屋里没开灯,室友好像一个都没来,他环顾一周,把包挂到椅背,刚要抽本书出来,阳台厕所突地传出吼叫:
  “谁啊!谁来了!”
  李雾被惊得一顿,辨出是成睿嗓音,也适当抬声回:“是我,李雾。”
  “哦!你啊!” 成睿说:“我也刚来,在拉屎!你要用厕所吗,我可以速战速决。”
  李雾静默两秒:“不用。”
  成睿似乎没有就此结束对话的打算:“你回家了啊?”
  李雾:“对。”
  成睿又问:“你家有亲戚在宜市?”
  “……”
  李雾不懂他为什么要在那种环境里像对山歌一样跟他搭话,解决完了出来说不好吗。他不再作声,坐回书桌前,掀开物理题册。
  “李雾???”成睿不依不挠。
  李雾撑住额角,太阳穴隐隐作痛。
  “你怎么不理我啊——”
  李雾忍无可忍:“你好好拉。”
  “还凶我!”成睿嘤嘤怪附体:“你别被林弘朗那个逼同化啊!理我一下吧,蹲着很无聊好不好!”
  李雾呼了口气,问:“你手机呢。”
  “摆桌上充电呢,”成睿提出无理要求:“你去看看几格电了,把它拿给我。”
  李雾立刻装凭空消失。
  过了会,成睿总算出来了。他走回自己床下,面色有种刻意为之的乌沉,声音也没好气:“李雾,我真是错看你了,我还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
  李雾转了下笔,侧头看他:“对不起。”
  嘎?这次换成睿被堵,他让他道歉了吗。
  他这位新室友长得很不错,尤其眼睛,总自带忧郁天真,很深又很纯,能瞧得人无故自责起来。
  成睿噎完,作嬉皮笑脸状:“我开玩笑呢。”
  他又问:“你吃过饭了吗?”
  李雾回:“还没。”
  成睿发出邀请,下巴朝门摆高:“我也没有,一会一起?”
  李雾说:“好。”
  趁其他人不在,成睿决定去剖开他身世之谜,毕竟他对李雾好奇已久。
  男生当机立断把椅子拖过去,停在他身畔,等他视线一转来自己脸上,成睿就压低声音问:“李雾,你是不是家里出事了,然后被你亲戚收养才转学过来的,我绝对不告诉别人。”
  “……”李雾顿了下,不知如何回答,但想想他说得也大差不差,就点了下头。
  “靠,”成睿磨了下后槽牙,自负于自个儿的侦查能力:“我就知道,我太聪明了,福尔摩睿。”
  李雾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
  “你亲戚对你是不是不太好啊。”
  李雾说:“对我很好。”
  “那你怎么老去贫困生窗口买饭,”成睿断言:“肯定是不给你钱用。”
  “不是,”他斩钉截铁,甚至带了点逼压:“别乱说。”
  成睿不懂他为何突然严肃,还一副要生气的样子,委屈巴巴觑他一眼:“我也是作为好兄弟心疼你,今晚我请你吃吧。”
  “不用。”他转回去看书。
  “书呆子。”成睿撇嘴,划船一样把椅子滑回去,跟地面擦出尖锐声响,以示不满。
  李雾蹙了下眉,继续读题,静了一会,他长吸一口气,主动与成睿说话:“今晚我请你。”
  成睿受宠若惊:“真的?”而后又小小声问:“吃贫困生窗口吗……?”
  李雾说:“不是。”
  成睿抚胸,笑容真心:“好嘞!”
  ……
  从食堂出来,他们又去了趟小卖部,成睿投桃报李,请李雾喝饮料,他一口气喝下半听可乐,打着饱嗝,强行跟李雾勾肩搭背。他比李雾矮了一头,像是挂在他肩上。
  他们的兄弟情在刚刚的交心谈话跟私人饭局上得到了质的飞跃与进阶——成睿单方面这样认为着。
  而李雾微锁着眉,有些分神,似乎在盘算什么。
  天色已晚,太阳谢幕,回巢的鸽群划过霞与夜的交界处。
  回到寝室,林弘朗已经到了。
  他打着赤膊,坐在椅子上垂首端详自己腹部,还把它弄得一张一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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