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榻——挥墨染蝶
时间:2020-12-12 09:46:54

  听说,他辞了知政事,去江南处理一些沉痾杂政去了,又听说,他回来了,依旧是位高权重的宰相,并且更为重用。若不是她死后在大殿上又见到他为自己出言相助,她还真的没这个勇气这般缠他。
  一觉到天亮,雨后天朗晴。
  漱鸢休息一夜后好了很多,回宣政殿的路上,忽然有内侍唤住她。
  “公主,宁家郎君托人送进来的。”
  她很惊讶地接过来木盒,问道,“是那位宁九龄吗?” 内侍说正是,她打开盒子,发现里头是一颗人参,她怔怔道,“我倒是用不着这东西。不过,有心了。”
  内侍道,“宁家郎君说了,请公主以此物做茶,沸水泡后服用,更佳。”
  漱鸢说好,想起宁九龄当时急着喊房相如来的样子,她问道,“宁九龄是在国子监做事吧?他的父亲是中书省的宁侍郎,去递个话吧,就说本宫收下了,多谢。”
  内侍却道,“今日侍郎与宁郎君都不在……” 内侍一皱眉,细声道,“好像听说,宁侍郎将宁郎君打了。所以告假一日。”
  打了?“所为何啊?” 她忍不住抱不平,宁九龄是多好的孩子,正直又人好,若真论起来,也算救驾有功,怎么就被他父亲打了呢?难道房相如也不规劝一下吗?
  见内侍也说不清楚,漱鸢抿了下嘴,转身就往殿中内省去,还未出延英门,见房相如刚从那头过来。
  雨后洗过的碧空与宫城的大道几乎相接,房相如立在大道上,冲她遥遥一礼,徐徐走近,才观察到站在宫门那边的她正一脸不平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手速慢的我。感谢继续关爱。
  公主很生气,这架势要好好和房相理论理论为什么不劝劝下属宁侍郎别殴打宁九龄。
  所以今天介绍几句唐朝骂人的话:
  1. 按职位 士农工商
  - 田舍奴 (你这个农民!)
  - 市井儿 (你这奸商!)
  - 贼秃子 (你这臭和尚!)
  -穷大儿(你这死读书的)
  - 兵奴 (你这兵痞子!)
  2. 经典:唐朝最爱说自己的对家是狗。。。(狗鼠辈!死狗奴!汝是何猪狗?)
  例子:打仗前:来者是谁/ 吾乃突厥王第一将领/ 是何猪狗?
  (“你是谁!”“我是突厥王第一大将军!” “哪儿跑来的猪狗?”)
  3. 按性别:
  骂男人:面似男子,心如妇人!(你长得是个爷们,心里是个娘们!)
  骂女人:妇人!(你这娘们!)
  骂小孩:小子!(你这混孩!)
  骂胡人西北外地人:憨獠!(你这蛮子!)
  ————唐风虽然大气豪迈,但是不要骂人~ 记得看过说武则天和褚遂良隔帘对骂很久
 
 
第29章 
  房相如看见她在延英门那头冲这边朝手, 回头看看没别人, 的确是叫自己过去。
  “公主。”他走近后从她的头打量到脚底,又看向她,“公主痊愈了?”
  年轻人恢复得很快, 更何况一场危机下激发起她昂扬斗志,即便是还有轻轻的拉扯的痛感,于她来说也无大碍。
  漱鸢秀眉拧得很紧, 抬头问道, “我听说国子监的宁九龄被他父亲打了?怎么回事?”
  房相如双手别进广袖抬头望天, 仿佛不记得有这么号人。漱鸢被他激得急了了, 跺脚提醒他道, “就是你手下的那位中书侍郎!”
  “哦——是子彦啊。”房相如这才徐徐点头, 垂下视线瞧她,道, “怎么,宁家的事情,公主这么关心吗?”
  他这样明知故问的样子最是叫人可气,“宁九龄何错之有?更何况事发当时你又不在, 多亏他在身旁有个照应。你明知道他是无辜的, 怎么也不替他同宁侍郎说句话。”
  房相如却平淡道,“原来如此,臣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说起来,宁侍郎管教自家郎君是家务事,臣固然是他的上司, 可手实在伸不得人家家里去。再一说,他的确在公主身边,可也不见他及时救驾。公主只要受伤了,周围的人必然是有错的。宁侍郎责罚他,也不为过。”
  她听得心里直发堵——多不近人情的言辞和道理!这人心里除了用法度衡量一切,还有点人情味吗?从前就知道他为官严苛,百官甚至她这个公主他都敢在皇帝面前弹劾。本以为这辈子的交情多了些,他多少会被她的温柔攻势所染得柔软一些,谁想这种时候他还是不肯退让,连累了宁九龄为了她的事情挨了父亲的打。
  她双手在袖中握紧,忿忿不平地盯着他口冷道,“那支暗箭来得这样快,换成金吾卫也不一定反应得过来。若是当时换做是你在我身边,我受伤了,你是不是又换了套道理搪塞我?”
