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蝴蝶——七宝酥
时间:2020-12-10 10:11:58

  少年嗓音无法自抑地微颤着,好在岑矜早被吓去半条命,根本无暇在意其他。
  岑矜仍提心吊胆:“会不会是蛇?”
  “蛇没这么大动静。”
  她背脊已湿,周身寒颤,再也不敢撒手,这种时候还不忘端架子下令:“靠着我!不准离我超过十厘米。”
  李雾抿了下唇,他哪儿敢。
  不到百米的狭道,草石磕绊,诡谲曲折,似走了一个纪元。
  他们心跳飞快。
  一个是吓的,一个是美的。
  终于到达李雾爷爷的墓地,岑矜松开李雾,虚脱般喘气,终于有心情去看李雾爷爷的墓地。
  她未拿手机直照,只于侧面借光。
  李雾爷爷算是这片墓园中很体面的一位了,浇盖了平整水泥,碑身纵刻着隶书体的老人姓名。
  “故
  李明河
  之墓”
  左侧有小字:
  “公二零一九年立”
  “孙 李雾”
  李雾将手机放到一旁,倾身拂去碑上尘泥,又将一些落叶捡走。
  可能是祖孙俩名字都透着股宁和感,岑矜心跳微缓:“你爷爷名字也很好听。”
  李雾将果盘摆好,怕突然的动作吓到她,提醒:“我要磕头了。”
  岑矜以为他不愿让自己看见:“需要我背过去吗?”
  “不用。”李雾收眼,屈膝跪地,安静地叩首。
  少年低身伏拜,背部宽实,似遒劲无声的树根,匍匐进大地。一下,两下,三下,不徐不疾,月在这一刻浮出,霜一般漫过山林,岑矜目不转睛俯视着他,心如涤荡,唯剩偌大的撼动。这一刻,山野不再可怖。
  待他起身,岑矜才回过神:“好了?”
  李雾:“嗯。”
  岑矜说:“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不用,”李雾拿起手机:“走吧。”
  岑矜心神一动:“等会,我跟你爷爷说两句话。”“嗯?”
  岑矜想了下,面朝墓碑双手合十:“您孙子现在衣食无忧,成绩也非常优秀,您尽管宽心。”李雾微微笑起来。
  “走了。”岑矜拍一下他胳膊,先行。
  “好。”李雾追到她身边,不敢再让她独自一人。
  岑矜似乎不再那么害怕了,神态自若,还有心闲聊:“那次我在车里等你,你就一个人来的?”
  李雾:“嗯。”
  “你怎么不怕。”
  “我经常走夜路。”
  “可也不是通往坟地的路啊。”
  “可能因为爷爷在吧。”
  “也是……”
  ……
  走出山林,两人关了手机灯光,又往回走。
  一边是树,桂香四溢,一边是田,十里清寂。长天似酣,他们如行月宫中。
  岑矜仰脸看那些密集澄黄的小花:“你们这边的桂花树,好像比宜市的高。”
  李雾也跟着看:“因为没人管吧。”
  “我觉得是品种不同,但都很好闻。”岑矜走过,一个起跳,试着够了下,花枝晃荡,还差点距离,她不禁叹气。
  李雾驻足,扬臂折下同一枝,递给她。
  岑矜不接,还没好气瞪他:“让你乱摘了?”
