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蝴蝶——七宝酥
时间:2020-12-10 10:11:58

  他居然还惦记着这茬,岑矜心服口服,无奈笑了下:“ok,fi--ne,as u wish.(好,行,如你所愿)”
  ―
  因为宜市有个春节风俗,正月初五向后才作兴洗衣服,当天下午,岑矜找不到事做,就把卧室衣帽架上几件只穿过一回的毛衣一并撂脏衣篮,端送进阳台的洗衣机。
  李雾两小时的乐高时间则变为美剧时间。
  岑矜推荐的情景剧的确有趣,但里面几位主角语速极快,还不时蹦出一些专业术语,他不得不频繁暂停,边查词义边理解。
  可最让他无所适从的还是剧中接二连三出现的大尺度对话。
  第三次目睹“coitus(交媾)”这个词汇后,李雾不堪忍受,暂止观看。
  他看了看时间,决定去露台透会气。
  四野清朗,天光晃白,李雾微眯起眼,搭着欧式的铁艺护栏,任风擦过手掌与指缝。
  确认杂念消弭,他往室内走,余光无意瞄到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滚筒洗衣机。
  他顿步,已经洗完有好一会了吧,她怎么还没来晾?
  李雾走回走廊,发现岑矜卧房紧闭,猜她可能已经午休,早把洗衣服的事忘光。
  体内的家务强迫症因子又蠢蠢欲动,李雾确定按捺不住,折返阳台,躬身打开洗衣机门,将里面毛衣一件件取出,不轻不重抖开,撑入衣架,认真规整,抚平褶皱,才对齐挂去升降晾衣架上。
  洗衣凝珠的香气散在风里,像某种好闻的花。
  晾晒完毕,天光明亮,李雾吁一口气,立在风里,欣赏起自己井然有序的劳动成果。
  他视线从左往右滑,到横杠末端时,骤得一顿,而后飞速别开目光。
  成套的女士内衣,勾在晾衣架上,纯黑色,款式简洁,只有圈蕾丝花边。
  第三次看到了。
  但回回都这样:
  它们磊落坦荡,而他浮想联翩。
  难以言喻的烫意在体内激荡,李雾不再原地滞留,头也不回跑回书房。
  ―
  岑矜一觉睡到了五点。
  干她们这行,加班比吃饭还日常,作息难以规律,现在放假更是变本加厉,生物钟彻底紊乱,难分白天黑夜。
  岑矜洗了把脸,倦懒地趿着拖鞋走回客厅。
  灯亮着,有人已在厨房忙前忙后,筹备着年夜饭。
  酣睡一下午的岑矜自惭形秽,一路快走过去,卷起袖子想帮他下手:“弟弟啊,有需要我的地方吗?”
  “弟弟”的发音是二声,她第一次这样跟他讲话,有点嗲,又不乏俏皮。
  李雾肩背一绷,按刀背的手僵住,有些无所适从地回头,“你醒了啊。”
  “嗯,”岑矜恢复正常语调:“你呢,下午看剧了吗?”
  “看了。”
  “怎么样?”
  “好看,”李雾不想隐瞒真实感受:“但理解起来还是有难度。”“慢慢来。我这个水平看也未必能全懂,让你看,主要还是为了训练你对句子,词汇的敏感度。”
  “嗯,”李雾继续埋头切蒜泥,过了会,他想着还是得跟岑矜交代,又去看四处探头探脑试图加入年夜饭准备工作的女人:“我帮你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晾了。”
  岑矜豁然记起:“噢,对,我给忘了。”她两指轻揉太阳穴,作苦恼状:“最近日夜颠倒,记忆力骤降,谢谢你啦。”
  李雾说:“没事。”
  “你要做蒜泥大虾?”岑矜拨了拨一旁碗里已清洗处理过的基围虾,捡起一只翻转着细看。
  她发觉虾背已被剪过一道,内里黑筋清理得干干净净,刚要赞美,虾身忽得一痉挛,从她指间窜脱,滑向地面。岑矜吓得惊叫一声,接连退避两步,跌向李雾胳膊。
  李雾眼疾手快,咣得撂下刀,侧过身来稳住。
  女人的后背,径直撞进他胸腔,力道不重,可他心脏却要被颠出来,整个人当场石化。
  她柔软的发梢蹭着他颈部,回头一瞬,又撩过他喉结,奇痒难忍,李雾喉咙里一阵干涸与缺氧。
  下一刻,李雾的手,被火燎到般,从她肩头撤开,垂回身侧,紧握成拳。
  见他神色略隐忍,岑矜忙拉开二人间隙,关心:“撞疼你了吧?”