  房相如对她的恼火熟视无睹,依旧平静如湖水似的抬了抬袖,道,“若是臣在伴驾,公主就不会受伤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反应不过来’,不是个理由。若人人都拿这个藉口应对所有危险,那陛下、公主,几位大王早就蒙难多次了。”
  漱鸢被他的从善如流打压得又气又惊,慢慢翘起食指指向他波澜不变的脸,“你真是无情!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要和我作对!我用我习惯的方式食炙肉,你说我骄奢!我自己宣徽殿的吃穿用度,你说我太靡费!我办花宴,你又说我胡闹……如今我要护一个对我好的人,你又坐视不理!房相如,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让人讨厌!”
  房相如震了震,扬起眉眼看向她气红的面颊,大概有许久没听过旁人直呼他的名字,被她指名道姓的这么一叫,很是意外,一番说不清的滋味涌上心头。
  他缓缓吐出口气,站在太阳底下犹豫片刻,然后温声道,“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也是为了公主安危……”
  房相如没说完,漱鸢自己笑着摆了摆手叫他住口。
  缓军之计没有用了,‘为你好’的这种话她已经听得厌烦。公主振了振袖,一向娇柔的眉眼带着冷笑,“你眼里只有规矩,怕是交不到什么朋友。”
  为了一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她就对他讲话夹枪带棒的,连笑都不愿意笑了,瞧她那嘴型像在骂人。
  怎么,这是上次被他点醒她的小心思之后,打算彻底翻脸吗?
  她直呼宰相大名也就算了,可是她居然说他没朋友,简直太伤人!笑话,想他房相如门下宾客之多,想结交的人怕是要排在乌头门以外去等。
  想嫁他以避开和亲的风险的时候,可以百转千回的可爱怜人。求爱无果之后,就另辟他径,转头就如此薄情,连丝毫的旧交情都不留。
  他唇角含着惨淡一笑,向叉手向她施了一礼,不想和她多计较,答道,“公主交了新朋友,臣自然很高兴。可是公主是否想过,当日在场的宫人内侍不多也不算少,宁九龄离公主最近,公主受伤,宁九龄却不罚,那些宫人内侍日后谁还将公主的安危当回事?惩罚宁九龄,自然是冤的,可是此事传遍宫闱,不懂的人只知道是宁家内务;可懂得人也能清楚,这是一种震慑。”
  他见她终于脸色如常起来,抬了抬手,“换做臣在公主身边,不论如何也会挡住那支箭;如果没有挡住,臣也会自行领罚。”
  她的怒火被他清清凉凉的声音抚平些许,这倒是不假,曾经他在洛阳以身相护,替她生生当了残兵的两支利箭,否则她早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漱鸢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冲动,顿时萎了下来,下意识地朝他抬手,懊悔道,“说到箭,忽然想起房相背上的旧伤,昨日闻雨声滂沱,房相可有何不适吗…….”
  胳膊才抬起来一半,那手臂连带着肩膀,将新伤猛地扯动一下,她骤然苦了嘴角,抿唇闷哼一声,只觉得左肩痛意乍跳了起来。
  房相如瞧她的样子不争气又无奈,皱着眉叹气,将袖中不知备了多久的药瓶拿出来,呈给她,道,“昨日臣寻了从前在洛阳医馆治疗箭伤的方子,臣记得公主当时用着不错,于是配了一瓶,今天特意带了过来。”
  漱鸢张开手,见他亲自放入她另一只未受伤的手中,只听他沉声道,“这事情臣一定会细查。公主不要再胡来了,至于外人,还是不要单独见的好。”
  她听他说话的时候笃定得很,仿佛这事情要管到底。她不好意思,有点抬不起头,“房相知道的,我在宫中朋友不多,宁九龄他人不错,我其实只是想和他结交个朋友而已。”
  房相如点了点头,颔首肃声道,“交朋友当然可以。不过路遥才知马力,公主心性单纯,人需要慢慢细品才是。臣听说公主和他仅仅认识半日,就允许他近身攀谈,实在是不妥。”
  漱鸢看向他的神色,只觉得房相如的脸色紧紧绷着不大好看,这是心生酸意了吗?事发到现在,他倒是细细打听了不少事情啊。
  说到底,她对宁九龄另眼相待的原因还不是因为他像他。那做派,那风度,无不类宰相。
  她轻轻揉着伤口周围的肌肤,缓解着蔓延的痛意,咧嘴呵呵笑道,“房相曾说他人不错,我自然就信了。其实,我还是更信房相你啊。”
  房相如揽袖瞧她,方才还是将他推开千里之外,现在又与他亲近起来了。他想起来什么,犹豫地看向她,“臣好像听见,方才公主骂了人?”