  李雾闷道:“我以为你想要。”
  “不是自己摘到的我就不想要了。”岑矜似赌气,双手揣回开衫口袋,目不斜视往前。
  李雾懊恼地收回手,带着那枝桂花垂下,一声不响地走。
  岑矜瞟他,笑一下,摊手,手指曲几下:“给我。”
  李雾眼亮,又把桂枝交出去。
  岑矜抽走,闻了下,横回他胸前,拦截他去路:“借花献佛,颁发给今天保护了姐姐的弟弟。”
  李雾笑开来,乖乖接走:“谢谢。”
  “这就是你的获奖感言?真够敷衍的。”
  “……”
  女人继续走;
  少年继续跟。
  只要她需要,任何时刻他都会挺身而出,甘之如饴。
 
 
第43章 第四十三次振翅(大胆落笔,姐姐永远看好你)
  李雾的学籍转得很顺当,国庆当日下午,两人就打道回府。
  假期短暂如弹指,三号上午,李雾离家返校,重新投身学海。
  岑矜公司严格遵守法定要求放满一周,但金九银十,各行各业都抢占商机,岑矜在家也是7x24小时全天待命。
  他们像宇宙之中的两道星轨,在各自的领域移行,闪闪熠熠,也时有交集。
  十月中旬,Teddy退居二线,力推岑矜为某汽车品牌的G系新款越野车型提案。
  这是她首次担任创意部分的主讲,需要在比稿中准确展示和描述团队的想法。
  光开场白,岑矜就在家提前演练过十几遍。
  周末回来的李雾成了她的主要排练对象,少年的逻辑思维能力很强,认真倾听过后,会指出她表达中主次颠倒或推进顺序紊乱的地方。
  完成一轮陈述,岑矜会让李雾试着想一些针对内容的刁钻问题。
  一开始李雾不能很好的领悟。
  岑矜举了几个过去比稿时甲方尖锐提问的例子,他融会贯通,开始“发难”,有些质询居然也让岑矜张口结舌。
  岑矜把难住自己的记录在案,与同事一起讨论,找到最好的回应技巧。
  真正上阵那天,虽然准备充分,可岑矜还是紧张到难以自如。
  她立在显示屏前,努力使自己笑容得体,看起来专业且平心静气。期间她重点介绍了其中一条有关山区公益类型微电影的主创意。
  岑矜的提案还算成功,至少回位时,在场几位客户的面色都是温和的。
  问答环节时,对方区域经理问:“片子里「让所有坎坷如履平地」的想法我看着还行,切题也有一定感染力,但我看岑小姐有提到一个地方,云丰村,国内这么多偏远山区,为什么偏要挑这里,我以前听都没听过。”
  岑矜莞尔:“我实地考察过。”
  区域经理眉毛微挑:“为了我们的产品?”
  岑矜答:“不全是,我曾资助过那里的学生。云丰村的环境与民生都很原生态,很真实,路况也非常适合宣传G系的多路况适应系统。”
  区域经理问:“你开的是哪款越野车?”
  岑矜回:“我没有越野车。我当时开的是玛莎Ghibli,差点没把我送走。”
  全场哄笑。
  岑矜看着他,不紧不慢:“因为出行受限,我几乎没去那里看过我资助的学生,但如果拥有一辆G系,我想情况或许会有所不同。开越野车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酷?为了自驾游翻山越岭看风景?挑战极限追求刺激?我想不止于此吧,也可以有人文,有情怀,有实现自我,有一些更深层面的触动人心的东西。”
  区域经理靠向椅背:“其实你不用反复强调PPT里已经讲过的东西,这不是演讲。你考虑过一种可能吗,就是这条片子呈现给大众后,会变成一条旅游宣传片,重点在扶贫而不是我们的车。”
  岑矜浅浅笑开:“这点你们大可放心,我们视频中不说全部,但90%的片段都会与G系有关,旨在展示它的全部性能,从内而外。偏公益人文的表现形式更容易出圈,可以让这些性能进入更多潜在消费者的视野。”
  区域经理会意颔首。
  ……
  双十一后,G系最新宣传广告片开始在各大平台投放。
  片子讲述了一个失意男人四处自驾游,误闯一个风景如画的小山村,在与孩子们的相处和对他们的帮助中自我救赎寻回初心的故事。
  车的镜头运用自如,穿插于剧情中每一处,有的趣味横生,有的动人心弦。
  临别前,男人与孩子们合影,说回去后会打印出来寄给他们,而后驾车离去。
  孩子们似想起什么,拔足在山地上狂追。
  男人从后视镜中瞧见这些小小身影,稳稳刹停在坡上,他满脸是泪回头大喊:“别送啦!别舍不得我啦!”
  孩子们也大叫:“我们忘记跟车照相啦――!”
  ……
  泪中有笑的视频打动了许多人,以岑矜为首的创意团队也借此拿到了本年度的龙玺奖。
  又逢公司人事调动,岑矜正式从SCW晋升为GH,成为创意部门的文案组长,身价倍涨。
  这一年的寒潮来势凶猛,提早驱逐了秋意。
  金叶似乎在一夜间散尽,万木披裹上白雪。
  年尾,岑矜特意去了趟万宝龙专柜,想购置一支钢笔,作为李雾的成人礼。
  春畅陪着她逛,不解问:“你说你买这么贵,他知道这牌子吗?”
  “要他懂什么,只要知道是钢笔就行,”岑矜目光逡巡过柜台里的钢笔款式:“价格只是代表收礼方在送礼人心里的分量,当然在能力范围内越贵越好。”
  春畅抬眉揶揄:“看来他在你心里分量已经很重了。”
  “他可是我弟G。”岑矜理所当然回。
  “你把人家当弟弟,人家把你当姐姐吗?”
  岑矜招呼柜员取出某支给她细看,又奇怪回眸:“不当姐姐当什么?”