  “没。”李雾躬身去捡虾,并借机深呼吸几下,平复心率。天知道刚刚那一瞬间,他多想一把抱住她,幸好他能控制住自己,没那么鬼迷心窍,没那么丧心病狂。
  李雾起身,开水冲洗虾子,妄图搓去指腹遗留的触感。
  女人身上好香,像他下午晾过的那些衣服,而他满手蒜味。少年抽了下鼻子,脸红透了,完全不敢抬头,只能压低脑袋把虾丢回碗里,心不在焉将葱白切段,手肘摆放范围都尽可能缩小,怕不当心再跟岑矜有肢体接触,少晌,他才沉着声叫:“姐姐。”
  岑矜并无异样,聚精会神地择着一旁青绿新鲜的豌豆苗:“嗯?”
  “你肩膀上有没有蒜味?”一句话问得费劲心力:“我刚才好像碰到了。”
  岑矜耸肩侧头,嗅了嗅:“有。”
  “……”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不讨厌大蒜。”
  “嗯。”
  ……
  今宵的年夜饭虽不如往年岑矜阖家团圆时那般丰盛,山珍海味,玉石珍馐,堪比满汉全席,但也精致多样:腊味拼盘,蒜泥大虾,炭烤小羊排,韭黄肉丝,豉汁蒸鱼,清炒豌豆苗,色香味俱佳。
  李雾在做饭方面简直天赋异禀,当中好几样菜他都是初次练手,口味却不输餐厅。岑矜大快朵颐,还喝了点红酒助兴。饭毕,她扶着饱透的胃跟李雾一起收拾残局,洗刷碗盘,忙得差不多了,她才回到客厅,打开电视,把春晚当背景音,给爸爸弹视频。
  那头接通很快,屏幕里的父亲笑出一脸褶子:“矜矜,看到你发来的年夜饭照片了,是你跟李雾做的?”
  岑矜失笑:“李雾做的,我就是个帮工,闲杂人等。”
  “把你妈都看愣了,说人家小孩才多大,就能烧这么一大桌子菜,比她还厉害,”岑父奇怪,偏眼找人:“诶?怎么就你一个,那孩子呢。”
  岑矜冲厨房侧去一眼,确认:“他还在厨房擦来擦去,可勤快了。”
  “你怎么光让人家干活,不该你这个年长的照顾他吗?”妈妈的脸也挤进同一张画面,伴随着一贯的呵责。
  岑矜辩解:“我刚帮人家洗过碗好吗,他要求高,非要一尘不染才舒服。”
  “好,爱干净好,”岑父笑意更深,“你把他叫过来,也来几个月了,我跟你妈还没看过呢。”
  “哦,”岑矜应了声,扯高喉咙:“李雾――”
  还在专心擦拭水池的少年回眸。
  “我爸妈想看看你,你想看他们吗?”岑矜手机背对他,晃了下:“你不好意思也没关心,不勉强,我们家很民主。”
  李雾陷入沉默。
  他眼如镜湖,安静无辜,岑矜感觉自己在逼良为娼。
  刚要替他婉拒,少年已经解掉围裙,大步走回客厅。
  “他来了,”岑矜情绪转高,振臂欣喜宣布:“你们做好准备,看你们帅气的好大孙。”
  李雾:“?”
  岑母跟自己丈夫骂骂咧咧:“你看你姑娘这张嘴净瞎说什么。”
  岑父仍是纵容,笑呵呵:“你随她了,童言无忌。”
  李雾接过手机,尴尬之余,又有种难以言述的微妙,百感交集,在心头激战。
  所以,等真正与岑矜父母对上目光时,他已经面红耳赤。
  二老似乎也有些怔然,不知是因为他相貌,还是其他。
  他坐回沙发,支支吾吾,浓睫半敛,又迫使自己正视,以显礼貌:“叔叔好,阿姨好。”
  岑母率先搭腔,眼弯弯:“哎!好,李雾你好呀。”
  岑父紧跟其后,夸:“哎呀这小孩跟我想象中不一样,长这么好看的嘛。”
  他们这样亲切,这样夸奖,李雾更是如坐针毡,羞愧难当。
  “还不是我养得好,”岑矜抢头等功,在镜头前挥手,强行刷存在:“而且他成绩也好得不得了,这学期期末班上排第一,你们想不到吧?这才来宜中多久。”
  “第一?看人家多争气,”岑母啐自家女儿:“比你那会好多了。”
  “你好烦啊妈,大过年的,别老拆我台行吗,我那时候也不差ok?”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岑父是永远的和事佬,又转回李雾身上,语重心长:“小雾啊,生活上学习上如果有难处一定不能瞒着,要跟你矜矜姐姐讲。她是我女儿,她脾气我知道,有时候可能讲话是不好听,但人绝对没半点坏心,能帮上忙的肯定都会帮,实在不行还有我们,叔叔阿姨也不是那种不讲理不好相处的人。你就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明年过年没疫情了,你就跟你矜矜姐姐来叔叔阿姨这里,大家热热闹闹,一家人一样,好不好啊。”
  李雾听着,鼻头微酸,重重点了下头。
 
 
第39章 第三十九次振翅
  元宵过后,各行各业仍因疫情停滞不前,假期开始无限延长,具体结束时间难以预估。