  漱鸢脸色乍红起来,不就一句“田舍奴”吗,又没说出声,这姓房的眼神可真好。
  房相如见她不吱声了,扬起下巴断然拂袖道,“臣提醒公主一句,臣的祖上曾任夏州令,不是种地的。”
  她只是说了声哦,抬眼见日头上来了,于是朝东一指,敷衍地笑道,“才下了朝吧,我就不扰房相忙了。大典在即,宫里人人都等着热闹呢。”
  房相如看了一眼幼蓉手里的木盒,盖子敞开着,里头是颗参,猜也猜得到是谁送的。
  她看出来他的眼神,于是道,“那是子彦托人送进来的,正想着如何道谢。既然房相要去中书省了,劳烦也替我传达一句给宁侍郎吧。”
  子彦?已经这样亲近了吗?
  他怔忡地看着她眉开眼笑起来的脸,一如往昔地如花似锦,仿佛那些不好的事情都被她慢慢消解掉。有了热闹就爱看,有了朋友就高兴不已,她再也不会像上辈子那样,一双眼睛总是偷偷看他了吧。
  想到这,房相如总觉得失去了什么似的,只觉得万千宫阙都虚如空室般的惆怅.
  “臣知道了,会替公主告诉他的。”房相如漫声道,自己介绍的人,她处的还不错,这是好事,“臣先告退了。”
  他不闻对面说话,起身时,见她已经做离去之状,依着宫墙慢慢往里去了。他目送她背影依依,直到她的鹅黄衫裙角消失在转角处,忽觉心生出有一种不知所以的况味。
  她果然像他昨天说的那样,再也没跨出延英门,从内禁里乱跑出来。
  房相如对着宫门那头空落落的甬道沉沉叹气,看了一会儿,转身却往出宫的方向去了。
  今日不是朝参日,除了他们几个要臣为陛下召见之外,其他人不必入宫觐见。他拐到这头来,不过是想来送药。
  药已经送到,她还有别人给的人参,会好的更快。房相如慢慢走到南北甬道上,往丹凤门那头走,只觉得看不见尽头,走不完这路似的。
  回了府邸已是正午,管家迎上来兴奋道,“房相,公家发了这个月的羊肉了!今天午膳厨子做的是炙羊肉。烤饼已经出炉,您随时可以用膳。”
  房相如抬头见回廊下,宋洵朝他行礼,看了他片刻,嘴唇一动道,“行吧。在正堂摆膳,我今日无事,与公子同食。”
  他平日回来的晚些,午膳或晚膳都独自用了,很少与宋洵一起吃饭。
  今日难得,父子二人对坐案几,谁也不说话,只有回廊的风铃声叮叮当当地传了过来。
  房相的院子种了不少花草,夏日多了蚊虫也会多些,于是叫人做了这种护花铃,幽州定窑做的白瓷铃铛,中间穿过一根绳子,挂在檐上,很是好看。晚风一过,回廊上零零碎碎的响着撞击之声,犹如环佩,蚊虫也就散去了。
  别看宰相待人严肃,可对花草倒是很温柔。很难想像这样的人,会有如此细心的一面。
  案上是刚出炉子的滋滋冒油肥瘦相间的炙羊肉,撒了盐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房相如看着宋洵,宋洵垂视着桌子,仿佛在逃避。
  大概是宰相审视的视线太压迫人,叫本就有点心虚的宋洵更抬不起头来。
  房相如长舒一口气,终于面色缓解些,打破这奇怪的气氛,拿起一张胡饼,“快吃吧。凉了,就失去滋味了。”
  说着,他将饼递到宋洵眼前的盘子中,“你也不必紧张。永阳公主本就给了你请柬,你背着我的意思去了,也怪不得你。”
  宋洵面色微红,等房相如动小刀切下一些肉,他才动手,低声道,“义父那晚斥责我,是对的。是我不好,没有听义父的话,丢了房府的牌符,差点惹祸上身。”
  房相如停下手里的小刀,回道,“罢了,事情已经发生。你无意经过那里,也是偶然。只是,你确定你不曾看见什么人在那吗?”
  宋洵放下食物,目光诚恳道,“回义父。不曾看见。”
  房相如嗯了声,却也不提,低头用正要将炙肉放在饼中,忽然盯着小银刀久久不离开视线。
  也不知怎么了,他下意识地拿起那把切完肉的小银刀看了看,然后试着用饼擦了擦上面的肉末。
  宋洵看得目瞪口呆,一向说永阳公主做法奢靡的义父,竟自己这么试着做了起来,他怔怔道,“义父为何效仿公主?”
  房相如回过神来,探究似的看了看小刀,皱眉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她这么做,如何想的。”
  宋洵目光有些茫然,似笑非笑道,“义父为何要了解公主所想呢?”
  房相如顿了顿,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转移起话题,“上次你从东市买回来的两个皮影,是送给公主的?”
  宋洵说是,像是被发现了,有些羞愧之色,“礼物粗鄙,只想博公主一笑。”
  房相如不经意地轻皱眉头,道, “那她欣然接受了吗?说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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