  回到家,岑矜就藏着掖着溜回卧室,翻出自己早前就网购好的深色卡片,用珠光笔在上面一笔一划书写祝词。
  落款后,她小心收好。元旦当晚,趁李雾洗澡,岑矜将礼盒与贺卡取出,一并放到书房书桌的正中央,很是郑重其事。
  李雾出来后,她装若无其事,坐客厅啃苹果玩手机,眼皮都未抬一下。
  李雾瞥她一眼,停下默了片刻,才宣布道:“我明天生日。”
  他极少主动分享这些,岑矜微诧看他:“我知道。”
  他咳一声,神态略不自在:“要成年了。”他终于跟她有相交的身份了。
  岑矜咔嚓咬下小块果肉,漫不经心:“所以?成年人有事吗?”
  “没事,”他发梢还湿漉漉的,泛动着黑亮的光泽。他看起来似乎也比去年生日要更兴奋,眼底笑意闪烁:“就跟你说下。”
  岑矜向来不留情面,面带研判问:“你在开心什么?”
  李雾说:“我没有。”
  岑矜溢出意味不明的轻哼,不再搭腔。
  李雾耳根微烫,走回书房。
  还未落座,他就看到了桌上的礼物。
  李雾顷刻掀起唇角,走过去,正襟危坐,才将上方叠了一道的宝蓝色卡片揭开,女人规整清秀的字迹跃然其上:
  “你的人生新章节,从这一刻自主书写。大胆落笔,姐姐永远看好你。”
  祝李雾弟弟,成年快乐。”
  ―
  四时更迭,泡桐花压弯枝头,春水涨潮的湿气盈满这座城市时,李雾迎来了自己第二次模拟考。
  他稳步上升,分数已迈过700大关,在班里名列前茅。
  岑矜早已见怪不怪,每次收成绩单时调侃最多的就是:清华还是北大,给个准话。
  周遭也隐隐有了些变化。
  一些名校的学长学姐会通过同班同学接触到他,将他们一群尖子生拉进同个微信群里,亲切地跟他们描述学校的种种优点。
  齐老师也私下找李雾聊过,探问他对志愿是否已有想法,并传达了某些大学招生办的意向,李雾只是摇头,说还在考虑。
  他的确还在考虑。
  原因很多,但有一点很关键,他不想离岑矜太远。
  他曾查过首都到宜市的航班与高铁,一个是两个半小时,一个是六小时,且都票价不菲。
  如果去北京念书,申请到助学金,未来几年他与岑矜的人生轨迹除去长假,几乎就是平行,再难有干系。
  虽然目前的她潜心工作,看起来完全没有打算进入下一段爱情的样子,但他还是会怕,怕某个脱轨的瞬间,岑矜会走向某个他再也无法看到的岔口,他明明已经在她背后屏声静气却又竭尽全力地追了那么久。
  高考于李雾而言,并不只是苦读的回礼。自己水平如何,他心中早已有数。
  它更像是一场关乎未来的自行审判,他坐在秤杆的中间地带,一边是情,一边是理,拔剑四顾心茫然。
  大考前的每一天都是在重复前一天,日子枯燥煎熬,却也瞬息而逝。
  临考前夜,李雾失眠了。
  他一直待在学校,没有回家。此刻一个人躺在床上,宿舍黢黑,他反复回想着近两年来的种种,他发现,岑矜刻在他脑子的画面竟远超自身,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明明没那么多,可她却几乎占据了全部,如形役,如恪守的执着。
  难以抉择的情绪剧烈绞轧着,李雾心口生疼,他爬下床,取出笔袋,翻出岑矜的两寸照。
  李雾把它摊放到桌面,凝视着,女人笑意和煦,像一剂良药,缓释了他所有的苦恼与躁动。
  他又打开微信,置顶是岑矜一个小时前发来的安抚鼓励:【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不肯回家待考,也不愿意让我送考,但我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也知道此刻的你一定很紧张,但也别忘了18岁那天我跟你说过的话:大胆落笔,姐姐永远看好你。】
  他反复默读好几遍,胸腔缓慢起伏一下,将照片收回抽屉。
  翌日大早,李雾检查完文具与证件,取出手机再看眼那句话。
  如果都不做最好的自己,还怎么值得她的看好。
  少年豁然开朗,精神一振,微醺的风里,他快步往考场进发,全力以赴,其余交给命数。
  八号傍晚,所有高三学子争先恐后涌出校门,他们似困兽出笼,狂奔着,发泄着,或尖嚎,或低泣。
  李雾是当中为数不多的淡定派。
  穿着白T的峻拔少年面无表情朝外走,静默却醒目。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