  岑矜就职的奥星自然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冲击,但万幸的是,她们公司合作的多为retainer客户,负面影响尚能接受。
  可campaign(短期项目)就有些让人心力交瘁了,原定春节期间的social投放都得更改或延期,拍摄计划也在推后,岑矜年前不分昼夜写的脚本跟做的deck基本前功尽弃。
  翻看完原真刚刚更新的Brief,岑矜头都要炸了。同事们也不好过,在群里捶胸顿足。
  岑矜把笔记本撇到一旁,深呼吸一会,喝了口水,才点进刚开的部门视频会议。
  Teddy保持着自己一贯的好脾气与乐天派:“我觉得大家心态还是得放好一点,起码客户没放弃大家是不是,只是换种合作形式。”
  副总监笑了声:“没放弃我们的合作形式就是一天一变?我打字的速度都赶不上他们要求修改方案的速度。”
  大家深以为然,都跟着笑。
  Teddy安抚加动员:“这也没办法,客户难受,我们难受,大家都难受,只能相互体谅。但不是没有好消息,这两天BN直接给我们下了两个PO(订单),都是过五十万的投放,需要往电商引流。说明人家还是信任我们能为他们创造价值的,越艰难,越要证明给他们看。”
  岑矜问:“三八节投放么?”
  “对,”Teddy肯定道:“看,这就是我们creative的敏感。”
  路琪琪提议:“建议组个女子军团,没人比女人更懂女人。”
  Teddy说:“还是需要点雄性激素的,毕竟数码产品。”
  “手机么?”
  “耳机,”Teddy贴了张产品图到群里:“这款无线耳机,他们出了粉色。”
  路琪琪惊呼:“我靠,好可爱。”
  “但这次方向不同以往,要真诚,诚心正意,不可以蹭热点,不可以玩梗,不可以套路,不要娱乐化,还要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对我们创意来讲会难度升级,希望大家打起精神,不要因为在家办公就整天不动脑筋。”
  有人吐槽:“这款耳机的目标消费群体是党员吗?”
  “可以边跑步边听学习强国。”
  “哈哈哈哈。”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
  结束会议,岑矜阖上笔电,身心俱疲地仰回靠枕,闭上眼睛。
  她无缘想起了一个人,吴复,她曾经的丈夫。
  工作这几年,她从未直面如此手忙脚乱的时刻,她与吴复的点子都是共享的,碰撞的,这种交互会让他们的灵感源源不断。她可以是那个引燃想法焰火的火折子,吴复也可以是那个思维殿堂的引路者,每次睡前的头脑风暴都让他俩变成斗诗的文人。
  但现在,她成为团队的脑核,不得不挑起大梁去探索,去整合,去捕捉那些灵光乍现的瞬间,去填充纸张的正反,为了使概念恰如其分。
  三个棘手项目相互绞压,岑矜脑子里嗡嗡哼哼,像碾米机里四处乱跳的谷粒,最后“嘀――”的一声,电源被切段,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岑矜猛叹一息,弹起身子,冲去阳台排遣。
  在书房上网课的李雾,就见一道米色身影从门框一闪而过,中途还伴随着拖鞋擦地的急促响动,而后越来越小。他朝窗外张望,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扶栏后女人的背影,她发丝散在风里,不时还抬手拍拍脸。
  李雾支起下巴,已听不进老师口中内容。
  好在上课已至尾声,老师布置完作业,关掉直播镜头。
  此时岑矜也走了进来,李雾摘掉耳机,刚想叫他,女人已经转过脸来,略显灰心丧气。
  她问:“网课上完了?”
  李雾:“嗯。”
  “李雾,”她语气忽然郑重,眼底溢出羡慕:“我们互换灵魂吧,我来上学,你去上班。”
  李雾:“……”他倒是想。
  不过岑矜如果真想上课,也不是不行。他旋即发出邀请:“下节是英语课,你要不要一起来听?”
  岑矜无言以对,笑容冷风飕飕:“我很忙,可能没这个时间呢~”
  李雾:“……哦。”
  岑矜飘回客厅,强逼自己面对。
  她重新打开笔电,在群里问:BN耳机的brief下了吗?
  这次给他们当“传话筒”的不再是原真,而是另一个叫益皓的男客户执行,他是原真带的实习生,据说对数码产品研究颇深。
  益皓回:我还在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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